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孤獨寂寞 ? 不舍離別 ? 紙醉金迷 ? 思念情深
晏殊,字同叔,撫州臨川人,北宋著名的文學家、政治家,生平仕途順暢,著詞一萬多首,是北宋詞壇上的一抹璀璨。相較于同時期的其他文人來看,晏殊的愛情詩詞表現的意態閑雅和溫潤秀潔,少見感情色彩強烈的措詞,沒有柳永那般“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癡情守望,亦沒有蘇軾“誰見幽人獨來往,縹緲孤鴻影”的煢煢孑立。不過,愛情詩詞終究是憂傷的,所以一般少有文人去寫,但晏殊隨性樂觀,這就塑造了他別具一格的愛情詞,詞中努力營造一種有情有思的境界,值得今日的我們細細品讀。
一、孤獨寂寞——小園香徑獨徘徊
和所有的愛情詞一樣,晏殊也會因為愛人的離去而感到孤寂,但這份孤寂卻沒有那么強烈,往往帶著一種遣懷的意味,在孤寂中透露了點點哲思。在晚春愁思之時,他寫道“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照深深院”。晏殊不會去寫自己徹夜難眠,也不會表達自己的形影相吊,他只是去營造一種情景,與朋友們抒情淺懷喝醉酒后,一場愁夢醒來之時的黃昏,大家都已散去,此時,只有夕陽正斜照著深深的庭院。他一個人,夢醒時分,在這亂紅紛飛庭院之中會想些什么呢?是回憶曾經的風流往事,或是希望有佳人在懷,共品黃昏,還是欲與周邊的景物融為一體,獨自沉溺在這黃昏的天地朦朧之中。我想身邊的很多人都有獨自“流浪”黃昏的經歷,想象著周邊的一草一木似乎都露出了惆悵之情,但如果我們只看到了悲傷與荒涼,僅僅一味的顧影自憐,或許會辜負了那縷殘陽。
同樣,那時的晏殊,可能試圖通過黃昏“留下”些什么,或是想留住那些與歌女美好的回憶,亦或許是只想“為己持酒勸斜陽”,留下這縷殘陽當他自己最后的陪伴。他或許憂傷,但絕不悲涼;或許失望,但不會絕望。他雖然形單影只,但他一樣會品味著殘陽。自古以來,總有很多文人認為自己是最不幸、最孤單的那一個,進而一味的譴責和抱怨。試問:有幾人能像晏殊這樣,在寂寞中保持著風度呢?
當然,晏殊曾抱怨過,在與歌伎交歡之后,同是醉后斜陽的黃昏,徙倚在玉鉤闌下香階旁,獨自哀怨著“當時供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花仍然是那些花,只是“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區別于李清照的“凄凄慘慘戚戚”,晏殊描述了春風溫暖,吹皺一池碧水,對于初見美人時的記憶猶新。如此,晏殊既充分的將思念之情傳遞給讀者,又不至于讓讀者感到尤為悲傷。
此外,即便晏殊也有抱怨,但更告訴我們應當向前看,保留當初那份美好的記憶,試著追求新的生活。“細算浮生千萬緒”,倘若我們一直沉溺于過去的得失,必定會錯過很多美好的景色。這樣看來,晏殊似乎以一種相對理性的眼光審視愛情的得失與悲歡,它既可以化悲歡為美好的詩詞,又不會在孤獨惆悵中迷失自我。所以,晏殊實際上是內在自我驅動力極強的人,他仿佛可以身處孤單但不孤獨,在寂靜中并不寂寞。
二、不舍離別——香塵已隔猶回面
在古代浩瀚的詩篇中,我們也讀過不少關于離別的詩,如:“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等等。從題材來看,既有以送別親友為主題,也有以送別情人為主題,數不勝數。
不過,這些詩詞中往往強調人與人或物之間的交叉互涉,也即作者與某一人或物之間情感的交流和“對話”,而且對象具有明確性。但在晏殊看來,離別似乎仿佛是自己一個人的事。他寫道“祖席離歌,長亭別宴”和“無窮無盡是離愁,天涯地角尋思”,描寫離別后自己的傷感。在晏殊眼中,離別仿佛只是人生中一種獨特的符號,一種獨特的經歷。不管與誰離別,最后總是自己一個人在追憶,或幸福或痛苦的追憶,與離別的對象無關,自己思念才最為重要。而與現在的年輕人相比,他們總是會說,一個人單相思很累,兩個人相愛相守不累。但晏殊卻告訴我們,如果無情,離別只會如煙消云散般簡單;如果有情,不管對象是誰,“等閑離別易銷魂”。
或許在晏殊的一生中,處處留情,所以寫詞時很難明確某一具體的人,又或是晏殊的一生過于多愁善感,總是在離別的時候,表現出分外多情。可是,多情又如何?“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可能晏殊也曾想懷念某一離別的人,但他最終還是把離別升華成一個籠統的概念,讓人不可捉摸,卻又讓讀者置身其中,深刻感受晏殊離別中若有若無的情思。
“居人匹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轉”,晏殊把自己的情思寄托在湖面上一圈一圈的瀫文上,仿佛自己的心,也像水波這般一圈一圈的擴散,漂至自己思念的人。離別時,晏殊向遠方望了最后一眼,卻只留下了“斜陽只送平波遠”。如果說,他真的不會因離別而感到悲傷,那是絕不可能,但并不是每一個人在離別時都能像他這般,表面上看起來積極樂觀。
三、紙醉金迷——酒筵歌席莫辭頻
晏殊總愛在離別之后睡覺喝酒,不過這并不能代表他對于離別不悲傷、很無情,但至少能證明,他是一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不會沉溺于悲傷之中。上一句還是“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下一句又是“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流連于青樓之中。
行文至此,可能很多人會認為,晏殊作為一個文人,經常徘徊于青樓之中,是否有失文人的圣潔,我認為并不是這樣。正如之前聽過的故事,老和尚攜小和尚游方,途遇一條河,見一女子正想過河,卻又不敢過。老和尚便主動背該女子趟過了河,然后放下女子,與小和尚繼續趕路。小和尚心中一直嘀咕:“師父怎么了?竟敢背一女子過河?”一路走,一路想,最終還是忍不住了,說:“師父,你犯戒了?怎么背了女人?”老和尚回答道:“我早已放下,你卻還放不下!”
我想晏殊的心中也許就是這種情懷,不管沉溺于怎樣的花間之中,心中最深的那個地方,最美的那份感情,永遠都是屬于自己最珍愛的那個人。像金庸先生筆下的楊過一樣,雖然一路上和陸無雙等女子都有過感情,但心中最愛的始終是小龍女,矢志不渝。不知道晏殊在“玉鉤闌下香階畔”時,是不是在心中也默默的將遠方的一位女子奉為自己心中的“神明”呢?
又或許是因為對遠方的人太過思念,晏殊才希望通過舉杯消愁,讓自己的一縷縷情絲消散在歌姬和美酒之中。此時,晏殊的心中并不想再去思念遠方的人,但又放不下,只得為情憂愁。但又得不到,耐不住寂寞的寫到“不如憐取眼前人”。不過,必須承認的是,這一切都是透過詩詞對晏殊內心的猜測,可能他只是一個浪子。但是,我并不相信能寫出如此深情的詩詞的人,會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我也堅信能寫出這么動人詩詞的人,僅僅是“花間”好玩而流連于其中。我始終堅信,他終究是在為一個人默默的虔誠著。
四、思念情深——惟有相思無盡處
如上所述,晏殊的心中可能一直在思念著遠方的某位佳人,這在他的詩詞中也能有所體現。我認為他的思念極為純粹,思念只是思念,很少帶有悼亡或關心等其它感情成分。這是因為,他的詞中并沒有像李清照那樣“讀書消得潑茶香,當時知道是尋常”的感念,也沒有杜甫“家書抵萬金”的迫切。所以,我認為,他思念的人可能未必是他的妻兒和親戚朋友,那個遠方的她,有可能是只見過一次就難以忘懷的人,也有可能是年少時的情人,亦或者是在他心中塑造的一個虛擬人物。
人們總認為,愛情世界的我們對于愛的那個人只是自己的幻景,而晏殊的思念更帶著一種朦朧不可捉摸、求之不得的情感。對一個歌姬,他曾寫到“池塘水綠風微暖,記得玉真初見面”,與這種思念相搭配的景物,不是含恨的西風,也不是落葉的秋天,而是春天的煦風尚且帶著一絲絲的暖意,輕輕的吹皺了一池碧水。可能與“玉真”一面之后,他就再也沒遇見過那么好的歌女,又或許是“玉真”的一個眼神讓他無法忘懷。當然,這個“玉真”也有可能只是一個代稱,聊遣閑情。
通過上文的詩詞,我們依然可以看到,晏殊實際上是一個樂觀曠達的文人,有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情懷。他也曾想過給遠方思念的人寫信,但“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云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點點情思已化為紅箋小字,在信紙上輾轉,那為何“此情難寄”?想必是他可能不知道信該寄往何處,亦不知道自己心中那份思念最終托付給誰。在“天涯地角有窮時,唯有相思無盡”的無限思念之中,他也如其他詩人一般,獨上高樓,吟誦著“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然而,很多文人的情感并不像我們表面看到的那樣,透過詩詞表面觀察真正的情感表達,例如陶淵明寫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表現出他無意官場、悠然自得的心態,但細讀陶淵明的詩集,會發現許多他因官場失意而惆悵的詞句。那么,晏殊會不會也因為思念而寢食難安呢?“樓頭殘夢五更中,花底離愁三月雨”,在亳州市區的夜晚,晏殊輾轉反側許久之后才進入夢鄉,但很快又被五更的鐘聲驚破了殘夢,使他又陷入了無邊的悵惘,不過,這種思念并不僅僅是悲傷和寂寞,更多是對纏綿情意的美好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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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秦梓翔,深圳市紅嶺中學高中部高三(19)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