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芳

很多時候,朋友們一聊到要不要二胎的問題,我就開始搖腦袋。大兒子庭子是我一手帶大的。這些年,我沒日沒夜地帶孩子,現在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假如再去重復原來的生活,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更沒有勇氣承擔這一切。
可是,去年農歷三月的某個早晨,試紙上兩條紅線清晰可辨。我去做了B超,看到那個小人兒清晰的輪廓,想到他即將長成一個鮮嫩嫩的嬰兒,內心的母愛立馬泛濫起來。這愛猶如洪水般將我之前的顧慮沖垮,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期待。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騎著車子去接庭子下學,回來的路上,我緩慢地推著車子走,輕聲說:“媽媽有個秘密,想跟你分享。”
庭子一聽說是秘密,立馬興奮起來,主動把小耳朵送到我嘴邊。
“但是你要答應媽媽,不可以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我提醒他。
他點點頭。
當我說出“媽媽肚子里有小寶寶了”的時候,他一臉驚奇地看著我,連問了好幾遍“真的嗎”。
回到家以后,庭子讓我坐在沙發上,一會兒遞來一杯水,一會兒遞來一小塊面包……
第二天下學后,他一臉歉意地說:“媽媽,我把你懷孕的秘密告訴了我最好的朋友。”
第三天下學時,老師看到我說:“你懷孕了還來接孩子,真是辛苦……”后來連學生家長看到我也會問。我問他怎么回事,結果他說:“我的朋友實在太多了。”
庭子總是趴在我肚子上聽動靜,聽完之后用手圍攏起來喊:“喂,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啊?”然后,又仰起腦袋對我說:“應該是男孩。”
“那如果是女孩怎么辦?”我問。
“如果是女孩,她就是我妹妹黃雨鯊了,我當然會喜歡她呀。”黃雨鯊是他給未來妹妹起的名字。
有關是男是女這件事,引起了他一系列的思考。
“天空是男的,還是女的?”
還沒等我回話,他就說:“天空是男的,因為天空有時候遠,有時候近,就像爸爸總在外邊忙啊忙的。大地是女的,那是因為大地把所有生命摟在懷里。她還讓大家都住在她肚皮上。”
“松樹是男的,他拿著好多好多長針,保護他的松塔寶寶。小區里的桃花是女的,她結出小寶寶,就不戴花了。媽媽,你跟她一樣,為了我都不戴耳環了,也不戴戒指……”他每天都在分辨各種事物的性別。
我有時故意逗他:“石頭是男的還是女的?”
“石頭是男的。因為它特別堅硬,像男子漢一樣。”
后來,二寶出生后果然是個男孩,庭子作為哥哥開心得不得了。還沒出月子的時候,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庭子卻一臉欣喜的樣子,說:“媽媽,快去醫院看看吧,沒準里邊又有寶寶了。”
我便問他:“下一個,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他說:“還是再要個弟弟吧。”問他為啥,他說:“生兩個弟弟以后,再生個妹妹。3個哥哥一起保護妹妹,這樣多好。”
“媽媽,你快看,弟弟尿的尿多像一棵樹。”庭子指著他爸爸的灰色保暖衣。
我抬頭一看,還真是。樹干與樹枝錯落有致,有重墨,有留白……這不就是一幅水墨畫嗎?
庭子驚嘆弟弟尿尿的圖案是多么豐富多變:有時候是一朵云,有時候是一個人的側面頭像,有時候是一只小狗趴著睡覺……他指著那團尿漬發揮想象的樣子,常常引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他忽然問我:“媽媽,不會說話的嬰兒會不會用尿的圖案來表達他的想法?”
我問:“你覺得弟弟想用尿來表達什么呢?”
“他尿出大樹圖案的時候就是困了,說明他想要像小鳥一樣回到大樹上的家里休息了。他尿出大象圖案的時候是告訴爸爸媽媽,放心吧,他身體非常棒,像大象一樣強壯。他尿出花朵圖案的時候,就是想對媽媽說,我愛你。當然,如果我在旁邊的時候,他也可能想說,我愛你,哥哥。”說完,他還轉身問弟弟:“你說,對不對?”
有一次,庭子出門時淋了雨,他說:“媽媽,天空在尿尿。”
晚上,帶庭子出去遛彎,看見一團云半遮著圓月亮,他問我:“媽媽,那團云是不是月亮尿的尿啊?”
他要幫我洗弟弟的尿布。“你不嫌臟嗎?”我問他。
“不嫌,我們一起把它洗干凈了,好讓弟弟來畫圖啊。”
“弟弟會給你畫什么呢?”
“一只兔子一只雞,就是我倆的屬相。”
洗凈的尿布掛在晾衣繩上,庭子看著它們,一遍一遍地問:“為什么我不覺得弟弟的尿臟呢?為什么我也不覺得弟弟拉的屎臭?”
(甲骨文摘自《燕趙都市報》2019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