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XP了，還VP呢”句式分析

杜林林

摘 要：“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從語義傾向而言，表達現實與說話者預期不符，說話者對現實的不滿。基于此，就“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對XP是NP、VP、AP時分別進行討論，指出進入該句式的NP、VP、AP受條件限制，必須具有發展變化的特點，具有推移性。值得指出的是，這一句式所表達的內容不管是以肯定形式還是否定形式出現，從語用層面看，都表達否定義。

關鍵詞：“都XP了，還XP呢”句式;“都”;“還”;否定義

中圖分類號：H0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9）07-0133-03

“都XP了，還VP呢”句式是常用句，多用于口語中。“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中XP可以是NP、VP、AP三種。不管XP是NP、VP還是AP，“還VP呢”是整個句子的落腳點。“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表達的是否定義，表示在說話者意料之外出現的事件，與說話者的心理預期不相符。“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從反預期表達式的三個類型（非常態的匹配關系、非常態的因果關系、非常態的事理關系）來看，歸屬于非常態的匹配關系之列。非常態的匹配關系是指，在特定的事件框架中，時間參與者的身份與表現出來的行為狀態不匹配[1]。

“都XP了，還VP呢”相關研究成果：羅芬的《“都XP了，還VP呢”的主觀性分析》一文從主觀量角度對這一句式著手分析，文章指出“都XP了”是主觀大量，“還VP呢”是主觀小量，二者之間的沖突，是與說話者預期不符產生的原因[2]。李文浩的《作為構式的“都XP了”及其形成機制》一文指出“都XP了”（XP可以是NP、VP、AP三種）這一構式可以劃分出三層意思：事態已然;對事態已然性的強調;對已然事態極性程度的強調。前兩層意思容易理解，“都XP了”作為第三層意思理解時，涉及到等級序列，XP在這個等級序列里是最末端的，不容易實現或出現的[3]。吳為善的《構式語法與漢語構式》中指出“都NP了”一般不獨立成句，后邊往往跟主句“還+VP”，認為“都NP了，還VP呢”這一句式屬于語用否定，提出這一句式中NP能夠激活隱形的語義等級序列[1]。楊玉玲的《說說“還NP”呢句式》一文指出，除名詞外，動詞、形容詞也可以進入“還……呢”句式，但進入這一句式的動詞、形容詞和名詞都要受這一條件限制：本應具備一定條件、達到一定標準但事實上不具備、沒達到的指責和嘲諷[4]。鄭娟曼的《“還NP呢”構式分析》在反預期信息的基礎上提出了反期望信息，從“反預期信息”和“反期望信息”的角度分析“還NP呢”構式，指出二者都表否定義[5]。

1 “都XP了，還VP呢”中的“都”

呂叔湘的《現代漢語八百詞》指出“都”的意義有3種：（1）表示總括全部;（2）甚至。“都”輕讀;（3）已經。句末常用“了”。“都十二點了，還不睡”。筆者認為，“都XP了，還VP呢”中的“都”取“已經”的意思，句末與“了”連用。黃伯榮、廖旭東的《現代漢語》中“了”有“了1”“了2”“了3”3種用法，筆者認為，這里的“了”是“了3”，起動態助詞兼語氣詞的作用[6]。

不同文章對“都XP”中的“都”有不同的理解：李文浩的《作為構式的“都XP了”及其形成機制》將前人的研究成果中“都”歸納為三種意思：（1）時間副詞“已經”;（2）范圍副詞;（3）語氣副詞[3]。“都XP了”的“都”作“已經”理解，最早可以追溯到邢福義的《說“NP了”句式》，“NP了”作為分句表示敘述情況的變化時，“了”是語法成分表情況變化;“NP了”前邊常常與副詞“都”連用，表已經[7]。

李文浩認為“都XP了”中的“都”理解為范圍副詞或語氣副詞都行得通。“都”是范圍副詞時“都XP了”是個典型的構式;“都”是語氣副詞時“都XP了”的可解析度要高一些，是非典型的構式。本文將“都”理解為“已經”的意思，至于“都”其他意思構成的“都NP了，還VP呢”句式，同構不同質，本文不做討論。

2 “都XP了，還VP呢”中的“還”

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中指出“還”是副詞，表示某些語氣，有時候兼有連接前后小句的作用。同時，把表示語氣的“還”分為三類：（1）表示平的語氣，不含輕重抑揚的意思;（2）表示揚的語氣，把事情往大里、高里、重里說;（3）表示抑的語氣，把事情往小里、低里、輕里說。此外，還有一種以表示感情為主的用法，意思有的可以用前面三項來解釋。

“都XP了，還VP呢”中的“還”取第四種意思，表示感情，后面多跟否定詞，表示消極、不滿的情緒。“還VP呢”的VP受條件限制，VP本應具有某一種能力或呈現某一狀態，但事實恰好與此相反。這樣一來，與說話者的預期不符，引起說話者的不滿，說話者產生語用驅動，發表自己的評述，這一句式才有存在的意義，否則就沒有必要。“都XP了，還VP”中VP也可以是AP。如“都春天了，還不暖和”。

3 都XP了，還VP呢

3.1 XP是NP時

都大姑娘了，還不會繡花。

都大孩子了，還總哭。

都大學生了，還不會洗衣服。

都十點了，還沒起床。

都十點了，還不起床。

都人民公仆了，還不為人民服務。

3.1.1 “都NP了，還VP呢”句式分析

“都NP了，還VP呢”首先是說話人陳述一種事實。“大姑娘還不會繡花”“大孩子還總哭”“十點了還沒起床”等。XP是NP時，NP往往是整個范圍中的某一小部分，具有獨特性。“大姑娘”是由“小姑娘”成長變化來的，“大孩子”是由“小孩子”成長變化來的，“大學生”是由“小學生”成長變化而來，“十點”是從零點開始計算的，“人民公仆”是相對于普通群眾而言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詞都涉及到一個成長變化的過程，NP是這個變化過程中最終呈現的時間、事物和狀態。

去掉“都”，“大姑娘了，還不會繡花”，“大孩子了，還總哭”，“大學生了，還不會洗衣服”這些句子仍然可以說，但沒有加上“都”表達的感情強烈和突出。但如果去掉“了”的話，這些話都不能成立，不能說，“都大姑娘，還不會繡花”“都大孩子，還總哭”“都大學生，還不會洗衣服”。“了”是動態助詞與“都”連用，表示“都”程度的加深，此外還充當句末語氣詞。

“都NP了，還VP呢”其次表示說話人對該事實的主觀評價。VP表示的是說話人認為NP應該具有某種能力或不應該怎么做。“還VP呢”是這一句式情感的主要表達，表達說話者的不滿或疑惑。“都大姑娘了，還不會繡花”表示說話人認為“大姑娘”應該會繡花。“都大孩子了，還總哭”表示說話人認為“大孩子”不能經常哭。“都十點了，還沒起床”表示說話人主觀認為十點了，該起床了。

3.1.2 “都NP了，還VP呢”中“NP”的特點

綜上，我們可以得出：“都NP了，還VP呢”中的“NP”可以是時間名詞、身份名詞等，但NP必須具有發展變化的特點，或明顯或隱藏著與過去的對比，這種對比或是時間上的、或是空間上的、或是狀態上的。如果NP沒有發展變化的特點，這些句子就不能說。邢福義的《說“NP了”句式》一文指出NP不管是指人、指物、指時點或指時段，都必須有推移性，否則就不能進入“NP了”句式。上文中的“大姑娘”若改成“姑娘”，“都姑娘了，還不會繡花”是不能說的。同理，“都孩子了，還總哭”也是不能說的。因為“姑娘”“孩子”不具有推移性的特點。“大學生”改成“學生”，“都學生了，還不會洗衣服”，這句話在特定情境下可以說，但與原句表達的意思有所差別。“都十點了，還沒起床”中“十點”自身包含了時間的發展。這里涉及到說話者的心理預期，說話者認為本該怎樣，但事實卻并非如此。

“都NP了，還VP呢”表示NP違背了說話人的預期，與說話人的心理預設不相符，是一種消極評價義，表示說話人的意外和不滿。“都XP了，還VP呢”中的“VP”既可以是否定形式，也可以是肯定形式，但都表達否定義。否定時表示說話人認為NP應該具有某種能力或特征，說話人的預期是肯定的，但事實是否定的。肯定時表示說話人認為NP不應該具有某種表現，說話人的預期是否定的，但事實是肯定的。

3.2 XP是VP時

都經歷那么多場考試了，還沒有習慣這種氛圍。

都學過一遍了，還沒有掌握這些知識。

都吃完了，還說不好吃。

都放壞了，還不扔掉。

作業都寫完了，還不讓玩。

作業都寫完了，還讓寫。

都打人了，還不報警。

3.2.1 “都VP了，還VP呢”句式分析

XP是VP時，和“XP是NP”時一樣，“都VP了，還VP呢”首先是陳述一種事實。與“XP是NP”時不同的是，有些句子中的主體可以發生改變，可以是說話人陳述自己的現實狀態，也可以是說話人說別人，表示一種疑問。前兩個例句，既可以是說話人陳述“即使經歷了多場考試，自己還是沒有習慣考試的氛圍”，“即使這些知識已經學過了，自己還是沒有掌握”，傳遞的是一種負面信息，表示說話人對自己的不滿。也可以是說話人對受話人說的，“經歷了那么多場考試，你怎么還沒有習慣考試的氛圍”，“這些知識都學過了，你怎么還沒有掌握”，表示說話人對受話人的不滿，與說話者的預期不符。去掉“都”，“經歷那么多場考試了，還沒有習慣這種氛圍”“學過一遍了，還沒有掌握這些知識”等這些句子仍然可以說。

“都VP了，還VP呢”其次是表示說話人對該事實的評價，這種評價往往是負面的、消極的。“還VP”中的“VP”大多數情況下是否定形式，表示的是說話人認為不應該呈現出來的行為和狀態，與說話人的心理預期不相符合。說話人的預期是肯定的，說話人認為應該“習慣這種氛圍”，應該“掌握了這些知識”。“還VP”中的“VP”可以是肯定的，如“作業都寫完了，還讓寫”同樣表達說話者的不滿和負面情緒，是一種消極評價陳述。以“作業都寫完了，還不讓玩”“作業都寫完了，還讓寫”為例，前者以否定形式出現，后者以肯定形式出現，但二者都表達不滿的情緒。與“都NP了，還VP呢”一樣，“都VP了，還VP呢”“還VP呢”不管是肯定形式，還是否定形式，從語用角度都表達否定義。

3.2.2 “都VP了，還VP呢”中“VP”的特點

當XP時NP時，NP有條件限制：必須具有推移性，有發展變化的特點，才能夠進入“都NP了，還VP呢”句式。推而廣之，VP要進入“都NP了，還VP呢”句式，VP也必須受一定的條件制約。從上述例子中，我們發現：VP往往包含著量的增加或程度的加深。“都經歷那么多場考試了，還沒有習慣這種氛圍”中“那么多場考試”就是量的累積和增加。“都學過一遍了，還沒有掌握這些知識”中也包含著從“沒學過”到“學過一遍”的變化過程，也是量的增加。

“都VP了”中的“VP”大都是以動賓結構或者動補結構的形式出現，以單個動詞結構出現的在數量上不占優勢。“都經歷那么多場考試了，還沒有習慣這種氛圍”，“學過一遍了，還沒有掌握這些知識”。或者主語充當話題，使聽話者知道所談信息;或者有上下文的語境，說話人和聽話人彼此有共同的已知信息，“都通過考試了，還不開心呢。”

3.3 XP是AP時

天氣都很熱了，還穿這么厚。

她都很漂亮了，還整容。

我都很緊張了，還拿我打趣。

你都很瘦了，還減肥。

飯都涼了，還不趕緊吃？

她做得都很好了，怎么不表揚還批評呢？

3.3.1 “都AP了，還VP呢”句式分析

XP是AP時，和前文一樣，這一句式首先是陳述一種事實，依次是天氣很熱、她很漂亮、我很緊張、你很瘦、飯涼了、她做得很好。其次是表達說話者的主觀評價，認為某一行為不合時宜，與說話者的預期不相符，說話者不贊同，與XP是NP、VP時（表負面情緒、不滿）相比程度較輕。“天都很熱了，你還穿這么厚。”說話者認為受話者的穿著不合時宜，違反了說話者的認知預期。“她都很漂亮了，還整容。”說話者認為某人沒有整容的必要，這一行為在說話者意料之外出現。“我都很緊張了，還拿我打趣”在一定語境下表達說話者的不滿，但程度較輕。也可以是友人之間的玩笑話。“她做得都很好了，怎么不表揚還批評呢？”說話者認為應該給她表揚。說話者對某一行為表達自己的態度觀點，表達的觀點也可以是一種建議。“飯都涼了，還不趕緊吃”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一種理解為關心，另一種理解為催促，催促中可能帶有一絲不滿，不涉及違反說話者的預期。

3.3.2 “都AP了，還VP呢”中“AP”的特點

與XP是NP、VP時一樣，不是所有的NP、VP都能進入“都AP了，還VP呢”句式。XP是AP時，AP也要受到限制。形容詞包括性質形容詞和狀態形容詞兩類，但只有性質形容詞能進入“都VP了，還VP呢”這一句式。“都AP了，還VP呢”句式里的“都”是時間副詞“已經”的意思。“都”表范圍總括這一意思時，可以修飾狀態形容詞，如“麥田里都綠油油的，他還說自己不會種地。”這兩者同構異質，不能相提并論。

“都AP了，還VP呢”中“還VP”，同樣既可以以肯定形式出現，也可以以否定形式出現。不管是肯定形式，還是否定形式，在語用層面二者都表達否定義。雖然表達的否定義沒有前面二者那么強烈。

本文從XP是NP、VP、AP三個不同方面分析了“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由于副詞“都”意義多樣，本文取了時間副詞“已經”意思進行分析，至于“都”的其他意思，所組成的“都XP了，還VP呢”句式，本文沒有討論，如：“都不如高中生的英語，還研究生呢”之類。研究發現，“都XP了，還VP呢”從語用層面而言，大都表達的是不滿的、消極的、否定的，不管“還VP呢”是以肯定形式出現，還是以否定形式。進入“都XP了，還VP呢”句式的NP、VP、AP都要受一定條件限制，這些詞都是經歷發展變化過程的詞，具有推移性。“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首先是對事實的敘述，其次是說話者的主觀評價，事實與說話者的預期不相符，超出預期。說話者表達的情感多是否定的 ，但否定、不滿有度的差別，有強烈的、微弱的。這一句式可探索的東西還有很多，如：當XP是NP時，“都XP了，還VP呢”這一句式也可以涉及比較，如“都大學生了，寫的還不如小學生呢”。

參考文獻：

[1]吳為善.構式語法與漢語構式[M].上海：學林出版社，2017：163—172.

[2]羅芬.“都XP了，還VP呢”的主觀性分析[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9）.

[3]李文浩.作為構式的“都XP了”及其形成機制[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0（5）.

[4]楊玉玲.說說“還NP呢”句式[J].修辭學習，2004（6）.

[5]鄭娟曼.“還NP呢”構式分析[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9（2）.

[6]黃伯榮，廖旭東.現代漢語（下冊）（增訂五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