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湘球
六十年代初,巴伐利亞打開了通向國際原油市場的大門,但是能源的需求仍得不到滿足。面對強勢的西方石油集團,巴伐利亞最終將目光瞄向蘇聯的“紅色燃氣”,但是在鐵幕的籠罩下,這一過程無疑充滿了曲折。
經過六年的努力,英格爾斯塔特煉油廠于1963年投入了運營,奧拓·賽德爾成功了,他打開了巴伐利亞通向國際原油市場的大門,從此巴伐利亞不再依靠聯邦德國北方的煤炭,不管波恩中央政府有多么地不高興,也不管煤炭聯盟企業如何反對,他成功地建立起了一套與意大利、法國、奧地利和瑞士等石油公司合作的石油供應系統。
但是當奧迪、亞克勞斯-馬法公司、布姆弗公司和拉特格貝公司等等一大批汽車制造企業、宇航工業企業、電氣設備、精密機械、精密儀器和化工生產設備生產商迅速集聚到巴伐利亞的時候,巴伐利亞對能源的需求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打造的石油供應系統完全不能滿足這些新興產業對能源的需求。他寄希望于巴伐利亞的天然氣,實際上從上任伊始,他就沒有放松過對天然氣的開發。1957年巴伐利亞的天然氣產量只有1億立方米,到了1964年已經達到了2.39億,1965年天然氣在巴伐利亞州的能源結構中已經占到29%的比例,遠遠高于德國13%的平均水平。
但是到1965年,巴伐利亞州天然氣探明儲量只有50-60億方,面對不斷增長的天然氣需求,自有資源明顯是杯水車薪,他必須要尋求替代氣源。
荷蘭的天然氣當然是首選。當時荷蘭的天然氣已經進入了靠近荷蘭邊境的聯邦德國北方工業區,在鐵幕的籠罩下,西方陣營主導的埃索和殼牌,與德國魯爾燃氣公司一道試圖說服巴伐利亞州政府和巴伐利亞州拜仁燃氣公司從荷蘭進口天然氣,他們想通過巴伐利亞建立向奧地利出口天然氣的能源走廊。
但是,北方魯爾的煤炭是奧拓·賽德爾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印象,荷蘭南下的天然氣會進一步壓縮北方魯爾的煤炭的生存空間,加劇巴伐利亞與煤炭聯盟以及波恩中央政府的矛盾,而且相比巴伐利亞本土天然氣的熱值,荷蘭天然氣的熱值太低,巴伐利亞需要花很多的錢來配置相應的設備把兩種不同氣質的天然氣混到一起,所以,奧拓·賽德爾決定另辟蹊徑。與奧地利石油集團開始尋求替代資源的時候一樣,他同樣把目光轉向了阿爾及利亞,法國在阿爾及利亞的撒哈拉大沙漠腹地發現的大氣田在向他招手,已經成熟的LNG技術和法國人在西方陣營的游說是擋不住的誘惑,但是當他和馬太夢想的英格爾斯塔特、煉油廠中歐原油管道和阿爾卑斯原油管道系統正在變成現實的時候,馬太突然離世了。

教授級高級工程師,西南石油大學機械工程碩士研究生、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BA。曾擔任中國石油天然氣管道工程公司副總經理,中國石油天然氣管道局國際部總經理,現任中緬管道副總經理、中油國際管道公司總經理助理。云南大學客座教授、西南石油大學客座教授、研究員,天津外國語大學研究生導師、中國石油干部管理學院客座教師。
1962年10月27日的新聞報道說,馬太的私人噴氣式飛機在離開西西里、飛往米蘭的途中——在離目的地只有七英里的地方遭遇到強烈雷暴雨而墜毀,與他同行的《時代》雜志羅馬分社社長,這位希望寫一篇關于這位石油巨頭即將與美國總統肯尼迪私人會晤的封面故事的著名記者,成為了他的殉葬品。馬太的突然離世留下了太多的疑惑,以至于1997年12月5日出版的《全球戰略信息(Executive intelligence review)》雜志在馬太逝世35年后還發表專題文章說“最新研究表明馬太是被謀殺的”。
馬太的確是一個十分有爭議的人物,正如丹尼爾·耶金在他的《石油風云》中描述的那樣,關于馬太飛機墜毀的原因就有許多猜測,“有人說西方情報機關破壞了他的噴氣式飛機,因為他同蘇聯有石油交易。有人說是反對阿爾及利亞獨立的頑固派法國秘密軍隊組織搞的破壞,因為馬太批評了殖民主義和法國在阿爾及利亞的作用,以及對馬太與阿爾及利亞反叛分子調情進行報復,而馬太同反叛分子調情的目的則在于為意大利國家石油公司在獨立后的阿爾及利亞安排好位置……”。

馬太突然的離世讓奧拓·賽德爾對西方石油集團有一種恐懼。馬太曾經不止一次把強大的西方石油公司比作狗,在這些大狗們面前意大利ENI集團只不過是一只瘦小的貓,一直在被欺負。在奧拓·賽德爾看來,相對縱橫馳騁在中東和非洲版圖上的意大利ENI集團,巴伐利亞更加弱小,弱小得像只小老鼠,如果說小貓還能靠近大狗們圍著的“湯盆”,小老鼠就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觀望……,所以奧拓·賽德爾根本不敢去直面這些強大的西方石油公司。
1966年11月上旬,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尼古拉·波德戈爾內對外宣布蘇聯將給奧地利供應天然氣,這一消息讓奧拓·賽德爾又驚又喜,喜的是他看到了希望,有一條奧地利過來的天然氣供應渠道,似乎就在他的眼前觸手可及,因為奧地利的工業重鎮林茨離巴伐利亞和奧地利的邊境線只有50公里,奧地利石油集團的天然氣管道一定會修通到林茨,再延伸就進入了巴伐利亞;驚的是德國政府和法國政府正在策劃引進阿爾及利亞的天然氣,他們組成了四國聯盟,蘇聯的天然氣一旦進入巴伐利亞,這個聯盟勢必要土崩瓦解,他又將面臨和德國中央政府的博弈。
但是,賽德爾不愿意放棄這個可能的機會,他沒有去找蘇聯政府,因為剛剛退位的聯邦德國中央政府康納德·阿登納總理1964年1月4日在紀念德國和法國之間《共同聲明》簽署一周年時發表的電視講話依然在他耳邊回響,阿登納說,“德國和法國永遠是近鄰,蘇聯這個龐然大物(正在)向西歐深入擴張,已經直接進逼到西歐,尤其是德國的面前,德國的命運就是法國的命運……,由于面臨蘇聯強權的威脅所產生的德法條約(《共同聲明》)是攸關德國和法國生死存亡的問題……”。
盡管阿登納是作為退位的總理發表這樣的講話,但是剛剛繼任的路德維希·艾哈德是阿登納一手栽培起來的,完全繼承了阿登納的衣缽,阿登納的講話已經明確地告訴了他聯邦德國中央政府對待蘇聯的態度。賽德爾構想的從奧地利過來的天然氣管道將會“直接進逼到德國”、直接威脅到德國和法國因為阿爾及利亞氣田而結成的聯盟的生死存亡,他既不能去聯系蘇聯政府,也不能去找自己的中央政府,他找到了奧地利聯合鋼鐵公司的市場部經理Rudolf Lukesch,他知道這個人是奧地利和蘇聯天然氣—鋼管貿易的關鍵人物。他告訴Rudolf Lukesch,如果蘇聯過來的天然氣管道能夠延伸到巴伐利亞,奧地利聯合鋼鐵公司將會取得更大的利益,他向Rudolf Lukesch承諾鋼管供應的市場機會,這當然是Rudolf Lukesch求之不得的事情。
正當Rudolf Lukesch游說奧地利石油集團與蘇聯進行更大規模天然氣供應的合同談判的時候,德國政局發生了變化,反蘇聯的路德維希·艾哈德集團垮臺了,以德國聯盟黨(奧拓·賽德爾所在的巴伐利亞州基督教社會聯盟是它的一個分支)為主體、主張東西方緩和的基辛格-勃蘭特大聯合政府閃亮登場,盡管賽德爾盡量不動聲色地與奧地利頻繁接觸,但是波恩的情報機構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巴伐利亞的動向。
1966年12月中旬,一份關于奧地利和巴伐利亞希望共同從蘇聯進口50億方天然氣的秘密報告被放在了勃蘭特的辦公桌上,這是基辛格-勃蘭特大聯合政府執政第一天,作為副總理和外交部長的維利·勃蘭特收到的第一份報告。勃蘭特把這份報告轉給了他的經濟部長、著名的經濟學家卡爾·席勒,席勒需要從整個德國而不是巴伐利亞的視角來審視蘇聯天然氣進口的問題,在席勒看來,當時的政治環境不可能讓這個計劃變成現實,他能夠看到的只是一個經濟問題——蘇聯的天然氣進口到德國,德國的鋼材出口到蘇聯,但是蘇聯的低價天然氣會讓魯爾的煤炭工業雪上加霜,更為嚴重的是一旦德國對蘇聯的天然氣形成依賴,天然氣會成為蘇聯的武器,他們會控制價格和輸量,對德國的經濟發展形成制約。
賽德爾不想激怒波恩中央政府,他也不能與蘇聯直接聯系,他把巴伐利亞的拜仁燃氣公司推到了臺前,他告訴拜仁燃氣公司,這不僅僅是巴伐利亞自己的事情,而且將來可以把天然氣輸往意大利,這條管道將通過多瑙河的河谷進入林茨,穿過邊境連接巴伐利亞的羅森海姆,從那里往南通往奧地利的提洛爾,最后進入意大利,這條管線兩次進出奧地利,巴伐利亞不僅獲得了蘇聯的天然氣,而且成為了蘇聯天然氣的過境地,德國將成為整個歐洲天然氣管道的一部分,這條天然氣管道還可以利用已經建成的阿爾卑斯原油管道的線路路由,進一步降低管道的建設成本,他要讓拜仁燃氣公司強大起來,至少在德國能夠與埃索和殼牌主導的燃氣公司平分秋色。
不能想象Rudolf Lukesch,一個市場部經理居然充當了一個戰略家的角色,他覽聞辯見、能說會道,根據《紅色燃氣》一書的記載,1967年3月上旬,他應席勒的首席能源顧問格哈德·沃拉茲的邀請訪問了波恩,他向格哈德·沃拉茲介紹了蘇聯出口天然氣的計劃,奧地利、意大利和法國都有意接收蘇聯的天然氣,他希望巴伐利亞能夠成為第四個參與者,他強調這是一個很大的天然氣——鋼管貿易合同,無論是對奧地利的鋼鐵工業還是德國的鋼鐵工業,都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估計兩國將有80萬噸的鋼管出口,如果沒有巴伐利亞的參與,這個項目需要的鋼材量會小得多。
沒有人否定Rudolf Lukesch的作用,1967年4月上旬,聯邦經濟部能源顧問關于巴伐利亞進口蘇聯天然氣事宜的最終報告被遞交給了席勒,報告說:“從政治上講,從天然氣資源上講,巴伐利亞進口蘇聯天然氣具備了可以操作的條件……,只是希望德國南部不要過分地依賴進口天然氣”。“過分依賴”是一個模糊的經濟概念,根據經濟部的預測,到1975年巴伐利亞的需求量將達到30億方,這個數字與賽德爾預計的數字是一樣的,所以,經濟顧問的報告認為每年進口10億方天然氣的量是可行的,不會形成對蘇聯天然氣的“過分依賴”。
似乎聯邦經濟部在進口紅色天然氣的問題上向前邁了一小步,但是賽德爾和Lukesch并不滿意,10億方的天然氣對于巴伐利亞來講是一塊太小的蛋糕,如此小的輸量、修建如此巨大的跨境管道,從經濟上講是完全不可行的,他們開始鼓動德國的兩家鋼鐵公司曼內斯曼和蒂森去游說聯邦政府。鋼鐵公司的熱情被Lukesch點燃,他們似乎比賽德爾的熱情還要高漲,他們對賽德爾講,“是時候了,聯邦政府應該向莫斯科發出明確的信號,告訴莫斯科,巴伐利亞的態度是認真的、是嚴肅的”,特別是曼內斯曼鋼鐵公司,要求波恩和慕尼黑直接與蘇聯方面接觸。
蘇聯常駐德國的貿易代表薩姆索諾夫一直被要求靜觀其變,不得主動出擊,但是1967年4月上旬,薩姆索諾夫接到莫斯科的一份通知,讓他平靜的心開始躁動,這份通知要求他對聯邦德國接收蘇聯天然氣的條件進行調查。薩姆索諾夫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調查蘇聯天然氣在德國市場的競爭力,荷蘭天然氣是唯一的目標,他通過各種途徑開始接觸與荷蘭簽訂第一份合同并于1966年9月開始進口天然氣的蒂森燃氣公司。薩姆索諾夫的行動引起了聯邦經濟部的注意,也讓聯邦經濟部感到困惑,在他們的印象中,蘇聯從來沒有考慮向聯邦德國出口天然氣,賽德爾也是這樣認為的,席勒立即通知他的能源顧問們動用國際情報資源近距離觀察莫斯科的進一步行動。
1967年6月在德國漢堡召開的世界燃氣大會上,蘇聯天然氣工業部副部長索羅金在大會上“準備以當前的國際市場的價格,不論規模大小,隨時準備出口天然氣”的表態,讓席勒感覺到蘇聯的態度是積極的、也是認真的。
薩姆索諾夫為索羅金帶領的32名燃氣專家組成的龐大代表團提前安排了各種參觀和會見,位于杜塞爾多夫的曼內斯曼鋼鐵公司總部是其參觀行程中的第一個關鍵環節,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喬斯·范·貝弗倫向蘇聯人展示了現代化的制管廠,他說,“曼內斯曼和蒂森不僅愿意通過奧地利鋼鐵公司出口他們的鋼管,他們也愿意加入蘇聯—奧地利的貿易計劃,直接向蘇聯出口鋼管”,在被問到生產能力的時候,貝弗倫沒有忘記捎上蒂森鋼鐵公司,他說,“曼內斯曼和蒂森兩家總的年生產能力可達到20萬噸,如果必要的話,1968年就可以開始生產”,他在借此向蘇聯客人表示,兩個鋼鐵公司已經做好準備。曼內斯曼鋼鐵公司給蘇聯代表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個關鍵環節是代表團訪問慕尼黑,在那里他們受到了拜仁燃氣公司的熱情接待,拜仁燃氣公司的總經理普雷森帶領他們參觀了巴伐利亞的市政管網和燃氣設施,盡管沒有正式安排,賽德爾還是出席了歡迎晚宴,這是巴伐利亞的政府官員第一次直接會見蘇聯的官方人士,索羅金對賽德爾說,蘇聯已經做好準備向巴伐利亞輸送天然氣,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接到巴伐利亞的用氣申請。

蘇聯天然氣工業部副部長索羅金對德國不經意的訪問,在德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勃蘭特的外交顧問埃貢·巴爾(后來成為了勃蘭特的總理辦公室秘書,是“以接近求變化”的新東方政策的倡導者,是西德同東方陣營國家關系正常化的積極推動者)召集曼內斯曼的萊因哈特·范·愛希博恩和喬斯·范·貝弗倫開始研究蘇聯天然氣管道項目,他們在歐洲地圖上勾畫蘇聯天然氣管道進入聯邦德國可能的線路方案,他們建議不僅僅是巴伐利亞,他們要把巴登-符騰堡州、甚至整個西德包括進來,這將是一個宏偉的計劃,不僅僅是德國南部的計劃。
他們討論了兩個可能的方案,第一個方案與巴伐利亞的方案相似,從捷克斯洛伐克經過奧地利進入聯邦德國,第二個方案是從波蘭經過民主德國,從東柏林穿過柏林墻進入聯邦德國,巴爾認為第二方案更可取,因為線路長度最短,管道的尺寸應該與蘇聯—奧地利—意大利方案一致,最大輸量應該達到100-110億方,其中聯邦德國將消耗60-70億方,剩下的40億輸往下游國家。
很快三個人形成了一份中間報告,遞交給了勃蘭特,這份中間報告充分體現了埃貢·巴爾的“新東方”思想,報告說,“這個項目是德國向蘇聯表明改變關系的意向……可以減少德國對西方主要是美國石油公司的依賴……可以打開通向民主德國開放的大門……可以讓柏林成為輻射東西方國家的中心地帶,不僅僅可以解決鋼鐵工業面臨的困局,還可以讓柏林的經濟走出困境……”
這份報告還建議政府為鋼管出口提供資金擔保。巴爾主導的這份中間報告在政府層面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首先是經濟部的專家們提出了激烈的反對,他們認為巴爾的想法過于天真,完全是建立在假想的基礎上,荷蘭向德國的中部和北部地區供應天然氣的計劃已經進入實施階段,合同將持續到1970年的下半年,未來所需要的天然氣量一定,如果再有額外的天然氣進來,勢必會擾亂煤炭和石油市場,唯一剩余的市場就是西柏林,而西柏林的消耗量是有限的。特別有意思的是外交部對巴爾的這份報告也提出了強烈的反對意見,他們認為天然氣管道穿過民主德國,會加強蘇聯在民主德國的存在,成為蘇聯宣稱“和平駐軍”的借口。
聯邦德國政府部門內部的分歧讓蘇聯感覺不到來自巴伐利亞的熱情,索羅金從德國回到莫斯科以后,并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他似乎在等待巴伐利亞發出“用氣申請”。曼內斯曼和蒂森看到巨大的供管合同正在慢慢的淡去,沮喪代替了希望。埃貢·巴爾提議把蘇聯天然氣項目放到政府最高層面去討論,他希望在內務部部長赫伯特·魏納、席勒、勃蘭特及辛格之間達成一致的意見,但他的提議仍然被經濟部的專家拒絕了。
1967年10月,蘇聯要求聯邦德國“無條件認可民主德國作為一個獨立國家”的外交政策,對于親西方、而且致力于德國統一的基辛格政府而言,是難以接受的,埃貢·巴爾主導的“以接近求變化”的新東方政策在第一次沖鋒的時候便遇到了阻礙,鐵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堅固,他無法“接近”蘇聯紅色政府,因為基辛格政府把所有與蘇聯的談判都終止了,尤其是1968年蘇聯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讓蘇德關系進一步惡化,波恩政府拒絕一切來自蘇聯的合作訴求。
1969年年初,法國和意大利的外交行動打破了德國和蘇聯外交關系的寂靜,在與蘇聯的雙邊會談中,法國人開始探討引進蘇聯天然氣的可能性,兩國政府在聯合聲明中正式提出任命各自的貿易代表,重新考量天然氣貿易前景;1969年2月蘇聯和意大利的ENI集團簽署協議重建“工作組”,似乎要把兩國在天然氣領域的合作帶進新時代。1969年3月17日,蘇聯領導人勃列日涅夫在華沙條約組織布達佩斯會議上,提出“歐洲緩和”主張,希望建立包括華約組織和北約組織在內的“歐洲集體安全體系”,強調全歐洲基礎設施建設合作。
蘇聯在向聯邦德國展示橫穿歐洲的天然氣管道的美好前景。勃蘭特從布達佩斯的會議捕捉到了一絲蛛絲馬跡,他在1969年4月上旬召見了蘇聯駐德國大使察拉普金,兩個人就“布達佩斯(建立歐洲安全體系)的主張”這個話題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勃蘭特說,聯邦德國完全贊同蘇聯歐洲安全體系建設的主張,支持全歐洲基礎設施建設的合作,建議把從蘇聯到德國的天然氣管道建設作為恢復德蘇經貿關系的起點。勃蘭特還請大使轉達對蘇聯外貿部部長尼古拉·帕托利切夫的邀請,邀請他出席4月下旬在漢諾威舉辦的德國工業貿易展覽會。勃蘭特的這番話是德國對蘇聯的一次試探,莫斯科非常滿意,他們把勃蘭特對帕托利切夫發出的邀請看成德國對蘇聯“紅色燃氣”的邀請。
帕托利切夫接受了勃蘭特的邀請,如期訪問了漢諾威,天然氣項目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很多學者都把帕托利切夫的這次訪問當成了蘇德關系的轉折點,帕托利切夫帶著他的西歐局局長與德國的經濟部部長卡爾·席勒、國務秘書克勞斯·多納尼以及大使埃貢·艾米爾進行了會晤,這些年來兩國政府層面還沒有這么高層次的會晤,這是蘇德關系緩和派的勝利,盡管所討論的議題僅僅局限在經濟領域。雙方第一次確認了建設蘇聯到德國天然氣管道的共同興趣,根據《紅色燃氣》一書的記載,蘇聯宣布,他們不僅僅有興趣向巴伐利亞和德國南部地區輸送天然氣,他們對德國北部同樣有興趣,蘇聯將不再通過第三國,而是直接從德國采購大口徑的鋼管。這次會晤是成功的,雙方還約定下一次會議在莫斯科召開,將由帕托利切夫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