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四川漢族地區的非常態婚俗

■郭 維/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

婚俗就是采用一些被社會廣泛認同并長期傳承的方式或者儀式來形成婚姻的習俗。顧久幸教授在《長江流域的婚俗》一書中關于婚俗的定義，強調其社會的認同性。長期以來，婚姻及其習俗一直是學術討論之熱點，這種長久不衰的現象，不僅因為婚姻是人倫之首，更重要的是人們可以透過紛繁絢麗的婚俗，更加清楚地認識人類社會，探索人類社會發展的基本規律。中國婚姻習俗歷史悠久，內容豐富，地域性較強。民國時期，四川婚俗仍以傳統的聘嫁娶為主，但由于全川地域廣袤，各地區間的婚俗差異性極大。

一、四川地區傳統婚俗概況

為強化對婚姻、家庭乃至整個社會的控制，自周代開始，我國即出現了婚嫁應該遵循的六個流程，即所謂“六禮”?！傲Y”依次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六個環節組成。隨著時代的推移，我國后世婚禮中的各種禮俗雖有很大變更，但“六禮”的基本模式并沒有發生多大改變，從而使我國的婚俗基本是以“六禮”為核心和框架而形成的。

民國時期，四川大部分地區仍遵循著傳統婚俗，尤其是在廣大農村和偏遠地區占主體地位。男女之間的婚姻由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定，一般而言，婚姻是遵循六禮的規定，婚禮儀式主要分為三大部分：婚前禮、迎娶禮和婚后禮。但由于地區的差異，某些地區婚俗的程序與傳統的“六禮”有所區別。如婚前禮俗中的“插香”，它是“六禮”中“納吉”、“納采”和“問名”三個程序的組合；“納征”這一過程在四川的川西地區稱為“牽疏豬”。民國時期，四川地區的傳統婚俗體現了我國傳統社會的宗族觀念，結婚目的在于傳宗接代，婚禮程序中的鬧洞房、拜客、會親等儀式都能體現這一觀念。

二、民國時期四川漢族地區的非正常禮制的婚俗

民國時期，就四川大部分地區而言，仍以傳統的聘嫁娶婚俗為主，但是由于政治、經濟、地理環境、風俗習慣等原因，各地區間的婚姻差異極大，同時，一些非常態的婚俗也被保留下來，如入贅婚、童養婚、轉房婚、招夫養夫等。這些婚俗大多數是延續了上百年或上千年的習俗，一直到近代四川社會，這些非常態婚俗都并沒有完全的消失，尤其是在一些邊遠地區。

（一）入贅婚

入贅婚實行女不出嫁招贅男性成員入女家，以從妻居的方式結成婚姻的形式。在中國傳統習慣上稱為“入贅”，又稱“上門婚”、“上門女婿”等等。入贅婚具有悠長的歷史。早在秦漢時便規定，“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痹诨橐隽曀字?，入贅女婿的情況大致上有兩種，一種是終生住在女方家，對妻子的父母負有養老送終之責；還有一種是有限期地住在女方家，當時間住滿以后，就可以攜帶妻子一起回到自己家中，這種情況類似于以勞役的形式為妻家服務，以代替聘禮之財。

在四川的漢族婚俗中，入贅婚流傳已久。因為地位低下，入贅的女婿有受不了而逃跑的。女家為了使女婿在家中安居下來，不得不對他們采取一些限制措施。男子在入贅時，要向女方家庭交一定數額的錢財，叫做“系腳錢”，目的是防止他中途逃跑。由此可見當地入贅男子社會地位的低下，致使他們極不愿意成為入贅女婿。民國時期四川地區入贅婚姻中的男子往往受到歧視，處境較為凄慘。抗日戰爭時期，川西地區存在不少入贅婚，“此地招贅為普遍現象，究其心理，實則注重經濟利益誒。名是在一人之下，實乃全家之奴隸。”

（二）童養媳

與招贅相對應，對女子方面地位低下的婚姻形式就是“養媳”，中國俗話叫童養媳，它是一種具有領養關系、帶有極大剝削性和強制性的婚姻。它的特征是：暫無子嗣人家，先抱養別家女為養女，待有子后再將養女轉為子媳。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大兒媳小女婿，兩人有時要相差十幾歲，而且從實質上來說這已經不是養媳，而是買勞力。

童養媳這種婚姻形式主要是漢民族的婚姻習俗，據史料記載，在三國時的東沃沮國，即有在女孩長到十來歲時就接到男方家長養為媳的習俗。它從三國時代已出現，直到解放前都很盛行。在四川地區，這種童養媳的習俗，當地稱做“小抱”、“后成婦”、“憑長媳婦”等等。童養媳婚姻在四川清代是一種流傳面廣且常見的一種婚姻形式，據統計，四川存在此婚姻的州縣主要有 66個，占總州縣的一半以上。民國時期四川仍延續著清朝時期已普遍存在的童養媳婚姻，其主要原因是由貧窮所致。清末民國時期，四川人民日趨艱難，人民貧窮日益加深，加之社會動蕩，使童養媳現象比以往各個時期更加增多。在這種婚姻中，女子通常是痛苦的，對女子的心靈也是一種摧殘，童養媳婦長大以后往往都會反抗。

（三）轉房婚

轉房婚也稱收房婚，有的地方也叫“收繼婚”，是共夫共妻的殘余形式。它的最典型的方式是兄亡嫂子轉嫁給弟弟，姐死妹妹續嫁給姐夫，父死其妻妾（生母除外）繼嫁給兒子，連及兄弟叔伯之妻全可在家族內轉嫁。轉房婚在很大程度上與財產觀念和民間繼替制度密不可分，但卻從根本上剝奪了婦女作為“人”這一本質內蘊，而將她歸入了物的行列，否認了她有獨立人格和自主選擇自己生活或伴侶的權利。

轉房婚在四川彝族人的風俗中是其婚姻習俗中的一個重要特征，在四川漢族婚俗中卻只占極少部分。但從縣志的記載中，也能發現在一些地區存在轉房婚。如《南溪縣志》中記載，“兄弟死而偶其姒娣者，謂之‘轉房’?！鞭D房婚對女性而言是一種摧殘，無論用什么理由為維護其作辯護，都不能說明它的存在是合理的。

（四）招夫養夫

與上門入贅習俗相似的是招夫上門，應該說它是入贅的另一種形式，但與未婚男子上門入贅有所不同。招夫的家庭有兩種情況，一是女子的丈夫已死，女子在婆家招一夫進來，承接亡夫家的門楣；二是女子的丈夫并未死亡，而是失去了勞動能力，成為廢人，因此女子再招一夫進門，承擔起夫家的所有責任，包括養女子的前夫，但前提是女子與前夫已經沒有夫妻關系。

清末民國時期這種婚俗主要存在于全國移民山區，四川也是其中之一。民國時期在川西和川北的山區中延續著這種特殊婚俗。其原因主要是因為邊遠地區交通閉塞、土地貧乏、自然災害頻發等因素導致人民生存條件惡劣。一旦出現家中丈夫因疾病或意外喪失勞動力時，單憑婦女一人的勞動力是難以持家的，因此需要“招夫”，以維持家中生計。從婚姻的角度看，“招夫”是婚姻的一種倒退和變異，但由于生活環境和交通閉塞的原因，這種非正常禮制婚姻的存在是無奈之舉。

三、民國時期四川漢族地區婚俗的變遷

清末民初時期，伴隨著婦女解放運動的發展，男女交往活動日益社會化和公開化。這使婚姻自主變為可能。然而，新式婚禮在四川地區實行卻并非一件易事。民國建立后，政府雖然頒布新的結婚儀式，提倡自由戀愛、自由結婚，但在四川收效甚微?！逗嗞柨h志》中就有記載，民國以來，該縣男女自由戀愛風氣并未興起。直到1928年，國民政府頒布新婚禮草案后，新式婚禮才逐漸開始在四川地區出現。新式婚禮又稱為“文明結婚”，與舊式包辦婚姻最根本的不同在于，前者非常強調婚姻自主，以男女雙方自愿為主。

民國17年以后，這種“文明婚姻”的方式逐漸得到社會的認同，并隨之普及全川各地。如江津地區的新式婚禮者，主張婚姻自由，男女雙方互相同意方可結為夫妻。萬源縣也出現了女子自由選擇婚姻的現象。不過，從總體而論，民國四川的婚禮改革成效甚微，往往僅局限于城市，新式婚禮仍不為四川大多數人所接受，其原因與傳統婚俗在巴蜀大地根深蒂固是分不開的。

四、結語

辛亥革命的爆發、五四和新文化運動的興起雖然猛烈地沖擊了中國傳統社會的意識形態，也造就了包括新式婚俗在內的一些新社會風尚。但就四川社會發展的整體情況而言，傳統婚俗仍然占據主導地位。此外，由于政治、經濟、地理環境、風俗習慣等原因，一些非常態的婚俗也被保留下來。這些婚俗大多數是延續了上百年或上千年的習俗，一直到近代四川社會，這些非常態婚俗都并沒有完全的消失。民國時期不少地區仍存在著這些特殊婚俗，尤其是在一些邊遠地區。這些婚姻形式給當事人帶來了極大的痛苦，甚至造成了許多的家庭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