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亞楠
摘 要:網絡平臺造就了零工經濟的興起,勞動關系全有或全無的認定給予了現行勞動法很大沖擊和挑戰。我們應當對平臺經濟中的勞動問題采取一種“助推型規制”,合理分配責任,努力在促進勞動力市場的良好運轉與保護勞動者權益之間維持平衡。
關鍵詞:網絡平臺;零工經濟;勞動關系;助推型規制
引言
伴隨著網絡平臺革命,零工經濟開始大規模崛起,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并成為國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就勞動法而言,零工經濟首先帶來的沖擊是勞動關系的認定,因為現有勞動法基本上采取了全有或全無的勞動關系認定框架,并依此來施加或豁免勞動關系中的所有責任。但本文提出,有必要采取一種功能主義和反本質主義的勞動關系認定方式,根據勞動法上規定的不同責任的性質對不同的平臺企業和用工類型進行區別規制。國家則應當采取“助推型”的規制手段,以促進國家與企業間的良性互動,避免勞動法對平臺企業的過度規制或規制不足。
一、問題的根源:全有或全無的勞動關系
近年來,網約車司機、家政服務人員等勞動糾紛案例劇增,而法院在相似案例中會出現自相矛盾的判斷,勞動者與用人單位的關系不是勞動關系,就是勞務關系。而在網絡平臺所帶來的零工經濟中,由于平臺的管理方式不盡相同,何種管理方式達到了勞動法上所認可的從屬或控制沒有明確規定,平臺與勞動者之間的關系非常模糊,往往處于二者的中間地帶,這就使得法院在相關的案例中難以做出準確的判斷。但網絡平臺與零工經濟的興起雖然深刻改變了勞動力市場的結構,但勞動法的原理沒有改變,勞動法仍然必須在保證勞動力市場的靈活用工與保護勞動者之間尋求平衡,并在具體的案件中做出判斷。傳統勞動法對于判斷勞動關系全有和全無的可能會造成過度規制或規制不足的問題。
一方面,如果輕易地將二者關系定義為勞動關系,這無疑加重網絡企業的責任,進而對互聯網經濟與勞動力市場造成影響。客觀地說,網絡平臺與零工經濟的興起減少了勞動力市場的交易成本,使得市場配置變得更為有效。對勞動者來說,網絡平臺使得下崗失業人員、家庭婦女、學生等尋找到適合的工作或職業機會;對于勞動需求方來說,更多類型的服務也更好地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市場中信息更對稱,服務更多元。
另一方面,如果將二者關系都視為非勞動關系,那么雖然就業選擇會更加多元和自由,勞動者的生活將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同時也可能會面臨工傷、隨時失業等生計威脅,一系列權益無法得到保障。
二、平臺經濟與勞動法的域外經驗
美國勞動法主要以有無“控制”來判斷是否存在勞動關系,以1938年制定的《公平勞動標準法》為例,盡管該法案將雇傭關系界定為廣義的“招收或允許工作”,但在后期的司法實踐中,很多司法意見則會站在“經濟現實”的角度,分析雇主是否對于雇員具有實際性的經濟控制。面對現有困境,有學者認為,應采取一種反本質主義、功能主義的勞動法規進路,突破全有或全無的勞動法律關系認定,具體來說,有以下三種解決進路:
1.在勞動法律關系與獨立契約法律關系之間創造一種新的法律關系類型。賽思·D.哈瑞斯和阿蘭·克魯格1建議,對于某些類型的平臺,可以創造一種“獨立員工”的法律關系。例如,對于員工可以決定是否工作,平臺也可以進行價格設定的平臺,在現行法律中,有的應當適用,有的則不行。他們認為反歧視法與涉及稅收的法律應當適用于此類關系,而最低工資法就不應當適用。
2.對現行的勞動法律進行全面調整,根據不同類別的關系和具體情形來確定相關法律與責任是否適用。例如,《職業安全與健康法》應根據雇主對勞動者作業過程的控制來確定,如果沒有控制,那么安全問題不應由雇主承擔。《家庭醫療請假法》應當規定只有工作一年以上的全職員工才享有相關權利。而對于失業保證金等法律,則不應強行要求企業為所有勞動者提供,鼓勵企業成立一個自身的失業保證金,對工作達到一定時長或某些標準的員工再提供。
3.為零工勞動者提供獨特的救濟渠道。這些建議者提出,第一種進路有可能使新型法律關系類型變僵化;第二種改革又不太現實。故而考慮將二者關系盡可能地劃歸為非勞動關系,然后在此基礎上根據特定情形采取不同的規制手段,對不同的平臺企業施加不同責任。
三、我國勞動法的功能主義規制
我們可以借鑒上文提到的進路對我國勞動法中的責任進行功能性分析,判斷何種責任更應當適用于何種網絡平臺。
首先,我國勞動法規定了一系列保障勞動者基本生活需求的相關內容,例如對最低工資、工作時間、解雇保護等方面的規定。不應一刀切地將其適用到所有的平臺企業中,而是將此類義務施加在對平臺具有高度經濟依賴性,且企業具有相當社會保障能力的情形中。
其次,職業安全和涉及工傷類的法律,應更多地偏向由平臺企業承擔責任。而涉及一般侵權和損害賠償的法律,則應結合侵權理論進行考慮。同時確定二者的強弱與相互關系,并據此分配各方的責任和義務。
最后,關于女職工保護等涉及反歧視和平等保護的規定,原則上堅持對平臺企業施加此類責任,而在具體情形中,也要注意平臺經濟與零工經濟的特性,在一些不涉及身份性歧視的問題上賦予市場主體更多的選擇權。
四、邁向公私合作的助推型規制
201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和著名法學家卡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曾提出過一種“助推型”的規制進路,具體來說,政府既不宜推行全盤規制,也不能無所作為。政府應通過一種助推型的規制來誘導市場主體做出合理選擇,從而達到規制所希望實現的目的。
對于平臺經濟與零工經濟,這種思路非常值得借鑒。例如,國家可以鼓勵平臺企業對勞動者進行有效的保護,在不影響勞動力自由流通和市場公平競爭的前提下,對為勞動者提供恰當保護的企業提供一定的獎勵措施,鼓勵平臺企業與其員工建立更為長遠和良性的合作關系。畢竟,企業為勞動者提供的各種保護措施并不僅僅是負擔,也是一種長期投資,有利于培養員工對企業的忠誠度和歸屬感,同時也有利于企業之間的良性競爭。
總之,對于零工勞動力的問題可以采取新的思維,通過功能主義進路與“助推型”規制,我們總會找到一條既保證零工經濟蓬勃發展,又保護勞動者權益的法律路徑。
參考文獻
[1]林嘉.《勞動法和社會保障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4-1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