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會說"但是"

吳在天

當你進退兩難、無法做出選擇和判斷時，怎么辦？

很多人會說：拋硬幣！當你拋了一次后想再拋一次時，就知道答案了。但也有不少人說，拋完硬幣后還是糾結。

為什么？

因為我們把問題都拋給了硬幣，而不是自己去面對和承擔。因此，我們內心仍有沖突。

01

想必大家都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某人問你意見，可無論你建議什么，他都會在后面加一個“但是”，然后說假如遵循你的建議，又會有什么問題出現。

有位朋友，打算今年春節不回家，一個人去旅游，可訂好機票后，她又猶豫起來。

她問我意見。我反問她：你想去嗎？

她說：當然想啊，但是……

然后說了一大堆理由。這些理由無非是各種擔心害怕，擔心會遇到什么人、害怕父母會怎么想，等等。

她說心里很矛盾，不知道怎么辦好。她是有各種擔心害怕，但又不斷告訴自己，自己是成年人了，可以處理好這些事。

于是我問她：“為什么你說‘當然想的時候，要在后面加一個‘但是呢？”

02

你是否也常在說完一段話后，補充一個“但是”，然后說起另一種相反的內容或觀點？

在精神分析看來，這其實是一種心理防御。

這種防御機制叫“有保留的同意”，其目的是：用部分的同意，來避免對抗所產生的沖突。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是……”

“你說得對，但是……”

“是的，但是……”

這些其實都是否定的替代語，看起來是接受，實際上重點在“但是”后面。說這樣話的人，也許根本就不同意你的看法。

有這么一種理論，說是在人際交流中，你需要先同意對方，然后再說出自己的觀點，這樣可以讓對方不那么難受。

這么做，其實也是為了防御可能產生的自我內心沖突：我們害怕對方難受的背后，是害怕自己面對沖突。

有保留的同意，是為了回避人際間因反抗他人而產生的情緒或沖突;而常對自己說“我想……但是”，則可能是在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以防御自己內心的沖突。

03

我們害怕內心的沖突在人際交往中呈現，因此有時會用過多的言語來解釋，以掩蓋內在的情緒。

一次聚會上，有位姐姐幫我們拍照。照片有點逆光，但我挺喜歡的，她卻說拍得不大好，還特別補充了一句：“座位角度不好。”我說：“很好了，體驗最重要。照片記下的是瞬間，體驗記入的是內心。”過了一會，這位姐姐發來微信，跟我分享了她的感受。

她說，座位角度不好這句話說出后，感覺像在解釋什么——怕自己做得不好而受責備，所以要解釋。也就是說，她內心有沖突，為了緩解內在的沖突，故先解釋一番。

她還說，由此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在說正事前總愛先說一大堆廢話。而意識到這其實是源自于內在的沖突后，她想自己以后說話應該可以慢慢變簡潔了。

一般來說，若我們太過在意他人的想法，就容易忽略掉自己的感受。而我當時給她的反饋，恰好讓她明白外在現實中其實沒有沖突，這使她得以把重心收回到自己身上，于是才覺察到自己的真實動機。

04

在心理咨詢中也常會遇到這種情況：來訪者把自己內在的沖突，投射到跟咨詢師的關系之中。

比如，來訪者常會希望咨詢師幫他做出某些判斷或選擇。

這其實是一種移情，意味著來訪者可能在早年跟父母的關系中，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只能由父母來做決定。

如果咨詢師不替他做判斷，來訪者會覺得咨詢似乎沒什么用，可能還會說咨詢師不好，要換人等。這其實正是來訪者把內心的沖突投射到了跟咨詢師的關系之中。

這時候咨詢師要做的，絕不是代替來訪者去選擇、判斷。不是去認同對方的投射，而是幫助對方看清內心的沖突，以及沖突帶來的壓力，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來訪者越是了解自己內在的沖突，就越能承受沖突，而不再是夾在沖突之間，不斷感受到必須做點什么卻又猶豫不決的壓力，也就不會輕易把內在的沖突投射到外部，可以把更多的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

05

一位來訪者告訴我說，內心沖突太厲害的時候，有種“死了算了”的感覺。

如何理解這種感覺？

這位來訪者說，既想這樣，又想那樣，結果哪樣都不成，就停在某處;越是這種狀態就越難受，好像胎死腹中、難產的感覺。

是的，這種狀態就像即將出生的胎兒。外部的環境不確定，媽媽的子宮很溫暖，出生還是不出生？出生，離開母體，可能面臨死亡;但渴望成長，又是人的天性。

出生與否的沖突，就是生與死的沖突。

而我們之所以害怕沖突，是因為我們給普通的沖突，賦予了災難化的意味。

06

但有沖突并不都意味著是壞事。

我們害怕沖突會帶來災難，但其實內心的沖突也可能是我們精神規模擴大的體現。

原來的我們只是聽從別人，這樣自然就沒有沖突;而現在可能對自己有了更多的覺察，所以出現了兩種甚至多種聲音。就像前面提到的那位朋友，她一方面擔心害怕，一方面又告訴自己是成年人了，可以應對。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沖突也許正意味著你的內在不再匱乏，你不想再依賴他人、不想再全然聽從他人，你正在擴大你的精神規模。你的內在空間擴大了，自然會擠壓他人，產生摩擦。

所以，沖突既是痛苦，也包含著新生。

當你愿意去面對這些沖突、承擔這些責任時，你將成為自己的主人。

擁抱你的沖突吧，這樣你才能活出內在安寧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