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皇室遭遇“人口危機”
5月1日,59歲的德仁登上了菊花寶座。此前一天,他的父親、85歲的日本明仁天皇正式退位,成為200多年來首位“生前退位”的天皇。
在東京皇居國事廳舉行的登基儀式,以另一種方式創造了歷史:現代首次有女性出席天皇的登基典禮。據日本放送協會(NHK)報道,5月1日,首相安倍晉三內閣唯一的女性閣僚、地方創生相片山皋月身著和服,在現場見證了德仁天皇繼位。另一名女性、宮內廳儀式委員會副長巖見美鈴則站在墻邊。
德仁的妻子雅子是新皇后,卻不被允許參加這場典禮。在美國《紐約時報》看來,這是女性在日本皇室地位不高的又一例證。
根據規定了繼承順序及相關大部分禮儀的日本《皇室典范》,新天皇接過代表合法繼承皇位的神圣寶器時,皇室女性不得在場。禁例還不止于此:女性不能繼承日本的皇位;出身皇室的女性婚后必須正式脫離皇室,且其子女無權繼承皇位。
這些規定使得日本皇室繼位人選十分稀缺。德仁天皇登基后,繼位人選將包括他的叔叔、83歲的常陸宮正仁親王,以及德仁的弟弟、53歲的秋筱宮文仁親王和秋筱宮文仁親王12歲的兒子悠仁親王。德仁和雅子的獨生女、17歲的愛子內親王不具有繼位資格。
日本《朝日新聞》報稱,悠仁親王年紀太小,無法參加5月1日的典禮,因此只有天皇的弟弟和坐在輪椅上的叔叔,見證了德仁接過作為神圣寶器的劍、勾玉,以及國璽和天皇御璽。
“皇室面臨的危機迫在眉睫:子嗣凋敝。”《紐約時報》寫道,“日本人口在萎縮和衰老,皇室亦如此。”
“這是有目共睹的,對吧?”日本開放大學的政治學教授原武史一邊觀看即位典禮的直播,一邊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說,“這個家庭面臨的問題有多嚴重,顯而易見。”
2017年,日本國會通過了允許明仁天皇退位的一次性法律,其附加條款是,鼓勵研究允許皇室女性婚后留在皇室、賜予其子嗣繼位權的可能性。不過,迫于保守派的壓力,附加條款未提及女性繼承權。NHK報道稱,德仁今年2月在新聞發布會上承認,“皇室男性成員比例下降”和“女性成員婚后須離開的事實”,可能影響這個家族的未來。
有分析人士認為,德仁在暗示管理皇室的規則應該改變。“我覺得,他巧妙地暗示了他支持由女性繼位。”日本天普大學亞洲研究主任杰夫·金斯頓告訴CNN。
各方對“女天皇”態度不一
雖說政策成敗參半,但安倍政府的確采取了不少措施,希望改善女性在職場中的權利和地位,以補充該國日益減少的勞動力,并為經濟注入活力。安倍還承諾,將在德仁登基后公開討論皇室女性的相關問題。
“我認為這不是他們樂見的,但他們別無選擇。”美國波特蘭州立大學歷史學家、日本問題專家肯尼斯·洛夫對CNN說,“他們面臨著皇室繼承人的匱乏。”
德仁和雅子只有一個孩子:愛子公主。愛子公主出生后,政府曾考慮修改法律,將女性加入繼位人序列,然而2006年悠仁的出生令討論被擱置。
保守派反對由女性繼位,強調傳統和血統的重要性。“如果由女性或皇室女性的子女繼承皇位,將是重大轉變。”日本麗澤大學的法律和哲學教授八木秀次對《紐約時報》指出,“那將意味著皇族與普通家庭沒什么不同。”
“最終,‘皇統將會結束。”他說。
事實上,如今的日本皇室傳統正是時間推移的產物。“繼位權僅限于男性,這是近代才有的觀點。”日本大手前大學文化與歷史研究副教授凱瑟琳·田中告訴《紐約時報》,“這無關‘傳統,而是特定政治、宗法世界觀的反映。”
目前的繼承制僅可追溯到19世紀的日本明治時期,然而,日本神話將天皇承襲一路追溯至2700年前。在125代有記載的日本君王中,當符合條件的成年男性繼位人缺失時,曾有8名女性以女天皇的身份進行統治。
據日本經濟新聞社報道,公元592年,推古天皇成為日本第一位女天皇,她的侄子是大名鼎鼎的圣德太子。此后直到公元770年,在不到200年的時間里,8代中出現了6位女天皇,總計在位時間近90年,形成了日本歷史上的“女帝時代”。再向前追溯,日本彌生時代的邪馬臺國也有一位聞名遐邇的女王卑彌呼(約公元159年至249年),《三國志·魏書·倭人傳》中有關于她的記載。
如今,輿論支持女性登上日本皇位。日本第二大日報《朝日新聞》的民調顯示,超過四分之三的受訪者支持女天皇;日本共同社5月2日公布的民調稱,79.6%的受訪者支持未來由女性登基,13.3%反對。
來到皇居外觀禮,期待一見新天皇的民眾中,也有人表達了這樣的期望。“我想知道,女天皇有何不可?”41歲的服裝公司職員岡田岸南對CNN說。就像其他跟性別掛鉤的傳統一樣,她希望繼位權也能與時俱進,不允許女性登上相撲臺的傳統就讓她耿耿于懷。去年4月,有位市長突然暈倒在相撲臺上,一名女性觀眾上去為他進行心肺復蘇,結果被裁判趕了出去。“這些做法都該改一改了。”岡田說,“應該平等對待男女。”
在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已在位60多年,荷蘭、比利時、瑞典、挪威和西班牙的王位繼承人中都有年輕女性。日本與其他君主國的步調并不一致。分析人士指出,將新皇后排除在丈夫登基儀式的關鍵部分之外,與日本促進性別平等的努力不符。
“他們忘記了這會產生什么樣的國際影響。”日本京都外國語大學公共外交學教授南希·斯諾對《紐約時報》說,“內閣里只有一名女性,看到這樣的畫面我不禁要想,嘿,天皇的妻子、新皇后在哪兒?”
新天皇“求變”
明仁天皇生前退位本身就代表著突破傳統,觀察人士認為,向新時代過渡是革新皇室傳統的好機會。“我希望我孫女能擁有這樣一個世界:人們會說,‘這可能是傳統,但既然我們能改變退位的觀念,我們也能改變皇室女性成員不出席儀式的觀念。”梅蘭妮·布魯克對《紐約時報》說。她在日本生活了27年,目前經營一家咨詢公司,為希望在日本做生意的外國公司提供服務。
剛剛成為皇后的雅子,曾代表日本君主制迎來變革的希望。嫁給德仁之前,畢業于美國哈佛大學的她是前途似錦的外交官。人們希望這場婚姻幫助皇室接受女性角色的現代化。
但奇跡沒有出現。成為太子妃的雅子放棄職業生涯,作出了和成千上萬名日本女性一樣的犧牲。生不出男性繼承人的巨大壓力讓她患上了抑郁癥,近年來很少出現在公眾視線中。“雅子的狀況肯定會逐漸好轉,但病情仍會起伏。”德仁在2017年說,“我希望她謹慎地一步一步擴大自己的活動范圍。”
基于對皇室的敬意及對雅子的深切同情,日本民眾很少公開談論此事,但心里難免存著疑問:作為新皇后,她能否肩負未來的職責?
“她的存在向日本公眾傳達了她的犧牲精神,以及置身那個位置的不情愿和矛盾心理。”京都外國語大學社會學教授根本宮美子說。
暗示希望退休近3年后,明仁天皇才得以卸任。鑒于日本國會耗時漫長才通過允許他退位的法律,任何針對傳統的改變都可能來得很慢。日本一橋大學工商管理學教授江川雅子告訴《紐約時報》,“日本民眾有一種感覺:隨著社會期望的改變,我們必須改變體制”。
德仁表示,他相信君主制應該適應現代社會。“我相信,正如每個時代的新風一樣,皇室的角色在每個時代都會變化。”明仁表示退休意愿后,德仁在2017年說,“我想從過去中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堅定地發揚自古傳承下來的傳統,同時尋找皇室在未來所應扮演的理想角色。”
不過,有政治分析人士警告,不應讓皇室掌握影響社會變革的重權。
“新皇后不能出席重要的登基儀式,在我看來荒唐透頂。”日本智庫“山貓綜合研究所”所長三浦瑠麗對《紐約時報》說,“但我對皇室政治化表示關切,因為這可能破壞民主自治制度。日本政壇的兩派都想利用皇室推動自己的政治議程。”
(摘自5月9日《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