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航 蔡 蕓
(1 解放軍醫學院,北京 100853;2 解放軍總醫院藥物臨床研究中心,北京 100853)
鮑曼不動桿菌(Acinetobacter baumannii, AB)屬于非發酵的革蘭陰性菌,廣泛存在于自然環境以及人體皮膚、消化系統、泌尿系統等[1]。有研究表明,由于AB可形成生物膜,使之能夠抵抗干燥劑和消毒劑,長期存活在醫護人員的指尖、各種醫療器械的表面,從而導致機體反復感染、互相傳播[2]。近年來,由AB引起的院內感染逐漸增多,特別是由于抗菌藥物的大量使用,多重耐藥(multidrug resistance, MDR)、廣泛耐藥(extensive drug resistance, XDR)AB檢出率也不斷增加,成為臨床的棘手問題[3]。
多黏菌素類抗菌藥物(polymyxins)是由多黏芽孢桿菌產生的一組有A、B、C、D、E等組分的環肽類抗生素[4]。臨床應用上市的產品主要是多黏菌素B(polymyxin B, PMB)和多黏菌素E(colistin)的硫酸鹽和甲磺酸鹽。Polymyxins是濃度依賴性抗生素,有一定的抗生素后效應,其抗菌活性與濃度-時間曲線下面積和最低抑菌濃度的比例(AUC/MIC)相關[5]。Polymyxins的抗菌機制主要是其Dab(L-Rγ-diaminobutyric acid)殘基上游離的氨基發生質子化作用,與存在于細菌外膜(OM)上脂多糖(LPS)的脂質A磷酸根陰離子發生靜電吸引,優先占據Mg2+和Ca2+的陽離子結合位點使外膜膨脹;隨后借助自促攝取機制(self-promoted uptake mechanism)穿過外膜,與細菌胞漿膜中脂蛋白的游離磷酸根結合,同時polymyxins的六七位疏水部分和N-脂肪酰基鏈插入到外膜層,使相鄰的脂質A的脂肪酰基鏈的堆積力減弱,破壞細胞膜磷脂雙分子層的物理完整性,降低胞漿膜的表面張力,增加其通透性,導致胞漿膜失去屏障作用而使菌體內的嘌呤、嘧啶、核苷酸等外流,細菌死亡[6-7]。膜完整性的破壞會導致細菌對疏水性抗菌藥物的敏感性提高(如紅霉素),這為聯合用藥提供了理論依據[8]。另有研究提示[9]產生羥基自由基、抑制Ⅱ型 NADH-泛醌氧化還原酶[10]等也是polymyxins對AB的殺菌作用機制。
起初,嚴重腎毒性和神經毒性使polymyxins的臨床應用受到限制,然而,近年來MDR革蘭陰性菌的泛濫,而polymyxins對其仍有較高的敏感性,重新成為臨床治療革蘭陰性菌的重要選擇。但隨著polymyxins的臨床應用的增加,AB對polymyxins耐藥報道也時有出現,相關耐藥機制的研究也成為熱點。本文對近年來國內AB對polymyxins耐藥報道以及耐藥機制進行綜述,以期對臨床合理應用polymyxins,保持其抗菌活性提供參考。
總體而言,我國大型耐藥監測結果顯示AB對polymyxins仍保持低耐藥特點。CHINET監測網2011—2017連續對國內主要地區34所醫院細菌耐藥性監測,2011和2012年不動桿菌屬(AB占80%以上)對colistin耐藥率分別為6.3%(監測總數6723株)和2.6%(8739株),隨后兩年的耐藥率為0,之后未再報道耐藥結果;對PMB的耐藥率始終保持在2%以下,僅在2016年上升至6.5%[11-14]。 但MDR AB對PMB耐藥率報道并不一致。重醫第一附屬醫院2006—2009年對MDR AB耐藥監測發現其對PMB耐藥達到11.7%(178株)[15]。而河南駐馬店市中心醫院2009—2013年共2356株XDR AB結果顯示對PMB耐藥率均低于2%,與CHINET結果相似[16]。
其他國家地區AB對polymyxins也總體呈低耐藥特點,但某些地區MDR AB對colistin耐藥率較高。2013年一項46個國家171個醫療中心的研究顯示[17]:美國、歐盟、環太平洋地區AB(共1332株)、MDR AB(共1070株)、XDR AB(共943株)對colistin敏感率均在95%以上。表1顯示了近年來部分國家AB對colistin的耐藥情況。而AB對PMB的耐藥率大部分低于10%,僅伊朗和美國部分年份分別達到了16%和12.8%[18-23]。
細菌對polymyxins的耐藥性可以通過突變或適應而產生。前者是原發性的,通常表現為低水平耐藥。后者需要抗菌活性的持續存在,常為高水平耐藥[39]。目前文獻報道的AB對polymyxins耐藥機制主要包括PmrAB兩組份調節系統介導的LPS修飾、脂質A生物合成基因的突變或者缺失、外排泵系統的活化以及生物膜形成。
LPS是polymyxins最初作用靶點[40]。雙組分調節系統PmrAB的改變能引起LPS重構,形成帶負電荷少的脂質A,從而降低了polymyxins與LPS的結合能力[41]。耐藥的細菌突變體pmrA表達增加,激活了PmrA,其又能調控pmrCAB啟動子[42]。pmrA或pmrB的突變以及過表達能夠導致磷酸乙醇胺(pEtN)增加到脂質A上,脂質A隨即出現七酞化。這主要與pmrAB基因上游編碼pEtN轉移酶基因的pmrC基因被激活有關[43]。另外,pmrB的激活突變導致NaxD過度表達,介導具有帶正電荷的氨基半乳糖(GalN)的AB脂質A的修飾[39]。LPS被修飾后其所帶負電荷減少,在低Mg2+、 Ca2+和低pH值環境下,polymyxins中帶正電荷的側鏈與脂多糖靜電反應減少或無法進行靜電反應,從而導致細菌對polymyxins出現耐藥。

表1 部分國家鮑曼不動桿菌對colistin耐藥率Tab.1 Resistance rates of Acinetobacter baumannii to colistin in some countries
脂質A生物合成的基因lpxA、lpxC、lpxD突變能導致AB脂質A生物合成途徑失活,外膜蛋白產生變化,對polymyxins的親和力下降,從而造成對polymyxins的高度耐藥[44]。ISAba125基因編碼H-NS蛋白家族(轉錄調控因子),當H-NS蛋白被修飾或失活時,AB表現出對colistin更強的抵抗力。H-NS突變體eptA表達增加,eptA能夠編碼pEtN轉移酶,pEtN轉移酶的作用是將pEtN 添加到脂質A上[45]。
外排泵能將有毒的底物,包括抗生素、代謝物大量泵出,從而調節細胞的內部環境。目前認為RND蛋白家族與非RND蛋白家族廣泛存在于AB外排泵上,polymyxins對RND家族中AcrAB-TolC、AdeABC以及非RND家族的NorM有很強的親和力[46]。有報道稱暴露于colistin的菌株,AdeABC、AdeIJK、 macAB-tolC的表達發生了上調,導致相應的外排泵增強[47]。Lin等[48]發現Emr外排泵使AB對colistin產生耐藥。
處于生物膜狀態的細菌更能抵抗抗菌藥物的殺菌效應,表現出耐藥性。生物膜可減少藥物滲透,吸附抗菌藥物鈍化酶,使抗菌藥物失效,造成免疫逃逸效應,使菌體逃脫機體免疫系統的識別。有報道顯示,處于生物膜狀態的AB對于colistin的MIC是其游離態至少8倍[49]。還有研究發現亞抑菌濃度(1/2 MIC)的colistin對MDR AB的生物膜形成具有一定的誘導作用[50]。
由于polymyxins毒性較大,針對其耐藥的菌株所致感染不可能無限制提高臨床應用劑量。因此,除根據藥敏選擇相對敏感的藥物外,聯合用藥成為主要應對措施。最常見的是抗菌藥物之間的聯合應用。體外研究發現colistin與四環素類、喹諾酮類、碳青霉烯類、替加環素以及某些酶抑制劑聯用均能產生協同效應[51-53]。一項最新發表的隨機對照臨床研究顯示,對于colistin耐藥AB所致的肺部感染,colistin與利福平聯用能夠獲得更佳的微生物清除率,但臨床治愈率二者差別不大[54]。2018年一項網絡薈萃分析全面比較了MDR和XDR AB感染患者各類抗菌藥物聯用治療方案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研究發現colistin與舒巴坦的聯合治療在微生物治愈方面表現出優勢,其安全性與colistin單一療法類似。盡管沒有統計學差異,但使用colistin、舒巴坦和替加環素的三聯療法顯示出了最高的臨床治愈率[55]。
AB的臨床檢出率逐年增高,多重耐藥情況也日趨嚴重,多黏菌素類藥物以其低耐藥率被認為是對抗MDR AB的最后防線。但隨著生產生活各方面多黏菌素類藥物的廣泛使用,多黏菌素類耐藥AB的出現需要引起警惕,應合理使用抗菌藥物的并密切監控耐藥情況,以防止這一最后防線的失效。目前,AB針對多黏菌素類藥物的耐藥機制研究還相對較少,進一步的深入研究對于克服其耐藥性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