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印獎/河北寬城滿族自治縣教師進修學校
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詩歌起源于生產活動,最初與勞動生活節奏相配合。中國詩歌源遠流長,詩歌文化底蘊深厚,兩千多年燦爛的詩歌文化一直浸潤在華夏民族的血液中。新中國建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各個領域都發生了一系列深刻變革。要使詩歌文學形式發揮應有作用,就需要與時代契合,與現實人們的生產生活活動相契合,詩歌需要求實創新,有感而發,寫本真的事。
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從最早的《詩經》、《楚辭》到唐詩宋詞,直到現在新詩,盡管詩體流變,但兩千多年的歷史長河始終涌動起伏著詩歌的浪花,她激情澎湃地拍打著華夏民族的心窗。直到今天,李白、杜甫等詩人膾炙人口的詩篇依然傳誦不衰,蘇軾、辛棄疾的愛國詩詞依然激蕩著人心。從普通老百姓群體的層面來說,華夏民族受到中國古典詩詞文化的熏陶與影響,不比中國儒、道、佛三大家學說的文化所影響弱。人們對詩歌文化影響的認識與認同是不可低估的。
鐘嶸在《詩品》開宗明義地說到:“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說得是詩富有很強的感染力量,能感天動地泣鬼神。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孔子認為:詩可以激發情志,觀察民情世俗,協調人際關系,表達自己情緒等,論的是詩教的作用。唐代詩僧皎然說:“詩者,眾妙之華實,六經之菁英。”皎然認為詩是精妙文學(“六經”)之最。現代詩人艾青說:“詩,如一般所說,是文學的頂峰,是文學的最高樣式。”說的是詩不是一般的文學,詩是高尚的。從歷史上看,詩歌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古典詩歌抒寫本真事,接地氣。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詩歌的發展是伴隨著中華民族的成長與發展而發展起來的,人們對膾炙人口的詩篇始終是喜聞樂見的。有一個重要問題值得思考:為什么古典詞在我國是那么深入人心?誠然,那些喜聞樂見的詩詞除了寫得好的因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詩歌內容反映了時代,貼近民眾,寫得實,接地氣。如:《詩經》的“風”歌,寫的是老百姓的詩歌;杜甫的詩歌,大都體現了憂國憂民的情感、反映了勞動人民的疾苦;北宋時柳永的詞受到下層庶民的喜歡,說“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也可以說是接地氣。大詩人李白、杜甫之所以能寫出不朽的壯麗詩篇,不完全取決于其詩歌的天賦。李白大半生游歷了祖國的大好山河,杜甫大半生在社會戰亂中漂泊,兩位大詩人生活奔波在祖國各地“采風”接地氣,詩的題材都來自于生活的真實,這也是成就兩位大詩人的最重要的因素。我們不需從中悟出點兒什么來嗎?
簡言之,受到人民群眾喜歡的詩詞,其內容都是反映現實、抒寫本真的事。
1919年“五四”新文化運動興起,現代白話新詩如剛升起太陽得到了蓬勃成長。自1920年胡適《嘗試集》問世、1921年郭沫若《女神》發表,至今現代新詩已走過了九十年的歷史。同中國古典詩歌的兩千年歷史相比,現代新詩也只能說還處于少年時期。雖然不到百年的歷史,現代新詩也出現了諸如徐志摩的《再別康橋》、戴望舒的《雨巷》、賀敬之的《回延安》、郭小川的《甘蔗林—青紗帳》等膾炙人口詩篇。新中國建立后,作為詩歌的泱泱大國,詩歌文化得到了迅速發展。各級詩歌民團組織、群眾性詩歌文化詩社如雨后春筍在全國蓬勃興起,詩歌刊物琳瑯滿目,古典詩詞愛好者也越來越多,有人做過粗略統計,就退休老干部群體參與寫古典詩詞者就達百萬之眾。古詩、新詩、民歌等多形式詩歌共同發展,詩歌藝苑呈現出了百花齊放的氣象。今天,詩歌仍然是中華民族文化藝苑中綻放的美麗花朵。
但同戲劇、小說、散文相比,現代新詩發展還處于弱勢,同中國古典詩歌還不能相比。有一個時期以來,詩歌也出現了茫然。有人說寫詩的人比讀詩的人多,有人抱怨詩歌被邊緣化不再被重視,有的說詩歌正走向消解、衰亡。實事求是地說,詩歌不受到青睞是現實出現的一些情況。這是有原因的:
其一,人們文化娛樂的內容形式和范圍變化了。現在除了傳統的文學、戲劇以外,電影、電視、音樂、舞蹈、美術、攝影、書法、曲藝、雜技以及民間文藝、群眾文藝的形式內容呈現了多樣性和多樣化,再加上電視、網絡等傳媒手段現代化的極速變化和影響,使人們文化生活的視野擴大了,特別是手機的普及大眾化,使人們接收多種文化信息更加便利。與過去相比,有的對詩歌的重視與欣賞被“邊緣化”也是時代使然。
其二,人們的生活節奏變化了。由于人們現代生活節奏加快,工作閑暇時間有限,除了在校學生、文藝工作者、部分詩歌愛好者以及部分退休的老干部對詩歌關注外,出現對詩歌關注的群體范圍縮小現象也屬正常。一些到圖書館購書、借書、閱讀的人們,涉獵到到醫學、保健、飲食、科技類圖書群體趨多而出現關注詩歌類圖書人減少的情況也屬正常。
其三,詩歌發展本身的問題。今天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情趣也發生了很大變化。詩人白居易說得好:“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發。”時代發展變化了,詩歌也應與時俱進,求實創新。比如,由于交通便利使人們出行游覽大好山河美景的機會增多了,詩人寫山水詩是不是應契合現代人們欣賞美的觀念?古代男女青年婚戀須要媒婆介引,古詩表現的往往是一見鐘情。
詩歌文化滋養了華夏民族的心靈。尤其是唐詩宋詞文化是我國的文學瑰寶,在世界文學占有一席之地。無論社會怎樣發展,語言不消亡,詩歌就不會消亡,詩歌總是伴隨著人們的生產生活發展而發展。人們的喜、怒、哀、樂總會需要表現與傳達,真、善、美總是需要弘揚,假、惡、丑也需要揭露與鞭笞,這都離不開詩歌等文藝形式去表現與傳達。
唐人孟啟在《本事詩》序言中云:“詩者,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懷佳作,諷刺雅言,著于群書。”孟啟這里說的是,抒發古人情感的詩歌佳作很多,表現古人的怨思悲愁、抒發感慨的佳作,以及諷刺雅言的詩歌,都已被收入《詩經》等群書中了。古代詩歌自然表現傳達的是古人的“怨思悲愁”即喜、怒、哀、樂等情感,現代人的喜、怒、哀、樂等思想情感,也需要表現與傳達。朱光潛先生說:“人生來就有情感,情感天然需要表現,而表現情感最適當的方式是詩歌。”人們的思想情感盡管表現傳達的方式有所不同,但詩歌仍然是表情達意最好的方式之一。只不過是詩人應以怎樣的目光去觀察、去發現,應以怎樣的形式去表現去傳達,須要現代詩人深入思考。
縱觀歷代詩詞大家的作品,之所以感人至深,其作品所反映的大多是社會生活中發生的真實故事,或作者親身經歷過的場景,其創作總是能抓住某一個事件,一個感受很深的具體場景,甚至對一草一木都很忠實。大詩人杜甫詩所抒寫的大都是所經歷的本真的實事,抒發的是自己的感同身受,自己感慨至極,才感動了讀者。毛澤東的詩詞作品大多是寫作者親身經歷且感觸最深的事項,如《長征》、《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等詩詞作品,所反映的是中國革命歷史的重大事件,作品氣勢磅礴,形象生動,感人至深。《蝶戀花·答李淑一》字里行間充滿著作者的真摯感情,讀后令人感動。
一首好詩,起碼有四項基本要求:一是詩的語言要精練,二是詩的情感要真摯,三是詩有思想深度,四是詩的意境要美。詩歌創作達到四項基本要求,這里涉及到怎樣寫即提高作詩素養問題,再一個涉及到寫什么即題材問題。有的重視第一個問題而輕視第二個問題,認為只要提高了寫詩的藝術技巧,就能隨意寫出一首詩,因而不重視題材選擇與提煉。實際則不然。詩詞創作如不能抓住生活中一個具體的事件和場景來寫,其作品即使符合詩詞格律,也免不了空泛、缺乏真情實感,味同嚼蠟,就沒有可讀性。詩的題材要講“實”避“虛”,這并不是說詩創作非要寫親身經歷過的事,不要夸張,但不能硬性“虛構”作詩,詩歌所反映的起碼應是社會的真實。正如魯迅先生舉例所言,如說“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張,若說“廣州雪花大如席”就離譜顯得不真實了。
宋人歐陽修十分重視詩的思想內容真實,主張詩要“載事”,事卻要真。他反對“務高言而鮮事實”,倡導詩文要寫真事;他主張內容與形式一致,在《代人上王樞密求先集序書》中曰:“言以載事,而文以飾言,事信有文,乃能表見于世。”。凡詩文應內容真實,言之有物,有真實生活感受,語言才有文采。詩美在語言,詩歌語言具有抒情美、形象美、音樂美的特點。而詩美語言要求是鮮明、生動、簡潔、準確,集中一點要精練。詩的語言要求之高,有別于小說、散文、報告文學。詩短至二十到幾十個字,表情達意,詩里須蘊含著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語言非精煉化不可。
詩是思想情感的表現,真情實感是詩歌作品魅力之所在。王國維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真境界。當詩人被某種事物喚起感情,產生一種為聯想尋找形象的沖動,通過富有韻律的語言,把這種感情表現出來,才能產生詩。正如詩人艾青所說:“對生活所引起豐富的、強烈的感情是寫詩的第一個條件,缺少了它,便不能開始寫作,即使寫出來了,也不能感動人。”
詩的思想情感是從生活引發出來的。詩緣內心,因情而發。而情必因外部刺激而生,自然世界和現實生活觸動心靈,主客觀激烈碰撞,情懷激烈則思潮奔涌。作詩無外乎情與景,所謂情景相生。作詩有感而發,首先自己要被感動。詩人被大好山河景色所吸引而觸動,引起了聯想,才能產生詩;被某一個場景或事件所感動,引發感慨,才能引起創作沖動;被生活中某人物的精神行為所激動,引起了一種要強烈宣泄的情緒,才能有作詩的念頭。抒發真情,有感而發,才是作詩的真諦。
明詩論家陸時雍認為“情欲其真,而韻其長”。作詩自己被感動了,才有可能感動別人,詩歌才會有韻味。無所感而作詩,如無病呻吟。在平靜如水的情緒中,躲在小屋里冥思苦想出來的詩,不實而“虛”,寡情乏味,不如不作。
有感而發,寫詩盡力寫親身經歷的本事。如不是親身經歷的事,如寫某重大事件或場景,必須深入了解背景情況,掌握其祥,也必須寫得像自己親身經歷一樣親切,不然是不能感動人的。
詩貴在意境。詩有無意境,是詩歌評價與欣賞的重要標尺。意境是詩歌作品中呈現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詩意空間,意境是在建構過程中經由思想情感過濾與篩選的意象組合融匯形成的藝術境界。意境是“實”與“虛”的統一,有實境,才有意境。
所謂實境,是由真實的情感抒發和真實地描寫所見事物而構成的一種詩歌境界,它從主觀和客觀兩方面都強調真切和實在。唐司空圖在《二十四品》中把“實境”列為一品,形象地描繪道:“取語甚直,計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見道心。清澗之曲,碧松之陰。一客荷樵,一客彈琴。情性所至,妙不可尋。遇之自天,泠然希音。”司空圖提出這一“實境”品格說,從四方面形象地闡述了作詩的至理方法:
其一,“取語甚直,計思匪深。”是說,實境會使詩的用語十分曉暢明白(“甚直”),詩的構思也不須深奧匪解勞神。其二,“忽逢幽人,如見道心。清澗之曲,碧松之陰。一客荷樵,一客彈琴。”這六句以形象的圖景闡述了“以實見虛”的詩歌意境寫作道理,凡詩表達某種虛空無形的道理、思想或精神即“虛境”,也必須通過切實的生活畫面即“實境”來表現。詩論中說明了要表現抽象虛無的“道心”,就要從“一客荷樵,一客聽琴”兩個與世無爭“荷樵”與“聽琴”幽人的生活態度與場面來顯示,以實見虛。其三,“情性所至,妙不可尋。”這兩句是說,“實境”是真性情的自然流露,性情所至,最易感人,最美妙之情語總是“不自尋”而得到。其四,“遇之自天,泠然希音。”這兩句概括總結,說明“實境”是真情與真景兩方面天然相遇融合,使意境天然渾成,由此產生美妙如音樂的詩篇。
總之,作詩須求實,詩實在本事。這里說的本事,即指本真之事。觀真景,抒真情,寫本事,取實境,有感而發,產生出原生態的詩歌作品,才會使詩有韻味,有文采,有意境。生活是詩歌的源泉,作詩求實,作者要深入生活,傾聽時代的聲音,提高抒寫自然與世界聲音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