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瞿建國
我出生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母親餓著肚子為我取名叫“建國”。母親說:“建設新中國,阿儂也不能落后。”
我上小學三年級時,被一個高年級的建國打了,因為他問我怎么可以也叫建國。回家我說要不我就改名不叫建國了吧。“不能改!以后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就上,輸了,你就告訴娘,我把生產隊里50個婦女全叫上……”這就是我的娘,當婦女隊長的娘,從不認 。
1977年,恢復高考了!我考上了上海第六師范。我覺得考得不好很沒面子,不想去讀這個中專。于是冬季征兵時,我報了名。恰巧第六生產隊那位與我同名同姓的瞿建國和我一起去應征,弄得體檢醫生暈頭轉向。醫生盯著我們叫:“到底哪個是瞿建國?出來!”。六隊的瞿建國一受驚嚇,心動過速,被刷了下來。我則順利通過體檢。沒想到,人生真的充滿了意外——我被別人調了包!歡送新兵的鑼鼓響起的那天,母親對我說:“上師范也蠻好的,你想當兵不過是羨慕那套行頭吧?”我暗想,母親厲害啊,洞若觀火,啥都沒能躲過她的法眼。聽母親的,上師范。
新中國成立60周年的時候,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籌劃了一檔節目,叫《我是建國,我叫國慶》,從所有名叫建國和國慶的人里面,挑選60個典型的人物,拍攝60部紀錄片,以此展示新中國60年的巨變。全國有九十多萬個建國和四十多萬個國慶,我,竟然被選中了。
紀錄片播出那天,我早早地帶著全家人正襟危坐在電視機前,片子雖然只有短短的5分鐘,我卻樂得眉飛色舞。朋友們賀喜的短信更是讓我熱血沸騰,欣喜若狂。
這幾年,我在噌噌噌地變化著,一會兒當文化館館長,一會兒當電視臺記者,一會兒又當網絡中心主任……
這些年,母親與我同步,也噌噌噌地變化著,先是患了高血壓,之后又患了糖尿病,現在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八十多歲了,都當上曾祖母了,還以為自己剛結婚。有一天,我開車帶著她出去兜風,她坐在車里,不停地側身看我,終于憋不住問:“駕駛員,你姓啥?”我的娘!她不認得我了!這個緊跟形勢、目光遠大、堅強不屈、從不認 的母親,她的腦袋格式化了!
“阿娘,我不是駕駛員,我是你的兒子。”“那……”她想了想,“你叫建國?”她還能記住我的名字——建國。
我忍不住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