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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草原上,生長著一種尖毛草,在最初生長的半年時間里,它是草原上最矮的植物,幾乎沒有人記得它的存在。但半年過后,雨水來臨時,尖毛草開始以每天0.5米的速度向上瘋長,僅三五天的時間它就能長到2米的高度,成為非洲草原上最高的“草地之王”。
張銳就像這尖毛草,在最初的成長階段,默默無聞地向下生長,在根部積蓄能量,能深入地下數十米長;而一旦有了機會,又開始向上瘋長,讓他人望塵莫及。
尖毛草在暗處蓄光,在明處亮相,是出自于對生命的熱愛;張銳對創新從無厭倦、近乎神經質般地追求,則是源于他骨子里那顆甘于冒險的好奇心。在新的時代,借助互聯網思維,以及一切創新環境,張銳這樣的具有好奇心、充滿拼搏精神的創業者更加光彩奪目。
張銳的父親是山東青島人,母親是吉林集安人,他自小與長白山的天池、瀑布、雪雕、林海相伴長大。那份“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靜謐、“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悠然,讓張銳對大自然充滿了熱情與好奇。與此同時,善良而忙碌的父母沒有給張銳過多的學業壓力,這讓他有更多的時間與鄰家孩子和泥土、采蘑菇、捉迷藏……享受著山里娃獨有的純真的童年。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回家,看到父親在為建造自家房子而忙碌,那一刻,他仿佛被施了魔法,深深地著迷于父親的一舉手一投足間。自那以后,他開始效仿父親,嘗試著做各種手工小物件,選一塊木頭做雕刻,買零件“鼓搗”一個晴雨表,常常是投入其中,廢寢忘食。
長此以往,張銳對萬物的這份好奇,逐漸演變為一種積極接受新鮮事物、求知進取的人生態度,這讓他在成長的路上受益無窮。
無憂的童年總是很短暫。1998年,8歲的張銳結束了在山里的生活,隨父母舉家遷回青島市。天賦使然,再加上從小練就的做事忘我的精神頭兒,讓張銳在小學、初中直到高中,學習一直名列前茅。不過,為了滿足旺盛的好奇心,他開始廣泛涉獵,博覽群書,天文地理,文史哲學,眼界和胸襟也開闊了不少。每到學校放假的日子,他都迫不及待地跑去書店挑書買書。為了看書,他甚至犧牲掉午休時間,為此還常常被老師叫起來罰站。
高中時期的張銳已經很有主見。高一之前,張銳的文科綜合成績一直是班上第一名,但到了高二分班之際,他卻毫不猶豫選擇了理科,“文科對我來說太簡單了,我喜歡更有挑戰的東西”。高考結束后,他更是拂了親人要他繼承家業、學醫學藥的美意,果斷地填報了北京聯合大學自動化專業。志愿表是他填好后,才拿給父母看的。
好奇播下了博學的種子,由此收獲了明辨的果實。這使得張銳與同齡人相比,一個突出的優勢是勇于化事、敢于負責、長于決斷。
對張銳來說,自動化專業是個復雜而神秘的學科,“它覆蓋了所有工科知識,控管結合,強弱并重,軟硬兼施”。而北京聯合大學自動化學院是從清華大學分立而出,一部分師資也來自清華,實力不容小覷。
2008年,張銳如愿考入北京聯合大學自動化專業。
初入大學的學生都喜歡到處逛逛,去體驗所在城市的美景。在一次外出游玩時,一個老大爺問張銳就讀于哪所學校,誰知他聽到答案后,隨口來了句,“好像一般哦!”
“那一刻,我才如夢初醒。”張銳回憶。
人生就是如此,得意與失意相伴而生,篤定與彷徨如影隨形。關鍵是,失意的人能否從彷徨中走出,堅定自勵,從容自信。
張銳快速理出一個思路,“除學校外,尋找一些公共平臺,把大家聚到一起,憑能力定輸贏”。緊接著,他參加了全國數學建模大賽、電子競賽、虛擬儀器設計大賽……接連獲得了國家級和省部級專業獎項。一同獲獎的學生都來自名牌和重點院校,其中不乏碩士、博士,而在北京聯合大學,當時就只有張銳一人。
獲獎是張銳每天五點起床、凌晨兩點回宿舍的苦學碩果。勤學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到了大三,張銳申請了北京市大學生科研創新基金,歷經數月實驗,研發出一套繼電器溫度模糊控制系統,之后,他又在《儀器儀表學報》上刊發論文,大意是探討如何用模糊控制,對繼電器進行在單邊狀態,而不是常規的正態分布狀態下,進行模糊控制的研究。在這之前,學術界沒有一人發表過相關論文,以至于這篇論文發表后,很多教授不相信出自一個本科生之手。上大四后,張銳又申請了一個雙輪自平衡的科研項目,研發成果出來后,他獲得了“北京市優秀畢業生”稱號。
很多同學不解,“拿模糊控制成果當畢業設計即可,還要瞎折騰什么呢?”張銳回答,“閑著也是閑著,虛度光陰豈不可惜?”
學,然后能行;思,然后有得。如果做個總結,張銳走的是一條“以賽促學內化于心、以學促做外化于行”的成才道路。與此同時,他對母校深懷感恩,北京聯合大學重視營造實踐教學的軟硬件環境,“試驗器材堪比清華等著名高校”。他也感謝院長和一眾老師的諄諄教導。臨近畢業時,很多老師幫張銳推薦工作,但都被他拒絕了。
“找工作還得老師幫忙?”
不行,他要自己找。
張銳的夢想是進入一家機器人公司,但在2012年,機器人研發還屬于“鳳毛麟角”的產業,國內鮮有人涉足,這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遂將目光瞄向與機器人相近的北航無人機所,這也是國內最早從事無人機研究的單位。
張銳發現北航無人機所的招聘信息時,已經比截止日期晚了好幾天,而且對方的招聘要求是博士學歷,還要有相關的科研經驗。這些張銳都不具備。“死馬權當活馬醫了”,即使看似沒有機會,也要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張銳向北航無人機所鄭重地投放了自己的簡歷。沒過幾天,他還真就收到了對方發來的面試通知。
“不可思議!”當北航無人機所的老師從幾百封簡歷中發現張銳的簡歷時,他的眼里充滿了驚訝與好奇,“一個本科生能有如此豐富的獲獎經歷,還做過那么多創新性項目,此人必定有過人之處。”同時,張銳也大呼幸運:這位老師愛惜人才,對工作又認真負責,他決定破例給我一個面試機會,但條件是帶獲獎證書過來“一驗真偽”。
面試的情景恍如昨日。地點是在所里的一間實驗室,房間里堆滿了實驗器材。老師們先是拋出來幾個專業問題,張銳一一對答如流。緊接著,“面試官”指著滿屋的儀器儀表,問張銳認識哪個。張銳轉身,不急不慢,從屋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隨之每個儀器的名字從他嘴里脫口而出,不僅如此,他還詳細地說出了每臺機器的具體型號和使用特性。老師們對他贊賞有加,結果自然也皆大歡喜。那一次,北航無人機所共錄用三人,第一人是清華碩士、海外名校博士,第二人是北航博士、副校長的弟子,第三人就是張銳,一個非重點高校的本科畢業生。

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只有積累豐厚,才能得心應手為“我”所用。而面試仿如一塊驗金石,張銳多年的知識和技能儲備,就在這一刻噴薄而出,耀人心目。
進入北航無人機所,張銳分到的一項任務是為無人機開發數據鏈系統。所里給張銳兩年時間,第一年做項目開發,第二年做實驗調試。
如今,數據鏈是無人機的“中樞神經”,也是無人機與地面聯系的重要紐帶,承擔著無人機的指揮控制和信息傳輸任務。
而彼時,無人機能飛起來,但在復雜的人居環境中,尤其是在信息高速發展的條件下,“干擾物”過多,無人機“飛起來就不會再受自己控制”。對此,所里希望找一個思維活躍、動手能力強的人開發一套數據鏈系統,這是一個探索性項目,結果沒有人驗證過,做成什么樣無從知曉。
領導把這項創新性任務交給了這個新來的年輕人。從此,張銳全身心扎在實驗室里,接近零點才從實驗室趕回宿舍,第二天早上,再早早趕到實驗室里埋頭創新,循環往復,不知疲倦。9個月后,張銳圓滿地完成任務,比原定期限足足提前了一年零3個月。
通過這一項目的歷練,張銳在自動化設備底層開發上技術日臻成熟。底層開發,不論在硬件還是軟件領域,都是最基礎、最重要的部分,這也為他之后的創業奠定了堅實的技術根基。
一年以后,另一個機會來到張銳面前。
張銳的無人機數據鏈項目試驗成功后,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傳到了中科院自動化所一位學術帶頭人耳朵里。當時,中科院自動化所正在籌建一所國家級重點實驗室,亟待注入新鮮“血液”,而張銳的項目創新和學術能力,讓他們頗為欣賞,沒多久,張銳接到了對方拋來的“橄欖枝”。
北航無人機所屬于軍工企業,業務涉密也相對固定化,這對不斷求新的張銳來說稍顯“遺憾”。因此,在北航無人機所工作一年后,張銳進入中科院自動化所復雜系統管理與控制國家重點實驗室,踏上了第二段創新的征途。
正所謂人生在勤,不索何獲。入職不到一個月,張銳就遞交了一篇論文,獲得提前轉正。從那以后,張銳不斷地沉淀自己。他熱衷于參與學術交流、查閱行業前沿動態、與同事做學術分享。
在此期間,他負責的平行復雜系統的算法建模與仿真項目,獲得了中國石油和化工自動化應用協會科技進步一等獎。他甚至還“閑來無事”,將一本英文自動化學術書籍的原理和案例都翻譯成MATLAB仿真程序,獲得了美國原作者也是國際自動化領域知名專家的贊賞與邀約,讓張銳到美國做他的博士生,但由于家庭原因未能成行。
做了一年理論研究后,張銳發現自己仍然對大型工程偏愛有加,于是他開始“蠢蠢欲動”,并在負責院士的推薦下,進入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航天五院),“有幸參與到嫦娥五號衛星的研發當中”。因這顆衛星于2019年公布,出于保密考慮,期間的工作暫且不談。但他通過這一項目,學到了很多跨界技術,也鍛煉了他與團隊合作溝通的能力。
有人說,張銳是受到了神的眷顧。對此,他莞爾一笑,“不論在哪家單位,我都是最早到、最晚走的那個”。除此之外,他特意強調了一種忘我的精神,惟有內不覺“小我”,外不覺名利,才能把事情做到極致。
一直以來,張銳有個潛藏于心的夢想:研發一個機器人,用來保衛或改善世界。
“人和機器人共存的時代必將到來。”當越來越多的創業“大咖”登上講臺,“聲情并茂”地闡述他們的機器人夢想時,張銳已于3年以前“先行一步”。年僅26歲的他從航天院所離職,與合伙人莊園自籌300萬元,創辦了北京鋼鐵俠科技有限公司,立志打造國內第一個大型雙足仿人機器人。
溪壑可盈,志欲無滿。那個年代的機器人從業者普遍認為,仿人機器人“難做”、“死貴”又“沒用”,但張銳卻不顧他人的質疑,一猛子“扎”了進去。
他所挑戰的,是機器人領域的最高級別。同時,他也深信,作為服務型機器人,仿人機器人未來將有極為廣闊的商業前景。
“仿人機器人的特點在于,形態像人,有軀干、四肢和頭部;行為像人,具備動作和視聽能力;思維像人,有著自主決策能力,知道在什么場景做什么動作。”當張銳決定做仿人機器人之時,國外已經有美國波士頓動力、日本本田等公司相繼在仿人機器人項目上持續發力。尤其是波士頓動力公司推出的“Atlas”仿人機器人,已經具備自主搬運、摔倒爬起等良好的行為能力和決策力。而國內僅以項目研究為導向,還沒有進入到仿人機器人的商業化進程中。
北京鋼鐵俠科技有限公司開辟了這塊“處女地”。成功的創業者首先要有極好的洞察力,透過紛繁復雜的現象,找到最重要、最核心的問題。張銳便是如此。
公司成立后,張銳開始“招兵買馬”,組建團隊。合伙人莊園歷任UC、新浪微博、創新工場產品經理,后來離職自己開公司做聊天軟件,具有很強的互聯網思維。團隊中的其他成員均來自北航、哈工大等軍工強校,多數曾工作于中國科學院或者航空航天科研院所,“是一支做過大項目、啃過硬骨頭的技術團隊”。
在管理上,張銳堅持“無為而治”,“團隊成員要會自我管理,特別努力去做他喜歡的事情;而我的精力是用來自我思考的”。他還說,人的管理,就像復雜系統里元素之間相互交錯,時刻都在發生著變化,重要的是“從變化中把握趨勢”。
在戰略選擇和技術研發上,張銳的決斷力更異于常人。這是一種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快速做出判斷、選擇、執行和不斷修正的能力,它也體現了創業者敢于和勇于冒險的精神。
創業期間,張銳曾力排眾議,堅持不著急商業化,不靠技術復制去追趕市場,而是潛下心來自主研發,從底層做起。“如果想把一件事做得長久,不能搞一個短平快的東西,雖然做底層研發周期長,時間成本高,但是解決了零部件不兼容問題,有利于之后的統一調整和使用,既節省成本又方便匹配,從長遠來看意義重大。”
更為關鍵的一點是,堅持自己做底層,可以打破中國機器人長期依賴進口的局面,形成一套自主智能傳感、決策和控制系統,這才是一名創新型創業者的正確路徑。
僅用時半年,張銳就帶領團隊研發出第一代機器人ART-0,攻克了仿人機器人最難的部分——雙腿,在腰部加了非常重的肢塊來充當上半身,重量五十公斤左右,共12個自由度,可以自由上下樓梯。對此,指揮自動化和人工智能專家李德毅院士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別看就走了這幾步,實際上是整個中國機器人技術進步的一大步”。
在對第一代機器人進行總結和新方案設計基礎上,團隊又耗時10個月,第二代機器人ART-1應運而生,加上了雙臂、軀干、腰、頭,有了人的形態,全身的自由度增加到26個。張銳采納了李德毅院士的建議,為機器人加了“運動腦”,實現了機器人的全身運動控制。
2017年8月,鋼鐵俠科技又研發出第三代機器人ART-2,實現了全身36個自由度,加入了十指靈巧手,可以像人一樣做各種手勢和抓取物品。另外,在通訊層面提出了自己的通訊標準ARTNET,機器人整體的運動速度得到了明顯的提升。
張銳把做科研的思維總結成一套方法論:“做一個項目,先分析難點到底在什么地方?大概要解決什么問題?用什么樣的方法去解決?哪種方法是最優的?怎樣能把整個方案給確定下來?確定下來后用什么執行方法是最快的?把這些都厘清了,就不會畏懼做一個新項目。”
如今的鋼鐵俠科技,已經成長為一家全生產要素的機器人公司,掌握智能制造的核心技術,形成了完整的知識產權。成立僅3年,公司已斬獲國家高新技術企業、北京市優秀創業項目,設立了院士專家工作站,榮獲工信部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研究院授予的人工智能領軍企業獎,摘得業內奧斯卡——金蘿卜獎和北京市新技術新產品榮譽,并受邀擔任北京市海淀區文化創意協會副會長單位。在2017世界機器人大會上,張銳還受到了時任副總理劉延東和馬凱的接見。目前,張銳被評為中關村雛鷹人才,兼任工信部機器人質量基礎共性技術檢測與評定重點實驗室學術委員會委員,教育部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人工智能與機器人教育委員會理事。
在不久的將來,鋼鐵俠機器人將走進科研院校,用于學術研究;將出現在科技館、展覽館,為科技迷們帶去視覺“盛宴”;還會切入到細分的垂直行業,與商用公司展開B端合作;更為長遠的目標是,將深入到每一個家庭去為人類服務。
(本文選自《創業者的成長》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