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濫用病假構成詐騙罪案例的啟示

勞丹瑤

我國《憲法》第43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者有休息休假的權利。”《勞動法》第3條規定：“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和選擇職業的權利、取得勞動報酬的權利、休息休假的權利、獲得勞動安全衛生保護的權利、提請勞動爭議處理的權利以及法律規定的其他勞動權利。”休息休假權是勞動者的基本權利，在具備休息休假的法定事由后，勞動者有權休息。當勞動者患病或非因工受傷而不能正常上班需要休息時，屬于正當事由，單位應予準許病假，并按照《勞動法》的規定發放工資，但是勞動者如果濫用病假事由獲得單位報酬有可能會構成詐騙罪。

一、相關案例

在無訟案例網上以“病假”、“虛假病假”、“虛假事實”、“詐騙”等為關鍵詞，檢索到符合濫用病假事由非法獲得單位工資的相關案例共2個。

案例一

被告人尤某某于2012年3月開始在廣東省某鎮綜治信訪維穩中心工作。后自2015年11月26日至2016年7月底，被告人因欠債外逃就沒有到單位上班。2015年11月底，被告人尤某某在深圳市人民醫院掛號獲得空白的“廣東省醫療機構門（急）診通用病歷”，后通過深圳市羅湖區街邊小廣告聯系他人，為其填寫虛假的病歷內容和制作虛假的病假意見書，并通過郵寄等方式送至該鎮人民政府辦公室，連續7次向單位請病假，騙取該鎮人民政府自2015年12月至2016年7月發放的工資、補貼等福利待遇共計29542.5元，所得款項被被告人用于償還債務及日常生活開銷。

被告人及其辯護人認為，被告人的行為僅是違法違紀，而不是檢察院起訴的詐騙罪。而且已經將案涉款項退回公司，沒有給單位造成損失。

法院認為被告人尤某某無視國法，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利用虛假病休證明材料，騙取單位工資金，數額較大，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最終判決被告人尤梓昂犯詐騙罪，免予刑事處罰。

案例二

周某供職于天津某電器有限公司，2014年10月22日至2015年4月間向單位提供其購買的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診斷證明書和相關病歷，虛構自己因病須休假的事實，在未實際工作的情況下，騙取該公司為其發放的工資及繳納的社保費、公積金。經依法鑒定，涉案的26張診斷證明書中“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建議休息專用章”印文與原單位提供的印章印文不是同一印章蓋印形成。被告人及其辯護人主張周某在購買假條時不知假條的真偽，不具有虛構事實的意圖;而且周某不具有非法占有公司財物的主觀故意，其開具假條的目的是為了能夠合理休假并不失去工作。

法院認為被告人周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事實，騙取被害單位錢款共計15000余元，屬數額較大，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依法應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最終判決被告人周某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一萬元。

二、詐騙罪構成要件之非法占有目的

從上述案例判決情況可得，法院均認定被告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構成詐騙罪。在案件中爭議較大的是被告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被告人辯稱自己不具有非法占有公司財物的主觀故意，其目的僅是為了能夠合理休假并不失去工作。因此，對非法占有目的界限的認定顯得尤為重要。

一般認為刑法上的占有是對財務事實上的管理與支配。但是張明楷教授認為，非法占有目的中的“占有”與民法上的“占有”不是等同概念，也不是僅指事實上的支配或控制。只有將非法占有目的理解為不法所有的目的，才能使這一主觀要件具有區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機能。非法占有（不法所有）目的是指排除權利人，將他人的財物作為自己或者第三者的所有物，并遵從財物的用法進行利用、處分的意思。

從刑法意義上講，非法占有為目的的占有指的是使用觸犯法律的方式實施行為來取得他人財物，并把這些財物據為己有，能夠完全的控制他人財物的事實狀態。

（一）詐騙罪中“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認定的原則和方法

非法占有的目的作為一種主觀的心理狀態，很難直接加以有效證明。在司法實務中，要對非法占有目的進行認定就需要依靠客觀事實以及客觀證據予以確認。用客觀行為來推定主觀故意在詐騙類犯罪中應進行全面綜合的分析，這樣才能更好地排除由于不確定的因素導致的例外情形。

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認定可以從以下幾個客觀表現因素進行綜合分析和考慮：1.履行民事義務能力、行為、行為積極性：如果行為人明知自己沒有能力履行全部的對應義務，而采用了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法許諾他人為自己設立一定的民事權利和民事義務，已達到非法控制他人財物的行為。2.未履行民事義務及造成損失的原因：民事義務履行不能，且由于不能履行造成了對方的損失。3.財物的處理及事后的態度：如果行為人主觀上沒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在處理民事行為交易中獲得的財物會比較慎重;而行為人如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則會在其獲得了被欺詐財物后會積極地將財物進行處置，如轉賣、隱匿、轉移占有等。至于事后態度，如果行為人由于客觀因素未履行義務，也未履行通知義務，還沒有采取積極的補救方法，而采取不給予賠償還不加以返還對方財物或者采取逃避的態度。

（二）上述相關案例中“非法占有為目的”的認定

在本文介紹的兩個案例中，法院均認定被告人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在案例一和案例二中，被告人抗辯稱沒有想要得到公司的錢財，只是想要通過申請病假的方式能夠保留原有的工作崗位，而且案發后已經積極返還。但是從案情描述以及檢察院提交的相關證據中分析推定，被告人對于公司財物具有非法占有的故意，想要利用病假的方式騙取公司發放的工資及相關補貼。

在案例一中，被告人因欠債外逃一直沒有到單位上班，經單位分管領導的多次提醒，提交了“廣東省醫療機構門（急）診通用病歷”，但是據證人證言證實，被告人開始向領導說明是血液方面的疾病，后在醫生意見上寫的是“肝炎”;而且被告人稱自己是在廣州治病，但寄到單位的病例是深圳醫院的病例。據醫院醫生證實，被告人只是掛了號但是并沒有去醫生處看病，醫院系統中并沒有相關的處方和檢查數據;另一醫生也正是被告人的病假意見書不是其出具的，因為該醫生是計劃生育科的并不能開具肝病科得到病假單，而且該醫生所持有的印章與被告人出具的病假單上的印章有明顯的不一致之處。所以綜上事實，雖然被告人出具了相關的病例材料，但是通過證人證言及相關書證、物證的比對分析，能夠認定被告人通過積極偽造相關病歷材料的方式企圖獲得單位發放的工資等，而且已經將獲得的財產轉移，用于歸還自己在外的欠債。所以認定被告人有非法占有的目的。

類似的，在案例二中，被告人周X向天津國美電器有限公司提供的病例記錄、診斷證明經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和天津市公安局物證鑒定中心鑒定證實，被告人向公司出具的病例記錄、診斷證明等相關病假材料中的印章蓋印，與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的“休息專用章”不是同一印章蓋印，系虛假材料。由此說明被告人出具的病假材料非出自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而是通過其他途徑得到，說明被告人對于出具的病假材料的真假并不關心，甚至有理由推定被告人是積極從不法人員處購得病例記錄及診斷證明書的，而不是如被告人抗辯的購買時不知假條的真偽。所以結合相關證據及被告人的供述，綜合分析能夠推定出被告人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

三、單位對員工濫用病假的有效防控措施

雖然員工有權請病假，但是也應該受到相應的限制。員工濫用病假權利的行為視程度不同將會定性為一般違紀行為或重大違紀行為，情節嚴重者有可能如上述案例構成詐騙罪，將受到刑事處罰。因此，需要用人單位在法律框架下，建立嚴格、規范、完善的病假管理制度，用制度對病假進行有效管理，平衡用人單位和員工之間的利益。單位對員工濫用病假的有效防控措施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考慮：

（一）嚴格規定請假條件

1. 指定病假員工就醫醫院

指定特定的醫院安排員工就醫，有可能會出現給員工造成不便等問題。因此，可以安排員工到指定層級的醫院就醫，這樣既能考慮到不同員工的不同生活范圍、醫療需求、醫院的收費水平、員工享受醫療保險的便利程度等情況，而且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員工與自己熟識的醫生串通提供虛假病假單，增加員工與醫生串謀難度;而且制定相對較高層級的醫院，可以提高醫生證明的專業性，避免由于醫生專業能力低而導致誤診或者錯誤估計病假時間等情況的發生。但是，應當允許員工在緊急情況下到指定醫院之外的其他醫院就醫，但病情相對穩定后到指定醫院就醫。

2. 嚴格審查員工病假的申請材料

病假單是員工申請病假的主要依據，對病假單的進行嚴格審查是防止員工濫用病假的有效辦法之一。一份完整的病假單應當載明的內容有：醫院的名稱、主治醫生的姓名、申請病假員工的姓名、病假的起止時間等。在此基礎上，通過對員工病假情況的基本了解，用人單位認為員工的病假單存在偽造的可能性，或者認為員工的請假時間過長，可以要求員工進一步提交其他相關材料予以佐證，如掛號單、病歷本、住院證明、就醫醫院的發票或者收據、主治醫生的聯系方式等。用人單位在審查上述證明材料是，應當注重審查病假單是否真實、員工的病癥與其提供的證明材料是否有明顯的不一致、是否在醫生的執業范圍內以及員工是否從事其他有收入的活動等。

（二）嚴格把控請假程序

1. 病假的申請

勞動者申請病假，應當以事先請假為原則，勞動者應提前一到兩個工作日向主管領導或人力資源部門提出并病假申請，并在就醫后提交正規醫療機構出具的病假建議單、掛號單、病歷卡、醫藥費收據等病假證明材料。單位員工如遇突發疾病急診以及住院治療等特殊情形時，員工應及時將具體情況告知用人單位。待事后再將補充填寫的病假申請單和相關的證據材料提交給用人單位。無論是事前請病假還是事后補請病假，原則上都應當由勞動者本人親自辦理申請病假的手續，不得由其他同事或親友隨意代為請病假。

2. 病假的審核

用人單位可根據內部組織架構和權限劃分，合理制定不同天數、不同職位的審核權限人。對于請假時間較短的一般員工可以由其直接領導或者人力資源管理部門審核。對于請假時間較長的一般員工或者在企業中職位較高的員工，需要相應的更高職位的領導來審核病假申請。

3. 違反病假程序的責任

勞動者無正當理由不事先向用人單位提出病假申請或超過單位核準的病假期限的，用人單位可以按照一般違紀來處理，對員工做出警告處分。如果員工不履行單位的請假申請程序，經單位催告后仍然拒絕補繳請假手續的，單位可參照曠工對員工進行處分，情節嚴重的可以按照嚴重違紀論處。如有發現員工虛構生病事實，偽造病假材料，在病假期間從事其他收入活動等情況，可以詐騙向公安機關報案，追究員工的刑事責任。

（三）嚴格規范病假期間的待遇

1. 工資待遇

根據原勞動部關于印發《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的通知中第59條規定：“職工患病或非因工負傷治療期間，在規定的醫療期間內由企業按有關規定支付其病假工資或疾病救濟費，病假工資或疾病救濟費可以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支付，但不能低于最低工資標準的80%。”以上海為例，根據《上海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關于本市企業職工疾病休假工資或疾病救濟費最低標準的通知》企業支付職工疾病休假期間的病假工資或疾病救濟費不得低于當年本市企業職工最低工資標準的80%。企業支付職工疾病休假工資或疾病救濟費最低標準不包括應由職工個人繳交的養老、醫療、失業保險費和住房公積金。用人單位可在遵循法律及地方規定關于醫療期工資下限的基礎上，在勞動合同中與勞動者約定病假期間的工資。

2. 其他待遇

根據《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第4條規定：“職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不享受當年的年休假：（一）職工依法享受寒暑假，其休假天數多于年休假天數的;（二）職工請事假累計20天以上且單位按照規定不扣工資的;（三）累計工作滿1年不滿10年的職工，請病假累計2個月以上的;（四）累計工作滿10年不滿20年的職工，請病假累計3個月以上的;（五）累計工作滿20年以上的職工，請病假累計4個月以上的。”用人單位可在內部規章制度中規定出勤率作為員工晉升職位、參加培訓、提升工資等待遇的基本條件之一。

對員工濫用病假的防控需要從請假依據、請假程序等方面建立嚴格規范的病假管理制度，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同時在工資待遇以及相關的考核管理制度中加以落實，這樣才能真正理順雇傭雙方之間的關系，形成良性互動。

（作者單位：華東政法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