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朝鮮民族之本，唱中朝文化絕響

李星宇

摘 要：在17世紀末、18-19世紀，即朝鮮王朝后期，由于社會矛盾的激化、15世紀以來科學技術的發展、通過中國吸收西歐文明、受中國文化的影響響等各種原因，在這一期間朝鮮王朝的實學產生并且在朝鮮的各個研究領域得到很大發展。實學受到當時中國儒釋道思想的影響，對性理學進行批判、并且從現實出發，采用實證主義研究方法，在當時涉及范圍廣泛。

受實學的啟發和思考，筆者發現，當時中國的儒釋道思想不僅影響著朝鮮的實學發展，在實學思想的產生和催化下，在很多文化作品里不僅有朝鮮王朝本身實學思想的貫徹，也有中國儒釋道傳統文化的影子。

《春香傳》（《》）是朝鮮古典小說的杰出代表作品，最早產生于14世紀高麗恭愍王（王顓，高麗時期第31任君主，在任期間1352年-1374年），但是到18世紀末、19世紀初才最終形成完整的作品。《春香傳》是朝鮮王朝最具代表性的古典民間小說，并且與《沈清傳》（《》）、《興夫傳》（《》）并稱為朝鮮三大古典小說，在朝鮮半島可謂是家喻戶曉，流傳程度就和中國的四大名著一樣。

《春香傳》不僅僅是一部文學作品，而且蘊含了相當豐富的朝鮮民族文化因素。通過研究和分析《春香傳》，從而窺探中國藝術作品對朝鮮王朝時期古典文學創作的影響，以及中國儒釋道傳統文化對朝鮮王朝思想文化發展的影響。

關鍵詞：《春香傳》（《》）;《檀君神話》（《》）;朝鮮王朝;中國古典文學;朝鮮古典文學;儒家文化;佛教思想;道家思想;實學思想

《春香傳》之所以被奉為朝鮮三大古典小說之首，超越其他各種與其同題材的才子佳人的小說，流傳至今，主要原因是，它在深層主題和意旨上體現了朝鮮民族最深層和最基本的文化意識，即貞節倫理意識、忍度平等意識、現世幸福意識，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了朝鮮民族的深刻的情感共鳴。除此之外，《春香傳》在情節走向、內容張力上，一定程度地吸收了當時明清時期的中國傳統文學作品，情節更加豐富;同時，受到當時中國儒釋道思想的影響，并且融合本民族實學思想，其思想表達也愈加深刻。

《春香傳》不僅把本民族的文化以及思想表達的淋漓盡致，也將中國的傳統文化和思想融為一體，既有借鑒，又有所保留，從而成為朝鮮文學的一部巨著，唱響了中朝文化的絕世之音。

1 文學文化角度

1.1 情節走向——才子佳人

《春香傳》中，時值端午佳節之際，“年華二八，文雅風流”、“聰明絕頂，文章滿腹”的男主人公李夢龍（）在廣寒樓前與“二八年華，花容玉貌，能詩善賦”的女主人公成春香（）一見鐘情，訂下了百年之約，但是李夢龍受到其父親李翰林的譴責。恰好李父升遷到京城漢陽任中堂，夢龍與春香被迫得以分手，三載無音訊。此間，新任的南原使道卞學道（），“文采有余而道德不足，刁鉆古怪，陰險刻毒”，強娶春香不成，便以“謀叛造反，抗拒官長之命”的罪名，將春香施以酷刑下獄。春香卻堅貞不屈，死守夢龍佳音，情勢萬分緊急。李夢龍不負春香一家所望，高中狀元，被任命為全羅御史，喬裝暗訪民情，查得卞學道貪污受賄，無惡不作，屈害春香;夢龍當即秉公執法，為民除害，解救春香。最終，夢龍和春香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以說，《春香傳》這個故事模式和中國古代愛情題材的小說題材模式十分類似，明清時期的才子佳人小說為《春香傳》故事的形成提供了相當的敘事結構的范本。

在我國明清時期，才子佳人的小說十分盛行。作為明清才子佳人小說中最早的一部《玉嬌梨》（又名《雙美奇緣》），也作為風格最為純正的才子佳人小說的代表作。以其為首的大量才子佳人式的小說不斷傳入朝鮮，《春香傳》從而在敘事結構、情節發展上都深受其影響。

《春香傳》和我國很多才子佳人式小說一樣，以年輕男女為敘事和歌頌的對象，并且以愛情和婚姻作為作品的中心，都表達了當時人們對現世幸福的追求、對自由婚姻的渴望、對封建制度和落后的禮教舊俗的鮮明的反對;在情節安排和設置上，常常是“相遇——相愛——分離——考驗——幸福結合”的模式，主人公在走向愛情的幸福之路上總有一位紅娘為其牽線，也有來自封建家長的阻撓和權勢階層的迫害;但是最終男女主人公通過不斷的堅持和努力，他們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和阻礙，有情人終成眷屬，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成就一個大團圓的美好結局，這種情節設置和走向是典型的才子佳人式的小說。

《春香傳》在情節布置上雖然深受我國這類文學作品的影響，但是《春香傳》中所表達的愛情觀更加忠誠和積極。男女主人公在面對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和束縛，他們敢于反抗，敢于追求理想的愛情。在這一點上，《春香傳》相比中國古代的作品中的朝三暮四以及始亂終棄，更加符合人們的心聲，所以，《春香傳》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我國才子佳人式的作品，但是《春香傳》青出于藍勝于藍。

1.2 內容張力——古典詩詞

從內容上看，《春香傳》對中國古典文學的引用是頗多的。在詩歌引用方面，《春香傳》對初唐盛唐時期的詩歌引用為最。其中，王維詩四首，李白詩三首，王勃、宋之問、岑參各兩首。由此可見，初盛唐這幾位詩人的詩歌頗受朝鮮人們的喜愛。

《春香傳》中直接引用的詩詞還常常用來塑造人物的形象，讓人物的形象更加飽滿和豐富，從而使內容也更具張力，如在描寫李夢龍的儒雅風流、英姿卓絕時，引用了岑參《衛節度赤驟馬歌》中的詩句：“香街紫陌鳳城內，滿城見者誰不愛”;如在描寫春香美麗外貌上，長大成人后的春香，知書達理，“儀態萬方，容顏出眾”，并且融合白居易《長恨歌》中“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一句，表現春香深藏閨閣卻不掩美貌的事實;又如在描寫夢龍和春香真摯并且濃厚的感情時，引用了出自唐王駕《古意》詩的首句“夫戍蕭關妾在吳”。

除了引用詩句來描寫人物或者寫人抒情，《春香傳》中還引用了很多詩句來描寫自然風景，如“赤城映朝日，綠樹搖春風”、“青天削出金芙蓉”、“紫閣丹樓紛照耀，璧房錦殿相玲瓏”、“薄霧淋涼，香風氨氫”、“瑤軒綺構何崔冤”、李白《峨眉山月歌》中的“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王維《桃源行》中的“漁舟逐水愛山春”和《送元二使安西》中的“客舍青青柳色新”等。

另外，《春香傳》中還大量引用了中國典故，如“伯夷、叔齊義不食周粟，寧可餓死首陽山”來表達春香堅守貞操等待夢龍歸來的節烈意識;“蘇秦，張儀之辯”;“缺少趙子龍渡江的千里馬”;“使戚夫人成人彘”;“詩文能及李太白，書法堪比王羲之”等等。

由此可以看出，《春香傳》中包含了大量的中國古典文學和中華文化因素。《春香傳》對中國古典文學與文化具有深刻認識，通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借鑒，同時融合朝鮮民族特有的文化，實現了中國古典文學和朝鮮民族文學的完美結合。

2 思想文化角度

2.1 貞潔倫理意識——儒家思想

孔子曾提出君臣倫理觀念，“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論語》）孟子曾提出五倫的道德秩序，“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董仲舒又提出三綱的概念，東漢后期的馬融首次連用“三綱五常”這個概念。“三綱”，即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即“仁、義、禮、智、信”這五種人倫關系。

儒家思想在要求婦女做到“三綱五常”在外，還要做到“三從四德”。“三從”，即在家從父，出家從夫，老來從子;“四德”，即婦言，婦容，婦德，婦功。尤其是“婦德”，強調婦女保持貞潔。

除此之外，孔子還極力推崇堅守貞操的烈婦。宋代的理學家程頤也極力提倡“貞操”，曾說過：“只是后世怕寒餓死，故有是說。然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在當時的李朝社會，婦女的貞操名節也是衡量婦女道德品質的重要標準。

《春香傳》中的春香是“傾國傾城”“貞操如松竹”的李朝女性理想人格典范。在《春香傳》中，李夢龍在廣寒樓對成春香一見鐘情，便向春香的母親提親，春香的母親反復強調：“我讓她七歲讀小學，學習修身齊家之道，春香的心也漸漸變得溫順。也許是因為家學淵源，這孩子聰明伶俐，能夠舉一反三，而且深識三綱五常，誰不夸我的女兒啊。”“她只想專事一夫，從一而終，節操堅如磐石，就像青松翠竹四季常青，即使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我女兒的心也不會改變;即使金銀綢緞堆積如山，她也不會動搖，我女兒心如白玉，清風尚且不及，我們只愿效法古之正道。”從春香母親之口，不難看出，不論是《春香傳》的創作，還是女主人公春香，都深受儒家文化思想的影響，具有極強的貞潔倫理意識。

春香從小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深知堅守貞操的重要。在春香和夢龍離別的場面描寫中，春香直接表白：“綠竹蒼松參天之處，只有伯夷叔齊萬古忠節……公子棄我何迫切，春香貞潔奈若何。獨在深閨空守節，妾有春心道不得，此節悲苦誰人知，愿使消息勿斷絕。”另外，春香在卞學道前來規勸誘導時，明確地回絕卞學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不管大人怎么說，小女只想效法古代的貞婦烈女。生有何歡，死有何哀，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請大人責罰我吧。”從春香自己之口，我們更能夠體會到春香“既明三從之道”，“也知三綱五常”“十生九死也不怕”“十萬之死心不變”的貞潔倫理意識，也更有力地描繪出春香的烈女形象。

2.2 忍度平等意識——佛教思想

由于高句麗民族長期在鴨綠江地區生活，與中原以及北方各個民族有著長期密切的來往，高句麗的宗教信仰也因此與中原文化有著密切聯系。

《佛語》有云：“六度萬行，忍為第一。”《長阿含經》卷二十一戰斗品云;“彼愚無知見，謂我懷恐怖，我觀第一義，忍默最為上。”另外，《大般若經》《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等諸多佛教經典中都有對忍度的論述。“忍辱思想深受中國佛教的歡迎，中國佛教寺院天王殿供奉大肚彌勒佛，就是宣揚容忍無爭的思想的。”

同樣，觀之《春香傳》中春香和夢龍偶遇繼而相愛、甜甜蜜蜜的生活卻被突如其來的分離打破，春香哭得死去活來，埋怨命運好苦。春香的母親反復勸說夢龍留下，最后想到拿出靈位來逼迫李夢龍。春香為了夢龍的前程，強忍內心的悲傷，勸說母親：“母親，還是算了吧，不要太難為公子了。我們母女二人的命運，全部系于公子。我們還是叮囑他見機行事吧。這才看來不能不分別了。”春香強忍著對夢龍的思念之苦，讓夢龍赴京求學。也正是有了春香的忍默，才有了李夢龍日后的金榜題名，并且授官為全羅道御史。

還有，春香面對卞學道的強行逼迫，保定了烈女不事二夫的信念，因而受到杖刑。春香忍辱負重，咬牙堅持，默默忍受了二十五棍的杖刑，直至被打昏。

忍度不是克制，而是明達智慧的智行了脫，這是佛教文化的智慧。

另外，“平等觀”是佛教的基本要義之一。《新華嚴經》卷五十三《離世間品》云：“一切眾生平等。”佛家還倡導“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大智度論》云：“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

《春香傳》中，同為統治階層的李夢龍，他體察民情、平易近人，這與卞學道的荒淫霸道、肆意妄為形成了鮮明對比，追求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反對壓迫的訴求也從中體現。并且，春香反對尊卑有別，最終改變自己身份，成為貴族，是蘊藏在朝鮮民族內心深處提高身份欲求的集體性的無意識的集中性的表達和體現。在這里，不得不提到《檀君神話》（）

（據朝鮮史書《三國遺史》記載為：“是有一熊一虎，同穴而居，常祈于神雄：愿化為人。時神遺靈艾一炷、蒜二十枚曰：爾輩食之，不見日光百日，更得人形。熊、虎得而食之，忌三七日。熊得女身，虎不能忌，而不得人身。”翻譯為：桓雄給了熊和老虎一袋艾草還有二十個大蒜，并告訴它們只要吃這些，并且一百天不見太陽，不出差錯的話就可以成為人類。按照桓雄的話只吃艾草和大蒜，堅持到了最后的熊，成為了女子，沒能熬過一百天的老虎就沒能成為人。）在《檀君神話》中，熊女幽閉忌食一百天，最終提高身份成為了人類。因此，在朝鮮民族固有的文化心理中，自古以來就有對提高身份的訴求。

在18世紀以后，尤其是甲申政變之后，朝鮮王朝的經濟不僅受到內部動亂的打擊，而且國外勢力也不斷壓迫，導致當時朝鮮經濟崩潰，身份制度也隨之遭到破壞，賣官鬻爵完全公開化。成為貴族的誘惑和擺脫賤民的身份或成為賤民的危險，是大多民眾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社會性的問題，因此，提高身份、追求平等就成了廣大民眾的普遍社會心理，春香這一人物的出現也正好成為了朝鮮民族身份欲求的象征和代言人。

2.3 現世幸福意識——道家思想

唐代道士吳筠的《玄綱論》稱：“天地、人物、仙靈、鬼神，非德無以成。”信奉“神仙”是道教的專利。道教的神仙觀念不僅以各種道教經文來表現，同時也通過各種神仙傳記來形象傳播。道教神仙思想在百姓中影響較大，從7世紀以后，韓國道教就受到中國道教的影響，道教思想一直影響著韓國民眾生活以及文學創作，《春香傳》中對神仙等的描寫很明顯充滿著濃郁的道教文化色彩，同時《春香傳》中男女主人公對愛情的追求、對現世幸福的渴望也都體現著豐富的道家文化底蘊。

《春香傳》中多處描寫人物祈禱神靈，滿足人的心愿的。例如：月梅年過四十仍無子女，便去名山寶剎祈禱神靈送子，后來便生下春香;再如，當春香遭受卞學道的毒刑被投入監牢時，春香的母親在井水旁雙膝跪地，虔誠地祈禱，讓天地神靈可憐春香，保佑漢陽城里的李夢龍公子金榜題名，早日來解救春香。道教文化一直認為，神靈具有神奇的力量，借助神靈人們一定能夠實現一切美好的愿望，因此《三官經》中有，“祈福福至，禳禍禍消。”提到朝鮮民族對神靈的信仰和崇拜，這是有歷史可以追溯的。在《檀君神話》中，桓雄既是天神又是人祖，天與人一體化，可以說是“天人合一”思維模式的來源;另外，《檀君神話》作為韓國的建國神話，其中的熊女也是“地母神”的象征。

另外，《春香傳》中春香和李夢龍前世原為天界的織女星侍女和太乙星，二人因為一段情緣不堪天庭的束縛，而思凡下界，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在人世間的春香和夢龍簡直堪稱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但是兩人的愛情一直受到來自家長和封建制度的阻撓，兩人的愛情不僅打破了當時朝鮮王朝對身份制度的限制，還沖破了父母之命的傳統封建婚戀的觀念。其中，春香為了追尋和夢龍的愛情和幸福生活，面對卞學道的威逼利誘誓死不屈，挑戰封建等級制度和封建婚姻制度，不顧世俗的偏見，堅持和李夢龍結為伉儷。《春香傳》中春香和夢龍的故事不僅僅是對純潔愛情的歌頌，也反映了當時朝鮮民族深層意識中的追求現世幸福的意識。同時，在《檀君神話》中，“數意天下，貪求人世”一句表現了桓雄為了創造世界新秩序，為了實現“弘益人間”的信念，決心下凡人間的意志。所以，正是朝鮮民族深層文化中對尊重人的原始欲望，追求人的現世幸福的意志在朝鮮文化作品中也不斷折射出來。

《春香傳》中體現出來的現世意識和道家思想同樣是不謀而合，值得提出的是，雖然《檀君神話》中也表現出一定程度的道家思想，但是《春香傳》比《檀君神話》更加明確了人的主體地位，對人的地位更加肯定，提倡人追求愛情，追求平等地位，追求尊嚴，控訴禮法制度對束縛人的正當訴求的不合理性。

3 總結

中國的儒釋道傳統思想和文化在向周邊鄰國輻射的過程中，韓國在吸收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的同時，將其與自己本朝鮮民族的民族性格、民族觀念、思維方式以及文化習俗相互融合，從而形成了既擁有中國儒釋道傳統文化底蘊，又具有自己本民族固有的民族特色，這也是傳統文化在發展中最有利的發展模式和發展內容。中韓兩國一衣帶水，隔海相望，因此，中韓兩國的文化很容易互相傳播和影響。韓國在漫長的發展歷程中，不斷和中國進行文化交流，并且吸收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和思想，從而發展本民族的文化。所以，《春香傳》僅僅是窺探中韓兩國文化互通影響的一個載體，通過分析《春香傳》，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不論是從文學文化角度，還是從思想文化角度，《春香傳》中都有吸收中國文化，受中國文化以及思想影響的痕跡。

研究《春香傳》，不僅是研究一部朝鮮古典文學創作，更是研究它背后所代表的中韓兩國文化的交流和融合。

中國明清時期的著名的才子佳人式的小說對李氏朝鮮時期的文學創作起到了深刻的影響，從前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不論是從情節的走向設置上，還是從內容的對中國古典詩歌的引用和典故的化用上，《春香傳》都深深地受到中國古典文學的影響，并且把中國古典文學的成分和朝鮮民族特有的文化傳統、習俗和社會現狀相結合，才使得《春香傳》成為朝鮮古典三大小說之首。

《春香傳》不僅是一部文學作品，它也深刻表達了當時的社會現狀和民族思想，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的儒釋道的傳統思想文化在《春香傳》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另外，在針對《春香傳》的研究中，由于筆者朝鮮語專業的特殊性，也發現了朝鮮傳統神話《檀君神話》中與之相對應的部分。

中國的儒家文化，大約在公元前三世紀，就隨著漢字傳入了朝鮮半島，韓國吸收儒家文化的精華，逐步形成了具有韓國朝鮮族民族特色的儒家文化，并深刻體現在《春香傳》等古典小說中。例如，“三綱五常”的倫理思想、“堅守貞操”的節烈觀念等等，這在女主人公春香的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

中國的佛教文化，有很多韓國學者認為，佛教從中國傳入韓國，依據現有的史料至少已有1600多年的歷史，可見佛教對韓國思想文化影響之大，在《春香傳》中也可以看到釋家文化的影像。例如，女主人公春香面對卞學道的毒刑，默默忍受，則很好體現了佛教境界中的“忍度第一”;春香雖然是藝妓月梅的女兒，在當時李氏朝鮮時期，身份制度嚴格，她本應該是卑賤的，但是春香卻用自己的善良堅貞捍衛了自己的貞潔，最終和兩班子弟夢龍結為夫妻，則很好地說明了在等級制度森嚴的李朝封建社會，每個人也有追求平等幸福生活的權利，非常明確地體現了佛教精神的“眾生皆平等”。同時，受《檀君神話》的啟發，可以發現朝鮮民族在深層文化中就有對提高身份、追求平等的訴求，因此《春香傳》不僅是對中國佛教文化的吸收，也正是對本民族文化的發展。

中國的道教傳入韓國，根據韓國史籍《三國史記》記載：公元三世紀時期，老子的《道德經》、列子的《列子·天瑞》已經在百濟和新羅社會中傳播。至公元七世紀，讀老莊之書，已在新羅貴族子弟中蔚然成風。在《春香傳》中，例如：月梅祈神求子，跪求夢龍金榜題名等，則體現了道家文化中神仙道教的意象;夢龍和春香思凡下界，追求人世間的愛情和幸福，則體現了道家思想中的現世意識，這是對人的正當欲望的肯定，對過度束縛的反抗。同樣，在《檀君神話》中，桓雄本為天上的神祇，而熊本為地上的生靈，但兩者均幻化成人，在天地之間結合，誕下人類，這也正好反映了朝鮮民族的天地人“三才思想”的宇宙觀和人本思想。

《春香傳》作為朝鮮古典文學，在朝鮮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的價值和意義，對當今朝韓兩國的社會和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春香傳》不僅反映了古朝鮮的文化和社會風貌，也體現了朝鮮王朝和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因此，《春香傳》不僅是東方文學史上的優秀作品，也是中國和古朝鮮文化與思想的交流的具體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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