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里面有學問

宋石男

我有個朋友，電腦技術不錯，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有求必應”。怎么說？他在單位每年至少出工上百人次，為各種同事解決各種電腦故障，有看毛片中毒的，有正一鍵還原時又強行關機的，還有主板進水燒壞了的……他也不是每次都能修好，修不好還得跟人說，不好意思，沒修好，給您添麻煩了。后來他終于受不了啦，隨身揣一張電腦維修公司的名片，一有人找，他就掏出名片，要人打上面的電話。結果在內部遭到廣泛批評，說他修電腦修出名了，就拿架子啦！這日子沒法過了，他只好調離。在新單位，他逢人就說自己是菜鳥，鼠標壞了都不會換的那種。

我不會修電腦，但文化比較高，所以經常也有人找我幫各種忙。有人找我代寫學術論文，當我拒絕的時候他竟然要求我幫他找一個槍手來寫。我說你自己上網查呀，槍手網站多得要命。對方居然說，這點兒忙都不幫，你不耿直。

最煩的是，還有很多人找我寫企業的內部演講稿，我又不是李開復，難道我們長得很像嗎？他們干嗎不去找一本《演講與口才》的合訂本來學習，或者上網搜索“勵志演說辭大全”？

這些人全部被我兇狠地拒絕了。奇怪的是，當我拒絕他們時，他們往往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我：“怎么會這樣？”我仔細清點了一下，真正的好兄弟其實很少向我索求可以花錢買到的服務，這么干的一般都是熟人或者朋友的朋友。這種叫“熟人”的物種似乎唯一的愛好就是把你當傳說中的雷鋒使用。

就根本而言，求人幫忙是鄉土社會的殘余。那時候商業不發達，大伙兒互相幫忙，人情其實是一種軟性投資——今天你幫我捉住到處亂跑的大公雞，明天你家的小豬到處亂跑，我也幫你逮回來。但是時代不同了，在大多數服務可以花錢買到的今天，再這么干，就只能說是貪小便宜或者自私。憑什么你覺得僅僅是因為認識我，就可以找我借才華順便侵占我的時間呢？

其實，幫忙社會也好，人情社會也好，都是一種前現代文明的社會狀態。現代文明社會，講究的是契約，是不含糊，是白紙黑字，是權利與義務的清晰界說。如費孝通所言：“契約是指陌生人中所做的約定。在訂契約時，各人有選擇的自由，在契約進行中，一方面有信用，一方面有法律。法律需要一個同意的權力去支持。契約的完成是權利義務的清算，須要精密的計算，確當的單位，可靠的媒介。在這里是冷靜地考慮，不是感情，于是理性支配著人們的活動——這一切是現代社會的特性，也正是鄉土社會所缺的。”

暖暖薦自《晚報文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