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肉

◎ 陳文明

有些日子沒去看望母親了，做完手中的工作 ，我決定去趟福利院。母親年逾七旬，反應變得遲鈍，記性也在衰退。我平時工作繁忙，難以對母親照顧周全，又不放心她一人生活，考慮再三，最終決定把母親送到福利院。

傍晚，我來到母親的房間，見她一人坐在床上，時而喃喃自語，時而發呆沉默。這時，母親注意到了我，臉上立即露出幾分喜色，隨即高興得手舞足蹈。服務人員告訴我，母親平時總是念叨，說兒子喜歡吃肉，尤其是瘦肉，她時常擔心我沒有肉吃。

以前在家，我喜歡吃瘦肉，父親則喜歡吃肥肉，母親則是近素不近葷。每逢母親買菜，她都不忘買上一塊肥瘦兼有的肉，然后精心炒上一盤噴香的小炒肉。吃飯的時候，母親總是第一個夾肉，卻不是第一個吃肉。母親把肉夾到自己碗里，用筷子從中一分為二——肥的一邊，瘦的一邊。接著，她把瘦肉夾到我的碗里，把肥肉夾到父親的碗里，笑盈盈地叮囑我和父親：“多吃點，多吃點……”

吃晚飯的時候，我給母親夾了很多菜，母親卻埋頭在碗中的菜里翻來翻去，突然，母親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再看母親的筷子，正穩穩當當地夾著一塊肉。我明白了，原來母親是在碗里找肉。只見母親把那塊肉片小心翼翼地分開，末了，將瘦的一塊夾到我的碗里。然而，當她夾起那塊肥肉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即便茫然無措了。

我猛地感到揪心，母親是習慣了將一片肉分為肥瘦兩半，瘦的給我，肥的給父親。可惜此刻的父親遠在天國，難以享受母親的這份愛意了。而那塊肥肉依然在母親的筷子上顫抖，不知何去何從?！皨尅！蔽彝赣H夾著的肥肉，強忍淚水，“爸已經走了!”母親如夢驚醒，莫名地點頭又搖頭，沒有說話，而是從兜里掏出一張干凈的紙巾，將肥肉慢慢地包裹起來，緩緩地放回兜里。

吃完晚飯，我陪母親回到房間。一進門，母親就走到床邊，掀開被褥一角，取出一個相框，立在桌上。相框上不是別人，正是已逝的父親。母親摸索著從兜里掏出紙團，攤開肥肉，放在相框面前，輕聲喚道：“吃吧，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