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翔
〔主持人語〕馬克斯·韋伯認為,科學會不斷進步,舊的研究模式會過時,新的研究模式會取而代之;而藝術品(應該也包括作為藝術品的文學作品)卻永遠也不會過時:“取得了真正‘成就的藝術品永遠也不可能被超越,它永遠不會變老。”其實,闡釋藝術品的藝術批評(文學批評)和藝術理論(文學理論)也會像科學一樣,不斷進步,不斷過時和被淘汰。當然,韋伯還說,過了時的科學成果也可以成為經典,“因其藝術品質而成為帶來愉悅的作品”,或者成為訓練模型。就此而言,過了時的文學批評和文學理論也可以作為藝術品而永不過時。今天,文學理論往往被認為是與小說、詩歌、戲劇平起平坐的文類,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文學闡釋,主要是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但也包括課堂教學、電影改編等等;這一切都會不斷進步也不斷過時,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不與時俱進,文學闡釋就會喪失活力和影響力,就會逐漸僵化、簡單化、空心化,無法推動文化和教育的發展。不過,研究者都有推動學術發展的動力,都有建設學術共同體的愿望,因而也會一起關注研究的轉向,而這無疑會使我們的研究和教學更具挑戰性、創新性、豐富性、啟發性和相關性,也會有助于學術的發展和學術共同體的建設。
本專欄三篇文章從不同角度詮釋了文學研究在新世紀的轉向。拙文試圖從較為宏觀的角度勾勒出文學研究的幾個大的轉向。當然,文學研究并不僅僅只有這幾個轉向;而因為篇幅的關系,拙文并不涉及另外那些同樣重要的轉向。拙文分析了新歷史主義所受到的批評,而納海的論文則以新世紀狄更斯研究的幾部專著作為實證材料,分析狄更斯研究從歷史主義(historicist)研究到歷史(historical)研究的轉向。按斯坦利·費希的說法,特定的歷史主義(特別是納海所分析的新歷史主義的意識形態化)是當今人們與作品的對話,包含今天對于作品的理解,而并非對于作品本身的解讀;而歷史研究則要把作品置于當時的歷史背景中,解讀出作者的意圖和作品的意義——這才是真正的解讀。納海的論文讓我們從具體研究中看到歷史主義與歷史研究的區別,更看到后者的實踐。徐嘉的論文雖然只涉及《麥克白》一部劇作,但通過三個重要的話題,即女巫、叛國與虛無來探討邪惡這一21世紀的重要主題。女巫是人類社會的流放者和他(她?)者(the Other);叛國與愛國一樣,在全球化時代都是與備受挑戰的民族和國家等概念息息相關的話題;而虛無與意義則更是理論的哲學轉向之后的熱門話題——這些話題都指向21世紀反恐戰爭中的邪惡主題,更是當下哲學、法學、文學研究中的核心主題。
毫無疑問,21世紀的文學研究發生了范式轉移。但這一范式轉移表現在哪些方面,是表面的變化還是本質的變化,所發生的是與以往的決裂還是對以往的回歸,卻可以不斷探討。本專欄的三篇文章側重點各不相同(分別側重于理論、文本、主題),對范式轉移的解讀也不盡相同,但都試圖描述21世紀文學研究與以往的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