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格桑詩歌選譯

⊙ 文 / 居·格桑

譯 / 龍仁青

那些樹葉

一

那些樹葉 魚兒一樣

在風中美麗地游弋

挑逗著我心里的音律

二

似是告別了花朵的白蝴蝶

從樹頂上起飛 翔游在詩歌的空域

永遠不會落地

三

你們不到孩子的夢里去

卻說著悄悄話

擁擠在路邊干什么？

四

這些流浪兒

緊跟著一陣狂風跑

一陣狂風

緊跟著這些流浪兒跑

五

這些浸泡在啤酒中的老人

搖搖晃晃從樹頂走來

卻又不知道何處可以安睡

這些無法忍受的老人們！

六

如果是模仿姑娘的隱私

是誰又去藏匿了你們

年齡可以從任何時間開始

真的嗎，樹葉們！

七

四處飄動的嘴

涂染著各種色彩的眼睛

穿著迷彩服的魚群

變幻多端的樹葉們！

格薩爾王的故事

在黃河上游

阿尼瑪卿雪山近旁

夢的山梯上

散落著盔甲和戰旗

只要給尖細端直的竹枝

做一個搭弦的豁口

它就會滔滔不絕地說起人話

那些駿馬

不時發出與眾不同的嘶鳴

歷史 每每被誦念一遍

誰都會撿拾到

從阿姐珠姆項鏈里

掉落的幾顆天珠

暴雨過后

從小小的黑帳篷的天窗里

炊煙飄散

似是阿媽格姆微笑著

煮好了宛若馬頭大小的蕨麻

等在那里

與時間的回眸相遇

獅龍宮殿的金頂

屹立在無垢的心間

血脈隨著心跳

一代又一代地

把世界網織在

格薩爾王的故事中

城市

被口臭和體味挾持的樓房

由高聳變得細長

再由細長變得高聳

一些五彩繽紛的欲望

和人群一起溢出

從街道浩蕩地流向街道

希望和懷疑太多的心兒

告別了溪流和青草幸福的世界

被關押在鋼筋水泥的縫隙

壓抑的空氣難以被穿透

叫囂和喧鬧在潛伏

時常會聽到

牙縫里

被咬得粉碎的破布一樣的笑聲

急促的腳步

迷戀著今天的成敗

拖著昨天的得失

沉重地思索

經歷著不能休憩的

整個人生

幾個不知憂慮的頭顱

與舞場七彩的燈光一起

旋轉著 終于停下的時候

一種失去了一切的悲哀

從眼角滑落

街道的網絡交織在一起

車流的波浪起伏不斷

彼此的心難以相遇

道德和準則

與少女的上衣一起

領口越來越低

而下擺越來越高

會議

主任的講話

好似老爺爺的彈唱

有時忘了詞兒

有時又啞了嗓子

有時甚至是斷了弦兒

當“重復”的腳印不斷疊加

誰也難見“意義”的顏面

索南就像是在帳篷里躲雨

低著頭

從眼鏡的邊緣

用縹緲的煙霧發出詰問

不能假寐

也不能“編織”

珠姆大嬸不斷交替著雙腳

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

達日杰用腳尖敲擊著地面

不停地擺動著

讓整個會場也搖晃起來

就這樣呆坐著

有一種

想用盡全力高呼一聲的沖動

沙棘果

高原的紅臉蛋

熟過了頭即將破碎的無限深情

太肥碩就將墜落的青春美乳

多次提純的草原的味道

一喝就醉的一口美酒

你愿意嗎

愿意有一次流淚的體驗嗎

愿意有一次皮肉顫動的盛宴嗎

愿意有一次深及骨髓的享受嗎

愿意有一次失口驚叫的感嘆嗎

……

高原的紅臉蛋

寫在男人們心里的一串紅字

在許多山水和溝壑的邊緣

在許多語言和城市的彼岸

只要說起名字就會溢出口水的

高原的紅臉蛋

記憶中的羊羔花

一次嫵媚的眩暈之后

你的花瓣碎成了兩半

后來 后來這個游浪者

遠遠地離開了母語

那次刺痛之后

從遠方吹來的風中聽聞

你真正成就了你自己

數年之后

在一次深過水井的回憶中

重新找回了你

回想著那與生俱來的甜美氣味

逐漸對一些陌路產生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