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霏 袁瑜翎 王玲艷



[摘 要] 育兒壓力不僅會對承擔主要育兒責任的母親的身心健康及其育兒工作產生直接影響,而且會對家庭生活質量與家庭功能的正常發揮產生重要影響,進而影響到社會穩定。為了解當前0~3歲嬰幼兒母親在我國政府大力推行支持性生育政策下的育兒壓力現狀與影響因素,本研究選取
南京市201名0~3歲嬰幼兒母親作為主要研究對象,通過問卷調查發現當前0~3歲嬰幼兒母親的育兒壓力總體處于中等水平,其中“育兒環境不完備”“育兒束縛感強”“體力不濟”是其感覺最有壓力的方面;家庭結構、孩子年齡以及流產經歷對母親育兒壓力有顯著影響,主干家庭的母親的育兒壓力低于核心家庭的母親,孩子年齡越大母親育兒壓力越低,沒有流產經歷的母親的育兒壓力低于有流產經歷的母親。政府應協調各方力量,建立“政府引導、家庭主體、多方參與”的社會育兒支持體系;母親應及時補充現代育兒知識,形成積極的育兒態度;家人應給予母親足夠的家庭關懷和有力的育兒支持,由此齊心協力構建起家庭與社會“共同育兒”的良好生態系統。
[關鍵詞] 育兒壓力;育兒責任;育兒支持;育兒政策
一、問題提出
育兒壓力(parenting stress)一詞由臨床心理學家阿比丁(Abidin.R.R.)首次提出,指父母在履行父母角色及親子互動歷程中,受到其個人的人格特質、親子互動關系、子女特質及家庭情境因素的影響而感受到的壓力。[1]后來的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多是以阿比丁對育兒壓力的定義為基礎進行修改和完善。一部分研究者將育兒壓力界定為父母在撫育子女的過程中產生的壓力感。[2]還有一部分研究者認為育兒壓力是父母在可獲得社會支持資源滿足不了育兒需求時產生的一種消極自我評估。[3]綜合前人研究,本研究將育兒壓力界定為“父母在育兒過程中,受到父母個人、子女方面、親子互動關系、家庭情境、社會支持等影響,育兒需求無法得到滿足時產生的壓力感,包括不安、焦慮、社會地位喪失感、身體疲倦等情緒體驗和狀態”。
研究發現,母親育兒壓力和育兒參與呈現負相關,育兒壓力水平越高則育兒參與的程度越低,壓力抑制了參與的愿望且會導致消極的育兒行為。[4]其他相關研究還表明母親的育兒壓力也影響孩子的身心發展和社會能力的獲得,[5]直接影響兒童的外顯問題行為,從而對兒童自身發展、親子互動、家庭氛圍,甚至對社會系統產生消極影響。[6]此外,二孩政策實行以來,國民的生育積極性遠不及預期,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7年中國全年出生人口1723萬人,比2016年減少了63萬人,比衛計委預計的2023.2萬出生人口少300萬人。[7]北京、上海等地的調查數據顯示,人口與生育政策最關注的育齡夫婦群體中,很多人表示“兒童照顧有壓力”,[8]可見育兒壓力不但成了提升育兒質量的重要掣肘,還抑制了育齡夫婦的生育意愿,直接阻礙了“全面二孩”政策的有效落地,影響我國人口紅利的儲備。研究者因此選擇了0~3歲嬰幼兒的母親育兒壓力這一社會問題進行研究。
通過文獻梳理,研究者發現我國關于育兒壓力的已有研究多選擇3~6歲及以上兒童的母親作為研究對象,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多為量化研究,主要通過問卷或量表對壓力水平進行評估,在研究工具上國內外對簡式育兒壓力問卷(PSI-SF)普遍認可并廣泛使用,研究內容通常聚焦于育兒壓力的內容及其影響因素。其中內容方面主要包括感知壓力的具體內容和壓力的具體表現,壓力的具體內容上,較為常見的是簡式育兒壓力問卷(PSI-SF)中的三個因子歸納,分別是育兒愁苦、親子互動失調和困難兒童,[9]以及清水嘉子劃分的九個維度,分別是育兒不安、丈夫育兒協助、社會地位喪失、體力調節不良、支配孩子無能、育兒束縛、育兒擔心、育兒社會壓力以及育兒環境不完備,[10]但目前尚未對育兒壓力內容構成形成共識。壓力的具體表現上,研究發現中國父母主要表現為由育兒造成的身體狀況不良,包括情緒過于緊張、失眠、食欲不振等,[11][12]也有研究將父母的育兒壓力表現分為低壓力型、適度壓力型、高兒童側面壓力型、高家長側面壓力型和高綜合壓力型。[13]而已有研究中所分析的育兒壓力的影響因素主要包含兩個方面:一是家庭內部因素,主要指從家庭環境內部入手分析育兒壓力的主要影響因素,包括兒童、父母本身、其他參與育兒的家庭成員、主要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等。[14][15][16]研究發現,兒童的智力水平、社交技巧和問題行為對母親的育兒壓力都有明顯的預測作用,[17]母親的流產史、目前健康狀況、住房面積及近期工作量增減與母親育兒壓力相關性具有統計學意義,[18]祖輩參與育兒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育兒壓力,分擔育兒工作,傳遞育兒經驗。[19]二是家庭外部因素,主要指從家庭以外的社會生態圈層入手,分析家庭以外的包括社區等要素對母親育兒壓力的影響,主要包括社會育兒公共服務體系、保教機構與市場、社會育兒觀念等。[20][21][22]研究發現母親對社區育兒環境評估等級越低,育兒壓力越大,表明社區育兒環境對母親育兒壓力有重要影響,[23]以及在家庭中扮演主要育兒角色的女性所承受的職業壓力更有可能對其育兒的過程產生破壞性影響,[24]相對于日本,
中國政府并未出臺全面、有效的社會支援政策,育兒公共部門也未起到實質性的育兒支援作用,父母的育兒支持主要來自于親人與其他人(朋友、鄰居等)。[25]
本研究試圖借鑒國內外成功經驗,根據新的時代背景改編研究工具使之更加適用于我國當下國情和0~3歲嬰幼兒母親,聚焦于0~3歲嬰幼兒母親育兒壓力的現狀調查,并力圖運用社會生態學視角從多角度深入分析育兒壓力的主要成因,豐富早期教養家庭教育相關理論,并從個人、家庭、社會多個角度提出具體可行的建議,為育兒實踐提供系統的理論支持與科學建議,從而緩解母親育兒壓力,促進其心理健康,并為國家和政府構建育兒支持系統提供參考,旨在推動相關政策法規出臺與落實。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本研究本著目的性和方便取樣原則,選擇向南京市三所幼兒園的托班家長發放問卷,共發放問卷300份,回收問卷260份,回收率為87%,篩選出信息完整清晰的有效問卷共201份,有效率為67%。樣本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二)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改編后的育兒壓力問卷收集數據。問卷分為基本信息問卷和育兒壓力量表兩部分。
1. 基本信息問卷。采用自編問卷調查母親、孩子和家庭的一般情況,包括母親的年齡、學歷、職業、育兒數量、流產經歷,孩子的年齡、性別、健康狀況,家庭結構、家庭關系、家庭月收入及育兒開銷所占比重,共12項。
2. 育兒壓力量表。根據已有研究中關于育兒壓力評估使用的工具,結合研究目的與研究對象,研究者決定以日本學者清水嘉子育兒壓力研究中測量母親育兒壓力的量表為藍本。該量表以0~6歲幼兒母親為對象,以母親的育兒壓力感為焦點,結合個體與環境的相互作用,將育兒壓力分為若干維度與指標,由于其對壓力源的關注包括母親自身和外部環境兩部分,與本研究的關注點相吻合,且已有育兒壓力研究中該量表被多次借鑒和使用,其信效度已得到檢驗和認可。此量表為李克特4點計分量表(完全不符=1分,基本不符=2分,基本符合=3分,完全符合=4分,分值越高表明壓力越大)。量表共9個維度,即“育兒不安”“丈夫育兒協助”“社會地位喪失”“體力調節不良”“支配孩子無能”“育兒束縛”“育兒擔心”“育兒社會壓力”“育兒環境不完備”。①原量表共33個項目,研究者結合當前我國國情和家庭育兒情況以及正式發放問卷前對10名被試進行預調查的結果,參考了簡式育兒壓力量表(PSI-SF)和社會支持量表(SSRS)及我國研究者自編的問卷的相關內容,根據原量表的9個維度的概念界定增編了9道題目。
研究者將初次收集到的103份問卷作為被試,經過SPSS 22.0精確計算并參照統計學相關標準,計算得到壓力問卷總體的KMO值為0.78,參照相關標準,效度良好,因子間相關性較強,適宜做因子分析。而壓力問卷的總體克朗巴哈系數為0.918,整體信度良好,其中9個維度的克朗巴哈系數在0.701~0.842之間,參照相關標準,該問卷的同質性信度良好。
(三)研究程序
本研究資料的收集時間為2018年3月至4月,歷時一個半月。問卷發放以線下為主、線上為輔,線下在獲得托育機構負責人許可之后將問卷交給班級老師,向老師介紹了填寫問卷的注意事項,由老師在家長接送孩子的時間發放給家長,當日或次日收回,線下則主要通過問卷平臺制作電子問卷后經由社交網絡發放,問卷中標明了填寫要求。
(四)資料分析工具
研究采用數據分析軟件SPSS 22.0對數據進行統計與分析。在檢驗量表的信效度時,采用了探索性因子分析和克朗巴哈系數。在統計樣本的基本信息時采用了描述性分析,在分析育兒壓力總分的影響因素及其解釋力水平時,則采用了逐步多元回歸分析、獨立樣本t檢驗、單因素方差分析等。
三、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育兒壓力總體水平
本研究所使用的壓力問卷一共42道題,每題設四個選項,分別為“非常不符”“基本不符”“基本符合”“非常符合”,分別對應1~4分四個分值,滿分為168分,由于題目表述為負向,因此分數越高表明壓力水平越高,分數越低,壓力水平越低。研究者對201份壓力問卷的情況統計結果如圖1,壓力分數主要集中在80~100分之間,壓力總分的平均值為92.08,達到總分的54%,處于中等水平,標準差為16.07,分數分布相對集中,但極差較大,最低分為49分,最高為138分。
(二)育兒壓力的主要內容
本研究通過統計各維度得分、量表得分最高的題目以及各維度得分最高的題目,對育兒壓力的主要內容進行分析。
1. 總壓力的內容維度分析。
研究者通過描述統計,借助平均數和標準差比較分析各個維度的得分情況,并利用相關分析檢驗各維度得分和總分之間的相關性,來呈現育兒壓力的主要內容維度。詳見表2。
從上表可以看出九個維度和總分的相關系數都大于0.5,表明各維度得分和總分均顯著。比較各題平均分可以發現,得分最高的三個維度分別是“育兒環境不完備”“育兒束縛”“體力不濟”,得分均高于和接近選項總分的中位數2.5分。由于九個維度對應的題數不相等,因此需要以每個因子中每題的平均值為代表進行比較。由上述數據可以發現,“育兒環境不完備”的得分最高,其次為“育兒束縛”和“體力不濟”兩個維度,分別為2.71、2.41、2.30分。
2. 總壓力的具體內容分析。
研究者進一步對得分最高的6道題目及其所屬維度進行了統計,以分析母親育兒壓力最為突出的幾項具體內容,其中五道題目屬于育兒環境不完備維度,一道題目屬于育兒束縛維度,詳見表3。
得分從高到低依次為“政府缺乏針對育兒的財政支持和福利保障”“擔心教育環境不好影響孩子的將來”“社會行政為在職母親提供的幫助不足”“從照管孩子中解脫出來輕松一下的時間太少”“公共場所缺乏針對母嬰的公共設施”“擔心食品安全問題,會嚴格篩選食物來源”。由此可見,母親的育兒壓力主要在于育兒環境無法滿足母親的育兒需求,其中育兒環境主要是指社會育兒環境,包括政府的財政支持、教育環境、公共設施等。當母親對育兒環境尤其是客觀存在的宏觀環境持有消極期待時,育兒態度會受到負面影響,育兒壓力自然會增加。另外一方面就是育兒工作讓母親產生束縛感,由于大部分的母親是家庭教育的主導者和主要照料者,在自己工作之余幾乎全部時間都貢獻給了養育孩子,容易產生被育兒牽制的感覺,對于母親的體力和精力都是不小的挑戰。
3. 各維度的具體內容分析。
為了分析母親壓力在各個維度最突出的具體內容,研究者進一步對各維度得分最高的題目進行了統計,詳見表4。
根據各維度得分最高的題目可以發現各維度育兒壓力的主要表現。“育兒不安”主要表現為有著強烈的與其他媽媽交流的愿望,擔心自己的方法不夠有效,希望學習育兒經驗。而“丈夫支持缺乏”主要表現為丈夫在家庭教育中“缺位”。“社會地位喪失”主要是因為工作時間和育兒工作相沖突,母親陷入兩難境地。“體力不濟”主要表現為母親為了照顧孩子睡眠不足,這一點在孩子處于0~1歲時尤為明顯,需要晚上換尿布、喂奶等等,導致身體上負擔重。“支配孩子無能”主要表現為在孩子不聽話時感到為難,母親缺乏足夠的育兒經驗和有效的育兒方法,對孩子的行為表現不夠理解,以致產生無力感。“育兒束縛”主要表現為照管孩子讓母親產生約束感。“社會壓力”主要表現為受到社會主流教育觀點的影響明顯,擔心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育兒擔心”則主要表現為母親擔心孩子的語言能力發展。最后是“育兒環境不完備”帶來的壓力突出表現為政府缺乏針對家庭育兒的財政支持和普惠性的福利保障。
(三)影響育兒壓力的因素分析
本研究采用逐步多元回歸分析考察了0~3歲嬰幼兒母親育兒壓力各影響因素的解釋力高低。預測變量共涉及12個,即母親的年齡、學歷、職業、育兒數量、流產經歷、孩子年齡、性別、孩子健康狀況、家庭結構、家庭關系、家庭月收入及育兒開銷占比,效標變量為母親育兒壓力總分。在多元回歸分析中,投入的13個預測變量對“育兒壓力總分”效標變量具有顯著預測力的變量依其解釋變異量的大小依序為“家庭結構”“孩子年齡”和“母親流產經歷”。詳見表5。
三個預測變量與“育兒壓力總分”因變量的多元相關系數為0.322、決定系數(R2)為0.104,最后回歸模型整體性檢驗的F值為7.534(P=0.000<0.05),因而三個預測量共可有效解釋“育兒壓力總分”10.4%的變異量。從每個變量預測力的高低來看,對“育兒壓力總分”最具預測力的為“家庭結構”,其解釋變異量為4.1%,其次是“孩子年齡”,其解釋變異量為3.8%,最后是“母親流產經歷”,其解釋變異量為2.5%。從標準化的回歸系數來看,回歸模型中的3個預測變量的β值分別為-0.189,-0.221和0.161,表明家庭結構和孩子年齡對“育兒壓力總分”的影響為負向影響,即主干家庭的母親比核心家庭的母親育兒壓力分數低,孩子年齡越大,母親育兒壓力分數越低,而母親流產經歷對“育兒壓力總分”有正向影響,即有流產經歷的母親育兒壓力分數比沒有流產經歷的母親高。而這三個因素具體從哪些維度對育兒壓力產生了影響,我們做了進一步的分析。
1. 不同流產經歷的母親育兒壓力差異比較。
根據上述回歸分析的結果,研究者進一步以母親流產經歷為自變量、總分及各維度得分為因變量進行了獨立樣本t檢驗,檢驗結果如表6。
母親流產經歷在壓力總分、丈夫支持、社會地位喪失、社會壓力和育兒擔心等五個因變量檢驗的t統計量達顯著水平,顯著概率值P均小于0.05,表示有無流產經歷的母親在總壓力及這四個維度上感知到的壓力均有顯著不同。沒有過流產經歷的母親在總分和各個維度上的得分均低于有流產經歷的母親。此外,值得關注的是,在“社會地位喪失”的維度上,流產經歷與壓力分數的差異很顯著(P=0.002<0.01),表明社會地位的喪失嚴重受到流產經歷的影響。
有流產經歷的母親對于自己的評價往往更加消極,在定義自己的社會價值時往往會因為流產經歷而更容易產生失落感。另一方面,有流產經歷的母親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和自身經歷的影響,對于再次育兒往往有更強烈的愿望,精力更加集中于育兒本身,更容易產生育兒期望難以實現的失落感。
2. 不同年齡階段孩子的母親育兒壓力差異的比較。
研究者進一步以孩子的年齡為自變量、總分及各維度得分為因變量進行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如表7所示。
根據上表可知,孩子的年齡對于母親的育兒壓力總分有顯著影響。從各個維度來看,在社會地位喪失、育兒束縛、社會壓力三個維度上,不同年齡段的孩子的母親獲得的壓力分數存在顯著差異。進一步檢驗發現,在“社會地位喪失”和“育兒束縛”的因子上,0~1歲孩子和2~3歲孩子的母親壓力分數存在顯著差異(P=0.008<0.05;P=0.011<0.05)。在“社會壓力”兩個維度上,1~2歲孩子和2~3歲孩子的母親在壓力水平上存在顯著差異(P=0.035<0.05)。總體而言,孩子的年齡越大,母親的育兒壓力水平越低,即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母親的育兒經驗有了一定的積累,對自己的孩子也更加了解,尤其在孩子建立了安全穩定的依戀后,母親與孩子之間的互動會更加順暢,也會更加享受育兒的過程。
3. 不同家庭結構的母親育兒壓力差異的比較。
家庭結構是指家庭中成員的構成及其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狀態,以及由這種狀態形成的相對穩定的聯系模式。樣本中家庭結構主要分為核心家庭和主干家庭兩種類型,核心家庭由父母和子女組成,而主干家庭指由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和子女組成。本研究的調查對象中,主干家庭占比為69.2%,核心家庭占比為30.8%。以家庭結構為自變量、總分及各維度為因變量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
根據獨立樣本T檢驗的結果可以發現,不同家庭結構在育兒壓力總分、“社會地位喪失”“育兒束縛”“育兒擔心”四個因變量檢驗的T統計量達顯著水平,顯著概率值P均小于0.05,表示處于不同家庭結構的母親在總壓力及這三個維度上感知到的壓力均有顯著不同。在這四個維度中,核心家庭的壓力分數明顯比主干家庭更高,即核心家庭的母親的育兒壓力水平比主干家庭的母親更高。在主干家庭中,母親能夠便捷地學習和借鑒祖輩的一些育兒經驗,在外上班時也能放心地將孩子交給祖輩。相較之下,核心家庭中,母親在家庭內部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丈夫,然而丈夫能提供的支持十分有限,母親幾乎承擔了所有的育兒工作。
四、討論
研究者通過對上述育兒壓力內容和影響因素的分析,同時借助于查閱相關文獻,對造成母親育兒壓力的深層原因進行了進一步的探究,得出以下三個原因。
(一)母親自身缺乏育兒自信
從育兒壓力的主要影響因素來看,流產經歷對母親育兒壓力的影響相當大,有過流產經歷的母親通常對自身評價較低且對育兒工作期待較高,因此給自己造成了較大壓力;即使是沒有流產經歷的母親,依然會有“育兒不安”,主要表現為擔心自己的方法不夠有效,有著強烈的與其他媽媽交流的愿望,希望學習育兒經驗,因為缺乏足夠的育兒經驗和有效的育兒方法,在孩子不聽話時感到為難,也會感到“支配孩子無能”。根據2009年《中國家庭育兒方式研究報告》中指出,66%的母親認為社會競爭激烈,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母親普遍認為社會競爭在孩子18個月時開始,[26]孩子將要面臨的巨大競爭壓力使得母親對自己的育兒水平也有了更高的要求和期望,而現實能力無法滿足這種高期望時就會打擊母親自身的育兒自信,從而產生育兒壓力。
(二)家庭內部對母親育兒的關懷不足
研究表明,家庭功能及其各個維度均與自我效能感呈顯著正相關,[27]家庭關懷作為一種家庭功能,可以反映家庭成員間相互支持、合作及關心程度,是個體的社會支持及情感依托的重要來源。本次調查顯示育兒環境不完備、育兒束縛和體力不濟是育兒壓力的三項主要內容,其中育兒束縛這一維度得分最高的題目是“從照管孩子中解脫出來輕松一下的時間太少”,體力不濟這一維度得分最高的題目是“因照管孩子常常睡眠不足”,可知母親在育兒過程中付出的心力。由于我國受男權社會文化傳統的影響已久,父親在家庭中仍被視為主要的經濟來源,母親在家庭中被賦予了“照顧者”的角色,[28]主要負責日常照料和基本的教養工作,這樣的職能分工常常被大眾視為理所應當,對母親的付出缺乏尊重和理解,母親很難從育兒過程中獲得價值感和成就感。從核心家庭母親的育兒壓力高于主干家庭的母親育兒壓力也可看出核心家庭中妻子能夠得到的家人(即丈夫)的支持少于主干家庭,但主干家庭也并非始終能夠給予母親支持,調查中發現由于祖輩傳統的教養觀念與母親的觀念相悖對母親造成壓力的情況也普遍存在。
(三)社會育兒支持系統不完善
如上文所說,育兒環境不完備是育兒壓力最主要的內容,也是壓力的最主要來源,具體包括“政府缺乏針對育兒的財政支持和福利保障”“擔心教育環境不好影響孩子的將來”“社會行政為在職母親提供的幫助不足”等。依照我國家庭育兒的傳統,對3歲以下嬰幼兒的照看和養育往往被認為是幼兒母親和家庭的責任,國家和政府及社會對此沒有更多職責,[29]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家庭結構的變遷,需要政府和公共機構更多地分擔起兒童養育責任。目前我國政府缺乏針對0~3歲早期教養的財政支持和福利保障,對家庭而言,政府對于育兒的財政投入欠缺,家庭育兒成本高,對母親而言,政府對在職母親的制度支持不足,且缺乏托幼機構為其解決后顧之憂,對兒童而言,整個社會的教育環境和食品安全等問題堪憂。[30]這些問題都指向社會育兒支持系統的完善,盡管十九大將“幼有所育”作為重大民生項目之一正式提上了政府工作議程,但是具體落實還需要一系列配套的政策與法規支持。
五、緩解0~3歲嬰幼兒母親育兒壓力的措施與建議
基于對育兒壓力的內容和影響因素的分析,0~3歲嬰幼兒母親產生育兒壓力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母親自身缺乏足夠的育兒知識和積極的育兒態度;家庭內部對母親的育兒工作的支持無法滿足母親需求;社會育兒支持系統不完善和政府對0~3歲早期教養工作缺乏重視。本研究以此為基礎提出緩解母親育兒壓力的措施與建議。
(一)母親應補充足夠的育兒知識,形成積極的育兒態度
根據問卷調查的結果顯示,“工作時間和育兒時間沖突”和“缺乏科學有效的育兒方法”是0~3歲嬰幼兒母親育兒壓力的重要內容。解決這兩個問題需要母親自身的努力。首先,母親可以尋求祖輩、優質的托幼機構的幫助。對于全職工作的母親而言,可以將重心放到“提高育兒質量”上,在有限的時間內提供滿足孩子發展需求的高質量的陪伴;其次,母親們要有意識地“自我充電”,根據自身實際選擇適宜的方式學習0~3歲嬰幼兒保教常識,如通過一些權威的網絡課程學習的方式,并且要注重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以自己孩子為本逐漸積累專屬“育兒經”。再有,母親需要樹立積極的育兒態度,享受育兒過程本身,關照自己的情緒,當育兒過程中感到束縛時及時自我疏導,避免被消極情緒所困。母親可以積極尋求身邊人的幫助,尋求周圍同是寶媽的朋友或者同事的幫助,在溝通和交流的過程中獲得“釋放”。保持一定的社交,在社會活動中獲得自我價值的肯定從而減輕育兒帶來的束縛感。
(二)家人應該給予母親足夠的關懷
家庭作為社會最基本的構成單元,為家庭成員生活的主要場所,家庭關懷度能夠影響家庭成員的身心健康及生活質量。[31]正是由于家人為母親提供的關心和支持不足,母親在育兒過程中會感到自己獨自支撐很辛苦或無助,從而加劇育兒壓力,這其中丈夫缺位、祖輩越位等都是需要避免的問題。
“丈夫缺位”表現為丈夫在育兒方面并沒有履行父親應盡的職責,主要的時間和精力投入于自己的工作,將育兒重任交給母親。國內外的多項研究均強調父親在嬰幼兒成長過程中的不可缺失性,因此丈夫應當認識到自己在孩子成長中的獨特作用,不是自己這個父親的角色視為孩子的“第二照料者”,而應當和母親一起作為“共同照料者”,和孩子的母親共同履行教養職責,這不僅是在盡自己作為一名父親的職責,同時也是為有著就業意愿的妻子分擔家庭壓力,支持其實現自身的社會價值,是在履行自己作為丈夫的義務,這既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又有助于夫妻感情的和諧發展。
“祖輩越位”主要表現為作為育兒重要參與者的祖輩對自己兒女的育兒工作過度干預,對其造成困擾和壓力。作為祖輩,首先應該找準自己在養育過程中的角色定位,家庭養育的基本形式應當是親子養育,隔代養育只能是親子養育的補充而不能取而代之,更不能以隔代養育阻礙親子養育。其次,祖輩應當盡量克服由長期以來的思維模式以及有限的交往范圍造成的理念脫節,理解并信任兒女的照料方法,避免一味用經驗之談否定兒女現代化的照料方法。此外,祖輩要盡量克制對孫輩重感情輕理智的教養方式,家庭成員之間不一致的教養方式對孩子成長造成的負面影響嚴重時甚至超過家庭不完整帶來的影響,不要讓自己的“助力”變為“阻力”。
(三)政府應當為母親提供強有力的育兒支持
女性的生育職能不僅關乎個人及家庭的發展,更與整個國家的人口狀況密切相關,從而影響國家的政治經濟發展,此外,育兒質量的高低也直接關系到國家的高素質人才儲備。因此對母親育兒壓力問題的緩解,政府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
1. 加強對家庭的科學育兒服務指導。
高壓力水平的母親遇到的育兒問題數量和種類較多,其中“育兒方法問題”是最主要的問題之一,說明母親們需要科學的育兒指導。現階段我國頒布的家庭教育相關的政策文件均只是指導性文件,多數地方政府的家庭教育工作貫徹得并不到位,以至于母親們接受的育兒指導匱乏。要在家庭教育指導服務中發揮其職能,政府首先需要制定家庭教育法律法規,明確各個部門在家庭教育指導中的職能,不斷探索推進家庭教育指導的整體運作機制;其次,搭建家庭教育指導平臺,常備能夠滿足家長不同需求的各類家長學校,讓母親們在遇到育兒問題時“求助有門”;除此之外,還需為指導平臺培養專業的指導人員,以保證指導的質量,逐步構建起高質量的家庭教育指導服務體系。
2. 完善并落實女性生育保險制度及就業保障制度。
一部分母親的育兒壓力來自家庭與工作的失衡,這是亟待解決的一個社會問題。與生育利益有著密切聯系的并非僅僅是個人或家庭,女性所承擔的生育職能與國家和社會的發展更是緊密相關,政府理應加大財政投入,承擔女性的生育保險,并通過免稅或補貼的方式為女性因生育職能造成的企業損失買單,保障女性的職場競爭力。此外,《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是目前我國唯一一部針對女性就業保護的政策文件,其作為行政法規的法律效力十分有限,政府必須盡快出臺相關法律,消除由社會和市場等因素造成且愈演愈烈的就業性別歧視,落實對女性權益的保護,創造良好的就業環境以緩和婦女家庭職責與自身職業發展之間的矛盾,從而緩解其育兒壓力。
3. 主導構建完善的照料體系。
社會育兒支持系統的欠缺也是造成母親育兒壓力的重要原因,如果我國能有完善的照料體系,不僅能夠減輕母親們的育兒壓力,進一步來講,還能為女性生育創造出良好的社會環境,有助于我國人口紅利的儲備。在構建照料體系的過程中,應當強化政府的主體地位和主導作用,除了做好統籌規劃,最重要的是加大財政投入以確保多元化服務的供給,對提供托育服務的大企業予以優惠的稅收政策,為社區的托育服務提供民辦公助、公辦民營、公私合營以及政府購買等選擇,此外,針對不同家庭的需要提供的各類家庭托育服務也值得政府投入補貼并予以指導。在保證財政投入的基礎上,政府還應進一步倡導全社會的參與,倡導企業為職工提供托育服務以提高職工工作積極性并進一步吸引人才,鼓勵社區發揮其地理位置的優越性,為居民解決后顧之憂,號召非營利性機構通過多種途徑填補欠發達地區托育工作的空白。
注釋:
①量表維度解釋如下:“丈夫的育兒協助”指由于丈夫對育兒的不關心,對母親育兒的不理解、不幫忙而產生的不滿情緒;“社會地位喪失的危機”指由于作為母親專心育兒,而產生的自我價值被社會忽視的危機;“體力調節不良”指由于育兒造成睡眠不足、疲勞,感到軀體適應不良或體力無法支撐;“支配孩子無能”指由于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圖控制和支配孩子而產生困惑和擔心;“育兒束縛”指由于照管孩子,自己的時間不能保證,自己想干的事情不能實現而產生束縛感;“育兒社會壓力”指在育兒過程中感到的來自社會、周圍人、家庭的壓力;“育兒擔心”指對孩子語言和智力發育的擔心;“育兒環境不完備”指對社會和教育問題給孩子成長帶來的負面影響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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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ross-sectional Study on Mothers Parenting Stress with
Infants Aged 0~3
Yufei Li,1 Yuling Yuan,2 Lingyan Wang1
(1Department of Preschool Education, 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4 China; 2Department of Preschool Education, Faculty of Education,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China)
Abstract: Parenting stress has a fundamental impact on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as well as the quality of parenting. Furthermore, it would have a negative impact on the normal development of familial life quality and function and the stability of the whole society. In order to explore how to better support mothers to relieve parenting stress in contemporary China, this research released questionnaires to mothers of infants aged 0~3 in Nanjing. A total of 300 questionnaires were issued and 201 copies were recovered. The results showed that:(1)the overall level of parenting stress of the samples was in the middle level, among which “imperfect parenting environment”, “strong sense of parenting restraint” and “body fatigue” are the three main sources;(2)the experience of abortion, the age of the child and the structure of the family have a direct impact on the mothers parenting pressure. It is time to promote the formation of social parenting support system. We suggest that mothers should supplement sufficient parenting knowledge and keep positive parenting attitudes so as to enhance their parenting competency actively; the whole families should give mothers adequate care; and our government should construct a kind of comprehensive social support network for mothers of infants aged 0~3. We need to coordinate efforts to build a benign social parenting ecosystem of “shared parenting” among society and families.
Key words: parenting stress, duty on parenting, parenting support, policy of paren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