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13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出臺《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文件第五條第二款為研究對象,探析網絡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主觀內容的司法認定。指出主觀方面為確實明知,可通過應當明知加以推定。
【關鍵詞】 網絡空間 起哄鬧事 尋釁滋事 主觀認定
一、問題的提出
2011年7月23日,中國鐵路列車發生特別重大交通事故。動車D301次與D3115次行進甫溫線路段時發生碰撞,導致40人死亡,200左右人受傷。2011年8月20日,被告人秦某(網名“秦火火”)使用名稱為“中國秦火火_f92”的新浪微博賬戶發布內容主系動車事故中的外籍遇難乘客獲得高達3000萬歐元賠償金的虛假信息。該微博被轉發11000次,評論3300余次,中國鐵路公司連夜辟謠澄清。2014年4月17日,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秦某犯誹謗罪,處有期徒刑二年;犯尋釁滋事罪,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數罪并罰執行有期徒刑三年。
“秦火火”案是《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出臺之后全國首例網絡誹謗、尋釁滋事判刑的案件,入選第97集《刑事審判參考案例》。本案雖有落定的司法處置,但其裁判理由值得進一步分析。本文就主觀明知要件的認定展開,對前述概念的科學鑒別是合理界定網絡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事實與理論基礎。
二、主觀要件的構成認定
(一)明知的含義
《解釋》規定:“……明知是編造的虛假信息……”,所以網絡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主觀方面是明知,即故意。所謂明知指行為人認識到自己行為、危害后果等相關構成要件的內容并且希望或者放任危害后果的發生。明知包括確實明知和可能明知兩種。確實明知是指有充分證據證明行為人知道,可以直接加以認定。可能明知則指行為人對特定犯罪對象存在概括性或大體性認識,這種認識程度使行為人對該特定犯罪對象能夠產生一定的猜測或懷疑,認知狀態雖非確定,但仍有根據。
筆者認為,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主觀故意僅指確實明知,排除可能明知。第一,網絡空間傳播的信息具有雜糅性。網絡空間的社交互動攜帶加速屬性,個體用戶以虛擬名稱作為區別標志,不以真實的身份為社交必要條件,因而互動信息真偽不明。一般人群雖然對信息的虛假性具有概括性認識,可能知道信息是虛假的,但由于無法親自證明其真實與否,出于獵奇或其他原因仍將信息加工傳播。如果對這種可能明知的心態也加以處罰,顯然太過苛責,違背了刑法的謙抑性原則。
第二,人群的聚集本身帶有盲目性。互聯網已成為社會各階層人士最大的聚集平臺,人群的匯集往往帶來沖突和紛亂。“群體中形成的沖動比被催眠者受到的沖動更加難以抗拒,原因在于暗示對群體中的所有成員都有著相同的作用,并經由相互傳染擴大影響。”可以這么說,網民群體的智力總不及個體,群體由于分辨力不高極易誤傳消息。虛假信息在網絡空間傳遞的過程也是傳播者錯誤認識加深的過程,多數人選擇跟從領袖,對網絡謠言偏聽偏信,人們對虛假信息會發生不相信到可能懷疑到相信無疑的心態轉變,因此對可能明知的傳播者追究責任不合理。
(二)明知標準的確定
1.理論分析
網絡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中的明知僅指確實明知,那么如何認定確實明知?第一,對于編造虛假信息的行為人來說,認定確實明知沒有疑慮,信息的制造者一定確知信息內容的虛假性。第二,對于在網絡上散布或者組織、指使他人在網絡上散布虛假信息的行為人來說,確實明知的認定較難,信息傳播者不必然對信息的虛假性明知。因為行為人主觀判斷是一個復雜的問題,單純依據行為人供述內容不足以還原其行為時的認知能力、情感狀態和思維現象,進而無法得出確實明知的結論。所以,建議以應當明知作為確實明知的推定程序,通過應當明知推出行為人主觀狀態的確知。從實質判斷。起哄鬧事行為的實質是擾亂社會秩序的行為,而網絡造謠行為的實質特征即虛假信息的實質特征為足以擾亂社會秩序,兩者核心要義一致。將利用信息網絡編造、散布虛假信息的行為認定為起哄鬧事網絡平臺視角的延伸邏輯內洽。從空間判斷。傳統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要求發生在現實的公共場所,如前述,網絡空間的公共領域是公共場所,所以網絡空間也會發生起哄鬧事行為。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空間領域不受形態影響,起哄鬧事行為既可發生在現實社會,又可存在于虛擬空間。
應當明知是用以證明行為人主觀認識狀態的一種事實推定方式,即雖然行為人否認自己知道在信息網絡上散布的信息系編造的虛假信息的事實,也沒有其他證據直接證明行為人主觀上確實明知,通過甄別考察其他客觀方面來認定行為人應當明知。這些客觀內容如信息獲取來源、行為人身份職業等個人信息、一貫行為等等。總之,需要堅決貫徹主客觀結合的理念,嚴格把握確實明知的認定標準。同時在證明過程中應注意信息傳播過程中的信息流瀑、信息差、情緒選擇等現象,不能僅僅根據信息的內容和性質簡單作出推定。
2.本案考量
審理中,辯護人提出被告人主觀上不明知系虛假信息的辯護意見,法院不予采納,本文贊成法院的裁判。第一,從賠償信息獲取來源看。秦某辯稱先前瀏覽網絡時發現動車事故賠償金額為2000萬歐元,為炒作將金額提升為3000萬歐元并散布,不知原信息虛假。該信息來源于網絡私人賬號,信息來源不具有權威信,并且公共機構于原信息發布前已明確申明遇難人員賠償標準為91.5萬元。秦某應該以官方平臺發布的內容為準,但其對信息來源未盡到審核義務,其辯護理由不能成立。刑法意義上的行為包括言論,網絡空間發帖行為是公民言論自由憲法權利的體現,但是言論自由與個體能力范圍相關,能力受限,所以自由必然有限。單純在網絡平臺發表不實言論,往往不至于引發網絡秩序和社會秩序崩潰,這是言論自由的體現。量變引發質變,當編造傳播虛假信息造成人身傷亡或公私財物嚴重損失等危害后果時,以網絡型尋釁滋事罪論。所以,刑法有必要制裁在網絡空間招致嚴重后果的言論。
第二,從被告人個人信息看。被告人是職業媒體人、“網絡推手”,曾經營數個網絡營銷賬號,其工作任務就是搜集、報道社會信息。秦某較社會普通群眾對信息質量的敏銳度更精確,更應遵循職業操守和社會規范。但其未盡到基本的審核義務,編造散布虛假信息,引發全民關注,因而能夠認定其主觀應當明知。
第三,從被告人一貫行為看。2011到2013年間被告人秦某為獲取關注多次編造散布虛假信息。經查,被告人發布的信息或是杜撰、或是經過實質性篡改真假摻雜、或是信息經澄清后仍被秦某修改散布。由于被告人行為的長期穩定性,所以秦某對編造散布虛假動車賠償信息事件的主觀狀態大概率為應當明知。法律規定起哄鬧事的場所條件為公共場所,未明確是現實社會的空間領域,網絡空間也有可能起哄鬧事。起哄鬧事行為發生在現實社會是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常態,不能將常見現象當成唯一客觀規律。隨著互聯網產業的發展,網絡空間也會引發人群的交流互動。網絡空間的起哄鬧事是信息網絡背景下出現的新問題,如果以法無明文規定為由反對網絡造謠行為入刑則會輕縱犯罪。綜合以上三點,秦某對散布虛假信息的主觀為應當明知,進而推出秦某對網絡起哄鬧事的尋釁滋事行為確實明知。
三、結語
當今,互聯網給社會帶來爆炸般的驚喜和挑戰。無論信息網絡如何革新,網絡空間作為時代發展的產物,理應遵循社會生活的規則與秩序,刑法必然對網絡空間傳播虛假信息的行為進行回應。針對“秦火火”一案引發的學術討論,應從法益與法律解釋角度對《解釋》第五條的內容加以把握。網絡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主觀方面是確實明知,對確實明知的認定可通過用應當明知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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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虞慧寧(1998—),女,漢族,浙江溫州,學生,法學研究生在讀,單位:浙江工商大學法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