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杰的父親是位鄉村祭師,他一定對命運深信不疑。命運不是迷信,是性格軌跡。信命既是隨遇而安的與世無爭,也是命中注定的殊死對抗。我信命,相信華杰也是。
生命是場奇跡之旅。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開篇寫道:“幸福的家庭彼此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一個后空翻變成了殘疾人。這樣的不幸,給一個家庭帶來的毀滅性打擊,非經歷不能感受。文學是個體經驗和人類共性的隱秘通道。在黯淡的黑夜里,一個少年鑿開命運的壁壘,讓文學之光透進來,照亮我們共同的苦難。不是隔岸觀火,不是事不關己。
這些被寫出來的文字,散發出醇香,它們在華杰的心里,貯藏已久。倉頡造字,鬼神夜哭。華杰的散文,不是寫出來,是經歷出來的。這可能是一種非常笨拙的寫作,但這笨是石斧,有開山之力。寫作也是一門笨活,正如病中的少年,他突發奇想,要去當作家。世間路有千萬條,而華杰選擇文學這條窄路。他不是一個“會寫”的人,他只是焚香沐浴跪下,敞開自己的心,讓你看到,這個從廣西流浪到廣東的年輕人,他經歷了什么。這同樣不僅僅是個體經驗,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寫出了這個時代一部分人的生命片段。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我喜歡的散文,是要有“人”的。能看到活生生的作者,有生命的氣息。華杰文如其人,文字背后的怯懦與堅韌,隨和與固執,和我看到的那個人一模一樣。他的文字里,有著豐沛的元氣,那是沉默已久的訴說。在我和華杰的交往中,他有著極強的解構能力。不論你談起什么高妙的理論,他用一個在東莞經歷的小故事就化解了。這不是通俗,他知道,生活里藏著無盡的智慧。他甚至練就了一副嬉皮笑臉樣,將苦水變為壞笑。
“修辭立其誠”,我在華杰的文字中看不到狡黠和市儈。這真是令人欣慰。我一向認為,如果你要了解一個作家,就去讀他的散文。因為文字背后,是一個人的性情,是一個人的怕與愛。多年前,病中的少年抬頭望天,陰云密布。多年后,青年作家莫華杰在文學的窄路上跌跌撞撞,但奮力向前。我并不擔心他,像他這樣早已向文學交出了赤子之心的寫作,他的文學就是他生命本來的樣子。
在我有限的散文閱讀中,太多人想把這種古老的文體寫得花哨,寫得深刻,但華杰的散文卻質樸得如石如泥。殊不知,這泥和石,正承載著生命與永恒。這些文字打動我,因為他寫下了我們共同的命運。我想,這是一個寫作者唯一能為自己所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