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球鞋

◎ 日 記

夕陽的余暉映紅了大半個天空，一束束金色的陽光如利劍一般筆直的穿過榕樹的枝葉，在地上化成斑駁的樹影。帥帥行走在街道上，他有著結實的身體、俊朗的臉孔，眼睛黑而有神。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昏黃的路燈照著街道來來往往的車輛，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

記不清走了多長時間的路了。他從家里出來，原本像平時那樣朝體育館的方向走去。每個周末的上午，帥帥會步行一個小時到體育館和一些同年紀不同學校的伙伴踢足球，在你追我趕中愉快地度過快樂的時光。性格內向的帥帥只有在綠茵場上和伙伴們圍著足球轉來轉去才找到樂趣。想到這里，帥帥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的白球鞋，兩只鞋子的中幫都撕裂著一條長長的口子，鞋面沾滿了污泥，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帥帥抬頭看著天空，卻看不到星星的蹤跡，霓虹燈閃爍的街道車輛穿梭，人頭攢動。帥帥情緒低落，淚水在他的眼睛里打轉。帥帥沒有忍住，淚水滑落在他清瘦的臉龐上。

初秋的夜晚透著陣陣涼意，帥帥縮著雙肩，走到小巷口，有個亮著燈光的小吃攤映入他的眼簾，一個穿著舊衣服、頭發被風吹得有點零亂的大媽在攤位前忙碌著。她的腳邊擺著一個小火爐，跳躍的火苗映得她干瘦的臉通紅。大媽兩只手不停地攪拌著碗里的米粉、蔥花、花生，帥帥偷偷吞著唾沫。大媽抬起頭來，面帶笑容說，孩子，肚子餓了吧，來吃碗米粉。

帥帥準備走開。大媽似乎看出他的窘相，熱情地說道，我常在這里擺攤，下次你過來還會看到我的。大媽這么一說，帥帥的心里覺得很溫暖，他鼓起勇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幣怯怯地說，阿姨，我只有一元錢了，你可以賣一元錢米粉給我嗎？大媽看著漲紅了臉龐的小男孩，連忙點頭說，可以。沒幾分鐘，大媽遞過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米粉，帥帥拿過筷子就急急地撈著米粉放進嘴里。大媽看著饑餓的帥帥關心地問，孩子，你怎么一個人呀？

帥帥的手停住了。大媽突然覺得自己多嘴了。這時，攤位前來了幾個年輕人，大媽忙著招呼客人去了，帥帥又開始迅速地把米粉送進嘴里。幾個年輕人嬉笑著，有個和帥帥同年紀的男孩子來到帥帥身旁，嘀咕著：這年頭還有人光吃米粉不吃菜。幾個年輕人跟著大笑起來。帥帥只顧埋頭吃，聽到男孩子的話后便把碗里的湯汁和米粉吃了個干凈，然后站起來走向遠方。

帥帥腳步停下的地方是最繁華的地段。街道兩邊是敞開的門面，每家店前都有門迎在熱情洋溢地說著“歡迎光臨”。恍惚間，帥帥來到擺滿商品的玻璃櫥窗前，他的眼神停留在一雙白色的球鞋上。他看了看自己腳上穿的球鞋，曾經也是白色的。

陸續有人走進商場，帥帥跟著一群年輕人走進去。

幾個店員在交頭接耳，他們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帥帥身上，帥帥背對著他們渾然不覺。正在電腦旁忙著策劃促銷活動的店長，聽了店員對他說的話后，側過身子順著店員的手指看過去。就在那一瞬間，店長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十多分鐘前微信圈里幾乎轉發同一條消息：十三歲男孩，身高一米六，穿著短袖灰色運動服，腳上穿著一雙破球鞋，早上離開家，一直到傍晚未見蹤影，他的父親在著急地尋找他。

店長交待收銀員幾句話后走向小男孩。小男孩正用雙手捧著球鞋愛不釋手時，有個溫和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孩子，你喜歡的話，這雙白色球鞋送給你了。帥帥怔住了，看著高大親切的男子結巴地說，你，你，你是說送給我一雙球鞋？店長重重地點頭說，是的，但你得帶我去見你爸爸。

爸爸？帥帥低下了頭。

那天下午，帥帥放學回家推開門，看見坐在院子里的父親佝僂著腰正在擦洗那輛馱運蔬菜的電動三輪車。前幾年父親從水泥廠下崗后，買了輛三輪車在市場租賃一個攤位賣蔬菜，掙點錢養家糊口。市場競爭激烈，父親又不善經營，生意一直不好，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帥帥等父親將車擦洗完，才小聲地告訴他，過幾天他就要代表學校參加全市中學生足球賽，老師說自己是踢球的好苗子，隊里不能沒有他。可是，他的球鞋破破爛爛的，穿在腳上跑不起來了。父親沉思了一下，半晌才說，你的意思是要買一雙球鞋？這兩天生意不好，我看你還是別參加了。父親說完拿著沒賣完的青菜走進屋子，把青菜擱在茶幾上進了浴室，很快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

帥帥想起了母親。帥帥六歲那年，母親因病離開了他和父親，記憶中母親的模樣非常模糊，讓帥帥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母親背著父親給他買了一個滑板，帥帥第一次玩滑板就摔到頭破血流，為此父親打了一頓母親。帥帥突然不哭了，他緊緊地抱住滑板不松手……

在迷惘中，帥帥離開了家，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店長發現了他。店長一手提著一雙白色的鞋，一手拉著帥帥的手，二人往帥帥的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