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綠

積雪草

綠豆這個物種，不蔓不枝，巴掌大的綠色葉子，細長的綠色豆莢，小巧玲瓏的綠色豆粒，留給人們的印象就一個字，綠。

古人叫綠豆為菉豆，在食用上有許多經驗之談。之于綠豆，宋代人最會吃，像綠豆芽、綠豆粉、冰鎮綠豆等等，早在宋代就已被開發出來，宋人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宋人林洪的《山家清供》等，都曾記載過綠豆的吃法。宋人陳達叟的《本心齋蔬食譜》中所記的“綠粉”說：“綠豆粉也，鋪姜為羹。”記述了綠豆粉絲的做法。一粒不起眼的小綠豆，在舌尖上有了用武之地，騰挪輾轉，顧盼生姿，衍生出各種令人驚艷的美味。

夏天，最好的消夏小食非綠豆糕莫屬。把綠豆去皮煮爛，碾壓成泥，下鍋翻炒，按自己的喜好加入冰糖或麥芽糖，巧克力、抹茶、薄荷、玫瑰花瓣等等，不拘什么。喜歡帶餡的，亦可包入紅豆沙、花生醬或芝麻醬，然后用模具壓出自己喜歡的形狀，放到冰箱里冰鎮一下，口感會更好。小點，做出來的形狀最好還是精致一點，小巧玲瓏，再配上一壺紅茶，消暑解毒，清香綿軟，淡黃的顏色，清涼的口感，令暑氣全消，心生靜美。

兒時，綠豆糕是稀罕物，不是時常都可以吃到的。印象最深的，是外祖母做的綠豆糕，那叫一個好吃，松而不散，甜而不膩，香噴噴，入口即化。特別是夏天，暑熱炎炎，心中像著了火一般，一塊綠豆糕在手，吃一口，頓時會覺得神清氣爽。

每年夏天，指甲花開的時候，外祖母都會做一些綠豆糕消夏。我們幾個熊孩子總是不厭其煩地揣度外祖母的心思，在外面瘋跑累了，回家蔫頭耷腦，搬個小板凳，坐在大麗花下，一臉痛苦地對外祖母說：“熱死了，熱死了，怕是要中暑了，太難受了。”外祖母顛著一雙小腳，回屋拿幾塊綠豆糕塞進我們的小手里，于是笑逐顏開地吃起來，吃完了拍拍手，心滿意足。后來，看作家張愛玲的《私語》，她“每天下午認兩個字之后，可以吃兩塊綠豆糕”。遂汗顏不已，相比之下，人和人的差距還真大。

母親不會做綠豆糕，只會煮綠豆湯。母親抓一把綠豆丟在鍋中，添兩瓢清水，在鍋中慢慢熬煮。

窗外熱浪蒸騰，鍋內綠豆翻滾，裊裊的水汽中，一粒粒小小的綠豆隨著水花上下翻騰起舞，熬到綠豆開花，粒粒綿軟，湯色鮮翠，清香彌散，一鍋綠豆湯就煮好了。放在陰涼的地方晾涼，單等熱浪難抵的時候喝上一碗，立時三刻，清涼來襲，讓人心生愜意。

綠豆的綠，是對顏色的一種固執和堅守，從嬌小嫩芽到年華老去，從莖葉到果實，從頭綠到腳，一路綠到底，綠得優雅而詩意，綠得毫無節制，綠得有點不像話。綠豆小。綠豆的小，只能和芝麻相提并論。說一件極小的事情，人們喜歡拿綠豆打比方，喜歡把芝麻和綠豆捆綁在一起。形容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時，會說針頭線腦，芝麻綠豆，這是古人的智慧和語境，形象、婉轉、貼切。綠豆綠，綠得賞心悅目。綠豆小，卻是小而大用。明代醫者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稱綠豆為“真濟世良谷也”。綠豆是清熱、敗火、解毒的“濟世良藥”，因為這一粒小小的綠豆，衍生出各種味蕾上的享受，像綠豆冰、綠豆粉、綠豆糕、綠豆湯、綠豆芽、綠豆粥等等，家常貼心，是“藥食同源”的踐行者。生活中如若少了綠豆，肯定會失色不少。

一想到綠豆，夏天的氣焰便短了許多。我不會做綠豆糕，偶爾煮綠豆湯，最常做的是熬綠豆粥。整整一個夏天，有綠豆的陪伴，到底清涼不少，浮躁的心境也會漸漸沉淀下來。匆匆忙忙的腳步，忙忙碌碌的人生，得閑，停下來，喝一碗綠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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