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杰 申雯清
(1.北方民族大學,寧夏·銀川 750021;2.中南民族大學 經濟學院,湖北·武漢 430074)
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是指湘黔桂三省區交界的三省區坡山脈及其余脈綿延的地區。從廣義范圍來看,主要包括湖南省的通道自治縣、靖州自治縣,貴州省的黎平縣、從江縣和榕江縣,廣西自治區的三江自治縣、龍勝自治縣,從狹義上說主要以通道自治縣、黎平縣和三江自治縣為主,這是中國南部方言侗族文化最為集中的區域。文章重點選取侗族文化最為集中的通道自治縣、三江自治縣和黎平縣為主要研究對象,兼以研究從江縣、榕江縣、靖州自治縣和龍勝自治縣。湘黔桂三省區邊7縣共有漢、侗、苗、瑤、壯等各民族人口近220萬,其中侗族人口約占54%,占全國侗族人口的41%,是典型的民族地區。湘黔桂三省區邊區的侗文化底蘊深厚,已形成侗族大歌、鼓樓、花橋、薩堂等標志性的文化符號,有崇敬自然的哲學觀、以歌養心的精神世界、深厚的家族文化、寬嚴有度的社會習慣法等文化稟性,極具傳承價值和研究意義。然而,在這個經濟高速發展的時代,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沖突在所難免,尋找適合民族文化傳承與發展的經濟增長方式迫在眉睫。于是,文章將民族文化資本化作為文化傳承的具體方式加以思考,以探討湘黔桂三省區邊民族文化傳承與資本化發展路徑。
1.民族文化構筑民族發展的內在機制
文化是一個復雜的整體,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人類社會成員所習得的一切能力和習慣[1]。民族文化是一個民族有別于他族的基本特點,集中反映了一個民族的心理狀態、思維方式、精神風貌和價值取向等精神成果[2]。民族的傳統文化是該民族世代相傳的共識符號,是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的文化形態[3],體現著民族共同體的內聚與團結,構成了民族的深層心理,貫穿于整個民族發展的過去、現在和未來[4]。民族地區的發展不能脫離民族文化的環境,民族的傳統文化適應社會的發展,整合了社會的資源,是穩定現代社會的精神要素。
2.民族文化成為民族發展的重要資源
經濟發展是各種要素創新組合的結果,而文化作為影響其發展的主要因素之一,是自然資源與生產要素價值轉化為經濟增長的核心環節,對經濟發展起著或促進或中性或制約的作用[5]。少數民族群眾作為特殊性的文化群體,雖在現代社會中處于相對弱勢,但卻可以結合自身特色,凸顯民族文化,將民族文化作為一種經濟符號進行運作,通過多元的現代消費形式融入現代經濟之中,走出一條不同于優勢群體的發展道路[6]。在民族地區的現代化過程中,在傳統與現代的碰撞中,民族文化作為一種潛在的稀缺性經濟資源,通過文化傳承轉化為經濟發展的動因,為民族文化的資本化奠定堅實基礎。
當前,現代化、市場化、信息化、城鎮化等的建設發展已經對傳統民族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構成強大沖擊力,并且大多少數民族群眾缺乏傳統文化的自我保護意識,傳統民族文化的消失速度遠超過我們的想象。尤其在消費時代下,民族文化成為民族地區發展的重要資源,甚至成為“引誘資本之物”,文化與資本的聯系日益密切[7]。
資本是一種社會力量[8]。布迪厄從人類生命個體的角度來探尋知識資源和文化產權、資產的資本規則,提出文化資本論與符號資本理論,認為文化資本是一種體制化的網絡關系與制度化的身份認同,兼具現實性與潛在性的資源活力與經濟價值[9]。文化資本是指以財富的形式具體表現出來的文化價值積累,這種特殊的商品以有形和無形兩種形式存在[10]。有形的文化資本往往存在于物質載體之中,如侗族鼓樓、風雨橋等,而無形的文化資本則存在于人們的價值觀念、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之中,如侗族大歌、侗款等[11]。民族文化作為民族地區的重要資源,其各個要素可通過適當的經濟轉換來體現自身價值,進而影響社會的發展。實際上,民族文化資本化的實踐是實現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和民族文化傳承的有效途徑[12]。
市場經濟的發展催生了一批以民族文化為收入來源的群體,形成了民族文化資本化的實踐活動,這不僅是民族社會的一種經濟發展方式,也是對傳統文化資源的一種傳承和保護機制。通過民族文化的資本化運作,一方面推動了民族地區經濟的發展,為傳統文化的傳承保護提供了物質保障;另一方面,更加激發少數民族群眾對自身文化的自信心與自豪感,使其清醒地意識到自身傳統民族文化的重要價值,從而增強了對民族文化的保護意識和責任感,最終將推動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13]。反之,民族文化資本化的發展是建立在民族文化的活態傳承之上,不能脫離文化而單獨存在。民族文化的有效傳承是文化資本化的必要前提和發展內容,優秀傳統文化的順利傳承將極大地助推文化資本化朝更為豐富多元的方向發展。同時,民族文化的發展需注入現代的元素,在交流中汲取營養,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因此,民族文化傳承與文化資本化在互動中共生發展、相輔相成。
很長時期,重山阻隔下的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曾處于相對封閉的狀態,受外界環境的影響較少,是傳說中“桃花源地”所在。然而,在現代交通基礎設施的改善和市場經濟影響下,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的現代化進程開始不斷推進。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換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大中小城市都已經基本實現了現代化,而農村仍處于相對落后的狀態。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經濟發展的杠桿作用和追求現代生活的愿望驅使民族地區人們逐步改變傳統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因此,民族文化在現代文明沖擊下正遭遇著民族文化根基被同化、傳承主體流失、傳承載體減少的多重困境。
據筆者在湘黔桂三省區邊區入戶調查的200份問卷統計而得,63%的人都認為所在地區的傳統侗族文化只部分保存下來,僅37%的人認為保存完好。可見,傳統民族文化的根基在現代主流文化的影響下不斷被同化,甚至消失。
馬克思曾說:“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將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文學(此處的“文學”與“文化”同義——引者注)。”[14]同化分為主動和被動兩種,主動同化是成員的集體放棄,而被動同化則是在成員沒有選擇權利的情況下,由強勢文化逐步取代傳統文化。目前,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的民族文化正逐步由被動同化向主動同化轉變。傳統社會時期的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侗族文化是主流文化,外來文化雖有一定的傳入但影響力較小。現代社會便利的交通環境在拉近鄉村與城市距離的同時,也將多元的外來文化傳播到邊遠的山區村寨。外來的商人將衣服、食品、日用品等現代生活用品帶入了民族村寨,網絡和電視向村民們展示和傳播著現代的生活方式和技藝,外出務工和學習的人們將外來的思想觀念帶回了藏匿于深山的家鄉。于是,傳統的民族服飾被現代服飾取代,傳統的低產型糯稻被現代的高產雜交水稻代替,傳統的木質民居被現代的磚瓦水泥房替換,傳統的侗款組織被現代的政府機構和法律更替等。在便捷的現代文明面前,民族地區人們對自身的傳統民族文化顯得缺乏自信,急于改變傳統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模式以便盡快地融入到現代社會之中。
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說到底還是人與人的傳承。人是文化價值實現的主體,正是在主體的不斷實踐和反思中實現文化的價值[15],民族文化正是在這種實踐中不斷地發展和延續。民族地區的人們在長期與自然相處的過程中習得與環境相適應的生活方式,創造了獨具特色的民族文化。但據筆者在該地區的調查統計,對侗族傳統文化非常熟知的僅占24%,比較熟知的占38%,一般了解的占35%,另外還有3%的人對傳統文化完全不了解。市場經濟體制下的農村社會,外出務工已經成為村民們主要生計方式之一。相對于傳統文化而言,村民們更為迫切地需要習得現代文化與生活方式,以適應外界的社會生活需要。隨著外出務工經濟的不斷滲入,青壯年紛紛外出,民族村寨里大都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幼,傳承民族文化的任務落在了老年人的肩上,他們大都年事已高,文化程度和精力有限,難以承擔起民族文化傳承與創新的重任。
民族文化的發展需要有承載的載體,這也是民族文化傳承的必要條件。對侗族社會而言,木質民居、鼓樓、風雨橋、侗款、侗族大歌都是文化傳承的載體,如侗族鼓樓是情感交流的重要場域,侗族大歌是文化娛樂的精神寄托,侗族款約是社會運行的維系機制等。然而,這些傳統文化的物質載體正逐漸減少。久經未修的鼓樓在風雨中老化,古色古香的木樓不見蹤影,傳統的侗族工藝無人可傳,天籟之音的侗族大歌也漸漸失去往日的魅力。現在的侗族村寨,接受現代教育是孩子的必然選擇,外出務工賺錢成為年輕人的必由之路,他們對待傳統民族文化的積極性日漸消減,從而直接導致民族文化傳承載體的減少。
約翰·貝利(John W.Berry)將文化的適應策略歸納為四種,即整合、分離、邊緣化和同化。其中,實現文化的整合是一種較為理想的類型,是將他族文化與本族文化在對比、甄別、篩選、改造、融入之后進行有機結合,這是一種主動的文化行為,主動地把他族文化整合到我族文化之中,而且他族文化通常都是先進的,能為我用的文化[16]。湘黔桂三省區邊地區應以開放的姿態,在充分吸納外來優秀文化因子的基礎上博采眾長,從而實現侗族傳統文化的整合發展。民族文化作為資本加以運作的實踐始于市場經濟的推動。民族地區的傳統文化是現代化建設的人文環境和基礎,因此其現代化的唯一正確道路應是突顯其文化特色的道路[17]。湘黔桂三省區邊的民族文化具體可將侗文化向遺產資本、旅游資本、品牌資本、商業資本、節慶資本轉化。
亞里沙德拉·科瓦爾斯基認為文化遺產是在不斷記錄和保護的實踐中被管理,這些實踐不僅賦予了文化遺產的符號價值,更使其轉化為經濟價值成為可能。象征價值是在客觀化的過程中,對文化遺產做適合物化的處理,同時也符合商品化的需求,這種價值生產模式稱為文化資本化[5]。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文化底蘊深厚,是侗族南部方言的核心區域,也是侗族傳統文化保存得最好、最完整的區域,文化遺產星羅棋布,共有25個侗寨村寨成功申報為世界遺產,有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1項(侗族大歌),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10項(侗錦、侗族木構建筑技藝、侗戲、侗族蘆笙、侗族琵琶歌等)[18],3個古侗寨、7座侗族鼓樓、4座侗族風雨橋被納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30余項。[19]并且,這里也是紅軍長征的重要轉折點,通過“通道轉兵”和“黎平會議”,紅軍一步步轉向勝利。湘黔桂三省區邊這些寶貴的侗族遺產是侗族文化的智慧結晶,可將其符號價值轉化為經濟價值,通過旅游業和文創產品的開發來實現在發展中保護傳統文化遺產。
旅游逐漸成為中國普通家庭的消費習慣。“越來越雷同的工作和生活方式等都必然促進人們‘體驗差異’的本能興趣,旅游成了他們抗拒這種慣力的最強大推動力。”[6]同時,旅游業是民族地區資源優勢轉換和調整產業結構的重要產業,在增加收入水平、擴大就業和活躍鄉村文化經濟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20]。

圖1 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旅游收入增長圖(以三江、通道、黎平為例)
由于交通和地理經濟條件的限制,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曾長期處于與外界封閉的狀態,從而使得本民族的傳統文化保存十分完整而豐富,這對于外界游客來說具有很強的吸引力。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文化雖有共性,也各有千秋,貴州的侗文化以天籟之音的侗族大歌為最,廣西的侗文化以雄奇典雅的鼓樓、風雨橋等侗族特色建筑稱奇,湖南的侗文化以迥然各異的節慶活動、民俗風情稱雄[21]。這些寶貴的民族文化資源都可以合理地轉換為旅游資本進行開發和完善。并且,從地理位置來看,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南接珠三角地區,東靠長江中游城市群,有明顯的區域優勢。在高速公路、高速鐵路和機場交通線帶動下,游客絡繹不絕地前往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旅游。如圖1所示,三江、通道和黎平的旅游收入增長都相當迅速,其中三江的增長量最高,旅游業已成為當地的支撐產業。湘黔桂三省區邊各地區政府也相繼出臺了推動文化旅游發展、實施旅游振興的計劃,如通道自治縣積極申請非遺侗寨,并提出建立世界非遺侗寨民俗風情長廊和原生態侗族文化保護區的方案,黎平縣提出加快建設百里侗寨示范帶,設計“百里侗寨踏歌行”旅游路線,努力打造“侗都黎平·頤養勝地”的文化旅游品牌。值得注意的是,在民族村寨旅游的發展過程中,展現獨具特色的傳統民族文化最為關鍵,這種差異性不僅展現在旅游景點的外觀上,更體現于形式各異的民風民俗中。因此,在民族文化轉化為旅游資本的過程中勢必要注重對民族地區特色傳統文化的挖掘和保護,注重對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打造各具特點的民俗風情游,實現差異化發展。
民族文化品牌是把某一特色的民族文化特質作為某種產品或服務的象征性標志推向市場進行銷售。樹立品牌能增強民族文化的競爭力,避免雷同和模仿。民族文化成為品牌資本的核心仍是其獨特文化內涵,即其蘊含的深刻價值內涵和情感寄托。民族文化品牌化大致可分為三類:(1)圍繞民族傳統節慶活動,如侗族的薩瑪節、合攏宴、吃新節、侗年; (2)圍繞民族歷史傳說人物,如侗族的薩天巴,珠郎娘美等人物;(3)圍繞民族傳統藝術或工藝,如侗族大歌、蘆笙、鼓樓、風雨橋、侗布、侗錦。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在開發民族文化資源時,可朝著民族文化品牌化的方向發展,將侗族特色的民族文化融入現代元素,充分開發相關文創產業,拓展商品市場的銷售渠道,形成具有一定影響力的文化品牌,將民族文化轉換為品牌資本。如侗族大歌目前已經成為侗族走向世界的文化名片,侗錦、侗布作為侗族特色服飾,現已形成了侗品源、呀啰耶、梭說等品牌。然而,湘黔桂三省區邊目前尚未形成有較大影響力的品牌,這是今后需重點培育的內容。
傳統的侗族民族文學、戲劇、歌舞和工藝品等在現代市場經濟中都可朝商品化和市場化方向進行合理轉化,通過網絡、音像、電影、廣告、圖片等傳播載體走入市場,形成民族文化商品,成為文化附加值較高的商業資本。如今,民族地區的音樂歌舞、戲劇、文學市場化推進速度相當迅速,如侗族大歌自1986年在法國巴黎金秋藝術節亮相以來,迅速成為侗文化的代表符號,2009年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于是許多侗族歌隊開始在各大舞臺登臺表演,并形成相關的商業組織和商業產品。民族文化成為商業資本的另一個發展方向是民族傳統手工品的商業化。民族傳統手工藝品發源于傳統農耕社會,是民族記憶和生活形態的生動展現,但民族工藝品大都是傳統純手工制作,耗時耗力,于是人們開始選擇使用便捷廉價的現代產品而逐步拋棄了傳統手工藝品。在民族地區的調查中發現很多優秀的傳統民族工藝因后繼無人而消失,這對民族文化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損失。因此,對民族藝術進行商品化轉化是對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換,是傳統文化在商品市場化浪潮下得以生存和發展的途徑之一。如傳統的侗布制作基本是為滿足自身的生活所需,整個制作過程全靠手工完成且十分繁瑣。傳統時期,人們一般是在秋后收完稻谷的農閑時節開始制作。隨著旅游業的發展,純手工制作的侗布侗錦因其簡單大氣且極具民族特色而深受游客的喜愛,銷量和價格十分可觀。如貴州黎平的肇興侗寨一年四季都在進行侗布的制作和展演,湖南通道的文坡侗寨成為侗錦傳承基地,每家每戶的婦女每天都在自家的織布機上忙碌著,侗布侗錦的制作時令雖在改變,但這種傳統的制作工藝卻在商品經濟的發展中得以保存和延續。
民族傳統節慶是各民族在長期的歷史長河中逐步形成的生活路徑的真實反映,展現了民族地區人們的生活方式和集體記憶,開發民族節慶有利于挖掘傳統民族文化和推動社會經濟發展[22]。湘黔桂三省區邊區民風淳樸,歷來節慶眾多,包括歲時、宗教、人生禮儀、娛樂休閑等多方面的慶典,可謂是“大節三六九、小節月月有”,如表1所示,可充分利用這些節日慶典符號為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服務。其實,在節慶期間進行相關商貿活動的現象很早就有出現,但有意識地開發利用節慶的象征資本卻是現代化的產物。目前,很多民族村寨都以傳統節慶為契機,在熱鬧的節慶氛圍中宣傳村寨的傳統民族文化、出售一些民族手工藝品,在一定程度上吸引外來商人和游客,起到“招商引資”的作用。如湘黔桂三省區邊區的侗族都有祭薩的傳統,每逢祭薩之時,全村寨的男女老少都著盛裝參加。然而接受了現代主流文化思想的年輕人對這項節日的參與性和積極性大幅下降。但最近,隨著民族村寨旅游的興起,外界游客和學者對神秘的祭薩儀式充滿好奇和關注,很多村寨又開始隆重地舉行祭薩儀式以吸引大眾的注意。雖然越來越多的民族節慶被地方所“征用”,外來人口的大量涌入雖給村中的治安和環境帶來一些負面的影響,但從總體來看,在保持民族文化內涵和特質的前提下對傳統節慶進行重構和創新,形成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節慶,也不失為是傳承民族文化、拉動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方式[23]。

表1 湘黔桂三省邊侗族地區節慶一覽表
在民族文化資本化的實踐中,作為行動主體的人的可行能力是最具建設性的因素[17]。處于發展邊緣的民族地區如果一味復制發達地區的發展道路,就永遠追趕不上它們前進的腳步。民族地區的人才培養一方面需要加強對現代科學文化知識的鞏固提升,另一方面還需要結合地方傳統知識、利用社會文化各種資本來實現自身的全面發展。同時,這些包含民族地方性知識的人力資本價值也可通過民族文化資本化這條途徑來發揮價值和意義。首先,需提升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居民對傳統文化的認知度,能熟練地掌握本民族本地區的地方性知識;其次,提高民族居民的現代科學文化知識水平,對現代文明有所了解和學習;最后,加強對民族居民的民族文化專業化培訓,對有傳統工藝基礎的村寨進行傳統工藝的創新改造培訓,如懷化學院組織的侗錦織造技藝、侗戲培訓班,對有旅游資源的村寨可建立起一支優秀的民族文化導游隊伍、一支深諳民族藝術的表演團隊等。
地處西部地區的湘黔桂邊區因區位條件限制,對外尋求與相鄰區域的合作,擴大整體競爭優勢,是湘黔桂邊區文化傳承與資本化發展的必然選擇。然而,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地跨3個省級行政區,包括7個縣級行政區,行政區劃的分割和各地區的“地方本位”成為阻礙。目前該區域尚未形成完整的產業鏈,“地方保護主義”現象較為普遍,存在文化產業同質化嚴重、基礎設施重復建設等問題。構建湘黔桂三省區邊區的協同發展,形成統一的市場和供應鏈,建立以政府為主導、以民間組織為輔助的協作機制,是保障民族文化順利轉換為資本、實現傳統文化傳承的必由之路。
1.政府牽頭搭建協作平臺,形成統一的市場和供應鏈
可由中央和省級部門牽頭對各個縣級部門進行統一規劃,成立專門的協同發展領導小組,各個縣級部門積極配合,再給予配套的財政支持和專項建設體系。跨省協作的實現需要提前建立起相關的合作規定,如設立湘黔桂三省區邊協同發展試驗區,成立專門的試驗區管委會,管委會主任由各省輪流擔任,共同決策;試驗區內可形成獨立的財政稅收,對GDP和財政稅收等項目既有自己的獨立統計,也需平均后分別納入各省的統計;湘黔桂三省區共同設立投資開發公司,各方按一定的比例出資等。關鍵點在于充分發揮市場經濟的力量,這也是協同機制形成的根本動力。邊界統一市場是以若干行政區的經濟分工和利益互惠為基礎的宏觀調控機制,有利于破除邊界區域經濟分割和封鎖[26]。
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的文化資本化協同合作重點可圍繞以下兩方面展開:第一,實現差異化發展,錯位式打造大侗族文化旅游區。應組織民族學、旅游學、經濟學等方面的專家學者對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的特色侗族文化作深入調研,推選出各地最具特色的文化資源以作為該地的標志性旅游項目,充分利用當地現有的高速鐵路、高速公路、鐵路、國道、省道和鄉道等基礎交通環境,對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旅游圈做合理的設計與規劃,建立錯位式、差異化的侗族文化旅游圈。第二,建立統一市場,互補式發展各地優勢產業。各縣分別形成各自的特色產業,而周邊各縣輔助其發展。根據不同地區產業發展的不同狀況分別實行齊頭并進式和上下游協作式兩種發展模式。針對具有地方特色優勢的產業可采用齊頭并進式發展,相似企業可在競爭中獲得生機與活力,形成集群效應,而對于發展程度不一的地方產業,可采取上下游協作式發展,由生產力水平相對劣勢的地方企業提供原材料生產,技術水平較高的企業負責深加工,進而形成侗錦、茶油、茶葉、中藥材和特色水果等多重互補性產業鏈,避免惡性競爭。如通道文坡村的侗錦較為出名,在非遺傳承人粟田梅的帶動下,全寨的婦女都能織得一手好錦,該村現已與湖南大學合作形成“梭說”這一文化品牌,并設計出圍巾、床單、枕套、包包等精美的工藝品,價格不菲,供不應求。未來可考慮培育周邊村寨的繡娘加入其中,融合集體智慧,形成完整的供應鏈,推動民族文化的資本化轉化。
2.民間組織參與協作發展,建立互信互惠的發展關系
民間組織是推動湘黔桂三省區邊文化資本化發展的重要推手。從外部環境來看,由于地緣相鄰和傳統民族文化相似,當地群眾自古以來就有貿易、聯姻和娛樂活動的往來。如對唱侗歌和跳多耶是三省區邊侗族居民的傳統習俗,每逢村寨有重大節慶活動之時就會邀請周邊村寨的歌隊前來參加。目前,已經形成湘黔桂侗族村寨聯合申遺組織、湘黔桂大戊梁歌會、湘黔桂三省區坡聯合調解工作站等民間組織,具有一定的協作基礎,未來可繼續加強合作,建立互惠互利的發展關系。從內部組織來看,湘黔桂三省區邊也有功能完備的民間基層組織來推動文化傳承與資本化,如在侗族村寨流行成立的老人協會。協會成員主要為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們或是普通村民、或是退休干部、或是巫師和鬼師等,他們不計報酬地為村民服務,在村中有較高的威望。每逢村中發生大事或有矛盾糾紛時,老人協會的成員會聚集在一起共同商議,勸解調和村中矛盾糾紛。在民族文化資本化的進程中,可充分發揮這些民間組織的協調作用。
文化生態是一種歷史過程的動態積淀,是社會成員所共享的生存方式和區域現實人文狀況的反映[27]。設立湘黔桂三省邊侗族文化生態保護區可對區域內有代表性的文化資源進行保護,如景色優美的三省區坡山脈可作為自然景觀的保護對象,造型各異、韻味豐富的風雨橋和鼓樓等木質建筑可作為物質文化景觀進行分類,天籟之聲的侗族大歌、安定秩序的侗族款約可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保存。文化價值轉化為經濟價值的關鍵在于將自然資源、文化資源和人力資源等進行合理的配置和組合。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文化生態保護區不僅應對本區域的傳統文化進行有效保護,更應對各種文化事項進行組合布局、分類統籌保護,在區域內形成緊密相連而又各有特點的動態文化圈,為民族文化資源順利轉化為遺產資本、旅游資本、品牌資本、商業資本、節慶資本做鋪墊。
完善的外部環境能為湘黔桂三省區邊的文化傳承與資本化發展營造良好的條件。區域空間經濟系統中需要建立基礎設施支撐系統,其中包括交通、通訊、進入和貿易流通體系等,特別是需要強大的束狀交通運輸體系作為基礎條件[28]。目前,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有包茂高速(G65)、廈蓉高速(G76)、松從高速(S51)、黎洛高速(S51)四條高速公路,貴廣高鐵線和焦柳線等彼此相通,且有黎平機場對外交通。聯動湘黔桂三省區邊侗族地區的交通大動脈已經基本形成。但湘黔桂邊區內部彼此之間的道路建設仍急需完善,如黎平至靖州段的“斷頭路”,黎平段修通了,靖州段卻遲遲未開通,待到靖州段即將修通之時,黎平段路面又被修建高速公路的大車壓壞而無法正常通車,于是短短十幾公里的縣級通道始終未能全線暢通。因此,在現有基礎上繼續完善區域內的交通條件,建立起經濟與文化互動的交通經濟發展帶,是實現湘黔桂三省區邊區文化資本化發展的外部驅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