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械文化：美國控槍的最大阻力

姚虹聿

美國近期槍擊慘案頻發，而特朗普總統堅稱“罪不在槍”，而是槍手“有精神問題”。事實上，美國社會一直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抵制任何管控槍支的措施，造就這股勢力的是美國歷史悠久的槍械文化：民眾膜拜女神槍手，副總統以狩獵為樂……

開槍傷人的副總統

最初從歐洲來到美洲新大陸的移民，踏上的是一片蠻荒的土地，后來向西開疆拓土。他們隨時可能遇到野獸，也可能遭到印第安人的襲擊，因此需要自衛。另外，狩獵是當時的重要食物來源。獨立戰爭中，持槍民兵起了很大作用。美國建國初期，沒有足夠的警力保衛治安，強調個人自衛。開國元老們認為，公民持有武器可以更好地保護他們的權利。

以上種種因素都促使美國人很早就意識到武器的重要性，所以在1789年，美國國會便通過“人權法案”（即憲法修正案前十條），其中第二條是“一個自由國家的安全需要一支正規的民兵，人民備有和攜帶武器的權利不能受到侵犯”。這條修正案讓美國人至今都享有持槍的權利，政府對槍支購買權和所有權的限制，成為美國社會長期爭論的重大問題。

槍支在美國一直是威力和男子氣概的象征。狩獵是美國槍械文化的中心構成部分。美國小說家詹姆斯·費尼莫·庫珀的《皮襪子》以美國邊疆為背景，其核心人物納蒂·邦波就是一個獵人。歷來有許多美國人以狩獵為樂，如今很多地方可獵的野獸已經不多，就連鵪鶉之類不善飛的鳥也有人打。小布什總統的親信、副總統切尼在任期間，每年都要去南達科他州狩獵。有一次他在牧場打灌木叢中的鵪鶉，誤傷了78歲的同伴，彈丸觸及其心臟而引發心力衰竭。當時《紐約時報》報道，切尼是美國歷史上第二個開槍傷人的副總統。第一個是艾倫·伯爾，他因當總統的野心被漢密爾頓挫敗而提出挑戰，在決斗中槍殺了漢密爾頓。

槍械文化是美國通俗文化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圖書、雜志、音樂、電影和電視無不充斥槍的故事。活躍于19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神槍手安妮·奧克利在美國被視為“女超人”，據說她能在27米的距離上擊中拋在空中的硬幣。她向一位著名的神槍手挑戰并獲勝，兩人結為夫婦。她多次參加“‘野牛比爾西大荒表演”，總是轟動全場。百老匯熱門音樂劇《安妮，拿起你的槍》即根據其生平創作。

老羅斯福總統年輕時當過牛仔，寫下有關早期邊疆開拓者的《西部的勝利》。作家歐文·維斯特在《弗吉尼亞》等小說中塑造了牛仔的典型形象。好萊塢緊接著拍出多部有關牛仔的經典作品，其中《火車大劫案》由發明家愛迪生雇人拍攝，僅十多分鐘的短片，生動地表現了牛仔們追擊匪徒、展開槍戰的完整過程。始自1910年、頻現于20世紀30年代的“幫派電影”更離不開槍戰廝殺，揭示城市幫派、有組織犯罪集團和非法販酒者的野蠻、詭譎和殘暴。

20世紀后半期，美國電影中的英雄或壞人無不與槍為伴。至于進入電子時代后出現的電子游戲，則更離不開槍擊、槍戰和槍殺。

縱觀歷史，槍械文化就這樣伴隨并影響著一代代美國人，不少人以有槍為榮，以玩槍為樂。

克林頓控槍遭政治威脅

人人有權擁有和攜帶武器，就會導致亂用，需要立法對槍支實行控制。起初美國聯邦和各州都沒有這方面的法律，例如在新澤西州，直至1927年才有一項禁止用槍決斗的法律。各地槍殺事件層出不窮，禁酒時期在芝加哥發生的兇案便是一例。那是1929年情人節，芝加哥黑社會的“疤臉”艾爾幫與“臭蟲”莫蘭幫用自動步槍和輕機槍火并，多名幫派成員被槍殺。1934年，禁酒期一結束，美國國會便頒布《全國可攜帶槍支法》，規定限制出售機槍、霰彈槍等殺傷力強的武器，所有自動武器均由酒精煙草和火器管理局管轄。

20世紀60年代，有4名政治人物被刺身亡：約翰·肯尼迪總統、其弟參議員羅伯特·肯尼迪、黑人領袖馬爾科姆·艾克斯、黑人民權運動領袖小馬丁·路德·金。1968年，《槍支控制法》由約翰遜總統簽署頒布，對火器制造商和槍支所有者作出許多規定，特別禁止郵購槍支和向外州售槍，對子彈銷售也作了限制。

1981年，里根總統上任不久即遇刺，遭一精神病患者槍擊受傷。其新聞秘書詹姆斯·布雷迪也身受重傷，下肢癱瘓。1987年，美國提出《控槍法案》，經多年辯論，1993年由國會通過、克林頓總統簽署成法，名為《布雷迪手槍控制法》，規定購買手槍者需5個工作日后方能取貨，以便由地方執法機構核查其身份背景，看有無犯罪記錄或精神不穩定狀況。

美國的所有控槍法律都遭到一些組織的抵制，反對最激烈者要數全國步槍協會（NRA）和美國槍支物主協會（GOA）。前者創辦于1871年，現有300多萬名成員，其中包括射擊運動員、獵人、制槍匠、槍支收集者、警察和打靶愛好者等。該協會在華盛頓設有總部，有一支遍布全國、名為“立法行動學會”的游說大軍，以“不能侵犯守法者的備槍權利”為理由，反對絕大部分槍支控制法案。GOA比NRA更保守，對任何控槍法案一概堅決反對。

不可忽視美國全國步槍協會的游說能力，其說客緊盯聯邦、州、市、縣各級領導人和議會，不對他們產生影響決不罷休。協會成員給立法者的信件、電子郵件像潮水般涌去。對此，克林頓總統在擔任阿肯色州州長時深有體會。當時全國步槍協會企圖在全國范圍內通過他們提出的一個法案，要求禁止各市、縣實行槍支控制法令。當時，沒有一個南方州的議會敢對全國步槍協會說“不”，即使在自由色彩較濃的阿肯色州，參議院也通過了這個法案。克林頓知道自己會加以否決，所以不在乎參議院的表決結果。不料在法案送回到他那里以后，他遇到一名來自華盛頓的全國步槍協會說客。對此，克林頓在回憶錄《我的生活》中作了生動描述：

他身材高大，穿著講究，說話帶有快而短促的新英格蘭口音。我從眾議院穿過圓形大廳去參議院，他擋住了我，對我說：“州長，為什么您不為這個法案簽字呢？”我反復解釋我為何不支持這一法案。他發火了：“瞧，州長，明年您就要競選總統，如果您否決這個法案，我們會在得克薩斯震蕩您的腦子。”

我年紀大了，更成熟了，所以沒有對他拳腳相向。我笑了笑，對他說：“你辦不到。我不喜歡這個法案。你知道，在阿肯色，槍支控制永遠不會成問題。你們在華盛頓優雅的辦公室的墻上掛了一張圖表，最上面是你們的法案，下面列有各個州。你們不顧這個法案的是非曲直，只想在圖表中加上阿肯色州。”此法案從州議會一退回我處，我就立即加以否決。不久，全國步槍協會就開始用電視廣告攻擊我。

克林頓后來當上總統，連續簽署了兩項控制槍支的法律，一項即《布雷迪手槍控制法》，另一項是1994年的《聯邦攻擊性武器法》，禁止制造某些可供平民使用的半自動攻擊性武器。

槍械文化無衰竭跡象

支持槍支控制的美國人也有自己的組織，如“手槍控制協會”（HCI），現有近20萬名成員。他們認為槍支是犯罪和災禍的主要肇因，因此積極游說，要求取消手槍和各種類型半自動武器的所有權。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求取消除警察和軍人之外所有人的槍支所有權。他們中有的人甚至認為，應增補一條修正案來修正憲法修正案第二條。

為什么全國步槍協會如此有恃無恐？這是因為武器制造公司，即那些被稱作“死亡商人”的軍火販子，都是該協會的有力后盾。全國步槍協會的主要使命其實就是保護槍支制造商的利益，槍支制造商則反過來用大把的金錢支持這個協會。該協會的頭頭腦腦都是高薪階層，如執行副主席威恩·拉皮爾每年除高薪外，另有100多萬美元收入。“中途美國”槍支制造公司自1992年以來，已向該協會的立法行動學會資助了1000萬美元。

軍火商們既得到全國步槍協會這樣的組織的保護，也曾得到前總統小布什這樣的政客的庇護。2005年，小布什簽署一項法案，不是控槍，而是保護槍支制造商和軍火商，使他們免受因其產品造成的犯罪行為所引起的民事起訴。此項法律名為《合法武器銷售法》，其副題為《全國步槍協會第一優先法案》，說明此法確實是全國步槍協會密集游說的產物。

在當代美國，既有HCI，又有NRA;既有不懼威脅主張控制槍支的克林頓，也有甘愿保護“死亡商人”的小布什，而槍械文化尚無衰竭的跡象。所以有人說，不管擁槍還是反槍，現有的億萬槍支將永遠是“美國景觀”的一部分。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