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 包（外一篇）

◎ 高 揚

從縣委連書記的辦公室出來，江洪倒抽了一口涼氣。

江洪大學畢業(yè)在鎮(zhèn)政府工作五年之后又調回到縣委辦，已經整整十年。這些年來，江洪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連續(xù)八年被評為全縣辦公室系統(tǒng)先進工作者，但是眼見和自己一起進入縣委辦工作的同事，不是被提拔到縣直機關擔任領導職務，就是被任命為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或鎮(zhèn)長，而自己依然原地踏步。每每想到這里，江洪的心里多少有點失落。前些日子，組織部門到縣委辦考察江洪和鄭清，據(jù)小道消息傳出，要從他倆中擇優(yōu)錄取一人擔任信訪局局長。這一次，大家都看好江洪，認為他是多年的媳婦快熬成婆啦，鄭清只不過是領導的司機，很少從事其他工作，任縣直部門一把手還是欠缺一些火候的。可事與愿違，到頭來并非是萬眾期待的結果，而是鄭清勝出。爾后，縣委組織部章副部長找江洪談話：“組織上用人自有組織上的要求和想法，這是根據(jù)工作需要任命的，你不要有過多的思想負擔。年輕人，好好干，你已經進入了領導的視野，還是大有前途的嘛。”說到這里，章副部長摘下老花鏡，用餐巾周而復始地擦著鏡片……

不久，傳來了章副部長和鄭清被縣紀委立案查處的消息。而江洪參加縣規(guī)劃局局長的公開選拔考試，筆試和面試均獲得第一名，接下來就等待組織部門的考察任命了。這時，江洪的老同學連浩杰到縣里擔任縣委書記。

這天，江洪和妻子談起自己的前途之事，妻子忿忿不平道：“現(xiàn)在世風日下，不要以為你考了第一名就能當局長，也不要以為縣委書記是你的老同學就可以不按潛規(guī)則辦事。”

江洪滿臉不解，望著妻子不吭聲。

妻子嗔怪他：“你是真的不了解還是裝蒜呀？不遵守潛規(guī)則能辦成事？”

江洪厲聲道：“一派胡言！”

妻子說：“你該洗洗腦啦！別一本老皇歷念到頭。”

隨即，妻子稍微緩了一口氣又諄諄教導：“你已經具備初步任職的優(yōu)勢，只要按照我的話去辦，保證你馬到成功，否則，你還得在縣委辦公室當老頑童。”

江洪漲紅著脖子低聲道：“這……這豈不是跑官要官嗎？”

妻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要我這個賣服裝的教你嗎？你不去努力，難道別人會主動把烏紗帽送到你的頭上嗎？別想壞腦筋啦。”

這時候，聰明可愛的兒子正在看午間新聞，他朝江洪嚷道：“爸爸，快來看，全縣正舉行廉政新風進萬家呢，我明晚要去劇院參加廉政新風進萬家現(xiàn)場書法比賽。”

妻子揚了揚手示意兒子：“去去，別摻和大人的事。”

良久，江洪對妻子說：“這事你說該如何辦？”

妻子小聲嘀咕了一番，江洪疑惑道：“送書法作品？”

妻子果斷地說：“對，連書記是有名的書法愛好者。送他書法作品，他一定會喜歡，這樣他接納起來也順理成章，再則即便將來東窗事發(fā)，也難以追究你的法律責任，這招會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日，江洪按妻子的吩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一筆巨款買了一幅國內某書法大師的作品，小心翼翼地給連浩杰送了過去，賠著笑說是一位朋友贈送的，自己不喜歡書法，就順水做個人情。連浩杰微笑著正要打開那幅包裝著的書法作品欣賞時，秘書小曹進來報告——率隊來檢查工業(yè)發(fā)展的劉市長的車子已經到縣委門口。連浩杰連忙放下書法作品，江洪則識趣地告辭。

三天之后，江洪被任命為縣規(guī)劃局局長，夫妻倆興奮萬分，妻子得意洋洋道：“這回該學會如何做官了吧？拜我為師，保證你步步高升。”

下午，江洪去向連浩杰匯報工作，快要告辭的時候，連浩杰一個勁地贊那幅書法作品，并希望江洪能多弄幾幅給自己……

頓時，江洪的內心一陣震驚，為了這一幅書法作品，幾乎破費了自己參加工作以來的全部積蓄呀……還想要弄多幾幅？

江洪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了。

晚上下班，江洪回到家苦著臉和妻子說起了連浩杰索要書法作品一事，妻子點了點頭，冷靜地說：“這事我早就想到啦，哪一個當官的不是獅子開大口？不過，一幅書法作品換回一個局長職務也值得。我們再想想辦法吧！”

這時候，兒子正捧著一幅書法作品奇怪地看著他倆，然后從習字室躥回房間。

瞬間，江洪覺得兒子捧著的那一幅書法作品好生面熟，于是他一把拉住兒子，將那幅書法作品徐徐展開，一看，夫妻倆不禁目瞪口呆，天哪！這幅書法作品不是已經送給連書記了嗎？怎么還在家里？

夫妻倆不約而同地瞪著兒子，百思不得其解。

兒子說：“我要永遠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我不想爸爸媽媽犯法。所以，那天和爸爸包裝書法作品時，趁爸爸接聽電話的時候我調了包，送給連伯伯的書法‘廉潔奉公’是我寫的。”

貴重的禮物

近日，青山市商業(yè)局私下里流傳出一則驚人的消息——該局辦公室秘書鄭山送了一件貴重的禮物給周局長，具體是什么貴重的寶貝，一時間還沒人知曉。

笑納了鄭山的貴重禮物后，周局長鬼迷心竅一般，行為令人費解。有人發(fā)現(xiàn)，連日來，周局長總是待在他的辦公室里，時而盯著辦公桌后面的那一幅當代書畫家黎紅安的大作《鐘馗捉鬼》出神，時而捧出鄭山孝敬的那件寶貝入神地看著。這不，市建筑總公司總裁秦家松為了能買下市商業(yè)局下屬單位商業(yè)服務中心那塊臨近南北大道的地，三番四次通過該局辦公室曹主任約請周局長到都會大酒店吃飯，最后兩次還捎來周局長最喜愛的當代書畫家許汝福的兩幅《畫荷圖》，周局長非但沒有答應下來，連見也不見秦家松一面。秦家松又搬出副市長梁大昌，梁大昌撥通了周局長的手機后，旁敲側擊，暗示他將那塊地轉讓給秦家松，周局長也婉言謝絕了。

與此同時，青山市商業(yè)局一紙文件下發(fā)，鄭山任辦公室副主任。市商業(yè)局要提拔一名辦公室副主任一事已經有半年長的時間，雖然一直沒有下文，然而從種種跡象看，大家都以為梁大昌的表弟小江已經穩(wěn)操勝券了，沒有想到，就在關鍵時刻，鄭山送禮物給周局長的第二天，居然……

究竟鄭山送了什么貴重的寶貝禮物給周局長呢？

是日，青山市商業(yè)局辦公室小王趁鄭山送文件到市政府，他招了招手，叫來幾位同事，寒暄幾句后瞪大雙眼問道，你們前幾天看了市電視臺舉辦的《尋寶進青山》這個節(jié)目嗎？接著，小王又補充道，就是市電視臺邀請幾位國家級的文物鑒賞大師到市電視臺直播中心，為我們青山市歷代流傳下來的寶物進行鑒定，然后從這些寶貝中評選出青山第一寶。

同事們有的點了點頭，有的搖了搖頭。

小王又問，知道誰的寶貝被文物專家鑒定為青山第一寶嗎？同事們搖搖頭。

小王說，不就是鄭山的啦！

同事們還是一頭霧水。小王說：“唉，難怪你們永遠都是這么平凡。鄭山祖?zhèn)魇拿嫛饵S竹石圖》被專家鑒定為青山第一寶啦。”

緊接著，小王又神神秘秘地說：“這回他可是舍得孩子套住狼啦，難怪周老板都……”

聽到這里時，眾人恍然大悟。小汪若有所思地問：“那天鑒定文物時你在現(xiàn)場嗎？”小王搖了搖頭。小汪疑惑地瞪著他：“不會是同名字的另外一個人吧？”小王揮了揮手說：“不會錯。”末了，他又問道：“你們看鄭山的性格怎樣？”同事們都搖了搖頭。小王神氣地說：“他的性格和他的老祖宗相似十足，都是一樣古怪。”同事們問起了鄭山的先祖是誰時，小王脫口而出：“不就是清代書畫家鄭板橋啦——”頓時，眾同事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小汪才問：“你不會是道聽途說的吧？”小王使勁地點著頭說：“你看見鄭山辦公桌上那一張合影嗎？是他去年參加江蘇興化鄭氏宗親聯(lián)誼會時拍的。”同事們都曾經看過那一張相片，可是小汪還是疑心重重：“人家周局長欣賞那寶貝時你在場嗎？”小王立即給噎住了，幾分鐘后他又接著說：“如果不是貴重的禮物，周局長犯得著連大老板和市長的敬請都爽約嗎？你們都知道，周局長還是市書畫家協(xié)會會員呢——”小汪拍著腦袋情不自禁道：“怪不得他升遷得這么容易，原來是祭出了殺手锏。高！實在是高！”

正說著，周局長陪同一個高個子進入他的辦公室，小汪搔了搔頭然后說，噫！那人不正是市書畫家協(xié)會葉會長嗎？他和我都是同住在麗景花園小區(qū)呢！小王陰陽怪氣道，國家級的大師都鑒定過啦，還要一個市的書畫家勞神？

這天，周局長下班回來后，看到剛剛從北京大學培訓回來的夫人蔡婧如同當代的福爾摩斯，在房間里東瞧瞧西看看，仿佛是在尋找什么寶貝。周局長皺了一下眉頭。蔡婧舒了一口氣，然后拉著周局長的手悄悄地問：“聽說鄭山送你一件貴重的寶貝？”周局長盯著蔡婧反問：“你聽誰說的？”蔡婧勉強笑了笑說：“聽誰說的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短。你不潔身自愛，不怕半夜三更有人敲門？”周局長不痛不癢地說：“都快五十九歲了，就要退下來啦——不收白不收。”稍微停頓片刻，他又說：“我收了人家的東西還不是為了你好。”蔡婧的心情顯得異常沉重，說：“老周，你什么時候變成……給我看看，究竟是什么，趕快給人家退回去。”周局長嬉皮笑臉道：“如果我不退呢！”蔡婧生氣道：“你敢？”

在蔡婧再三央求下，周局長從一個袋中掏出那件寶貝。蔡婧啞然失笑，天呀，竟然是一本厚厚的有關建設方面的法律書籍！周局長笑著說，幸好鄭山及時送我一本書，并從中指點讓我茅塞頓開，要不差點兒上了秦家松的當，他向我游說，要我不通過拍賣程序，就將商業(yè)中心那片地賣給他開發(fā)房地產，差點……

蔡婧問，那干嘛急著提拔鄭山？

周局長說，那是半年前領導班子決定的，只不過是人事科在走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