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動畫電影中的傳統價值觀認同

魏學春 (天津職業大學，天津 300410)

中國擁有豐富、多元的傳統價值觀，這也是我國傳統文化中不可忽視的核心與靈魂，是大量實體文化產品，如戲曲、小說等誕生的基礎。長期以來，中華民族在發展中，不斷對各種思想觀念、行為準則和道德規范進行選擇和完善，最終形成一套基本固定的、體現了深層精神追求的價值觀念。這些傳統價值觀也是當代文化建設的“養料”。包括國產動畫電影在內的文化產品，往往挖掘與闡發傳統價值觀，將古人的價值觀認同與時代精神結合起來，使作品更具教育意義與文化深度。探討國產動畫電影中的傳統價值觀認同，是非常具有現實意義的。

一、傳統價值觀認同

張岱年與方克立所著的《中國文化概論》對于中國人秉承的傳統價值觀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總結與論述。中國傳統價值觀的來源是多元的，千百年來，儒釋道墨等諸思想流派都為中國人的思想與行為提供了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既互相排斥，又互相交融、補充的價值原則。一般來說，影響力最大的當屬儒家價值原則，如孔子在《論語·子路》中提出的“剛、毅、木、訥，近仁”，標舉了公正、剛直、果毅、堅定、質樸等優秀品格，認為其與仁道相通。即使是并不篤信儒家學說之人，也不能不承認這幾種品格對于人的成長、對于人際關系的經營，是有所助益的。此外，中國傳統價值觀是涵蓋了多方面內容的，中國人對于天人關系、群己關系、義利關系等，都有著較為辯證、深入的思考，并做出了相對規定，最終形成了一套與人實現自身價值緊密相關的社會規則。

當價值觀被普遍接受后，認同也由此產生。人們集體性地認可了某種價值觀，民眾在心理上達到平衡，社會運行實現有序，一個民族和國家的精神家園也由此產生。一旦認同提升，價值共識形成，社會的矛盾也將得到緩和與化解。反之，社會則會彌漫著不和諧的、分裂的因素。近年來，國產動畫電影已經從向傳統文化典籍汲取故事文本(如昔日的《大鬧天宮》《哪吒鬧海》等)，到新創文本而以此言說傳統價值觀、加強民族認同的方向發展，而這種“新瓶裝舊酒”的創作方式，也被證明獲得了成功。

二、國產動畫電影中的傳統價值觀

在國產動畫電影中，傳統價值觀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崇尚仁愛關懷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著“貴生”的思想，即重視與尊重人的生命。先秦儒道兩家，都有著對社會影響深遠的貴生學說，從不同的側重點分別強調了對生命價值的重視。儒家提倡善待他人生命的“仁”的德行，孔子將“仁”視為做人的根本，這也成為儒家所長期追求的珍愛他人生命的價值觀。道家則更注重對自己生命的重視，提出了“夫兵者，不祥之器”等反對戰爭的說法。這一點也體現在國產動畫電影中。例如在田曉鵬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2015)中，唐僧的前世江流兒就是一個充滿了仁愛之心的人。而反派妖王則缺少對生命的尊重，接連殺害童男童女，來為自己增長功力，一時之間，整個長安城哭聲連連，幼童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極大的威脅。江流兒自己也只是一個幼童，但是他受佛門教育熏陶，有著仁愛之心，在逃命之中，也不忘救下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并一直守護對方。也正是江流兒的一片仁愛之心，打動了桀驁不馴、因為被囚禁了五百年而心情陰暗的孫悟空，他也在保護江流兒和小女孩的過程中，逐漸重拾了自己的力量，并最終擊敗了妖王，為長安城鏟除了危害。江流兒在這一世短暫的生命中所閃現出來的仁愛之光，也使得觀眾不難理解為何他能在下一世成為唐僧，前去西天求取普度眾生的佛法，因為他始終是一個心系眾生的人。與之類似的還有如《長江七號愛地球》(2010)等。

(二)追求和諧大同

“天人合一”的和諧觀是中國傳統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的“天”指的是自然，而“人”則指的是人類，以及人類的物質、精神創造成果。中國人一貫崇尚合乎自然法則的生存方式，主張人也是萬物之一，如《莊子》中指出：“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我”的行為應該遵循自然規律，而不是對自然平衡進行破壞。在國產動畫電影中，動畫人也一直強調這一點，或是讓觀眾看到萬物之間和諧共處、互相給予的美好之處，或是給觀眾展現天人不和的悲慘后果。例如在楊春根據宋代古畫繪制而成的短片《美麗的森林》(2012)中，觀眾先是看到了一幅幅被“復活”了的花鳥畫，其中有飛翔騰躍、嘰喳歡叫的鳥類，有風吹葉動、波紋粼粼、魚兒游弋的森林環境，可以說古韻悠然，令人心曠神怡。然而隨著一聲槍響，幾片白色羽毛飄落，畫幅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彈孔，原本美麗平靜的森林就因為人類的狩獵而被破壞，這無疑是令人惋惜的。又如在梁旋、張春借鑒了《逍遙游》和《山海經》創作的《大魚海棠》(2016)中，人類并不是自然的征服者和支配者，而是自然的一部分，電影中人類因為過度捕撈魚類而設下巨網，差點讓椿丟了性命，這種行為是被否定的。人在死后就會成為大魚，其靈魂被“其他人”所掌管，而“其他人”則可以跟自然溝通，“其他人”死后，也會化為世間的其他東西，如椿的奶奶就在死后變為了一只鳳凰，而椿的爺爺死后則變成了大樹等。這些國產動畫，畫面都極為優美動人，向觀眾提醒了大自然的價值。

(三)守護正義公理

中國傳統價值觀強調追求和守護正義，反對將“利”置于“義”之前，當正義觀深入人心后，人和人之間的各種利益關系就能得到一定的協調。無論時代如何發展、科技如何進步、政治體制如何改變，對正義公理的積極追求，都從未被國人遺忘。動畫電影由于大多面向低齡觀眾，更是有必要厘清正邪好壞。在常光希的《寶蓮燈》(1999)中，二郎神之所以要囚禁親妹三圣母，與其說是懲罰她與凡人劉彥昌結婚生子，不如說是為了私利奪取寶蓮燈。沉香在來到舅舅的家后，發現舅舅有一個龐大的私藏寶庫，原來除了寶蓮燈之外，二郎神還強取豪奪了許多其他人的寶物。這一行徑無疑是非正義的，而二郎神借高強的法力為非作歹的勢頭也注定是不能長久的。最終，沉香拜孫悟空為師學會一身本領，又得到了一把神奇的斧頭，擊敗了二郎神，劈開華山救出了母親。又如在戴鐵郎的《黑貓警長》(2010)中，黑貓警長及其領導的森林警察局的白貓警士、黃貓警員們，無疑就是正義公理的守護者。他們每天保持警惕，巡邏四方，破螳螂案、紅土案、食猴鷹案等，是小動物們信賴的保護神。而搬倉鼠一只耳和他的犯罪團伙無疑就是正義的踐踏者，他們心懷叵測，冥頑狡猾，一次次地給森林居民帶來財產損失或人身安全的威脅。但是黑貓警長等人是絕不會恐懼退縮的，他們一直戰斗在抵抗罪惡的最前線，是現實生活中警務人員的縮影。與之類似的還有如《兔俠傳奇》(2011)、《葫蘆兄弟》(2008)等。

(四)肯定誠信勤奮

在并不完美的自然條件下，中國人漸漸形成了一種向上、勤奮，不甘于聽天由命的價值觀，這為人們不斷進行自我和社會改造提供著動力。同時，國人也強調在進取的道路上要保持誠信，避免惡性競爭，這正是中國文化能長期具有超越性和先進性的原因之一。這在國產動畫電影中也有所演繹。例如在王微的《小門神》(2016)中，門神神荼和郁壘因為瀕臨失業而下凡，來到了一個江南小鎮。小鎮中的母女小英和雨兒開了一家餛飩店，因為香飄千里而生意興隆，小英也為了能夠多掙錢而起早貪黑，是勤奮的典范。隔壁快餐店的老胡則視餛飩店為眼中釘，為此不惜在小英的湯里下了瀉藥，使得眾多食客以為是小英售賣不合格的食物而使他們腹瀉。這無疑就是一種違背誠信價值觀的不正當競爭。而同樣，郁壘為了讓人們和其他神仙看到門神的意義，偷偷放出年獸惹出大禍，這同樣也是不誠信的表現。與郁壘對應的神荼則勤勤懇懇地在餛飩店里打工。在電影的最后，不誠信者都受到了懲罰。

除此之外，如《風語咒》(2018)中通過少年郎明和母親梅姐的故事來講述孝道，《媽媽咪鴨》(2018)、《貓與桃花源》(2018)強調“動物之間本來就應該相互幫助”等，也都是在進行傳統價值觀認同的塑造，只是價值觀被包裹于冒險、奇幻故事中，令人能在較為輕松愉悅的心情中順利接受。

三、國產動畫電影結合傳統價值觀的戰略意義

動畫電影具有“寓教于樂”的特點，早已為各國動畫人所公認，而對于我國動畫電影而言，其宣揚傳統價值觀，則另有著特殊的戰略意義。

從國家政治的層面來看，傳統價值觀在國產動畫電影中的閃光，有利于維護我國的意識形態安全。尤其是在美日動畫電影大行其道，趁機推廣文化霸權，而青少年的辨別意識又相對較弱的今天，“意識形態安全是文化安全的根本，文化話語權作為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內容和國家文化主權的重要指標，在維護意識形態安全方面的時代價值日益凸顯”。而國產動畫電影，正是這種與國家的軟實力緊密相關的“文化話語權”的組成部分。同時，這也為我國實現“中國夢”提供了價值支撐。“中國夢”認為，個人價值的實現，個人對正義的守護、對和平的追求，是要與民族、國家的利益緊密結合在一起的。例如在林超賢的《閃閃的紅星》(2007)中，潘東子的經歷并不僅僅是美國動畫《獅子王》這樣的個人成長或者替父報仇故事，而是既實現自我價值，又為人民追求幸福正義的過程。

從社會生活的層面來看，用傳統價值觀來捏合群體，提高民眾的素質，營造中華民族的“向心力”，對外塑造國民正面、健康的形象，對內則實現信仰的整合和引領，這是國產動畫電影的責任之一。例如在《麥兜故事》(2001)中，麥兜與媽媽的生活并不富裕，然而他們擁有和諧的親子、鄰里關系，這很大程度上與麥兜母子的樂觀、勤奮有關。在生活的高壓之下，他們努力扮演好生活中自己的角色，或是努力地練習搶包山，或是不能去馬爾代夫就用別的旅游來獲得快樂，從來沒有在與他人虛榮的攀比之中迷失自我，也沒有因為父親的角色缺失等人生挫折而充滿抱怨。大眾在麥兜故事中可以感受到一種積極向上的“香港精神”。而在《麥兜響當當》(2009)中，麥兜來到湖北的一所武術學校過著清苦的練功生活，在陌生的環境之中很快與其他小朋友建立了友好、互信的關系。這也深深打動了內地觀眾。麥兜的故事，就是對拜金主義等不良價值觀的反擊，對于社會風氣有著積極的引導作用。

正確的、有利于社會發展的價值觀需要被廣泛地研究、認知與弘揚，傳統價值觀與當下提倡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具有共通之處的。動畫電影老幼咸宜，宣傳面廣，能將復雜、抽象的道理日常化、形象化和生活化，用國產動畫電影來承擔起培育觀眾價值觀認同的任務，就顯得重要與緊迫了。研究近年來受到觀眾肯定的國產動畫電影，不難發現，在國產動畫電影注目于過去、放眼于未來，主動地將傳統價值觀納入自己的敘事和畫面之中，讓傳統價值觀更為鮮活，成為民族認同的凝聚劑的同時，傳統價值觀也涵養了國產動畫電影，為其散發魅力征服觀眾做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