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震
嚴君平之卜
嚴君平不姓嚴,姓莊。為什么改姓?東漢的班固在《漢書》上解釋為:“因避漢明帝劉莊諱,改姓,為嚴君平。”也就是說,漢明帝叫劉莊,所有人就不能在姓名里用這個“莊”字了。(難道現在的莊姓,都是漢明帝之后才姓莊的?)避諱是封建朝代里常見的現象,但是普通的平頭百姓一般就不必去避了。莊君平不是普通老百姓,要避諱,可是為什么改姓嚴呢?我沒找到可供說明的線索和答案,反正,莊君平因避諱就改叫嚴君平了。
嚴君平,名遵,字君平。成都人。嚴君平有三個身份:一是算卦先生;二是民辦學校校長兼教師:三是思想家。
嚴君平算卦在成都一帶很有名氣,據史料載他算得很精準,致使許多找不到北的人、人生混沌的官僚、富賈紛紛求他給打卦、看相、測陰陽宅。那時候算卦的工具是蓍草和龜甲,不像現在算卦的人用銅錢(硬幣)和竹簽。據說蓍草中有天地的信息,龜甲中有鬼神的暗示。銅錢(硬幣)和竹簽中有什么信息和暗示我就不知道了。嚴君平并不是以算卦為職業,但是要依賴算卦來糊口,所以,他算卦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賺夠生活用資就停幾天,這樣就更讓那些迷茫的人對他趨之若鶩了。據史料載,嚴君平算卦最著名的卦辭就是提前二十年泄露了天機,在公元5年,他與一些朋友、學生在平樂山他的校舍喝酒,聊天下、聊人生,聊著喝著,半醺之后,就提筆寫下了“王莽伏誅,光武中興”八個字。那時王莽篡漢的野心已經是天下人盡知,可公元5年,光武帝劉秀才剛剛出生。這八個字,后來真被歷史應驗了,嚴君平就成了歷史上第一個泄露天機的人,也坐上了算卦界的第一把交椅。(有野史、傳說載,姜子牙也是神算,但沒有太具體的例證。)
中國歷史上有四位“泄露天機”的人:嚴君平,諸葛亮,袁天罡,劉伯溫。
諸葛亮未出茅廬便知天下三分;袁天罡指著未滿月的武則天說這是將來的女皇;劉伯溫提前十年就斷定朱元璋當皇帝,他要去輔佐。神啊!這些“天機”真是被這四位神人給泄露的嗎?信不信由你。噓,不說了,也許他們已經算到了我在寫他們。
都說泄露天機要遭天譴,嚴君平活到了91歲。看來嚴君平只是對歷史進程的預測,不算是泄露。并且,嚴君平給人算卦時,都留有口德,只解決求卦人的眼前的訴求,不把話說到極致。重要的是,他不巴結官員,不恭維富商,不是指望著用算卦這門手藝斂財聚富,更不去謀個一官半職,所以嚴君平是個德行較好的算卦先生,天是不會譴的。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但是對算卦這件事還真不敢多加妄言。我就有三次被算的經歷,所謂被算,就是我走在路上,算卦先生突然站在我面前說我如何如何,開始我還覺得這是騙幾個小錢的,可是他們說完都分文未取。重要的是,他們說我的幼年、童年經歷比我媽說得還詳細。他們還說了我什么?對不起,涉及本人隱私,這里就不細表了。由是,我對算卦這個行當心存敬畏,并偷偷地感興趣起來。《易經》中說:“人謀,鬼謀。”當然這個“鬼謀”可解釋為:人的事,天都有定數。我知道一個“卦界”的常識,就是占卜、算卦是有規矩的,或者叫行規。“卦界”有四不占:一是意不誠不占;二是心不正不占;三是理不疑不占;四是事不法不占。關于這“四不占”,有一條我想多說幾句,那就是“事不法不占”。近年看到許多新聞報道,說那些貪官污吏都有拜佛問道、求卦占卜的嗜好,希望那些佛祖、占卜大師能指點他們逃避法律懲罰的路徑。而“事不法不占”就是告訴這些做了壞事、不法的事、傷天害理事的人,是一定要遭法律、天地、人心懲罰的,什么佛也不會庇護這樣的人,什么神算大師也不會給占,或者占了也不會、不能為其指點迷津。如果給壞人出主意,告訴壞人怎樣躲避懲罰,才是泄露天機!
嚴君平給人占卜的故事很多,有些故事很新奇,當然不排除后人加以演繹的成分。嚴君平不是每占卜一次都收費,尤其在勸有壞想法的人別再胡為時,不收費。一次,一個中年富商來嚴君平家求卜,剛一進院,狗就狂吠,嚇得這個富商倒退著貼在一棵樹上不敢動,嚴君平從屋里出來,穩住狗吠,對這個富商說:你是不是要休妻啊?回去吧,你老婆和你一起奮斗致富,現在你有錢了,就想休了糟糠老婆再娶,不行的。養外室或納妾回家和你老婆商量去,休是辦不到的。這富商聽了,一下就懵了:您怎么知道我是要休妻?嚴君平笑了笑說:我這狗啊,很少狂叫,只有看到心懷鬼胎的人才這樣叫;還有你貼著樹站著,人貼木不就是休嗎?這位富商要給錢,嚴君平一揮手:去吧。富商弓腰諾諾而去。這個例子若說嚴君平是神算,不如說是在用自身的能力和經驗來助人為善。再補一句:嚴君平家的狗,可能都是有神算功能的狗。
當地州、府的官員一直想請嚴君平入官府任職,嚴君平堅定地推辭不去。官員和富商拿著金銀財寶來請他,反被他一頓奚落。“爾等是以不足補有余啊。”嚴君平對他們進一步解釋說:你和你的家人們日夜操勞,積累了萬貫家財,但是,你從未感到過滿足,還在想辦法掙錢。我現在以卜筮為業,不用下床就有人送錢來,現在我家里還余著數百錢,沒有可用的地方呢,你說是不是我有余,而你不足呢。“以不足補有余”這話說得好!我們看到一些已經當了官的人,總嫌自己的官小,也不管自己的能力如何,能為社會發展做什么貢獻,更不會考慮是否是德位相配,使出溜須拍馬的本事,想盡辦法再往上爬;一些已經很富庶的人,總嫌自己的錢少,其實他們并不知道積攢這些錢用來干什么,只是鉆牛角尖似的絞盡腦汁再賺錢,甚至不惜冒侵犯法律的風險,結果都怎樣?我就不說了。錢是用來滿足溫飽的,溫飽之后還能略有余,何其樂也!
嚴君平有一句話,我很佩服,被我牢牢地記在心里,可惜讀到的有些晚。此句如下:“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故不仕也。”用今天的話說,就是:“給我財物的人,是在損害我的精神;讓我揚名的人,是在毀滅我的身體。所以我不去做官。”
其實,嚴君平的主業是講學,傳授道家思想,講老子,也講莊子。要申明一句,莊子這個人及其著作是否真實存在,西漢之前一直是存疑的。《史記·老子韓非列傳》中倒是附帶著提了一下莊子,說他是蒙人(現河南商丘一帶),曾經被楚威王邀請為相,莊子拒絕而終生不仕。再無它錄。至于莊子的著作,那時更是不被認可的。但是,嚴君平能講授莊子,而且把莊子合并為老子的道家學說里,說明他一定讀了莊子的著作,并認定莊子是道家思想的一位偉人。莊子的“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嚴君平一定是體會很深,他的“吾生亦樂,死亦樂”應該就是受到莊子影響的。
史料上記載,嚴君平為學生講座老子與莊子,卻沒記載他講《易》。他是深得《易》之精髓的,為什么不給學生講呢?他用《易》的一部分去占卜、打卦,賺錢養家糊口,但不去傳授,不是他小氣,不是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而是他深知一個祖訓:善《易》者不卜。他給人卜,是生計;他希望他的學生先學道,做一個有道的人,而不僅是學習養家糊口手藝。當下我們看到許多擺攤或游走江湖的占卜打卦者,把自己弄得神神鬼鬼的,賺幾個錢也就罷了,偏說自己是“國學大師”,懂《易經》,甚而開設講座。講《易經》,收很高的聽課費,所講的內容卻僅是“六爻八卦”。唉!真是沒辦法,這些人就敢公然地歪曲“國學”!《易經》之博大,豈是區區“六爻八卦”?是否可以這樣說:善卜者,未必懂《易》?!不說現在這些打著“國學大師”幌子的騙子們了,再繼續談嚴君平。
嚴君平的學生中最著名的應該屬王莽時期的大思想家揚雄了,后來揚雄也為嚴君平及道家的老子、莊子做了很多闡釋與著述,為道家思想在中華大地的確立,起到了重要作用。于是,到了南北朝和唐代時,道家思想才得以風靡。嚴君平講學的地點是平樂山,現在成都附近的郫縣。傳說此山的命名也與嚴君平有關,“吾生亦樂,死亦樂”是嚴君平的座右銘,故后人將此山改為“平樂山”。
史料記載,嚴君平一生著述十萬言,有《老子指歸》《易經骨髓》等,他的書我都沒讀過,不敢在這里胡說了。
還是想回到嚴君平泄露天機那“王莽伏誅,光武中興”八個字上。寫這篇文章前,我特意去網上查了一下平樂山的資料,但是沒查到嚴君平字曾在這座山上題寫過這八個字。
究竟是嚴君平當年泄露的天機,還是后人借其大名泄露的呢?
我相信有天機,但不相信能被人泄露。
揚雄之混
孔子說:人之初,性本善。荀子說:人之初,性本惡。揚雄說:人之初,善惡混。哈哈,誰說得對?都對。他們各自的出發點不同,社會經驗不同,對人類行為的期望值不同。所以,有不同的答案。如果問我,我同意揚雄的觀點:善惡混。還有,對善與惡的判斷,不同階層的人也有不同的結論。岳飛抗金,宋高宗就認為是惡,全體國民認為是善。
揚雄是西漢末年的一個大文豪,人們都習慣把他和司馬相如相提并論。但是,揚雄一輩子寫的文章都是在模仿,只不過是創造性地模仿。揚雄的偶像是司馬相如,他每寫文章時,都要把司馬相如的文章放在案頭。“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漢書·揚雄傳》)。他模仿(其實是學習、借鑒)的是司馬相如的精神氣質與美學境界,而不是字詞句章。在我看來,論才情與文本力量,揚雄應該比司馬相如強得多。
司馬相如與揚雄都有一個毛病,就是口吃,俗稱結巴或磕巴,醫學上叫做“語阻”。我就有這樣一位說話磕巴的哥們兒,說話時會在某個字詞上徘徊、重復幾次。我倆都曾經當過老師,我給他編過幾個段子。其中一個段子,在朋友中小有流傳。我捏造說,他給學生讀課文時,這樣讀:“魚兒離不開——開水。”但是,他一喝上酒,說話就流利了。揚雄也是如此,平時說話磕巴,喝上酒,就話如瀑布。所以,揚雄極其擅酒。
有史料載,揚雄本是姓楊,他為了表示自己的特立獨行,不與其他楊姓相同,自己改成了“揚”。這個說法我沒找到確切的佐證,甚疑。我更相信另一種說法,即明代以后的印本把楊錯印成揚,后來就以訛傳訛地約定俗成了。嗨!不管是“楊”還是“揚”,我們只考查其人本與文本吧。
揚雄四十多歲才進京,因其文章有才華有氣勢并廣為流傳,被推薦入朝當了個小官。那時的西漢王朝已經在外戚王莽的基本控制下,明爭暗斗很是激烈。揚雄是從四川盆地到長安城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內心帶著一些恐慌和自卑。所以,到了京城不久,就寫起了歌頌漢成帝的文章。雖然文采飛揚,但還是馬屁的味道十足。后來,王莽奪了漢朝的龍椅,自己坐上去了,揚雄依然做著他的文職小官。這時,揚雄又寫了一篇歌頌王莽的文章,這篇文章讀著有點兒肉麻。“周公以來,未有漢公之懿也。”王莽曾自封安漢公,文中的“漢公”就是指的王莽。我能理解的是,揚雄想專心寫作,就要有個可以安心的環境。那么,他一定知道當了皇帝的人都喜歡聽“頌圣之聲”。于是,他就使勁拍一下馬屁,爭得好環境,然后就能安心寫作了。這是我以一個作家對另一個作家善意的解釋。揚雄寫這些“頌圣之聲”,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態,就公說婆說大家說去吧。
有一件事兒,足見揚雄在京城一直是活得膽戰心驚,那就是“跳樓事件”,也稱“揚雄投閣”。與揚雄同朝為官的劉歆把兒子劉棻交給揚雄,請揚雄當老師,揚雄不好推辭,就接納了這個學生。但是,這個劉棻伙同一些人給王莽整蠱,被王莽發現,把劉棻等給捕殺了。辦案的人覺得揚雄是劉棻的老師,很可能是同伙,就去抓揚雄。揚雄一急,就從辦公室的閣樓上跳了下來。閣樓不高,只是摔傷了,命還在。后來,查明揚雄沒參與劉棻們的事兒,就沒有再對揚雄追究。再后來,又給他官復原職了。這一跳,對揚雄的教育和觸動還是很大的。從那時以后,揚雄真的成了專業作家了,不問世事,直到退休。
不得不說,揚雄的《甘泉賦》《河東賦》《法言》《太玄》等篇對后世的影響是很大的,作為一代文豪是當之無愧的。學習揚雄文章的讀后感和評價這里就不說了,想說說眼前的事兒。我們看到當下有一些到處寫賦的人,這些人大部分都在學習、臨摹揚雄,但是只臨摹了一點兒皮毛,內在的精神、氣質沒有學到,更不堪的是本來沒才華,卻要裝腔作勢地蒙人(嘿嘿,我說的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不許對號入座。),和當年揚雄學習、臨摹司馬相如完全是兩回事。揚雄學司馬相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三字經》:“五子者,有荀揚,文中子,及老莊”。其中,“有荀揚”中的“揚”,就是指揚雄。唐代的劉禹錫在《陋室銘》中寫到:“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揚雄,字子云。“子云亭”說的就是揚雄的家。雖然在《陋室銘》中諸葛亮與揚雄并列,但是,《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在東吳舌戰群儒時,著著實實地把揚雄給譏諷了一通(諸葛亮很瞧不起揚雄捧王莽的臭腳)。“且如揚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儒也。”
“子云亭”其實是“子云宅”,“亭”和“宅”的語義是截然不同的。“亭”,是具有公共性質的建筑;“宅”,是私人居所。劉禹錫要說的是揚雄私人居所,但為了韻律要求,就改“宅”為“亭”了。以韻害意的事兒古人也沒少做。《陋室銘》被傳誦以后,各地紛紛建“子云亭”。據史料載,僅四川就建有幾十座。后來,都因各種原因坍塌、毀掉。目前,綿陽市西山景區還有一座“子云亭”,是1987年建的。據說,當年揚雄進京時曾在現在的綿陽境內住過幾天。所以,綿陽就有理由建一座“子云亭”了。這個“子云亭”有一副對聯,值得一讀:
八百里飛天大道,袖拂云霞,高歌過劍門,翠廊連新市。看旗山雄,鼓嶺峻,寶塔秀,神龜靈,西蜀名亭,蓬蓽輝新,須知銘陋劉郎早向先生深致敬;
兩千年吐鳳奇才,胸羅宇宙,余韻騰涪水,書臺仰古風,想長卿賦,子安文,少陵詩,永叔史,中華賢哲,詞章卓古,尚有賞心介甫猶令后進倍傾城。
揚雄退休后,閑居在家,一些人想找他聊天或請教一些學問,揚雄就要求必須帶酒來。成語“載酒問字”,就是這么來的。
那么,怎樣評價揚雄呢?我還真不敢一言以蔽之。我只能說,一個想專心著述的作家,一定要有一個好的環境。如果寫幾篇“頌圣之聲”就能獲得好的環境,也是值得同情和理解的。天下許多成功的事兒,都是通過妥協完成的。是否可以這樣說:因為揚雄有勇氣妥協,才在寫文章上獲得了更大的成功?
人要善惡混,如揚雄。
匡衡之偷
我家里有五本解讀《詩經》的書,著述的解讀者都是我敬仰的人。這五個解讀本各有各的長處,也各有各的局限。我是《詩經》虔誠的讀者,對解讀本的閱讀也非常虔誠。當然,我對解讀本的評判也帶有我個人的局限性。
《詩經》誕生三千多年來,一直被奉為儒家(現在叫國學)的經典,而我主要是為了讀詩,對“經”的部分還無法理解到位。孔子編《詩三百》時,是用來教學的,不僅是教孔門弟子,是要教全社會的,孔子也是打定主意要使《詩三百》成為“經”的。漢朝是我們這個民族和國家“獨尊儒術”的開始,漢朝的思想家、政治家、哲學家、教育家們深懂孔子編《詩》的用意。于是,就把《詩》綴上“經”字,就有了現在的《詩經》。“經”是哲學,由此也可以判定,哲學最初是由詩歌衍生的。
由此可見,《詩經》在漢朝是享有崇高地位的一部思想之經、教化之經、文學之經。這樣說來,漢朝的時候,誰懂《詩經》,誰就會受到尊重。誰能把《詩經》活學活用,就可能當官兒。學得好,講得好,用得好,就能當大官兒。
匡衡就是因為把《詩經》學好了、講好了,當了大官兒。用得怎么樣?對別人用得很好,對自己嘛?咱們先按下不表。
匡衡講《詩經》遠近聞名,漢朝當時的“講詩界”都佩服匡衡,那些儒學大師不得不感嘆:“無說《詩》,匡鼎(鼎,是匡衡的乳名)來。匡說《詩》,解人頤”。大意是:《詩經》上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就去請教匡衡來講解。他講解的《詩經》,可以讓聽者心曠神怡。了不得!相當于說匡衡是獨霸《詩》壇啊!因為講《詩經》講得好,匡衡做了太子劉奭的老師。后來,劉奭繼位成為漢元帝,匡衡就一步一步做了丞相,總理國家朝政了。
有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被經典化,成為一句很勵志的成語叫“鑿壁偷光”。這個故事在《西京雜記》上被描述成是匡衡所為。其實,匡衡無論是在家里窮的時候還是在貧的狀況下,怎樣地刻苦讀書,他少年時的學習成績都不好,高考九次不及第,最后勉強考中了個丙科(相當于今天的職業高中或中專),后被補為太原郡的文學卒史。如果他不懂《詩經》,不會講《詩經》,就不會當那么大的官兒,大概也不會有人知道他了。
“鑿壁偷光”是晉代葛洪在《西京雜記》所寫。《西京雜記》屬于野史類,可信度不大。也許是葛洪的想象,也許是把別人的事跡強行按在匡衡的頭上,反正在正史上查不到“鑿壁偷光”這件事兒。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匡衡在少年、青年時,習讀《詩經》是下了苦功夫的。歷史上以及今天,高考不及第,后來卻在某個領域有大成就者眾多。這里不一一列舉。
匡衡做了丞相后,做了許多對國計民生有益處的事兒。他最大的功勞就是在漢元帝死后、漢成帝繼位時,彈劾并制裁了中書令宦官石顯及其黨羽,為朝廷除卻一個毒瘤。但是,剪除石顯一黨后不久,匡衡就被舉報有重大貪腐行為,被貶為庶人。
匡衡作為丞相,在朝廷握有重權,漸漸地有了高人一等的意識,狐假虎威的做法也不少。同朝為官的同僚們開始對他不滿,悄悄地收集他的材料。結果,發現他有強行吞并土地四萬多畝的行為。當證據確鑿后,同僚們就把材料遞給了漢成帝。漢成帝看了以后大怒,讓匡衡解釋。匡衡竟然辯解為:“郡圖之誤。”意思是說,把地圖看錯了。(好吧,好像懂《詩經》的人就不會看地圖、不識數似的。)匡衡最終以“專地盜土”之罪被貶為庶人,回到了他“鑿壁偷光”的地方,不久后因病而死。
不過,我還是愿意相信匡衡曾“鑿壁偷光”的,而且是用來讀《詩經》的。不下“偷光”的功夫,是不可能把《詩經》講得天下第一的。有道是:一招鮮,吃遍天。何況在“獨尊儒術”的漢朝。匡衡因《詩經》而當官兒,且當了大官兒;當了大官兒,就忘了《詩經》的教育,于是就膽大妄為地“偷”國家的土地據為己有。匡衡僅被貶為庶民,漢成帝已經是看在他過去有過功勞的份兒上了。
貪腐這件事,往往是職位越高,貪心越大。窮人只想一日三餐吃飽;官員或富人不是因為物資和金錢缺乏而起貪心,是用積累財富來證明自己的身價。窮有盡頭,富是沒有盡頭的。常常是越富的人越有權的人,越會感到不足,不是蛇吞象,是吞國。其實,所有的官員、富人都懂得財富與地獄是鄰居,弄不好就會走錯門。有一個成語說得非常精準:“利令智昏”。“利”是誘餌,“昏”是冒險。
匡衡聰明半世,僅在劃分自己封土的時候,覺得有機會可貪了,“智昏”了一次。自己毀了“鑿壁偷光”的光榮歷史,卻“偷”走了自己的后半生。重要的是,他在“偷”占國土時,竟忘了《詩經》中“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