摘 要 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是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貫穿于刑事立法、刑事司法和刑罰執行的全過程,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則是對這項政策中“寬”的體現和強調,使司法工作者能夠更好地推動實施自首、立功等從寬制度。自2016年9月以來,北京、天津等城市就已經開始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試點工作,也已經將此制度應用于司法實踐中,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可能一蹴而就,作為我國深化司法改革過程的一個重要舉措,它的出現是由于現實原因和歷史需要等多重因素的交織,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繼承了寬嚴相濟制度的基礎上,又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司法資源匱乏與案件繁多的頑疾。
關鍵詞 認罪認罰 檢察機關 自愿性
作者簡介:王睿,天津市西青區人民檢察院,第三檢察部,檢察官助理。
中圖分類號:D9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9.131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很好體現了現代社會刑法的謙抑性、輕緩主義、人道主義等處罰內涵,具有深遠的意義,對于檢察機關來說,它主要是指受到刑事追訴的犯罪嫌疑人,自行坦白招供自身所犯罪行,對檢察機關認定的違法犯罪事實沒有不同意見,認可并自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可以從寬處理的案件。此處的從寬應包含兩層含義,實體上的從寬處理和程序上的從簡辦理,它并不是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存在,而是為了配合其他制度更好地實行而存在,在定罪量刑和刑法適用等方面都有體現,與此同時,它也貫穿于司法實踐中各個不同階段的訴訟程序中,可以說,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幫助案件分流的一種模式,在審判機關審理之前將認罪認罰的案件和不認罪認罰的案件分開。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辦法》(以下簡稱“試點工作辦法”),所謂“認罪”應該具有自愿性,并能如實供述自己所犯罪行,最后還要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可以看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要求被追訴人對自己所犯罪行符合坦白或者自首的前提下,還要求被追訴人認同其所犯罪行的罪名和罪數,因此,這是此項制度在“認罪”方面的特殊要求,也是其獨立性的很好體現。試點工作辦法中明確提出“認罰”需同意量刑意見,并簽訂具結書,在司法實踐中,“認罰”在一定程度上是檢察機與犯罪嫌疑人隱藏協商的結果,包括主刑、附加刑,量刑幅度,甚至執行方式,此處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犯罪嫌疑人能做到自愿簽署具結書,但是這并不代表對最終量刑結果的認可,我們應該理解為認可檢察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和自己接受審判的事實,檢察機關在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時更應該注意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審判程序選擇權的保障,這只是其對訴權的讓渡而并非被此制度所剝奪。
所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一項綜合性很強的制度,它不僅僅作為一個程序出現在司法實踐中,它作為刑事政策具體化的體現,是為了解決公正和效率問題而理應出現的一項新制度。
(一)美國的訴辯交易制度
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行之初,仍有很多學者將此制度描述為中國的訴辯交易,訴辯交易制度最初起源于美國,并于20世紀20年代開始,被大量廣泛適用,在美國幾乎所有的案件都可以適用訴辯交易制度,簡單來說,此項制度就是起訴裁量權和司法裁量權的結合,檢察機關和犯罪嫌疑人達成訴辯交易即起訴裁量權,法官認可或不認可此項交易即司法裁量權,因此在美國,即使是一個連環殺人犯或者可能被判處死刑的重刑犯,理論上最后也有可能與司法機關達成一個較低處罰范圍的交易。在程序上,任何時間節點都可開啟訴辯交易的協商,而且任何一方都可以提起,至于細節哪一方先提起請求在不同的州就大相徑庭了,一般情況下,先提出的一方在審判程序中就會陷入劣勢的地位,在交易過程先做出讓步,另外還有一些律師會積極尋求與檢察機關的溝通,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檢察官在量刑時,能夠獲得更多的減刑。
在美國,即使檢察機關與犯罪嫌疑人有了自愿理性合法的訴辯交易,但對于交易內容法官也應當做很多具體的審查工作,比如罪行的嚴重程度,是否包含無效的量刑建議,是否在量刑指導范圍之內,或者不在這個范圍之內是否有正當理由等,所以我們可以看出,訴辯交易好像是一份合同,合同雙方的主體是檢察官和罪犯,法官經過審查如果符合相關規定就必須認可并適用檢察官的量刑建議。
(二)英國的認罪答辯制度
在英國,受美國訴辯交易制度的影響,英國也在司法實踐中逐步形成了與訴辯交易相似制度,他們稱之為認罪答辯制度,認罪答辯制度是在一個所謂的案件管理的階段開始的,這就好像是審判機關案管部門接受移送案件的工作,這項制度是由犯罪嫌疑人親自向法院提交一份申請書,申請中需要包含罪名、證據等內容,并要求體現出檢察機關的態度,法院在收到此項申請后還有義務告知被告人可能判處的最高刑期。法院綜合考慮認罪答辯環境和認罪答辯階段后,會做出相應的減免,例如如果被告人在第一次出庭時就做出了認罪答辯,那則相應的可以得到最高1/3的刑期打折,如果是在審判即將開始或者已經開始才進行認罪答辯,則只能獲得不超多1/10的量刑打折。
綜上所述,與美國傳統的訴辯交易不同,英國的認罪答辯制度更傾向于法官的審核,法官不僅僅要召開聽證會宣告罪犯可能獲得的最高刑期,還要詢問罪犯是否能夠正確的理解檢察機關起訴書中的每一項指控,但是在英國,如果被告人認罪以后,法官就不會再進行案件的實質審理,也不需要在進行調查取證或者其他影響量刑的訴訟活動了。
(一)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自愿性”不足
試點工作辦法中要求犯罪嫌疑人、刑事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由此可見,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最重要和首要應予以審查的就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的“自愿性”。自愿性審查的是否徹底真實,從廣義上說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否能夠解決我國當前司法機關辦案過程案多人少的矛盾,也決定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能否更好地實施,從狹義上說對案件效率的提升,促進罪犯如實供述也有著十分積極的作用。但是隨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不斷實施,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問題也如雨后春筍般顯現。
1.自愿性的審查方式過于形式,欠缺真實性
筆者在司法實踐中發現,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對于認罪認罰自愿性的審查還是簡單的停留在閱卷、訊問和征求律師意見上,檢察機關移送審查起訴后,法官拿到案卷最好的審查方式也只是根據卷宗和犯罪嫌疑人、律師的意見得出綜合性結論。在辦理認罪認罰案件中,由于我國還沒有律師陪同訊問的制度,所以律師參與度較低, 加之犯罪嫌疑人在被追訴的過程一直處于劣勢地位,客觀來說很容易受到司法機關的影響,而做出不那么自愿的無異議意見,這樣就導致法院在進一步審查自愿性的過程中,只對卷宗和各方意見進行了審查,主觀上也會傾向于被告人有罪,形成了最初判斷,先入為主,即使之后對被告人再進行訊問或者再聽取律師的意見,大部分來說也只是更加印證了其主觀想法,因此我們司法實踐中對于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自愿性”的審查方面做的還遠遠不夠。
實踐中,危險駕駛罪和盜竊罪這兩種罪認罪認罰率相對較高,對于危險駕駛罪,醉酒駕駛者大部分是被交警巡查過程中查獲,加上有血液酒精含量鑒定和錄像等證據的存在,犯罪嫌疑人很難再進行狡辯;盜竊罪也是一樣,有攝像錄像和被害人對現場的指認,作為犯罪嫌疑人來說也很難否認,筆者發現這類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不僅沒有因認罪認罰認識到自己的危害,反而由于訴訟時間短,在緩行考驗期或者重返社會后再犯新罪的比例很高,因此,我們在辦理案件過程中更應該注重犯罪嫌疑人是否做出了真實悔過。
2.值班律師定位過于模糊,參與度不夠
鑒于犯罪嫌疑人的劣勢地位,律師的參與對于認定犯罪嫌疑人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自愿性”上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但是在司法實踐中,首先我國法律并沒有規定律師可以參與司法機關的訊問活動,這就容易產生出司法機關采取非合法手段獲取被訊問人的供述的現象,侵害了其合法權益,基于此司法部《關于切實發揮職能作用做好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相關工作的通知》就做出了有關值班律師的規定,在試點的地方設立法律援助工作站,派駐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從而能夠及時有效的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幫助。規定的出臺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司法機關對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的侵害,使得他們在被追訴的過程中能夠更明確的知道自己的權利義務,也能更好發揮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制定體現犯罪嫌疑人“自愿性”的初衷。值班律師應做到及時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建議,告知認罪認罰所導致的后果,并幫助犯罪嫌疑人與檢察機關對于量刑進行協商,但是在司法實踐中我們可以發現,值班律師發揮空間相對狹小,律師個人不負責的現象也屢見不鮮,另外加之值班律師沒有調查取證和閱卷的權利,因此值班律師究竟僅僅是簡單的被咨詢者,還是應該作為犯罪嫌疑人辯護者,這兩重身份定位模糊,目前還無法做到完全統一。
3.檢察機關與犯罪嫌疑人對認罪認罰理解不同
由于犯罪嫌疑人的認罪認罰,法院在審理案件過程中一般都會適用簡易程序和速裁程序,從而去掉了相應的法庭調查階段和法庭辯論階段,在司法實踐中,前文提到由于犯罪嫌疑人是否認罪認罰會影響案件分流,所以檢察機關在辦理案件中,和犯罪嫌疑人雖然達成了協商一致的量刑意見,但是雙方都有著各自的出發點,對于檢察機關來說,平日工作量大,刑事案件激增,案多人少,壓力大,自然希望能夠采取快速的結案方式,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減輕案件所帶來的負擔;反之對于犯罪嫌疑人來說,本身處于訴訟被動地位,他們更想能夠得到司法機關的從寬處理,表現出自己良好的認罪態度,主要目的是為了減輕訴訟給自己帶來的精神負擔。
對于“認罪認罰”,犯罪嫌疑人所能理解更多的應該是將其視為一種從寬處罰情節,從而減少獲得的刑期,而檢察機關更多的是將其視為認定犯罪嫌疑人有罪的一種方式,在為犯罪嫌人釋意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時,基本上也只會告知有利后果,導致犯罪嫌疑人產生了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已經是最輕量刑的假象,只要量刑符合法律規定,不是過于離譜,幾乎都會認可,這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利于犯罪嫌人對自身所犯罪行的深入了解。
(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被害人權利保護欠缺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際上就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與司法機關之間的一種雙向契約關系,被害人在這種契約關系中,其地位和權利并沒有得到充分的體現,雖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被害人參與訴訟提供了新的路徑,但是另一方面也容易導致司法機關在辦理認罪認罰案件過程中,對被害人的保護不力,從而造成二次傷害。
我們僅從試點工作辦法規定的條文數量就可以看出,總共29條規定中僅有2條出現了“被害人”,其余的條款都是針對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進行敘述的,這就說明試點工作辦法將被害人置于了一個較為尷尬的邊緣地帶,這肯定不利于保護被害人的權益,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的意見對司法機關辦理案件究竟能產生多大影響,被追訴人是否積極退賠,是否與被害人達成刑事和解協議能否作為司法機關進行從寬處理的依據,這些都缺乏明確的規定,從司法實踐工作來看,司法機關在辦理案件聽取被害人意見的過程中是否進行了實質聽取,或者被害人的合法權利是否受到了隱形侵害,都缺乏相應的監督和制約措施。
(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撤回權不明確
撤回權作為一項救濟性權利,有利于司法機關更好的保障被追訴人的自愿性,行使了撤回權就代表著被追訴人之前所進行的所有認罪認罰完全失效,法院應按普通程序或簡易程序審理。對于被追訴人來說這項權利應該是絕對享有的,但是又不是絕對自由的,要注意被追訴人行使撤回權過于輕率,導致權利濫用,如果認罪認罰撤回權沒有明確的條件去限制行使,那么就會出現權利異化,這也違背了設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初衷。另外為了讓被追訴人能夠更慎重的行使自己的撤回權,防止在司法實踐中司法機關將撤回權的行使當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態度不好來看待,也應當明確規定撤回權行使的法律后果。既然選擇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那么就需要這個制度是真實可靠的,更應該擁有反悔的程序和回轉機制,如果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撤回權不明確,不可逆,那么可想而知,作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也不會認可,更不會應用此項制度。撤回權的存在是為了防范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受到刑訊逼供、誘騙后作出非真實意思表示,對于撤回權的行使,在實踐中需要進行綜合考量,總之,要在保障基本訴權和自愿性的基礎上提高訴訟效率。
(一)全力保障自愿性和真實性
檢察機關辦理認罪認罰案件,首要任務就是要保證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杜絕出現刑訊逼供、引誘脅迫等非法取證現象,由于檢察機關的監督權一直沒有后果懲罰性的問題,從而飽受爭議,面對偵查機關不合法的偵查行為也僅僅可以下發檢察建議和糾正違法通知書,可以說這種監督方式毫無制裁力。因此,檢查機關應主動加強對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自愿性的保護力度,提高值班律師或者辯護律師對認罪認罰案件的參與度,在審查起訴階段就嘗試建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撤回權機制,從實體和程序上對撤回權進行保障,完善犯罪嫌人認罪認罰回歸配套機制,提高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可靠性。
(二)盡力彌補法律援助制度缺陷
司法實踐中,我們可以看到值班律師對犯罪嫌疑人的法律援助效果往往不盡人意,筆者所接觸的認罪認罰并由值班律師提供法律援助的案件中,值班律師的角色在大部分情況下不是一個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的辯護人,反而更像是一個走形式,走過場的陌生人,目前值班律師一般都是司法部門指定的專門律師,他們無法收取律師代理費,只能得到提供法律援助的相應補助,但是正因為如此,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值班律師的職責就顯得尤為重要,他們不僅要為犯罪嫌疑人及時解答相關的法律問題,更要感同身受,提出適當的從寬建議,當值班律師明顯缺乏辯護積極性或者怠于提供法律援助的時候,作為檢察機關就應該積極履行客觀義務,綜合考慮后提出建議,甚至是對犯罪嫌疑人有利的建議。
(三)統一適用幅度,提出合理量刑建議
檢察機關具體的辦案人員應全面掌握相關法律中涉及量刑的規定,提高辦理案件質量,更要做好基本審查認定事實的工作,從而提出高質量的量刑建議,當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認罰之后,檢察機關應認真講解認罪認罰可能導致的法律后果,提出合理的從寬量刑建議,在保證犯罪嫌疑人真實自愿的前提下,簽署具結書。量刑建議應具體,包括主刑、附加刑,還行當明確刑法執行方式。檢察機關不可以為追求辦案效率不做實質審查便隨意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同犯罪嫌人協商時,也要做到在不喪失主動權的基礎上,保障犯罪嫌疑人合法知悉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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