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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華北A市火車站 日

字幕：1980年，秋天。

丁一雄(21歲)在站臺上，送別考上北京建筑工程學院的常詩真(20歲)。

丁一雄掏出一只盒裝的金星鋼筆，鋼筆上刻有“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的金色字體。他將鋼筆送給常詩真。

常詩真接過鋼筆，說：希望你認真復課，明年繼續參加高考，我在北京等你！

火車進站了。

丁一雄將常詩真的包裹送到火車的座位上。

火車開動，丁一雄與常詩真互相揮手告別。

2.C縣南關鄉丁莊 傍晚

丁莊位于南太行以東一望無際的華北大平原上。村莊面北朝南,分為前街后街。秋高氣爽的天氣里，從村莊向西遙望，隱隱約約可以望見南太行的山峰。

漳河從村前幾里外流過，但是已經干涸許多年了。

丁一雄家住在前街上。封閉的院子里，有一棵棗樹，還有一顆老石榴樹。三間正房是解放后蓋的；還有三間廂房，是解放前蓋的，不住人，裝著雜物。

丁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丁可蘭：哥，送走了詩真姐，你咋想的？

丁一雄為難地：唉……

丁朝宗：我已經想好了，常家閨女考上了大學，你沒有考上，你們二人成不了。我們家現在的情況，沒錢供你再復讀。就是去復讀，你也不一定能考上。你20多歲了，回生產隊干活吧，家里還指望你呢。

丁一雄默默吃飯，沒有吭聲。

丁可蘭：爹，哥不復讀可惜了，如何向詩真姐交代？

丁朝宗：有什么不好交代？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一雄，你現在就給常詩真寫信，把事情說明白，是咱們配不上人家，不要耽誤人家的前程。

3.生產隊隊部 日

丁一雄來到生產隊部，向生產隊長報到。

生產隊長：你回來的正好，縣里修水庫，和生產隊要民工。大隊帶隊的是團支書江順流，他點名要你去。出民工，隊里給記工分，縣里每天給補助。

丁一雄：多長時間水庫能修好？

生產隊長：兩年吧。

丁一雄：我去。

4.C縣水庫民工駐地 日

民工宿舍是大通鋪，丁一雄與江順流、汽車司機王義方的床鋪緊挨著。

江順流(丁一雄初中同學)找丁一雄談話：一雄，我現在是民兵排長，抓全面。我讓你當副排長。你文化高，身體好，負責工地。哪個不聽話，和我說。

丁一雄：我行嗎？這些人在隊里干活比我時間長，另選一個吧……

江順流：就這樣，別啰唆。挑兩天土，推兩天車，就都服了。

5.水庫工地 日

水庫建設開展勞動競賽。

丁一雄滿頭大汗在推小車，每天推的土石方都比別人多。在他的帶領下，丁莊大隊民工排被授予流動紅旗。

汽車司機王義方回縣城拉貨，丁一雄從兜里掏出這個月的民工補助錢20元，交給王義方：你路過南關鄉中學，把錢交給我妹妹，她叫丁可蘭，在二年級一班。

王義方：丁大哥，你太節省了，一天補助這幾角錢，我吃飯都不夠，你還能節省給你妹妹？

丁一雄：我妹妹住校，需要錢。

6.水庫工地 日

中秋節的晚上，南關鄉各村文藝隊來到水庫工地慰問演出、聯歡。

報幕員：下面請生村生玉坤同志表演節目——獨唱，《總有一天會情人》。

一個中等個頭,面容姣好的女孩走上臺來,開始演唱：

哥有心，妹有心，

哪怕山高水又深。

山高也有人行路，

水深也有擺渡人，

總有一天會情人！

哥有心，妹有心，

俺跟哥哥結同心。

往年爹媽來做主，

今天自己定終身，

不嫁哥哥枉為人！(1)以上歌詞選自《中國民間山歌選》，略有改動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人們呼喊：唱得好！再來一個！

丁一雄喊了幾聲：再來一個！

報幕員：下面演出的是，丁莊大隊民兵排丁一雄同志表演節目，獨唱，《巍巍太行山》，作詞、作曲丁一雄。

啊，巍巍太行山，

你經歷滄海桑田億萬年。

朝西看，連綿不盡的溝塬峁梁；

向東望，華北大平原一馬平川。

山的厚重，水的柔情，

塑造了太行人的古道熱腸，剛強鐵漢！

啊，巍巍太行山，

你孕育群峰英雄氣象，

你滋養大地五谷芬芳。

你背負著歷史的使命，

你飽含著人間的希望。

戰天斗地換新貌，繼往開來奔前方！

生玉坤站在舞臺的下面，全神貫注聽著丁一雄的演唱，她的目光一直盯到丁一雄演唱結束，走下臺來。

7.丁莊丁家 傍晚

字幕：兩年以后，水庫竣工。

丁一雄走進了家門。

丁朝宗：回來好，現在生產隊也解體了，土地承包到戶了，你要挑起家里的擔子啦！我們家從你太爺到你這兒，三輩兒單傳，就一個男孩。你和姓常的姑娘也斷了，結婚年齡也快到了，學校胡老師要給你介紹一個對象，你去見個面。

母親：你和常詩真已經斷了,就不要再戀戀不舍。她爹娘離婚了，我們找對象不能找這樣家庭的姑娘，這是我和你爹一致的意見。

丁可蘭：為什么？

母親：不為什么，就是不行！

8.麥田里 日

字幕：1982年春，小見面(主要是看長相)。

丁一雄(23歲)在胡學昭的帶領下，在生村的麥田里見到了生玉坤。

丁一雄：是你呀，咱們在水庫工地見過。你多大了？

生玉坤：十九了。

丁一雄：你家幾口人？

生玉坤：這個……你問大家還是小家？要是大家——爹和娘、四個哥、三個姐。三個哥哥結婚都分出去了，三個姐姐都嫁出去了。小家嘛，爹和娘，小哥和我，四口人。

丁一雄：你幾年文化？

生玉坤：我上完初中就不念了。

丁一雄:為什么不上高中？

生玉坤：上學累人。

丁一雄笑了：干活不累人？

生玉坤：我愛干活——干活不累人！

丁一雄：你都能干什么活？

生玉坤：家里家外的——都行！你愛唱歌吧？你唱歌好聽，我愛聽！

丁一雄：是嗎？是在水庫工地聽過我唱歌吧？

生玉坤：是。

丁一雄：你覺得我咋樣？

生玉坤：挺好！

9.生村村頭 日

字幕：半個月以后，大見面(定親)。

丁一雄在父母、妹妹丁可蘭的陪同下，用自行車馱著一個裝著30多斤油條(當地稱為果子——正方形的油餅)大筐，來到生玉坤所住的村莊——生村村頭的一棵老槐樹下。

生玉坤在伯父、父母、叔叔、哥嫂、姐姐等20多人的陪同下，也來到老槐樹下。

女方的親眷們先吃丁一雄帶來的油條，也象征性地返給丁家人幾斤油條。吃完了油條，雙方寒暄了幾句，女方的親眷們回家了。臨別時，丁一雄贈給生玉坤一條圍巾，生玉坤贈給丁一雄一支鋼筆，一個筆記本。

回來的路上，丁朝宗說：這家人家好，人丁興旺，女孩也好，長相、個頭都中看。

丁可蘭說：嫂子性格開朗。哥哥，你看啦，中不中啊？

母親：看你說的，你哥看不中，他能來？

10.Z市中等專科學校 日

字幕：1981年。

17歲的丁可蘭考上了中專，學習服裝設計專業。丁一雄把妹妹送到學校，幫她安排好食宿后離開。

丁可蘭送丁一雄到校門口：哥，跟你說一個人。

丁一雄：誰？

丁可蘭：你說王義方這個人怎么樣？

丁一雄：這人挺好啊，你問他干什么？

丁可蘭：就是前年，你托他給我捎錢認識的。以后隔一段時間他就來學校看我，還給我買水果和文具。

丁一雄：他和你挑明了——要和你處對象？

丁可蘭：沒有明說。他說他沒有妹妹，拿我當他妹妹。

丁一雄：我在水庫兩年，看到王義方挺仗義的，誰有困難他都幫。他的長相你看中了吧？

丁可蘭臉紅了，低下頭。

丁一雄：你現在讀書，也可以和他處，但不能影響學習。你們再加深一下了解，等你畢業參加工作了，再決定。

11.丁家 日

丁一雄的老師胡學昭來到了丁家。胡學昭解放前上過私塾，古文功底很好，精通皇歷。丁朝宗和他是朋友,他為丁家寫《婚書》(2)婚書:男方送給女方的書帖，約定婚約。：

預達

尊府

大德望翁生親家先生大人閣下：

久望名門，愿結朱陳

幸蒙下顧，謹達玉姻

1982年4月

婚眷弟丁朝宗鞠躬

胡學昭出門向丁莊走去。他帶著裝有《婚書》的木匣子，上面包著紅布。還拎著一個包裹，里面包著六尺布和幾件新衣服，是送給生玉坤的。

12.生玉坤家 日

生玉坤父親生立德、大哥生玉祥招待胡學昭。酒桌上，生家父子連連向胡學昭敬酒：胡老師，你是丁一雄的老師，又是大媒人，還是婚姻傳書人，良辰吉日挑選人，今天一定要多喝幾盅我們的感謝酒！

胡學昭一連喝下對方敬的三杯酒，說：你們兩家門當戶對，屬相不忌。我和丁家一個村的，他家的情況我都熟悉，父母、孩子都是好人品。玉祥和我都在小學當老師，又在一個鄉，朋友也是多少年了。玉祥告訴我，他的妹妹看中了丁一雄，叫我了解一下丁家，我說不用了解，我就敢給丁家做一半主。

生玉祥：我這個最小的妹妹，是全家一個寶。她自從看見了丁一雄，誰給介紹對象也不看。她把心里話告訴我，我只好求到你老大哥了。

胡學昭：今天來，我把結婚的良辰吉日也挑好了。丁家老人急著抱孫子，希望春節以前就結婚，我來聽聽你們家的意見。

生立德：沒有意見，胡老師。一會兒玉祥寫好我們家的《回書》(3)回書：女方看完男方送來的婚書，寫給男方同意婚約的書帖。，還有給女婿的禮品，你給轉到丁家，一切就按丁家的安排辦。

13.南關鄉政府秘書室 日

字幕：1983年1月。

丁一雄(25歲)和生玉坤(21歲)在進行婚姻登記。

秘書：你們的婚姻是不是父母包辦的？

二人同時：不是。

秘書：你們確實是自由戀愛結婚嗎？

二人同時：是。

秘書：同意你們結婚。提醒你們注意的是，要遵守國家關于計劃生育的法律和政策，認真搞好計劃生育。

二人：是。

秘書在結婚證書上蓋上公章。

14.丁家 日

臘月里靠近春節的一天，人們都在屋里屋外地忙著，為丁一雄籌備婚禮。

三間正房糊裱一新。窗戶上貼著大紅“囍”字。

院子里，婚禮宴席的灶臺已經備好。幾個男人在殺一口100多斤的豬。

親戚朋友、街坊鄰居拿著布料、喜畫、喜匾等賀禮，陸續前來“賀喜”。

一人接收禮品，一人登記禮賬。

15.丁家 日

第二天上午，丁家兩男兩女一行四人騎著自行車，前去生家迎娶新娘。

丁一雄在家中招待前來賀喜的親戚朋友。

生玉坤和送親的叔叔、哥哥、姐姐等人，有的騎著自行車，有的坐上載著嫁妝的馬車，隨著迎親的人，來到了丁家門口。司儀胳臂上纏著紅布，街坊鄰居、親戚朋友都迎到門口，鞭炮響起。

司儀領著新郎、新娘來到院子里一張桌前，桌上擺著一個香案，香案就是一個木制的“斗”，里面裝著小麥、玉米、高粱等“五谷”。斗的上面蓋著一張粉紙，插著100只香，代表著天和地。

丁一雄、生玉坤跪在香煙繚繞的香案前，隨著司儀的呼喊，磕頭三次——拜天地。

新娘生玉坤入洞房，第一眼就看到掛在墻上的畫，是《楊柳青百子圖》。她在炕上盤腿而坐，緊護雙足。

司儀來到新房：看新媳婦要懂規矩。女的，不論輩分大小都能看；男的，凡是輩分大的和同輩年齡大的不能進新房。

司儀：現在開始吃飯，主人有話——請大家多喝酒，多吃飯，吃飽喝好。

宴席開始，八人一桌，先喝酒，后吃飯。下酒菜有八個菜，花生米、皮渣、豆腐、菠菜等。主食是饅頭，一人一碗大燴菜，菜里面有白菜、胡蘿卜、海帶、粉條、素丸子等，每碗菜上面放3～5片回鍋肉，菜吃完了，可以再添。

16.丁家 夜

新婚之夜。和丁一雄同輩但是年齡比他小的一群年輕人在屋外喝喜酒，吃喜糖。爾后開始鬧洞房，耍新娘。

生玉坤上身穿著棗紅色的對襟盤扣薄棉襖，下身穿著紅棉褲，腳上穿著紅襪子。里屋外屋擠滿了鬧洞房的人。

眾青年首先要求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新郎新娘端起了酒杯，手腕相扣。

丁一雄說：眼對眼，眉對眉，咱倆今日成婚配！

說完，二人各自喝了一小口杯中酒。

生玉坤說：口對口，手挽手，咱倆喝個交杯酒。

言畢，丁一雄喝了一口生玉坤送上的杯中酒，生玉坤喝了一口丁一雄送上的杯中酒，象征著今后夫妻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二人合：喝了交杯酒，酒入心腸熱，夫妻到白頭，到白頭！

二人干了剩下的杯中酒。

眾人齊聲喝彩：好！

青年甲：丁大哥好文采！交杯酒的詞自己編的吧？事先演習了吧？

生玉坤：你說對了，我丈夫就是有文采，老高中。

小伙子甲：新娘子，聽說你情歌唱得好，來一個。

眾青年男女齊喊：來一個!

生玉坤：好。我給大家唱一個《乖姐門口一個塘》，希望大家能喜歡！

乖姐門口一個塘，

乖姐塘里洗衣裳，

手持棒槌眼觀郎，

十個指頭棰五個，

這是望郎帶的傷！

小伙子乙：你的傷在哪兒，手伸過來，我們看看！

生玉坤伸出一只手：看唄。

甲乙丙丁等幾個小伙子上去拽住生玉坤的手不放，喊道：這小手，捏一下，軟乎乎的，再唱一首來勁的！

生玉坤：我的嗓子啞了,大家饒了我吧！

小伙子丙從棉襖兜里掏出一個卷尺：你不愿唱了？好，我們進行下一個節目。新娘子，你把腳伸出來。

生玉坤：你們要干什么？

小伙子丙：我們要檢查你——作為我們丁家的媳婦，夠格不夠格！

眾人喊：把腳伸出來！

生玉坤兩只腳伸到床邊，小伙子丙一手拽住腳，一手拉出卷尺比量生玉坤的腳，哈哈大笑：哎呀，天足——大腳啊！一尺多長，嫁不出去的姑娘！

小伙子乙搶過卷尺：你量得不對，我來量一下。

小伙子乙按住生玉坤的腳，用卷尺比量一下，說：三寸金蓮啊！丁大哥啊，你娶家來了。等你老了，一個小老太太走道顫顫巍巍的，你攙著吧。

小伙子乙邊說邊學走路站不住的樣子。

丁一雄和生玉坤忍不住笑了。

鬧洞房的男女老少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甲乙丙丁等小伙子們喊：哥們兒，哥們兒，還有什么新招，新媳婦抗鬧!

丁一雄母親在外屋說：這幫孩子，量新媳婦腳的大小，這事兒是我娘那輩人的規矩——解放前的事兒。那時候新媳婦腳大，不管長得如何好看，都被人恥笑。我結婚都沒有趕上，現在又搬出來了！

眾人一直鬧到午夜才散去。

生玉坤在鋪被褥。

丁一雄：我娘叫我告訴你，你要給我們丁家多生孩子呀！你看看墻上的這個百子圖，我娘叫你天天看。

生玉坤笑起來：我嫁給你，就聽你的呀，你說生多少？

丁一雄：我娘說了，三個小子，倆妮兒。

生玉坤：哎呀，那還不得十幾年啊！好吧，就照你說的辦！

只聽窗外聽房的一幫小伙子哈哈笑起來，緊接著，一把玉米粒撒在窗戶玻璃上，沙沙響。小伙子們喊：這倆傻東西，三更半夜不睡覺，還在商量生孩子，做十年計劃……不睡覺，能生孩子嗎？哎呀，這天太冷了，凍得我們直哆嗦！

東邊房間里，丁可蘭聽見了外邊的聲音：這幫人，都下半夜了，你聽，凍得直哆嗦還不走，還在鬧騰！

丁母：叫他們鬧騰，好！老話講，人不聽房鬼聽房！(4)俗語。結婚鬧洞房參考了南太行地區有關婚姻習俗的記載。

17.丁莊地里 日

春天，天不下雨，小麥干旱。

當選上村主任的江順流帶領農民打井抗旱，丁一雄也在其中。

農民甲：以前生產隊那時候打井，五六十米就見了水，現在打到200米也不見水。

農民乙：以前，幾百畝地打個一兩眼井就夠了。現在還是這些地，打五六口井也不夠。

江順流：現在打一口井費用得七八萬！一個井用10年基本就報廢了。打井集資沒人掏錢，我打井大家用還得我個人貸款。我也不知道貸款什么時候能還上。

農民丙：你打井，賣水還貸款。

江順流：我賣水？我給你們澆地，你們都給我打白條。

農民丁：一季小麥澆水3～4次，每畝地要用100個電字，合100多元。你賣水，我也買不起。明年麥子我不種了，種啥也不賺錢，出去打工。

丁一雄：主任，這樣下去怎么辦？我也得考慮打工去！

江順流：能走的都走吧！我當這個村委會主任，規定一年給300個工，一個工2角錢，全年工錢60元。我也要出去打工！

眾人笑起來：你是村主任，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村子黃攤啦！

18.丁家 夜

字幕：1983年，冬天。

生玉坤(21歲)在屋內的叫喊聲傳到院子里。一會兒，房內傳出嬰兒的哭聲。

丁一雄(25歲)站在院子里石榴樹旁邊，向屋里喊：是個小子嗎？

屋里接生婆答道：是個妮兒啊！

丁一雄一下子蹲在地上，手抱著頭。

過了一會兒，接生婆喊：進屋來吧。

丁一雄走進屋里，看見生玉坤滿頭是汗，眼角流下淚水。他上前默默地握住妻子的手。

19.丁家 日

村婦女主任丁滿紅來到丁家。

丁滿紅：玉坤，你生了頭一胎了，按照規定，到生第二胎有五年間隔期，再生，你需要辦準生證。

生玉坤：我知道了。

丁一雄母親：滿紅啊，你能不能幫助想個辦法？我們怎么也得生個小子啊？五年期限太長了。

丁滿紅：嬸子，我也沒有好辦法。計劃生育越來越嚴了，不辦證要罰款，罰款2000元到5000元！

丁母：罰這么多錢！哪家能拿得起？

丁滿紅：這沒辦法呀，我的嬸子，上面規定。

丁一雄聽了，默默無語地走出了家門，在大門外站著。

一會兒，丁滿紅走了出來。

丁一雄：大姐，你給我們辦個準生證吧。

丁滿紅：五年以后才能生，你同意？

丁一雄：我同意。

丁滿紅：叔叔和嬸子能同意？

丁一雄：剛才不是沒吭聲嗎，就算是同意。不過，咱倆知道，不要和他們說。

丁滿紅：好。

20.丁莊漳河故道 日

漳河故道到處都是沙丘。

高大的刺槐上開滿了白色的槐花，蜜蜂忙著采花粉。

白楊、垂柳，綠了河岸。

孩子們在青嫩嫩的草地上嬉戲，打鬧。

村民們在這兒開荒，用樹枝圈起地來種葡萄，種菜。

丁一雄和生玉坤在開好的地里種菜。

丁一雄：我聽老人講，漳河每漲一次水，淤一層土，成了菊花土，不用上糞肥，種莊稼照樣長！

生玉坤：現在河都干了，水都流哪兒去啦？

丁一雄：那年我去修水庫，說修了水庫，以后就可以引漳河水澆地了。但自從修了水庫，就沒有來過水！

21.南關鄉大集 日

生玉坤背著一筐菜，手里提著一只大公雞，來到集上。

趕集的人走過來：這只雞多少錢？

生玉坤：10元錢。

買雞的人掏出一張10元人民幣交給生玉坤，提走了公雞。

生玉坤蹲著賣菜。

22.古觀音寺 日

生玉坤和婆母在有千年歷史的古觀音寺“送子閣”上高香、磕頭、許愿，祈求觀音送子。

23.丁莊村部 日

江順流和丁滿紅在研究全村計劃生育問題。

丁滿紅：現在村里生了二胎的,大都沒有辦準生證。超生的，已經生了三胎的也不少。我說話不頂耳旁風，有的還罵罵咧咧，這工作實在不好做。現在全村生育指標早就沒有了，卻還在生。有幾個婦女生孩子密——一年倆，兩年仨，三年就是一把抓。真是越窮越生，越生越窮！

江順流：現在鄰村的情況怎么樣？

丁滿紅：情況都差不多。

江順流：這樣吧，先盯住有男孩的，不能讓再生，生女孩的隨大溜吧。你我都有男孩，不讓他們生男孩，弄不好跟你拼命，扒你祖墳！我爺爺說，不讓女人生孩子，亙古都沒遇見這樣的事。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24.Z市中原中等專業學校 日

字幕：1984年。

大街兩旁的法國梧桐樹葉子開始落下來。

丁可蘭(20歲)和王義方站在校門口，與一幫送別的同學握手道別。

25.公路 日

王義方開著卡車開出了城，行駛在寬闊的省道上。

26.卡車駕駛室內 日

王義方：畢業了，找工作有目標嗎？

丁可蘭：有幾家服裝企業要我，我在他們那兒實習過，他們對我設計的服裝非常感興趣。

王義方：我這次到廣州待了兩天，去了海印橋，給你買了一個佳能相機。又去了上下九步行街，給你買了幾套衣服，你穿上，就是個模特。你再看看我給你買的新潮服裝設計雜志，開開眼界吧！

丁可蘭翻看著服裝雜志：男裝、女裝、童裝、禮服、職業裝的設計，我都學了，但雜志里的服裝設計第一次看到，太漂亮了！

王義方：我覺得你不一定就非得搞設計，你去服裝廠搞設計，一個月也就幾百元錢，要是咱們自己開個服裝店，從廣州進貨，都是新潮的，那掙得可就多啦！

丁可蘭：那不就是下海了嗎？咱倆都下海，風險太大了！

王義方：廣州深圳那邊，有的干部都下海了……

丁可蘭：我考慮一下再說。

王義方：可蘭，咱倆認識六年了……

丁可蘭：你什么意思？

王義方：我是說，咱們是否也應該考慮婚姻大事了？我父母著急呀！到現在我還沒有去過你的家，沒見過你父母。

丁可蘭：咱們認識六年了，不假，可是我才剛畢業，現在都提倡晚婚。等到我二十七八歲，咱倆再談婚論嫁。

王義方：我比你大三歲呀，照你說的，我就30多了。

丁可蘭笑了：怎么？等不及了？等不及你現在就可以找啊，我又不是絆馬索。

王義方：哎呀我的妹妹呀，“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我這一輩子的老婆就是你了！

丁可蘭：我剛要走向社會，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這么輕易地嫁給你？還得考驗考驗你！

王義方：我一定經得起你的考驗！

27.丁家 夜

丁一雄：玉坤，我和你商量一下咱們家的出路。咱倆結婚兩個年頭了，生了一個妮兒，再生孩子還得等五年。現在家境不好，種地收那點糧食，除了自己吃，只能賣點零花錢。有時候買點油鹽醬醋都沒有錢。上次把家中的大公雞拿去賣了，我心好難受。生活到了這種地步，我們就是生一個小子，也是窮日子，何況這都是把握不定的事情。生下盼男以后，我經常失眠，日子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

生玉坤：你有什么好辦法呀？

丁一雄：我想出去打工。村里出去打工的，都掙了錢回來，一個月的工資就是咱們種地一年掙的錢。我擔心的是，我走了以后，家里家外種地、看孩子、洗衣、做飯的事兒都落在你身上。

生玉坤：你出去打工是條路。家里活兒我能擔起來，還有父母幫助。你放心走吧！就是父母要我生一個小子，怎么辦？我自己也想生個小子，不然，咱倆老了依靠誰？在村子里也抬不起頭來！

丁一雄：我們現在年齡不大，挺幾年再要孩子。

28.Z市某建筑工地 日

丁一雄在工地做小工，和水泥，搬磚，認真地協助師父砌磚墻。

師父坐下來休息。

丁一雄從兜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師父，點燃。

師父噴出一口煙，問：你怎么不抽？

丁一雄：我不會抽煙。昨天買了一包是專門孝敬師父您的。如果好抽，今后徒弟再買。

師父：不用，你買的這煙挺貴，咱們出門在外，掙錢不容易，你不要外道。我看你是個老實厚道人，有事和我直說，能幫我盡力幫。

丁一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六口人就靠我出來掙點錢。

師父：你當小工一天不到20塊錢，去了吃飯，剩下的太少了。

丁一雄：師父，我想和你學砌墻，多掙幾個錢，不好意思說……

師父：有啥不好意思說的！

丁一雄：有句老話，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

師父：你的顧慮多余了，現在不像舊社會。徒弟跟師父學手藝，有情有義的會記住師父，那記不住的，也沒什么。從今天開始，我教你！

丁一雄給師父鞠躬：謝謝師父，我不會忘記師傅的恩情！

29.建筑工地 日

丁一雄已經成為非常熟練的砌磚工，有年輕的徒弟給他當小工。

30.建筑工人宿舍 夜

丁一雄聚精會神地在臺燈下看著《砌筑工》一書。

31.工地 日

丁一雄已經掌握了磚砌體、砌塊砌體、石砌體、配筋砌體、圈梁和強梁等施工技術。

32.村路 日

孩子們快樂地放著零星的鞭炮。

丁一雄背著一個14寸的黑白電視機，手拎提包，走到了家的大門口，后面跟著村里的一群小孩子。

33.丁家 日

妹妹丁可蘭聽到孩子們的喊聲，急忙跑到大門外，接過哥哥手中拎的提包，一起走到屋里。

生玉坤滿面笑容地幫助丈夫解下后面的背帶，把電視機放在床上。

丁一雄脫下棉大衣走到爹娘住的屋里，爹娘高興得合不攏嘴。

村里的孩子跟著進了門，丁一雄給孩子們分糖果。

丁一雄懷里抱著盼男，從屋里走到屋外。

34.江順流家 日

丁一雄帶著兩瓶好酒來看江順流。

江順流：怎樣，今年出去掙著錢了吧？

丁一雄：掙了一些。

江順流：過完年還走？

丁一雄：過完年就走。

35.丁家 夜

字幕：1987年，除夕。

全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看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

藝術家李默然主持節目：親愛的朋友們、同志們，春節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時代在前進，明年比今天更美好！經過一年的辛勞，我們又迎來一個令人陶醉的除夕之夜。再過四個半小時，就將敲響又一個春天的鐘聲。我們每一個人都滿懷新的希望，期待著新的春天……

大妮兒盼男(5歲)坐在丁一雄的懷里，小手撓著丁一雄的胡茬子，丁一雄親著女兒的臉。

電視屏幕里，晚會主持人：下一個節目，小品——《產房門前》……

生玉坤把睡著的大妮兒放到大床上。

丁朝宗：今晚最有意思的是那個在醫院生小孩的節目，叫什么名字？

丁可蘭：是小品《產房門前》。

丁朝宗：演得好，真實。你就說那個國家干部，教育別人一套一套的，臨到自己也生了一個女孩，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他是吃皇糧的，風吹不著，雨打不著，他都想不通，何況咱老百姓？人家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我天天想不通，男女怎么能一樣？特別是咱們農村。舊社會我上私塾館，老先生講解“男人”這個“男”字——上面是個“田”字，下面是個“力”字，怎么解釋？天下太平的時候，咱們老農民在田地里出大力；天下不太平，打仗了，“田”字下面出頭了，變成個“甲”字，“力”字上面不出頭了，變成一個“刀”字，男子就得去當兵，穿上盔甲拿起刀，上戰場。沒有男人怎么行？

丁可蘭：不怪村里人說我爸是“老飽學”，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丁朝宗：要我說，沒有男孩的家庭不讓繼續生，誰也想不通！電視里那個小子聽說媳婦生個女孩，拍大腿帶蹦高，喊道：“這是給咱們全家一個最最沉重的打擊呀！”

丁可蘭：這個電視里講，男女比例要平衡。要我看，沒法平衡！將來說不定什么時候，一大幫男孩找不著對象，都成了光棍！

生玉坤：電視里演員說得對。自個家找平衡，那就得繼續生。

丁朝宗：還有一宗，你就說這獨生子女下一代，少了多少親戚？沒有大伯沒有叔，沒有姑姑沒有姨，還沒有親娘舅。親戚里道沒了，有個急事誰靠前？

丁可蘭大笑：對，哥哥和嫂子，那就繼續生。不見鬼子不拉弦，不生男兒不放松！

36.C縣可蘭服裝店 日

可蘭服裝店舉行開業典禮，鞭炮響起，掛上牌匾。

37.丁家 夜

字幕：1988年，二女兒出生。

天上烏云低垂，雷聲震耳，大雨就要到來。

丁一雄(27歲)站在院內。

丁一雄聽見房內嬰兒的哭聲，大聲喊道：是個小子吧？

屋內沒有人回答。

丁一雄接連大聲喊：是個小子吧？

雷聲間歇，屋里的接生婆終于聽見丁一雄的喊話，答道：又是一個妮兒！

天空一個響雷，瓢潑的大雨下起來。

丁一雄撕開小褂，任憑風吹雨打,很快濕透了全身。

在父母的吆喝下，丁一雄無可奈何地走進了屋里，來到生玉坤面前。

生玉坤痛哭失聲，全家人和接生婆都在勸慰。

38.丁家 日

丁滿紅來到丁一雄家，見了丁朝宗老兩口和生玉坤。

丁滿紅：叔叔嬸嬸、玉坤，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們商量。

丁朝宗：說。

丁滿紅：你們應當寫信叫一雄回來，你們家一定要生個小兒，這個事需要他回來辦。

丁朝宗：什么事？

丁滿紅：叫他帶錢回來,再說。

丁朝宗：好侄女，就聽你的。

39.丁家 日

丁一雄：大姐，我帶錢回來了，什么事？

丁滿紅：你回來好，我有一件事想給你辦。前些日子，我的一個熟人——鄰省的一個村婦女主任，來電話告訴我一件事，說她們那個村，有個育齡婦女生了兩個孩子，又懷孕四個月了，必須去引產。現在這個婦女想偷偷去引產——也就是賣指標。等找到下家買指標的，就冒名頂替——登記的名字寫的是下家育齡婦女的名字，出生指標就賣給了下家。

丁一雄：我要出多少錢？

丁滿紅：1000元左右，還有來回吃住的費用。我實話告訴你，咱村里已經沒有了生育指標，你先引產了，就能批一個指標。我和江順流就給玉坤了。你花錢了，民不舉，官不究。你就可以生。

丁一雄：這……這不違反政策嗎?

丁滿紅遲疑了一會兒：有事，我和江順流擔著，還能怎么辦？

丁朝宗：滿紅,這個事兒我做主。你告訴江順流，這大恩大德我們丁家一輩子不會忘記！

丁滿紅：玉坤，你同意嗎?

生玉坤：我同意。

丁滿紅：一雄，你到底什么意見？

丁一雄掏出一沓錢交給丁滿紅：大姐，這是2000元，不知道夠不夠？

丁滿紅：用不了。明天我安排一下，后天我領鄰省那個婦女去縣醫院引產，引產完了給人錢，再把人送回去。玉坤，這兩天你回娘家住幾天。嬸娘，如果別人問，就說玉坤去引產了。

40.C縣醫院婦科手術室 日

醫生：你的姓名？年齡？

鄰省引產婦女：我叫生玉坤，24歲。

醫生給鄰省婦女檢查完身體后，鄰省婦女進入手術室進行引產手術。

手術完畢，醫生開出生玉坤的引產證明，交給了丁滿紅。

丁滿紅扶著鄰省婦女走出醫院。

41.C縣小旅店 日

小旅店一個雙人房間，鄰省引產婦女躺在床上休息。丁滿紅倒熱水，拿出包里的面包和牛奶給那個婦女吃。

丁滿紅給那個引產的婦女一個紅包：你點點錢，數數對不對。

那個婦女收下紅包，掏出里面的錢，數了數：對。謝謝大姐！

丁滿紅：本來你應當在醫院住幾天觀察觀察，我打算要陪你幾天。可是你執意要回家，我也留不住你。一會兒我送你去汽車站，今天傍晚就到家了。回去吃點好的，補補身子,可別落下什么病啊！

鄰省育齡婦女：大姐呀，你們村跟俺村幾十里路——倒是隔河跨了省的，很近的。咱們農村人，天天出大力，哪里有那么嬌貴，你放心吧！

42.丁家 日

字幕：1990年夏天，生玉坤生下了第三個女兒。

丁一雄母親在自己屋里默默地淌眼淚。

丁朝宗默默無言，陰郁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自言自語地說：我家幾輩人都是單傳，難道到他們這輩，單傳也傳不了嗎？

母親盛了一碗小米干飯，上面壓著一個雞蛋，端到生玉坤的面前。生玉坤說：娘啊，我吃不下去，心里堵得慌啊！

丁一雄接過母親手里的飯碗，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娘，等一會兒她再吃吧！

旁白：丁一雄、生玉坤二人淚眼相對，默默無言。他倆明白，現在已經生了三個女兒，他們想生一個兒子的愿望徹底破滅了。超生，對于他倆來說，就是一個緊箍咒，未來的日子是相當難過的，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會攤在他們頭上。

43.公路上 日

字幕：1991年五月中旬。

一輛中巴車在公路上行駛。

車內，省計生委副主任正向主管計劃生育的王副省長匯報工作。

省計生委副主任：王省長，這次C縣被定為計劃生育落后縣，實行重點管理，由您負責聯系，對我們的工作是非常有力的支持。我們計生委同志前些日子在C縣幾個鄉鎮做了比較詳細的調查。據測算，C縣計劃生育統計與實際情況嚴重不符。我們把情況通知了縣里主要領導，他們已經認賬。前天縣里召開了黨政聯席會和縣五套班子會，昨天召開了全縣三級干部會統一思想，決定痛下決心，真抓實干。縣里成立了計劃生育工作指揮部，打一場計劃生育攻堅戰。

王副省長：計劃生育重點在農村。一定要打好這場翻身仗。哎，咱們到了什么地方？外面好像是一個小學校。

司機：是一所小學校。

王副省長：開進去，我要看看學校和師生。

44.丁莊小學 日

一行人走進了小學院內。

王副省長的秘書向學校領導說明了來意。

一行人走進了一年級教室。

王副省長與教師握手致意。

王副省長走近前排就坐的一個小女孩：小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我叫丁盼男。

王副省長：你兄弟姐妹幾個？

丁盼男站起來：我們姐妹三個。

王副省長：我明白你的名字了。請坐下。小朋友們，兄弟姐妹三個以上的請舉起手來。

孩子們陸續地舉起手。

秘書：一個，兩個……19個。

王副省長：好，請放下。兄弟姐妹兩個的請舉手。

秘書：一個，兩個……25個。

王副省長：沒有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的請舉手。

教室里一片寂靜，只舉起了兩只小手。

秘書：兩個。請問這兩個小朋友，你的爸爸做什么工作。

小學生甲(女)：我爸爸是副鄉長。

小學生乙(男)：我爸爸是中學老師。

秘書：我也明白了。

45.中巴車內 日

省計生委副主任：王省長，你這個調查方法太好了，準確又真實。

王副省長：今天咱們也沒有事先安排，遇到了這個場合，童言無忌呀。

省計生委副主任：領導給我們做出榜樣了。計劃生育工作千難萬難，我們一定要細致做工作。

46.C縣招待所會議室 下午

全縣26個鄉鎮黨委書記參加的計劃生育座談會正在召開。

王副省長：剛才，聽了大家的發言，對于計劃生育工作提出的矛盾、問題和難點，都很中肯，實在。千難萬難，這是國策，絲毫不能放松。要堅持黨政一把手親自抓、負總責，堅持實行計劃生育目標管理責任制和“一票否決制”，務必要打好這場翻身仗。我委托省計生委的一名同志作為我的聯絡員，負責上下聯系。拜托大家，拜托各位了。只要C縣計劃生育擺脫了落后面貌，到時我一定親自來向你們祝賀。

47.丁家 晚上

丁可蘭從縣城趕回家中，全家人正在吃晚飯。

丁盼男：爸爸，今天我們正在上課，來了幾個人到我們班，問我們家里兄弟姐妹幾個，要大家舉手。

丁一雄：啊？

丁盼男：一個年齡大的老頭還問了我的名字，我告訴了他。他說，他明白了我的名字的意思。

生玉琴：啊，什么意思？

丁可蘭：我就為這個事趕回來。

丁朝宗：不要大驚小怪。一雄，吃完飯，你和可蘭到村主任家去，看看情況再說。

48.江順流家 夜

丁一雄：我來跟你說一下，我女兒今天在學校遇見一幫人來調查計劃生育的事情。

江順流：你不用說啦，學校校長都跟我說了，來的是副省長，大人物。

丁一雄：主任，你幫我出出主意，以后我們怎么辦？

江順流：怎么辦？我也剛從縣里參加三級干部會回來，剛進屋。明天就得召開全體村民大會，傳達縣里的會議精神。以前有一句老話叫作“天無絕人之路”。我看這回是沒有什么路可走——這回是從中央到地方，一直到各家各戶，抓到底。給你做絕育手術了，你還能生？

丁一雄手足無措：這……

丁可蘭：我白天下了公共汽車，看見咱村有幾個婦女都跑了。

江順流：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跑近的地方根本沒有用！咱村是計劃生育落后村，是重點。我在鄉里挨批評，丁滿紅被鄉長訓得眼淚都下來了。你倆現在不要找她，自己主意自己拿。

丁一雄：是。

49.丁家 夜

丁家全家人在商量辦法。

丁朝宗：聽你倆說的話，這回是躲不過去了？

丁一雄：是。爹、娘，這回就叫玉坤做了手術吧，孩子再不要了！

丁朝宗氣憤地說：你就這態度？你還叫個男子漢？玉坤哪，你什么意見？

生玉坤：爹，娘，我不隱瞞我的想法，我還要生男孩！不然我這輩子白活了，我從嫁到丁家來，就沒動搖過！

丁朝宗：好孩子！

丁母：一雄，你再想想，你是個男人，怎么不如你媳婦，沒個主心骨？

丁朝宗：你不生個小子，你老了那天，誰給你披麻戴孝摔老盆，背柳桿？(5)背柳干：也叫栽柳干。老人去世以后，孝子背著一支柳樹的新枝到墳上，老人入土以后，在墳前栽上柳樹枝，發芽成活，象征著死去的人的靈魂隨著柳樹的新生而復活。我們丁家的血脈到你這輩兒就斷了！

丁可蘭：爹、娘，你們先不要給哥施加壓力，我也同意嫂子生男孩。咱們現在先想個辦法，時間不等人。我在縣城看到了，大街小巷計劃生育的標語鋪天蓋地，廣播喇叭日夜不停。這兩天縣里商店紅布紅紙都賣光了，用來寫橫幅和大標語，街上都掛滿了。還有，縣醫院老病號都打發出院了，院子里支起了帳篷，用來做計劃生育手術。過不了幾天，嫂子必須得去做手術。

丁朝宗：古人有一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古人還有一句話，三十六計，走為上。村里要生孩子的婦女都跑了，你們也跑吧！

丁可蘭：爹，這回可不是躲幾天的事。江順流說，是經常抓，抓經常！還有什么“一票否決制”，很厲害。

丁朝宗：再旺的火到末了，也是一把冷灰。我不信能搞一輩子！一雄，我想這么辦，你們兩口子都走，遠遠地走，出去打工。三個孩子留在家，我們老兩口來管。可蘭，你到城里安排一下，明天晚上就走！

丁可蘭：好，我明天早上回縣城安排好，下午就回來。

50.丁家 傍晚

丁一雄、生玉坤在收拾行李和包裹。

丁盼男背著書包走進屋：爹、娘，你們不要再生孩子了，一孩光榮，我不要弟弟了。

生玉坤：這話是誰教給你的？

丁盼男：老師叫我們回家給父母做工作，搞好計劃生育！

生玉坤：好。一孩光榮？可是你娘已經生了你們三個啦。你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在家要聽爺爺、奶奶和姑姑的話，照顧好你的兩個小妹妹。

丁盼男：娘，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生玉坤：我和你爹出去幾個月，打工掙點錢，供你們念書，改善咱家的生活，給你買新衣服……

這時候，丁可蘭提著一個包走進屋里：哥哥、嫂子，你倆收拾行李干什么？什么也不帶，空手走。

生玉坤喂不到一歲的俊男吃奶。

丁可蘭：嫂子，喂完俊男，你趕緊吃飯，8點鐘走。

生玉坤眼淚下來了：俊男還沒斷奶，我這心哪……

丁可蘭：我買了一提包奶粉，你放心吧！

天已經黑了下來，二女兒和三女兒都睡著了。

丁一雄和生玉坤向父母和孩子告別。

丁盼男抱住了生玉坤的腿哭了：爹，娘啊，你們別走啊……

丁母扯開了丁盼男的手，對生玉坤說：快走！

生玉坤抹著眼淚走出家門，丁一雄、丁可蘭緊跟著走出了家門。

51.國道路邊 夜

王義方從卡車駕駛室走下來，走向迎來的丁可蘭與丁一雄、生玉坤，說：大哥、大嫂快上車!

丁一雄、生玉坤上了卡車駕駛室,向丁可蘭揮手告別。

52.公路上 夜

王義方向北開去，卡車路過的交通路口都搭起了計劃生育的宣傳牌坊。每個鄉村公路兩旁的樹上都掛著紅布寫的標語：

“土地減少，人口爆炸，十萬火急！”

“人口控制住，群眾快致富！”

“見證懷孕,持證生育！”

“省長包我鄉，堅決要爭光！”

“省長包咱縣，堅決拼命干……”

一個個標語在車燈的照射下，讓人看得很清楚。

53.卡車駕駛室 夜

卡車行駛著，坐在中間的丁一雄狐疑地問：義方啊，你這是往鄭州開嗎？

王義方：我們不往鄭州開，我們往北開——北京歡迎你！

丁一雄：啊？我和可蘭說去鄭州，以前在那當過建筑工，有幾個打工的朋友。我去北京，舉目無親，我找誰去啊？

王義方：大哥，你放心，我開車這么多年了，經常往北京拉貨，沒有幾個朋友還行？我保證讓哥嫂二人到北京有吃有住有活干。我和可蘭商量好的，可蘭為什么沒跟你們說，就怕你們說漏了嘴，叫村里人知道就不好辦了。可蘭在家和老人說，你們到廣州打工去了。

丁一雄：還是你們想得周到啊！

54.丁家 夜

三女兒俊男半夜醒來，哭叫不止，被奶奶摟著懷里，她哭叫更厲害。

丁可蘭將沖好的奶粉喂俊男，見她不吃，只好將俊男摟在自己的懷里。俊男哭叫喊著娘，丁可蘭將電燈關了，將奶瓶嘴對著俊男的嘴，俊男吃著吃著，睡著了。

55.北京新發地 拂曉

王義方開車進了北京新發地大門，停在里面圍墻邊一排小平房前，下了車，從車后面拿下兩個大塑料布包裹的新被褥，交給丁一雄。

三人來到一個小平房門前。王義方用鑰匙打開門，進了屋。

丁一雄將被褥放在一張單人床上。

王義方說：大哥、大嫂，這是去年我往這兒拉菜，北京一個朋友留給我休息的一間房，你倆先住著。做飯有小煤爐，打工在這院子里就能找著活兒。我朋友白天來，他會關照你們倆。除他以外，不要和別人說咱們從哪里來。現在你們倆把被褥鋪好，到天亮還能睡幾個小時。

生玉坤：你上哪兒睡？

王義方：我到駕駛室睡。

說著，王義方離開了屋子。

生玉坤鋪好了被褥，夫婦二人躺在了床上。

生玉坤：昨晚三妮兒在家，不知哭成什么樣，我一路上也沒睡著。

丁一雄：孩子哭是肯定的，有奶奶和姑姑照顧，你放心吧。

56.小吃部內 日

丁一雄三人在沉默地吃早飯。

57.新發地小屋 上午

丁一雄三人回到住的小屋門前，一個小伙子站在那里。

王義方連忙走上前去，給雙方做了介紹：大哥、大嫂，這是我的朋友王傳友，也是我的兄弟，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

王傳友：大哥、大嫂，歡迎你們來北京，認識你們很高興！

丁一雄和生玉坤：給你添麻煩了，兄弟。

王傳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朋友越多越好。我家在房山，在這新發地批發市場租一個庫房，批發蔬菜和水果。義方哥幫助我進貨拉貨。你們來了，也助我一臂之力。吃住的條件一般，還望大哥大嫂原諒。打工嗎，我這兒有活兒，就在我這兒干；我這兒沒有活，就在院子里找活干。

58.新發地院內路邊 日

全國各地來的批發商的卡車門打開，丁一雄爬到車上，另一個裝卸工在地上，二人把一箱箱的蔬菜搬下來，放在路邊的臺秤上過秤。

蔬菜批發商現場付給丁一雄卸貨錢。

丁一雄和另一個裝卸工把菜裝上進貨商的車。

進貨商付給丁一雄裝貨錢。

中午，丁一雄和其他裝卸工蹲在路邊吃盒飯。

59.新發地院內倉庫里 日

生玉坤和王傳友媳婦等幾個女人，將批發商運來的水果和蔬菜進行挑選和分類包裝。

生玉坤眼疾手快，不停地忙活。

活計完成，王傳友付給生玉坤當天的工資20元。

60.新發地小屋 夜

兩個人躺在床上。

生玉坤：你今天掙了多少錢？

丁一雄把錢遞給妻子：30元。

生玉坤：咱倆一天就掙了50元。能買5只大公雞。我才知道村里年輕人都愿意出去打工，只要肯干，城里的錢還是能掙來——還給現錢。

丁一雄關了電燈：早點睡吧，下半夜還得起來去接貨。

61.丁莊小學校外 日

下午放學，丁盼男和本班幾個同學走出校門不遠。

男同學甲：丁盼男，你爹你娘逃跑了——是超生游擊隊！

男同學乙：跑了，給你生個小弟弟！

丁盼男：我爹我娘不是超生游擊隊，是出去打工了！

男同學丙、丁跟著起哄：什么打工？你爹你娘是“盲流”，離流氓不遠了！

丁盼男氣得蹲在地上大哭。

走在后面的同班同學——班長江海龍趕了上來：丁盼男，你哭什么？

丁盼男用手指著甲乙丙丁幾個男同學：他……他們說我爹……我娘是……是盲流，是流氓……嗚嗚……

江海龍：你們為什么欺負人?

同學甲：我們沒有欺負她。她爹她娘就是超生游擊隊！

同學乙、丙、丁：就是盲流！

江海龍舉起拳頭喊道：都給我閉嘴！誰再說，我揍你！

同學甲：你管不著，又沒說你！

江海龍上去一腳踢了同學甲的屁股，同學甲痛得叫起來，捂著屁股瘸著腿跑開。其余的同學也都跑了。

江海龍蹲下身扶起了丁盼男。

62.C縣可蘭服裝店 上午

王義方扛了一大包服裝進來。

丁可蘭：還是在廣州進的貨？

王義方放下了包袱：是。哎呀，可蘭哪，我一個星期沒見著你，你瘦了。

丁可蘭：我白天坐公共汽車來店里，晚上再坐車回家。三妮兒也不讓我睡好覺，不跟我娘就跟我，兩個小手抓住我的胸不放，叫我娘。我說叫我姑姑，她還是叫娘。你說這可怎么好？

王義方哈哈大笑：我和你還沒結婚，倒是先有了一個妮兒。大好事！我們留著三妮兒，不還給大哥大嫂啦!

丁可蘭：你休想!我哥，這三個姑娘都喜愛，我嫂子也不能給。

王義方：上次拉來的那些貨賣完了沒有？

丁可蘭：沒有，我一天也盯不住班，頭昏腦漲的，基本上就靠雇那個小姑娘，不行。

王義方：這樣吧，我在我家旁邊給你找個房，你把三妮兒抱來，白天叫我娘來哄,晚上你哄。這樣你兩不耽誤。

丁可蘭：這樣好！可是你娘要受累了。

王義方：我娘體格好著呢，她愿意哄小孩。

丁可蘭：我家里現在處在困難時期，我得多費心。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王義方笑著說：請組織放心！

丁可蘭：你煩人！

63.丁莊小學教室 日

甲乙丙丁幾個學生站在各自座位上。

女老師：你們幾個把昨天下午欺負丁盼男同學的經過講一下。

學生甲乙丙丁都不吭聲。

女老師：現在，我們班有一多半同學的父母或哥哥、姐姐在外打工掙錢，供你們讀書，培養你們長大成為國家的棟梁，絕不是什么超生游擊隊！記住，欺負同學是可恥的！你們幾個，現在當全班同學的面，向丁盼男同學道歉！

同學甲：老師，我錯了，我向丁盼男道歉，我以后不犯了！

同學乙丙丁：我們不犯了！

老師：這就好，我們全體同學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

中午下課，江海龍發現自己的書包里有了幾塊糖，他看見丁盼男在門口沖他笑。

64.丁莊村部 上午

丁滿紅在接待鄉里計劃生育工作站(簡稱計生站)的人。

計生站工作人員甲：現在村里已經生了三胎，還沒有做絕育手術的有多少人？

丁滿紅：不到20人。

計生站工作人員甲：今天我們到各家各戶看看，把底數摸清。

丁滿紅：我每天都去看，人都躲起來了。

計生站甲：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丁滿紅：躲到娘家的、親戚家的，還有到外地打工的，大部分不知去向。村里沒有經費，出門車票錢都沒有，找不起。

計生站乙：先把在家的看住。

計生站丙：丁主任，走，到各家看看去。

65.丁村劉愛香家 日

丁滿紅陪著計生站同志走進育齡婦女劉愛香家里。

劉愛香躺在床上，挺著大肚子，滿臉倦容。看見丁滿紅領人進了屋，挺著身子要坐起來，丁滿紅上去扶住了她：愛香，計生站同志來看看你，你躺著吧。

計生站人員甲：你生了幾個孩子了？

劉愛香：生了兩個啦。

計生站甲：男孩女孩？

劉愛香：兩個都是男孩。

計生站甲：你生了兩個男孩，還要生？

計生站人員乙、丙憋住嘴，沒有笑出聲。

劉愛香：我還想要一個女孩。

計生站人員丙：國家計劃生育政策你知道不知道？

劉愛香：我知道，丁主任經常來宣傳。

計生站人員乙：你男人去哪里啦？

劉愛香：出去打工啦。我快要生了，這次和前兩次生兒子的感覺不一樣，酸兒辣女呀，我就想吃辣的——肯定是個姑娘。你們能不能給我說說情，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一輩子記住你們的大恩大德！

說著，劉愛香的眼淚淌了下來。

66.北京新發地小屋 日

丁一雄剛回到小屋，王傳友走進來：大哥，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丁一雄：中午吃完飯，我在大門口蹲了兩個多小時，沒有活兒，就回來了。

王傳友：往新發地市場送菜的車，下半夜和天剛亮來得多，等到下午，很少有車往這兒跑了。大哥呀，你不能老是白天晚上連軸轉，身體受不了啊！

丁一雄：我撇家舍業地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多掙幾個錢，一刻也閑不住呀！我有個想法，想和兄弟你商量……

王傳友：大哥，你說。

丁一雄：我以前干過建筑工，砌墻這個活兒在北京好找嗎？我圖它不用天天走市場，還有，干建筑工是不是能比這裝卸工多掙點錢？

王傳友：建筑工肯定比這裝卸工要多掙錢。我們村一些小伙子出去干建筑工，回來說，每天都掙50多元。

丁一雄：北京哪些地方建筑工的活兒好找？

王傳友：我聽說，方莊那邊在大面積開發，招建筑工。我們村小伙子有在那兒干的。

丁一雄：我明天去看看。

王傳友：我領你去吧，路，你不熟。

丁一雄：不用，我有北京地圖。

67.廢棄的磚瓦窯里 下午

十幾個超生的婦女躲在磚窯里。

超生婦女甲走出窯外看看日頭，又回到窯里。

婦女甲：日頭影子不高了，怎么辦哪？今晚咱們回不回家呀？也沒有人給咱們送個信。

婦女乙：可不敢回家呀！前天我娘托人給我送信——我娘在黃莊，那里的婦女白天躲，晚上回家了，被鄉里計生站來了一大幫人堵在家里，連夜拉到鄉里，第二天拉到縣里做了絕育手術。

婦女丙：我娘家在劉莊，計生站的人動員，女的不做，讓男的去做。

婦女丁：我聽說男的做了絕育，那玩意兒就不行啦!

婦女戊：那就是個太監，這樣的男人就廢了道行啦！

婦女己：那、那……那女人不就守活寡啦？

婦女庚：那還用說！哎呀，我說你們這些小狐仙呀，現在還有心思在這胡謅八扯——不行，無論如何我要回家，我兒子還沒斷奶呢。

婦女甲：你是有兒子的，回去叫人抓住了也不屈；我們沒有兒子的，就在這貓著吧。

婦女乙：我們沒有兒子的去做了絕育手術，這一輩子就算完了，家里家外瞧不起，一輩子抬不起頭。俺家那個死鬼，早就拿我不當人啦！他對我說，你不能給我生兒子，我出去打工掙錢，女人有的是。我在外邊生一個兒子給你抱回來，你也得給我養活!

婦女丙咬牙切齒地：你就老實，這樣該死的男人，你回去一個板磚把他拍死！生男生女，人家說和男的有關系，和女的沒關系！你現在就把三個姑娘扔給他，走人！再找一個男的，說不定立馬就生了一個兒子呢！

婦女們都笑起來。

婦女丁：你們還有心思逗樂，我都嚇壞了，一連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你說我，連雞都不敢殺，可是這回，我怎么也躲不過這一刀！

婦女庚：今天咱們村里育齡婦女，該做絕育手術的，咱們前街這是一幫，后街那一幫都躲進楊樹林子里啦。現在村里就剩下劉愛香沒有出來躲，十天八天的就要生，這回跑不動了！

婦女丁：我們家沒有錢哪，哪怕有個火車票錢，我也往外跑。你看人家丁一雄，領著生玉坤跑了有些日子啦，跑了你上哪兒去找？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婦女庚：我要走啦。還有沒有跟我回去的？

沒有人答應。

婦女庚獨自走出磚窯，回家去了。

68.方莊某建筑工地 日

丁一雄來到方莊，走了幾個工地都沒有找著活兒。

快到中午的時候，丁一雄走到一個高層的樓盤下面，看見一個戴著安全帽的工人，他走上前去：師傅，請問，你這個工地招工嗎？我會砌墻。

建筑工甲：我們不招。周圍的這幾個工地都是北京市國營的建筑公司承包的，不招臨時工。你是農村來的吧？你往前走(工人用手指一下)，看見了吧，那個樓盤是地方施工隊干的，有可能招收農民工。

丁一雄：謝謝師傅。

69.丁莊 晚上

一輛大卡車開到了村外，車上跳下許多人，分別向四面的路口跑去。

卡車繼續開動，到了村部，主管計劃生育工作的南關鄉副鄉長江一帆從駕駛室下來，車上一幫人都下了車。

江順流和丁滿紅站在村部門口迎接：辛苦了，江鄉長！進屋先喝點水吧。

江一帆：不用了，馬上行動！

江一帆一行人走到一家。

村里的狗，都叫了起來。公雞沒到時辰，也開始打鳴。小孩子也跟著哭起來。

先后有十幾個超生婦女被帶到村部。

一行人來到超生婦女劉愛香的家里。

劉愛香躺在床上，見來了一幫人，害怕得有點發抖。她的兩個兒子也被驚醒，睜大眼睛驚恐地望著來人。

江一帆：這位大姐，我聽你們丁主任講，你已經同意做手術了。現在跟我們去鄉里，可以走嗎？

劉愛香身上哆嗦，說話結巴：我、我……沒有想通啊！我想要……要一個姑娘,可、可以……不可以？

江一帆：大姐呀，我跟你說，我愛人就給我生了一個姑娘，再就不要了，也做了絕育手術了。我們兩個都想通了，你也要想通啊！

劉愛香：你呀……你媳婦呀，思想啊……先進哪，我們學、學不了啊！你到、到老了……那天，你就、就……知道了！

丁滿紅走向前去扶起劉愛香：弟妹呀，你不答應了嗎，就不要多說了。我今晚陪你們到鄉里，明天到縣里手術。我親自伺候，你放心吧！

劉愛香：說也……也無用了，我……我跟你們走！

丁滿紅扶著劉愛香下了地，走出門。

小兒子哭著攆到外面。江順流把孩子抱進屋，叫大兒子看著。

劉愛香一步一挪，眼皮開始跳，接著臉也開始抽搐起來，剛走到院子里，她哎呀一聲叫起來：我……我抗不了啦——我生啦！

丁滿紅低頭一看，劉愛香的雙腳上都是血，還在流。她嚇得手足無措，喊道：真生了！女同志啊，都靠前哪！

丁滿紅抱住劉愛香后腰，幾個婦女跑過來，圍住了劉愛香。

江一帆也驚呆了，一幫男人都退后了。

一個婦女跑進屋拿起一床被，塞進劉愛香的身下，四五個婦女扯開被，連抱再抬把劉愛香抬到屋子里。剛放到床上，她褲襠里傳出嬰兒的哭聲……

70.丁莊 日

劉愛香躺在床上，村里一幫婦女來看她。

丁一雄母親挎著一籃子雞蛋，領著二妮兒丁望男來看劉愛香：侄媳婦啊，你呀，有福啊！生了三個兒子。這個孩子生的，驚天動地！

劉愛香：是啊，丁嬸，這是個搶來的孩子，我給他起個名字就叫強生。我呀，本來想要個姑娘，又來個小子，也不如意啊!

丁一雄母親：老天爺，還有觀音送子娘娘！你說，怎么安排的……我家三個妮兒。他這三個小兒。你就不能均分一下，每家都兒女雙全！

劉愛香：丁嬸呀，你別著急。早晚的，肯定你能抱孫子！

二妮兒趴在床邊看著包裹里正在睡覺的小嬰兒，用手摸強生的小臉蛋。

劉愛香撫摸著二妮兒的臉，笑著說：這小妮兒長得就像畫里的仙女一樣。爹娘長得漂亮，生的妮兒也漂亮。長大給我當兒媳婦，干不干？

二妮兒：干……我要糖吃……

劉愛香抓起幾塊糖遞給二妮兒：我有三個兒子，你給哪個當媳婦妮？

二妮兒指著包裹里的強生：這個！

劉愛香笑起來：好！我滿月就給你送聘禮。

丁一雄母親笑起來，拍著二妮兒的頭：這孩子，才3歲,聽誰說的，知道找對象？

走，回家去，叫你大娘歇一會兒。月子里不能累著！

劉愛香：沒有事，丁嬸多坐一會兒。一雄兩口子有沒有音信？

丁一雄母親：不知道啊，聽說在南方哩。打工經常換地方。

劉愛香：丁嬸你別擔心啊，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給你抱回來一個小子哩！

丁一雄母親：好，借你的吉言！侄媳婦呀，這兩天，你的兩個孩子就到我家吃飯吧，我多帶兩雙筷子就有了。你好生養養身子！

劉愛香：哎呀嬸嬸，那我就感激不盡了。我以后補報！

丁一雄母親:你別客氣！

71.新發地小屋 晚上

王義方來到新發地。

王義方：大哥大嫂，這段時間，村里生了三胎的基本都做了絕育，只有你們在外打工，算是暫時躲過去了。看現在的形勢，你們一兩年，也可能三五年，甚至長期不能回丁莊了。

丁一雄滿面愁容：唉……

生玉坤：三個孩子在家怎么樣？

王義方：大妮兒上學，二妮兒在家跟奶奶。三妮兒，你們走后，哭了幾天。最近，可蘭抱三妮兒回到了縣城,在我家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住下，孩子白天由我媽哄，晚上跟可蘭睡。

生玉坤：這樣我就放心了，可蘭和你娘就受累了。對不起你們哪，你倆還沒結婚。

王義方：大嫂你別見外，我倆雖然沒結婚，可是有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兒，三妮兒叫可蘭娘，喊我叫爹，成了我們的女兒啦。大哥大嫂，你們給不給?

生玉坤：唉，慢慢再說吧，這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你大哥出去找活，改名叫丁峰。

王義方：我下午見了王傳友，他說在這里干活想掙大錢談不上，掙點小錢養家糊口還可以。王傳友的買賣也是癩蛤蟆吃蒼蠅——將供嘴。

生玉坤：所以你大哥想去找建筑活兒，還沒找到合適的。

丁一雄從衣服兜里掏出500元錢，遞給王義方：你回去把錢交給可蘭，讓可蘭再交給我爹。

王義方：不用吧，你們在這兒也挺緊。我這邊手頭還行，跑車掙的錢都交給了可蘭。可蘭說，她念書都是哥哥供的，應該報答大哥。

說著，王義方把錢又推給丁一雄。

丁一雄說：這是我做兒子、做父親應盡的責任。你收下，我心安！

王義方接過錢：大哥，那我先收下，交給可蘭。等我們的服裝店掙錢了，日子就好過了！

丁一雄：義方,明年春天你和可蘭結婚吧!

王義方：可蘭不急,我也不急。

丁一雄：年齡到了,就結婚。你回去告訴可蘭,我同意你們倆早日結婚，叫可蘭自己跟爹娘先打個招呼。我寫封信，你捎回去給我爹娘，今年春節你去我家串門，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72.丁莊 日

冬天。丁望男(5歲)感冒發燒，咳嗽不止。

丁可蘭送丁望男到縣醫院掛點滴，白天晚上護理。望男看著姑姑就哭：我想娘！還想爹！

丁可蘭：好孩子，不哭，你爹娘在外面給你們賺錢，很快就回來，給你們買花裙子、小皮鞋，好不？

丁望男張開干裂的嘴唇，笑了。

73.房山泉井村 晚

大年三十晚上，丁一雄、生玉坤和王傳友一家人一起吃年飯。

王傳友和媳婦一起舉起酒杯：大哥大嫂，非常歡迎你們來我家過年。我先敬哥、嫂一盅酒，祝你們全家老少平安幸福！

生玉坤：在北京吃你們飯，住你們的房子，掙你們的錢，還在你們家過年。我們什么時候能夠報答上你們的恩情？

王傳友：嫂子，我王傳友就愿意交個朋友，喝個酒。我看出來，丁大哥不是尋常人，有文化，老看書，干什么琢磨什么。上次良鄉的工程大哥去看了，沒看上。大哥要干框架結構的高樓，亞運村那邊有大工程，過完年你可以去看看。嫂子，說書講古里，秦瓊賣馬,楊志賣刀，大哥不能老背時,肯定有翻身的時候，到時候我還想跟大哥借光呢！

生玉坤說：這個我相信，我嫁給他時就相信，你大哥肯定會有這一天！但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苦盡甘來，幸福的雨點落到咱們頭上！

王傳友：明后年，幸福的雨就會灑到咱們大家頭上。干杯！

74.丁莊 晚

大年三十晚上，丁家老兩口，丁可蘭和三個妮兒一起吃年夜飯。

丁盼男：姑姑啊，電視機拿去修理，怎么老是修不好？今天晚上看不見春節聯歡晚會節目了。

丁可蘭：修不好了，現在買不著零件。等今年姑姑的服裝店掙錢了,我給你買個大彩電。今晚姑姑給你們換新衣服、新襪子、新鞋。

丁盼男、丁望男一起說：好啊!

三妮兒丁俊男喃喃地說：我也要換……新衣服。

75.丁莊丁家 日

大年初二。王義方第一次來到了丁家，拜見了丁家父母，兩個老人仔細地端詳著王義方，露出滿意的笑容。

丁可蘭喊來丁盼男和丁望男：你倆叫他王叔叔。

丁盼男、丁望男：王叔叔好！

三妮見了王義方，撲到他懷里，喊道：爹，抱抱我！

丁盼男、丁望男望著王義方，感到疑惑。

76.亞運村 日

丁一雄來到冷清的工地上，仔細地看著一個個樓盤。樓盤上綁著腳手架，空無一人。

丁一雄手拿著紅筆，在地圖上標示樓盤的位置。

77.公園 日

3月里，天空變得湛藍。

路邊的小草開始放綠，迎春花和桃花開了。山坡上，到處都有人在踏青。

78.施工大樓 日

丁一雄戴著安全帽，正在一座四星級飯店的高層上砌空心磚墻。

工人們在一起休息了。

工人甲：現在“拿大哥大，開汽車，住亞運村”成了北京有錢人的標準。咱們成天砌大墻，多咱也能在這兒弄一套房子，這一輩子活得也舒坦舒坦。

工人乙：以前上小學，課本上說，泥瓦匠，住草房。咱們就掙這幾個錢，想在這兒買房子——做夢！

施工員和工長走了過來，大家起來繼續干活。

工長來到丁一雄的背后，看了一會兒，露出滿意的表情，朝前走去：這個工人叫什么名字？

施工員：叫丁峰。S省人，來咱隊快兩個月了。

工長：砌筑水平怎么樣？

施工員：活兒，干得好。他砌磚墻一天，按實際工作時間約10個小時算，能砌2000塊磚。有些技術性強的活兒超過老工人。比如砌磚拱、磚雕工藝，他也能干！

工長：他跟誰學的？

施工員，這里沒人教他，可能是自學，他的文化程度是高中。

工長：你要培養培養。

施工員：他就是個農民工，今天在這兒干，明天也許就走了，沒有多大的培養價值。

工長：哎，你的眼光太淺。現在是改革時代，什么事都可能發生。最近公司開會，在醞釀改制，公司可能要吸收個人資本，或者就賣給個人經營。

施工員：我們多少年的國營建筑公司也能讓個人經營？

工長：完全可能。到那時，可能就不分什么正式工和臨時工，都是合同工。

施工員：那變化也太大了！

工長：公司開會，年底要評出公司技術能手，參加區里大賽。你物色得怎樣了？

施工員：物色了幾個，技術都不太過硬。

工長：趕緊定人，加快培養。把這個丁峰算進來！

施工員：好。

79.丁莊村部 日

南關鄉計劃生育工作站站長和工作人員吳志仁來到村部辦公室，見到了村主任江順流和丁滿紅。

站長：把村里現在的情況說一下。

江順流不答言。

丁滿紅：還有三戶，都是夫妻出外打工了。

站長：具體到哪些地方？

丁滿紅：可能在廣東一帶。

吳志仁：可能？能否準確地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丁滿紅：這幾家的東西，該拿的你們也拿走了，最值錢的是丁一雄家的電視。再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了。

吳志仁：這回我是包你們村的，必須采取嚴厲措施！

江順流：你說的嚴厲措施指的是什么？

吳志仁：扒房子！

江順流強忍住心中的憤怒：扒誰的？怎樣扒？

吳志仁：先把這三戶房子扒了！你們怕得罪人，我不怕！我把鄉里的鏈軌拖拉機開來，把鋼絲繩一頭綁在房子梁柁上，這頭鉤在鏈軌拖拉機上，拖拉機開幾步，房子就倒了。

江順流淡笑道：你倒是挺內行的！

吳志仁：那是，我在好幾個村子都扒過了！

江順流點起一支煙，猛吸一口，噴出一團煙霧：我們村，不想扒！

吳志仁：你想包庇他們？沒門！

江順流扔掉煙頭，站起來手指著吳志仁，兩眼冒火：姓吳的，你今天給我說清楚，我怎么包庇他們了？他們出去打工，養家糊口。兩條腿長在他們身上，我能看得住嗎？

吳志仁：你不同意扒房子就是包庇他們！

站長和丁滿紅都站起來勸解：有話慢慢說，不要吵架！

江順流：照你這樣說，不讓扒房子就是包庇他們，那我就是包庇他們了，你能怎么著？

吳志仁：怎么著？有種就過來，沒種給我往后閃！我明天就把拖拉機開來，我來扒！

江順流手指著吳志仁：你敢！在這一畝三分地，我說了算！你算老幾？

吳志仁：我向鄉黨委告你去，你就是包庇！你等著！

江順流：你把哪個文件寫的讓你扒房子給我拿來，讓我看看！現在我宣布，你在丁莊是不受歡迎的人，你給我滾！

站長拽著吳志仁的胳臂往外走：今天不談了，我們走。江主任你消消氣！

丁滿紅將二人送出大門外，又回到了屋里：這人說話怎么像濁漳河里的水，渾湯兒！主任，你今天惹麻煩了！那個姓吳的，聽說是有來頭的，不像站長好說話，好商量！

江順流：大不了不干啦！

80.辦公室 下午

南關鄉黨委書記唐師度坐在椅子上，中間隔著辦公桌，對面坐著主管計劃生育工作的副鄉長江一帆和計劃生育站站長，在向他匯報工作。

站長：……這次我們去丁莊的事情經過就這樣。

唐師度：因為要扒房子，就干起來了？

站長：是。

唐師度：丁村的計劃生育工作在全鄉排位怎樣？

江一帆：中游靠上，也受到了表揚。

唐師度：江順流這個村主任工作干得怎么樣？我來的時間短，接觸不太多。

江一帆：總體干得不錯，領頭打井——自己貸款打的井。有的村民沒有錢，他也給抽水澆地。做事公道，在群眾中有威信，高票當選。

唐師度：啊，站長，你領著吳志仁下鄉，怎么讓他和村主任吵起架來？

站長：唐書記，你要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唐師度：我當然要你說真話！

站長：那我就實話實說。吳志仁這個人來咱們站時間不長，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來頭，傳的是縣里領導安排來的，是個臨時工，他奔轉正來到咱們鄉。來了不久，他下去就動手扒房子。在其他村里，他扒了好幾家的房子了，別人不敢動手，他敢動手。這次到丁村，我剛說一兩句，他就搶話頭，也沒把我這個站長放在眼里。他說了兩三句，就把江順流惹火了，倆人干起來了。江順流跟我們要允許扒房子的文件，哪里有？

唐師度笑了：嘿，真是，這小子……一帆，你是什么意見？

江一帆：吳志仁這個人，你我就不用說了。但是，這小子說，鄉黨委如果不撤江順流村主任的職，他要告到縣里。

唐師度：放肆！這樣的素質……不知天高地厚！村主任是村民大家選的，你隨便就給撤啦？這樣，先叫他做內務，別讓他下鄉啦。過一段時間調到其他部門。我答應縣領導叫他來，沒答應給他轉正！一帆，你先找江順流談談，安慰安慰，別影響工作。有時間，我親自找他談，現在村干部工作不好干，報酬又低，要穩定！

江一帆、站長齊聲道：中！

81.新發地小屋 日

字幕：1992年五一勞動節。

丁可蘭、王義方將三妮兒送到了新發地丁一雄住處。

三妮兒見著生玉坤哭叫不止，白天晚上不睡覺，找“娘”——丁可蘭。

生玉坤暗暗流淚。

丁一雄：可蘭和義方旅行結婚還特意把三妮兒帶來……看來孩子跟姑姑習慣了。可蘭和義方愿意留，明天交給他倆抱回去吧……中不中？

生玉坤：中啊……不中也得中，還有什么辦法呢？

82.北京老中醫家 日

生玉坤與王傳友愛人一起來看病。

老中醫給生玉坤號脈、望診以后說：你這女子是心病，病為情志所傷，是氣血兩虛。失眠、多夢，心煩不寧、手足心熱……古人常說，心病難治。可是你的病不難治。從面相上看，你是個福相，可能是遇見了窩心的事，不然的話，不會得這病。

生玉坤：先生真是神醫，能掐會算。是啊！

老中醫：我看你這病不重，吃不吃藥都可以。實在要吃，我給你開一副養血寧心的藥，你吃一兩副先看看。把失眠的病治好就什么都好了。還有，你的手都凍腫了，有些勞累過度，要勞逸結合。總之，你的病好治，不要有負擔。

生玉坤：謝謝醫生，你能治好我的病，說得準。我還想請先生您，給我算算命。

老中醫：算命不是我的專長。性格就是命運，這句話是對的。你的性格好，那你的命就好。你的病我也能猜出幾分，你不遇見窩心的大事，你不會生病的。你是為計劃生育事所難。

生玉坤：先生料事如神，求您仙人指路！

老先生：我可不是仙人，也指不了什么路。我聽你的口音不是當地人，你是來北京打工的。你娘家，你的兄弟姊妹，男孩女孩多少？

生玉坤：我有四個哥哥，三個姐姐。

老中醫：你有生男孩的機會，關鍵是你敢不敢生,人家讓不讓你生！

生玉坤：是。

老中醫：你有生兒子的機會。你老了會有兒子，孫子孫女滿堂！

生玉坤：我信你的吉言。到那時，我再來謝你！

老中醫給傳友媳婦號脈，過了一會兒說：你這個女子，什么病也沒有。孩子多大了？

傳友媳婦說：沒有。

老中醫：為什么呢？

傳友媳婦：我丈夫不要。說掙夠了錢再生，玩夠了，再要！

老中醫笑了：好，活得瀟灑！

83.丁莊村部辦公室 日

江順流召開村委會議，參加會議的有新任命專抓計劃生育工作的村委會副主任和婦女主任丁滿紅。

江順流：這次縣里開計劃生育會處理一批人,罷官的、降職的，開除黨籍的、開除公職的……太狠了！

村委會副主任：不狠，你就勒不住這韁繩。

江順流：今天，咱們研究省里文件《農村計劃生育優待辦法》的規定，如何優待和獎勵計劃生育的問題。丁主任先介紹一下情況。

丁滿紅：咱們省《農村計劃生育優待辦法規定》有四種情況，給予不同形式的優待。一是依法實行晚婚、晚育的；二是終身只生育一個子女并領取了《獨生子女光榮證》的；三是計劃內生育兩個女孩后，夫妻一方按規定實行結扎手術的；四是男到有女無兒家結婚落戶的。這四種情況咱們村目前符合條件的沒有。獎勵是農村獨生子女參加本省內的中考、高考，在錄取時給予增加10分的照顧。那就更沒有了。

江順流：在農村做到這幾條也太難了。行了，獎勵沒有，說說罰款吧。

丁滿紅：超生戶出門打工的，幾年不回家，影都找不著。跟誰要？在家的，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都是難纏的主，你也都知道。

江順流：副主任，你有什么高招?

村委會副主任：我這剛上來，更沒有什么好招。罰款最低是2000元，高的上萬元，幾萬元。咱們村這些超生戶，幾百元都拿不起。趕豬吧，土地承包以后，豬也不養了；牽牛吧，現在誰還養牛？春種秋收，都用拖拉機！

江順流：跟這幫人要錢，和尚的腦袋——沒法(發)！啞巴跳大神——張嘴沒咒念！可是，總得想個辦法呀……上次，我和吳志仁那個渾蛋干起來了。這次，鄉里書記和管計劃生育的副鄉長都找我談了，這些年，鄉里是一個大子兒也沒見著，咱也不能一點辦法不想啊！我看有個辦法，你倆去做。快過年了，村里超生跑到外邊打工的，他們不可能不往家拿錢，叫家里人交一些。告訴他們，就說我求他們啦！要上來的錢，村里一個大子不留，全部交給鄉里。

村副主任和丁滿紅：中！

84.新發地小屋 傍晚

丁一雄從背包里拿出兩個信封來，交給了生玉坤：這是這個月的工資，這包是今年全年的獎金。

生玉坤打開第一個信封，點完錢：你這一個月的工資是以前的好幾倍。現在，我每月打工掙的錢就夠咱們倆生活費了，你的錢可以攢下來存銀行了。

生玉坤打開第二個信封，里面的錢都是100元，打的封條。她扯開封條，丁一雄連忙制止：你不要數了，那是50張，5000元錢。

生玉坤一邊數錢一邊說：不嘛，我就是要數一數，過一下手癮。

丁一雄笑著看妻子數錢：你說說，這錢怎么安排，快過年了。

生玉坤：叫義方來，把這5000元捎給爹和娘、大妮兒、二妮兒他們四口人花。咱們倆平時攢的錢給義方一些，做三妮兒生活費。平時都是義方他們撫養，現在咱們有錢啦，再也不能叫人家搭錢了。還有村主任、滿紅大姐，都得叫可蘭捎去一些禮品。咱們欠人家的情分太多了！

丁一雄：你想得周全。我告訴你，還有一大項你想不到。可蘭來電話，村主任要我們交罰款……

生玉坤：啊？

85.丁莊村部 日

村委會委員碰頭會。

江順流：怎么樣，罰款收到沒有？收上來多少？

副主任：總共5000元，丁一雄家交了2000元，其他兩家一家1000元。剩下的是在家里的那些人，一戶交個一二百的。

江順流：就像榨芝麻油——不壓不出油！

丁滿紅：按你說的，都交到鄉政府去啦。咱們村以前是老末，現在是名列前茅，還表揚咱們了。

江順流：我這人扛不住表揚，我倒希望他們把我撤職，我也出去打工。咱村出去打工這些人都是精明人，將來有一個發財了，咱們村子就能借著光了。

副主任：那是。

86.丁莊丁家 晨

字幕：1994年秋天。

丁盼男喊：望男，快起床啊，上學趕不上啦！

丁望男：哎呀，人家還沒睡夠呢。今天我不去啦！

丁盼男：不去不行，我叫奶奶！

丁望男無可奈何地起來穿衣服。

下 集

87.總經理辦公室 日

常盛建筑公司總經理常詩真與人事部經理、財務部經理商談工作。

常詩真：這段時間你們二位為公司的改制、注冊、開業典禮忙得不亦樂乎，本人表示深深的感謝！

人事部經理：公司改制進行得非常順利，主要在于總經理考慮全面。開業典禮這個大事辦完了，公司起了個新名，新體制開始運行。今后在您的領導下，必將大展宏圖！

財務部經理：公司各個出資人的資金已經到賬。今年財務決算已經出來，盈利比往年多增加，償還了一些貸款，剩下了不少錢，為明年打個好基礎。

人事部經理：公司改制后，原來的經營管理層干部，除到了退休年齡退休的，其他人基本上按部就班，沒有大的變動。原來的老工人改為合同工，他們一開始想不通，做了工作，都簽了合同。

常詩真：年前還剩十來天，急迫要辦的事有幾項？

財務經理：財務工作按照總經理的要求全部完成，獎金已經發到個人手里，讓大家好過年。

常詩真：那你去忙吧。我跟人事部商量幾件事，首先商量年末表彰先進和技術能手。

人事部經理：總經理看了我們提供的先進和技術能手名單，有什么意見？

常詩真：先進個人我認識幾個，技術能手都是各工種的工人，一個不認識。還有一個農民工，也成了技術能手，什么情況？

人事部經理：我聽下面工長說，咱公司用的農民工很少，都是短期工。工長說這人干得挺好，決定推薦他到區里參加技術能手比賽呢。

常詩真：這個叫丁峰的農民工，是什么地方人？

人事部經理：不知道。

常詩真：好吧。農民工去區里比賽要能得獎，咱們公司在外的影響就大了。

88.禮堂 日

坐得滿滿的會場上懸掛的大型橫幅寫著：常盛建筑公司先進個人和技術能手表彰大會。

受獎人都坐在臺下前排，丁一雄坐在第二排的左邊座位上。

公司新老領導班子成員走上主席臺，在標有自己名簽的桌后就坐。

丁一雄的眼光從主席臺左面往右掃，掃到一排人的中間時，他看見一個女人，愣住了。

常詩真在主席臺上自己的名簽后坐下。

丁一雄瞪大眼睛，定睛看去。

主席臺桌上的名簽寫著：常詩真。

丁一雄低下頭來鎮定了一會兒，又看看主席臺上的常詩真——比他記憶中的常詩真，稍微胖了一點。

人事部經理走到主席臺上的麥克風前：下面我宣讀——受到表彰的先進個人名單……

10個先進個人走上主席臺，從左至右站成一排，面向觀眾。

激揚歡快的音樂響起，禮儀小姐手托獎牌，列隊從會場右前方走上舞臺向左轉，站在受獎人前面。

公司老領導和新任總經理常詩真分別接過禮儀小姐遞上的獎品，為先進個人發獎。

人事部經理：下面，我宣讀表彰的技術能手名單……丁峰！

丁一雄跟著第二排的技術能手站了起來，走向主席臺。他的目光與主席臺上常詩真的目光相對。

常詩真的目光中帶著驚訝，帶著疑惑，如影隨形地跟著丁一雄步伐的移動，直到他左轉上了主席臺下的臺階——她看不見了。

公司老領導和常詩真從左至右在頒獎。

丁一雄面向觀眾站在最右面，他身體略微前傾，清楚地看見常詩真笑容滿面，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小西裝搭配包臀裙，腳穿黑色半高跟鞋，正在發獎，直至她來到了自己跟前。他看見了她的目光里帶有女人的矜持，好像還有一點羞澀，也許還有少許的傲氣。

常詩真微笑著，大方地接過禮儀小姐遞過來的獎狀，發到丁一雄的手里，又接過一個裝著一套運動服的布提兜，遞到他的手中。最后，拿過一個紅包遞給丁一雄。

丁一雄眼前出現了幻覺：給他發獎狀的常詩真變成了高中時的常詩真，她是班級的學習委員，手里抱著一摞子作業本，正在給他發作業。(幻覺完)

常詩真伸出手，直視著丁一雄的眼睛，在等待與丁一雄握手。

丁一雄胳臂上夾著獎狀和獎品，被動地伸出右手與常詩真握手。

常詩真有力地和丁一雄握手，說：謝謝你到我們公司來，很高興你當上了技術能手！

丁一雄：我……我……

常詩真笑得很自然：聽你的口音，我們是老鄉啊——有時間聊聊！

常詩真與老領導走向一排人的中間，與大家合影。

89.新發地小屋 夜

字幕：1994年，新年前夕。

桌上放著一瓶酒、一只燒雞，還有幾個菜。

看著丁一雄走進了家門，生玉坤把手里端著的菜放到桌上，上前接過丈夫手上的布提兜，放在床上打開，拿出里面的獎狀和衣服。

生玉坤拿起獎狀讀起來：獎給丁峰同志，技術能手，常盛建筑公司。(她又打開運動服)哎呀，藍色的，真漂亮，還是名牌呢！

丁一雄又把紅包遞給了妻子。生玉坤打開紅包，里面是一沓錢：哎呀，這獎勵，給東西還給錢，雙份！一雄啊，你真優秀！

二人在飯桌邊坐下。生玉坤給丁一雄和自己各倒滿一盅酒，舉杯道：謝謝老公！一年來勞苦功高，我敬你！

說完，生玉坤一口喝下去。

丁一雄也干了一盅酒：我也謝謝你，媳婦！

生玉坤掰下兩個雞腿送到了丁一雄的盤子里，自己吃了一塊雞肉：哎呀，這雞肉真香啊！

丁一雄把一個雞腿送到生玉坤的盤子里：你也吃一個！

90.新發地小屋 夜

生玉坤睡得正熟，丁一雄睜著眼睛，往事一一浮現……

91.山谷 日(閃回)

長途汽車在秋天的南太行大峽谷中穿行。

母親帶著少年丁一雄和妹妹丁可蘭坐在長途汽車內。

走到峽谷的險要處，丁可蘭捂上眼睛不敢往車外看。

薄紗般的云煙彌漫在幽靜的山谷里，紅色的秋葉漫山遍野。

彎曲的瀑布纏繞在山間。

彩帶般的小河流過，河水清澈見底。在小河的下方，出現了綠色的湖。

92.姑家的村莊 日

山里人家屋檐下，掛著成串金黃色的玉米。院子里的樹上滿是紅彤彤的柿子。

母親帶著少年丁一雄和丁可蘭來到大山深處的姑姑家，已經是下午了。

93.姑姑家 傍晚

姑姑邊做晚飯邊對丁一雄母親說：嫂子，今晚我邀請我們學校常老師和她的女兒來咱家吃晚飯。常老師生完小孩不久就離婚了，說話注意，別提這方面的話頭。

常老師領著女兒走進了院子，姑父給丁一雄母親和常老師互相介紹。

大家在放于院子里的飯桌邊坐定。

姑父：小朋友就自己介紹吧，從小鍛煉一下社交能力。(拍了一下丁一雄的肩膀)你大，你先說。

丁一雄：我叫丁一雄，今年9歲，上一年級。

丁可蘭：我爹說的，我哥的雄字是大英雄的雄。我叫可蘭，可以的可，劉胡蘭的蘭。今年4歲。叫我蘭蘭就行。

常老師的女兒：我叫常詩真，今年8歲。我也剛上一年級。叫我真真就行了。

姑姑的女孩正在牙牙學語。

大家邊吃邊聊。

94.打麥場 夜

常詩真領著丁一雄和丁可蘭來到門前的打麥場，那兒有個麥秸垛。三個人坐在柔軟的麥秸上。這里可以聽見打麥場下面小溪淙淙的流水聲，還有秋蟲的吟唱。

常詩真：你們家那里也有山嗎？

丁一雄：我們那兒是大平原，沒有山。我們那兒有漳河，現在水都干了。

常詩真：漳河從我們這兒流過，我們這是上游，還有水。

丁可蘭：有水真好。還有魚吧？

常詩真：有魚。可是我不會抓魚。明天我領你們倆去山上撿黃梨，還有山核桃、柿子。

丁可蘭：太好了！

95.山坡 日

常詩真領著丁一雄在山坡上撿黃梨，滿地都是。丁可蘭坐在山下的河邊等著。

丁一雄和常詩真撿滿了一籃子黃梨。

下山的時候，丁一雄不小心，手指頭被荊棘扎出血。

常詩真：你的手指出血啦！

丁一雄：沒有事。

常詩真：等著，我來。(她握著丁一雄流血的手指，用嘴含了一會兒才松開)我以前被山棗刺扎出血了，我媽就用嘴給我含著，我媽說這樣止血還消毒。

丁一雄：現在不流血了，也不疼了。走吧。

丁一雄拎著一籃子山梨，扯著常詩真的手，慢慢地走下山去。

96.小河邊 日

二人來到小河邊，常詩真給丁可蘭吃黃梨。

丁可蘭：這梨酸甜哪，真好吃！

常詩真：咱們來時是繞彎來的，沒有過這道河。咱們回去要過這道河，抄近道回家。

丁可蘭：哥哥你背我過河吧！

丁一雄：我背你過河。

丁可蘭：你也把真真姐背過河吧！我和真真姐都是女孩，你是男孩子，你有勁兒，你背我倆過河。

丁一雄：我先把你背過去，再回來背真真。

丁一雄彎腰背起妹妹，慢慢蹚過河去。

常詩真一手拿著籃子，一手摟在一雄的脖子上，被丁一雄慢慢地背過小河。

三個人坐在岸邊歇著，一邊看著山景，一邊閑聊。

丁可蘭：真真姐姐，前面還有小河嗎？還用不用哥哥背我們過河呀？

常詩真：前面沒有小河啦。(沉默了一會兒)可蘭你真好！一雄哥哥經常背你出去玩嗎？

丁可蘭：是呀，出門玩，我就叫我哥背著我。

常詩真低下頭去，臉上布滿了憂傷。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說：一雄哥，咱們都上了一年級，課本都是一樣嗎？

丁一雄：對呀。

常詩真：我們的語文課，有一課叫《秋天》……秋天來了，天氣涼了，一群大雁往南飛……

丁一雄：“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都一樣。

常詩真：我娘告訴我，小學念下來六年，中學和高中念下來也是六年。大學四年畢業，我就24歲了。

丁一雄：我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常詩真：我娘說，我的小學就在本村念，初中在鄉里念，高中要到縣里念，大學不知道在哪兒念。我們能在一塊兒念書嗎？

丁一雄：我們不在一個鄉，是在一個縣，我們可以一起念高中。

常詩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說：你們小學年年都放秋收假嗎？

丁一雄：年年都放,我們老師說的。

常詩真：那你們每年都能來你姑家串門嗎？

丁一雄：不知道。

丁可蘭：能來，我要來，我娘就能領我們來！

97.姑姑家 日

丁一雄臨走這天上午，常詩真來了，送給丁一雄一個筆記本。

丁一雄打開筆記本的扉頁，上面工工整整寫的是幾行鉛筆字——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唐代顏真卿的《勸學》詩。

真真抄寫與丁一雄哥哥共勉。

1967年9月20日

98.C縣第一中學 日

秋日，全縣考入一中的同學入學報到。剛入學的學生都到校園內的板報上看分班通知。

常詩真在板報前看到了自己和丁一雄的名字，都分在一年級一班。

常詩真在校園內到處尋找丁一雄，她終于在大門口看見了丁一雄走進來，急忙上去幫助丁一雄拿東西。

99.一年一班教室 日

班主任老師公布入學有關規定和班級干部名單。

班主任老師：現在公布班干部名單。丁一雄為班長，常詩真為學習委員，文藝委員是……班干部是根據初中的操行評定和考高中的成績而定。下一個學期，可以通過大家選舉進行改選。同學們，有沒有意見?

同學們喊道：沒有意見！

班主任老師：請大家鼓掌通過！

100.第一中學校園 日

學生們緊張學習的身影。

丁一雄主持班級干部開會。

常詩真課外給丁一雄講解數學題。

丁一雄和同學們參加生產隊春耕生產勞動，挑滿滿的一擔子糞走在田間。

常詩真星期天幫助丁一雄洗衣服。

常詩真給丁一雄買餅干吃。(閃回完)

101.新發地小屋 夜

院子的燈光斜射進屋里來，丁一雄眼望著小屋斑斕破舊的棚頂。他打開電燈，下床來到飯桌邊，從暖壺中倒了一杯水喝。

生玉坤醒了：你是不是感冒了？抽屜有藥。

丁一雄：不是，你睡吧。

丁一雄回到床上，閉了燈。他的畫外音：走，還是不走？我違背了對常詩真許下的諾言，還有何顏面求助于她？還有，自己如何向她解釋來到北京的背景，像一個被通緝的罪犯一樣,如何面對常詩真？走，往何處走——到哪里能掙到這么多的錢？眼前無路想回頭，行船已過三江口。

102.常詩真辦公室 日

字幕：1995年底。

身穿工作服和大頭鞋的丁一雄在一位女職員帶領下，走進常詩真的辦公室。

常詩真身穿羊絨套裙，從辦公室大班臺座椅上站起來，迎上幾步，拉著丁一雄的手說：稀客。久仰！

丁一雄在組合沙發坐下：我是在工地上被電話招過來的……

丁一雄神情有些木然，常詩真神采奕奕，二人反差很大。

女孩端上茶水，然后退去。

丁一雄喝了幾口茶，抬起頭來，看到常詩真微笑地望著他。

常詩真：來北京多長時間了？

丁一雄：五年頭了。

常詩真驚奇地：啊？

丁一雄點點頭。

常詩真：到我們公司多長時間啦？

丁一雄：九個月。

常詩真：我不分管一線施工，下工地時間不多，所以……就你一個人來北京？

丁一雄：還有你嫂子。

常詩真低下頭,喝了一口茶：你們倆都做什么工作？

丁一雄:我……前幾年當裝卸工，扛大包。今年到你們公司，砌大墻……你知道的。你嫂子干零活。

常詩真：你們住在什么地方？快過新年了，讓我去看看。

丁一雄：在南城，離這兒挺遠。

常詩真：過年了，放幾天假，你不回家看看大伯和伯母？

丁一雄沉默著。

常詩真：可蘭妹妹挺好吧，幾年沒見她了，好想她！

丁一雄：她還好。在C縣開個服裝店，已經結婚了，對象是開車的。

常詩真：可蘭有電話嗎？能不能把她和你的電話都告訴我？

丁一雄：可蘭有電話，我沒有電話。

常詩真起身到辦公桌旁，拿一支鋼筆和一個小記事本走過來在沙發坐下，打開筆帽，放在茶桌上：說吧，可蘭的電話號？

丁一雄看著常詩真拿的那支筆，還有放在茶桌上的那個筆帽——那支筆就是當年他在火車站送她上大學時贈送的，筆帽上刻的金字“為中華崛起而讀書”還看得很清楚。

常詩真：說呀。

丁一雄：183-3893-1333。

常詩真一直盯著丁一雄。

二人都沉默著。

常詩真：你們住的地方能不能告訴我，我去看看嫂子，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丁一雄：我們住在新發地大門口里面，左拐100來米，靠墻邊的一個小屋子。

常詩真：新發地好找。明天下午你和嫂子在家等我，我過去。

丁一雄：你實在要去，等到過完年再去，你這么忙……

常詩真：不，明天就去。我看見了你，還沒見過嫂子呢。再忙也不差這半天。

103.新發地 日

丁一雄和生玉坤吃完中午飯，就在家門等著，望著大門口。

一輛黑色小轎車開進了新發地大門，左拐，來到了丁一雄身旁停下來。

常詩真下了車，打開車后蓋拿出里面裝的東西。丁一雄和生玉坤接了過來，三人一起走進屋里。

常詩真坐在木椅子上，仔細地端詳著生玉坤：哎呀，嫂子長得真漂亮啊，像個電影演員！

生玉坤：哎呀，漂亮什么。(把茶水端給了常詩真)一天忙到晚，頭像個老鴰窩，臉像個黃臉婆。常總，你才真叫是漂亮啊！天上仙女下凡——還當這么大的干部！昨晚一雄告訴說你要來，激動得半夜沒睡著覺。

常詩真：嫂子今年多大呀？

生玉坤：過年二十八啦。

常詩真：哎呀，比我還小呢。我聽可蘭說，丁一雄一見鐘情啊，我得叫你小嫂子！

生玉坤：常總，你可真會逗。你認識可蘭？

常詩真：認識啊！不過有幾年沒聯系了。昨晚和可蘭通了電話，聊了一個多小時，說不完的話。哎呀，我光說話了，忘了給你們帶的東西了。(從手提斜跨包里掏出一個新手機遞給生玉坤)小嫂子，我給你買了個新手機，和老家聯系方便。可蘭說，她從老家那邊要號。還有，要過年了，給你們拿點食品，給小嫂子買了套衣服。來，你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身？是可蘭在電話里告訴我你的個頭和身材，不合身我再去調換。

生玉坤穿上新衣服，照照鏡子：哎呀，合身。感謝你這個貴人哪！來看我們就求之不得啦，還買這么好的衣服。常總，衣服我留著，這手機太貴重，我們也用不著，你拿回去吧。

常詩真：那哪行！你留著，和家里聯系方便。小嫂子，以后有什么困難你就直說，不用客氣。

生玉坤：一雄啊，咱們請常總出去吃點便飯吧。

常詩真：小嫂子，不客氣，今天可不能在這兒吃飯，明天就過年了，我一堆事。等過完年有時間，我請你們兩口子去吃烤鴨。

說著，常詩真站起來就要走。

丁一雄前邊推開門，三個人走到汽車旁邊，常詩真說：老同學，小嫂子，你們的事情可蘭都跟我說了。過完年，我考慮個長遠的方案，你們就在北京長待著吧，我這公司有活兒要你們干的。放心！

104.永定河岸堤 日

字幕：1996年春節后。

一輛黑色小轎車后面跟著一輛小面包，順著永定河邊大堤往南開，在五環外河堤邊上停了下來，常詩真和一個老人下了車。

丁一雄從后面的面包車下來，走到常詩真和老人面前。

常詩真：一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的李民教授。李教授，這是我們公司的丁一雄。

丁一雄和李教授握手致意。

常詩真：李教授，我把情況給你介紹一下。去年秋天，我們公司從這村里租了農民一百畝地，還有永定河道的河灘地一百多畝，十多間舊房子。租期先定五年，到期我們還有續租的優先條件。租用農民的地，我們打算做苗圃。河灘地打算栽種綠化苗木，為我們公司建設住宅小區用。除了我們自用，多余的我們還可以對外銷售，現在苗木的市場很好。以前我們建設小區綠化的樹木，都是外買的，成本很高。今后我們自己生產供應，成本肯定會降下來。

李教授：這個思路不錯，我也有這樣的想法。永定河干了多少年了，治理規劃政府快拿出來了，將來治理永定河少不了綠化,在這兒建苗圃是就地取材。我贊成。

常詩真：太好了！我們想法一致。要辦這事，少不了您這個大專家的鼎力支持。我想聘請您作為我們這個項目的技術顧問，每月定期開資一部分，作為顧問費。另外，您以技術入股，每年按經濟效益分紅。

李教授：這樣吧，顧問費我就不要了。今年春天如果開工，明后年才能見著效益。我要一點股份就行了。

常詩真：我們苗木公司管理人員由常盛公司聘用，與常盛公司簽訂承包合同。常盛公司作為總公司，提供流動資金給苗木公司，以后發展壯大了，總公司流動資金逐步退出。苗木公司其余人員，由經理招聘合同工解決，總公司只派一名會計進入苗木公司。

李教授：苗木公司經理人選定下來了嗎？

常詩真：這不是剛才給您介紹丁一雄同志嗎，他是我們公司的技術能手，不過不是綠化的技術能手，是砌墻的技術能手。他肯學肯干，所以我們選了他。

李教授：好，好。一個人只要肯學肯干，沒有學不會的東西。

丁一雄：李教授，我真的對經營苗木是外行，靠您多指導。

李教授笑道：沒有什么，現學趕趟！年年春天，全民植樹造林，挖個坑，扔進樹苗，揚幾鍬土，踩巴踩巴，妥了。

常詩真：李教授開玩笑呢！這里的學問大了，您是博導，又是我老師的老師。我把丁一雄送到植物園，您言傳身教一個月，讓他有個入門，再指導他看幾本書，急用先學，立竿見影，您看行不？

李教授：好吧，我收下這個學生，好生培養。不培養，我的技術入股，不就泡湯了嗎！

常詩真：一雄，還不趕緊感謝李教授！

丁一雄：謝謝李教授！

李教授：不用謝。你就住我家，啥也不用你管。有一個保姆給咱們兩人做飯，白天看植物園，晚上講課。

105.新發地小屋 下午

丁一雄：玉坤，你去把傳友找來，我有事和他商量。

生玉坤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王傳友走進屋坐下：大哥，什么事？

丁一雄：這個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想請你一塊兒干。我說完了，你今晚回家和你媳婦商量一下，明天給我一個意見。

王傳友：大哥，你說吧，我不用和我媳婦商量，她聽我的，我聽你的。

丁一雄笑了：我還沒說什么事，你就聽我的。好吧，我告訴你，是這么一回事，今天上午，我去了一趟永定河……

106.永定河住所 日

王傳友帶領一幫泥瓦匠、木匠裝修園林公司的十多間舊房子。

裝修后的平房整潔明亮，有辦公室、會議室、倉庫、車庫等。

為了工作方便,丁一雄和王傳友兩家也搬來住在這里的一角。

公司還為李民教授安排了顧問辦公室和休息室。

107.北京香山 日

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北京植物園內，李民教授在一棵掛著牌的名貴樹木下，給丁一雄講解這種樹木的生長環境和習性特點。丁一雄認真地聽，拿著筆記本在記，然后用相機拍照。

李教授領著丁一雄又走向另一棵樹，接著講解。

中午，李教授和丁一雄坐在園內的凳子上，吃面包，喝飲料。

108.李教授家 夜

丁一雄坐在椅子上看書，他前面的書桌上擺了一摞書，有《160種園林綠化苗木的繁育技術》《常用園林植物整形修剪技術》《園林栽培與養護技術》《園林病蟲害防治技術》《園林綠化養護手冊》等。

李教授起來上廁所，看見對面屋里燈還亮著，走過來：一雄啊，下半夜啦，你還不睡？趕緊關燈睡覺！

109.常詩真辦公室 日

字幕：1996年3月。

在常盛公司領導和李教授的見證下，丁一雄以新成立的“永定河園林投資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的名義與常詩真簽訂了三年承包合同。

合同簽訂完畢，丁一雄與常詩真互相握手。大家熱烈鼓掌。

110.苗圃 日

公司派來的施工隊正在建造溫室大棚。

已建好的溫室大棚里，丁一雄在招聘來的農藝師指導下，帶領苗圃工人進行苗木種植和移栽。

111.永定河河灘地 日

王傳友指揮工人們在平整好的河灘地上拉線，劃定移栽樹木的株距和行距。

打眼機和挖坑機快速地打眼和挖坑，工人們將拉來的樹苗放進坑里，澆水施肥，用鐵鍬蓋土壓實。

丁一雄走過來和王傳友碰頭商量工作。

王傳友：按這樣進度，再有一星期時間，河灘地這邊就完工了。

丁一雄：下一步如何管理，保證成活率是關鍵。咱們招來這些農民工年齡還好，就是文化水平和技術水平亟須提高。李教授給咱們招聘來的園藝師、農藝師研究制定了一整套的培訓課程，這一段忙過了，每天下午拿出兩小時，分批培訓，使普通工人成為技術能手和苗木行業的人才。另外，我們招人要長短工結合。通過考試留用的，簽訂一年以上的長期合同，日常用工不簽合同，隨用隨招，不能窩工。

王傳友：我明白。

112.丁莊丁家 晚上

丁可蘭回到丁家,和父母嘮家常：爹、娘，這一段家里生活怎么樣，有什么困難沒有？

丁朝宗：沒什么困難，家里這幾畝地都包給別人種了，再也不操心啦。

丁母：去年過年你哥拿回來的錢，手里還有。

丁朝宗：過去講“升官發財，離家五百里”，你哥你嫂子他們出去就對了！你看村里這些人，出去打工的日子都好過。

丁可蘭：我告訴你們二老一個好消息，我哥在北京遇見貴人了，下一步發展的機會更多了。

丁母：遇見了什么樣的貴人？

丁可蘭：我也不清楚。

丁朝宗：人一輩子要有大出息，都得有貴人扶持。你哥不說，咱不要問。

丁可蘭：我哥告訴我，叫你們二老保養身體，拉扯好兩個孩子就行了。

丁母：兩個孩子好拉扯，大妮兒都幫我們干活了，二妮兒明年就上學了。

丁可蘭：我哥我嫂子想起你們和孩子，就傷心落淚。

丁朝宗：不用想，不看現在看長遠。告訴你哥，不混個人樣，不抱個孫子——別回來！

113.顧問辦公室 日

丁一雄與李民教授商量工作。

丁一雄：現在公司苗木種植和移栽的任務基本完成，總共投入了上千萬的資金。我想把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向您匯報一下。

李教授：才一個多月時間，進度夠快的！

丁一雄：我現在壓力很大，我和會計算了一下賬，今年的材料費、人工費和公司借款的利息，總共2000多萬。今年出貨數量主要是對總公司，數量很少，大多數又是成年的樹木，還有是名貴樹木，需要向外購買。這樣注定虧損，如果不采取辦法，守株待兔……市場的變化，我心中沒底。

李教授：市場每天都在變化，這需要經常跟蹤和調查。

丁一雄：我想請您領我出去考察一下北京鄰省的苗木市場，時間在半個月左右，地點由您選。

李教授：好。

丁一雄：還有，我現在是有活可干了，可我老家的鄉親們沒活干。除了年輕人出去打工，剩下的都在家閑著，等著受窮。您能不能幫助找一個能掙錢的項目，最好也是種樹的項目，我在老家“開花結果”。

李教授：你這人夠格！可以，我的香山試驗園就有，現成的。

丁一雄：什么樹？

李教授：構樹。

丁一雄：下午去看可以嗎？

李教授：你這小子干活雷厲風行，我喜歡！

114.丁一雄辦公室 日

丁一雄與王傳友商量工作。

丁一雄：我要出去考察北京周邊省份的苗木生產基地和市場。你在家除了正常管理苗木生產，也要參與市場調查，給你的題目是，調查北京市郊農民生產的苗木與銷售狀況，特別是與我們銷售價格的比較。對于市場需要的苗木，我們不可能都是自己來生產，只要有利可圖，我們都可以參與買賣。

王傳友：好，我從房山開始調查，我家村子周圍許多農戶都種苗木。如果我們盤活了，這買賣就做大了！

115.香山植物園 日

李民教授領著丁一雄來到自己的試驗園。李教授：構樹是搖錢樹，好處我不講了，一會兒給你詳細資料。

丁一雄：上次我在這兒學習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給我講？

李教授：你那時主要了解綠化樹木，構樹是經濟樹木。

丁一雄：只要能掙錢，什么樹我都要種。

李教授：我怕你貪多嚼不爛。這樣吧，我一個學生現在銷售構樹苗，每棵2元多。我給你寫個條兒，先送你一萬棵，你可以送回老家先栽上。明年春天就可以生成10萬棵樹苗。以后自我繁殖，要多少有多少。

丁一雄：這也太神奇了！我還是給錢買……

李教授：不用。這是我們植物所自己研究出來的。等你們家鄉的農民富起來了，再說。

丁一雄：那我明天就派人來拉！

116.丁莊江順流家 日

王義方拉來一萬棵構樹苗，到江順流家。

江順流、丁滿紅二人迎接。

王義方：兩位主任啊，我哥叫我代他向你們問好。我把這一萬棵樹苗交給你了，我哥給你的信和樹的詳細資料也交給你。

江順流看完信說：謝謝義方啊，謝謝一雄啊！

王義方：我去北京拉樹苗，也看了構樹的種植基地。這確實是個好項目，種植構樹和種柳樹一樣，插植。樹苗一根筷子這么長，秋天長到3米高，4公分粗，長得相當快！雜交構樹是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幾十年研究的成果，在中國大部分地區都可以種植。它可以造紙，做牲畜飼料，喂豬牛羊，做綠化……它的好處很多。說明書給你們，仔細看。

江順流：好管理嗎？

王義方：嗯。一年栽植，連年收獲，收獲年限20年以上。

江順流：村里自從分地以后，村民在村子周圍全都種上了老楊樹，也不值個錢。一個個都在家傻待著，沒地方去劃拉個錢，喝刷鍋水也得排在后頭。我早就想砍倒這些楊樹林，可是砍了也不知道種什么好。這回好了，你哥的信中說，要我，滿紅，還有他家，三家先試驗一年，讓這些村民看看。他們不看到好處，你跟他們磨破嘴皮子也沒用！

王義方：我哥說了，樹白送你們。以后賠了是他的，掙了是村里的。

丁滿紅眼圈發紅：我想我兄弟，六七年見不了面……

江順流：我也想他。你不用難過，我正在想辦法。

117.火車上 日

初夏，火車軟臥車廂內。

丁一雄：這次您領我走了這一圈，我真是大開眼界。和山西、河北、遼寧西部這些園林公司的生產量來比，咱們的公司真是小打小鬧。

李教授：我們是剛開始，規模有點小。北京的綠化市場可是個大市場，咱們發展起來，速度要比他們快。

丁一雄：我們租地少，種植的品種也不多，今年、明年出貨少。北京在建的一些小區，現在就要開始綠化了，他們需要的品種和價格我有一個單子。現在，我們看見了，如果從這次考察的這些地方進貨，比我們自己生產的價格還低，那我們就做“行商”。買進來，再賣給北京這些開始綠化的樓盤，這里的差價大有賺頭。機不可失，不能看著別人吃肉，我們連湯也喝不上。

李教授：好。“坐商”“行商”一起做。你小子腦瓜夠用！

118.永定河住宅 夜

生玉坤在床上睡得正香。

(夢境)在一個軍用機場上，丁盼男變成了一個男孩，穿著飛行服登上飛機駕駛艙。

飛機疾馳在跑道上，飛上藍天。

藍色的海洋上，丁望男變成了一個男孩，穿著海軍服在軍艦上列隊中接受檢閱。

大劇院的舞臺上，丁俊男身穿長裙，手拿麥克正在歌唱。歌唱結束，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生玉坤也在觀眾席里跟著鼓掌和歡呼。(夢境結束)

生玉坤推醒了身邊的丁一雄。

丁一雄醒來，拉亮電燈,拿起床頭柜上的表：半夜12點了，干什么把我推醒？

生玉坤：我做了一個夢，樂醒了。咱們大妮和二妮都變成男的，一個空軍，一個海軍。三妮兒成了一個歌唱家。你說，這夢做的奇怪不奇怪？你給我圓圓這個夢。

丁一雄：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生玉坤：這是夢給我的指示，是生男孩的先兆，正符合了那個中醫老先生說我命中能生小子。我還要生！

丁一雄：玉坤，你想一想，我們為了生個小子，離開家，不能回。改了名，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扛大包，砌大墻。兩個妮兒扔給了父母，三妮兒跟了姑姑，我們吃了多少苦？

生玉坤：不生兒子我心不甘！再生女孩我也要，我就是要生！我已經生了三個妮兒，再生一個，就是四個小天鵝，再……再生一個，就是五朵金花。我生到七個妮兒，就是七仙女，這比我媽生的還少一個！

丁一雄摸摸生玉坤的腦門：你發燒啦，說了這么多昏話!

生玉坤：我沒有發燒，沒有說昏話。現在三個孩子，一個我都見不著。再生一個，留在我身邊，陪著我。

丁一雄：你要生，我不想生哩……

生玉坤：怎么，你要包二奶？你包二奶生個小子，也是串種的！

丁一雄笑得前仰后合：你胡咧咧什么！

生玉坤：你在致富的路上走得挺快，飽暖思淫欲……不好說呀。要是那樣，我就更得生！

丁一雄：好，好。你就生，你的體格能行？

生玉坤：我老娘這一輩子生了我們兄弟姊妹8個，現在快到80歲了，走路噌噌的，我都攆不上。她告訴我，女人多生孩子不得病，少生孩子才來病！我就是老娘50歲生的，我的體格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嘛！

丁一雄：你叫我沒法說你。

生玉坤：那你同意了？

丁一雄不吭聲。

生玉坤：搖頭不算點頭算，你沒搖頭，就是同意啦!

生玉坤一下子摟住了丁一雄的脖子,閉了燈。

119.總經理辦公室 日

丁一雄向常詩真匯報工作。

丁一雄：……上半年的工作大體是這樣。

常詩真：干得不錯。你怎么瘦了？

丁一雄：壓力太大，怕炸鍋，給你增加負擔。今年就是虧損的賬，想辦法，減虧就是增盈。

常詩真：具體有什么困難？

丁一雄：你給我的客戶名單我都跑了，大部分客戶都給他們發貨了，價格適中。還有的客戶我們滿足不了人家的需要，可能要丟掉。主要的是缺乏流動資金，公司給的流動資金大部分用在苗圃里。我們要及時滿足不同的客戶，需要現買現賣。我跑了幾家銀行申請貸款，沒有擔保沒談成。

常詩真：你想要公司給你擔保？

丁一雄：不想。我不能讓人家說三道四，我再想辦法。

常詩真：我再想別的辦法吧。你要注意身體，做生意，哪天都有壓力，我都習慣了。你要抗壓！

120.丁一雄辦公室 日

丁一雄和王傳友商量工作。

王傳友：經過前段調查和這段銷售，我有一個想法，現在家鄉附近的幾個村子農民都在種樹，不好銷售。我和村主任商量，我們要的品種，我們提供樹苗給農民，收購時候扣掉樹苗錢。村主任說，只要能夠賣出去，也可以先給點預付款，銷售款回來再給全款。村主任還說，如果搞好了，他可以聯合其他村子一起這樣做，他們村主任之間互相都熟悉。

丁一雄：好辦法。這樣我們就能減少租地費和人工費，要馬上做起來，搞好了，雙贏。下一步，我們可以在你們村辦分公司。

121.永定河公司會議室 日

字幕：1996年12月，永定河園林投資有限公司年終決算。

會計向丁一雄匯報：今年我們公司剛成立，在大家的辛勤經營和努力之下，公司當年銷售收入減去各項成本費用之后，虧損200萬元。比我們預計的虧損減少百分之五十。明年，我們很有信心實現盈利。后年，也就是承包三年到期之日，我們有希望完成公司的發展目標。但是這兩年的增長率必須遞增20%，而且要在市場價格比較穩定的前提下。

丁一雄：苗木市場情況現在有什么變化？

王傳友：一般的苗木市場現在競爭激烈，名貴樹木目前價格走俏，明年繼續緊跟市場調整經營品種，主要的問題還是缺乏流動資金。

會計：是否向總公司打一個報告，請求增撥流動資金。

丁一雄：不能打報告。占用公司的資金不少了，我們再想辦法。

122.泉井村 日

字幕：1997年1月。

泉井村成立了苗木種植專業合作社，村主任兼任專業合作社主任，王傳友擔任副主任。

苗木種植專業合作社主要種植綠化苗木，為丁一雄公司供貨。

丁一雄入股苗木種植專業合作社，參加成立掛牌儀式。

123.丁一雄辦公室 上午

丁一雄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仰頭睡著了。

門開了，常詩真和分公司會計走了進來。

會計走到丁一雄跟前，輕拍一下他的肩膀：常總來了。

丁一雄醒來，常詩真已經坐到了沙發上。

丁一雄：大駕光臨，也不通知一聲。

常詩真：不通知，我也來了。去年你跟我說了缺乏流動資金的問題，現在我個人拿出200萬元投入你們公司，原來準備未來總公司上市的時候，作為我控股投入的股金。現在給你們，按照銀行存款的利息來計算。等到總公司上市需要的時候，本息一塊兒還給我。如果苗木公司今后虧損了，我的股金就放在這兒，我再從其他渠道籌集上市股金投入。

會計：常總，那你個人虧得太多了。現在總公司撥給我們的流動資金是高于銀行貸款利息的。你個人投入的200萬資金收銀行存款利息……你這是學雷鋒啊！

丁一雄：你這樣做，我的壓力更大了……

常詩真：做大事不計小利，我吃不了虧。我這200萬元作為定海神針放在這兒，我認定你們公司兩年以后就是好日子。不要多說了，會計，你給我寫一個收據。

丁一雄：你這是給我上了緊箍咒啊！

常詩真：不知好賴人。我走啦！

124.丁莊小學 日

字幕：1997年秋天。

劉愛香送劉強生入學。

劉愛香：老師呀，我的孩子今年七歲，在家沒人管，老和別人家小孩打架，我送來上學。(按下劉強生的頭)給老師行禮！

老師笑了：好打架就送到學校來了？

劉愛香：我也不會說話，請老師原諒。

老師：好，來上學吧。但是好打架可不行！

劉愛香:我會多管教的。謝謝老師！

125.永定河公司住所

字幕：1997年冬天。

生玉坤臨產，王傳友請來自己的親屬——婦產科醫院的醫生，前來接生。

生玉坤又生下一個女孩。她對丁一雄說：我生一個，是個小棉襖；生兩個，是個羊羔毛皮襖；生三個，是個狐貍毛皮襖；這是第四個，就是個貂皮襖啦！我才不像以前哭天抹淚地，這回，我真高興！

丁一雄也笑容滿面地抱起孩子親著：你這一輩子和皮襖較上勁兒了。我也高興，我看看這個“貂皮襖”！

126.丁莊小學校外路上 日

放學了，劉強生走到校門外不遠，幾個學生圍上來，揪住了劉強生，開始打他。

劉強生毫不畏懼，低頭一頂，把一個大個頭的學生頂倒在地。其他幾個孩子前后夾攻，一擁而上，把劉強生按倒在地，用腳踢他。

這時，丁望男走到跟前，一把扯開正在踢人的孩子說：你們干什么？你們幾個人個頭比他大，人也比他多，起哄打他。來，跟我回學校去，讓老師評評理！

幾個孩子一看不好，掉頭就跑。跑在最后的孩子，被劉強生攆上，從后面一腳，踢倒在地。

劉強生還要打，被丁望男一把扯住胳膊：不許再打了！我都給你拉開了，你還伸手？

劉強生：我倆沒上學，就在河灘上經常摔跤，打出仇了。今天這幾個人就是他領來的！你說不欠揍？他們一個一個來，哪個都不是我的對手，現在上學還想欺負我，我不怕！

二妮扯住劉強生胳膊不放手，往家走：今天要不是我趕到，你得吃大虧！我明天就去告訴你們老師。

劉強生：這點事兒你告訴老師干什么？這是常事！你送我到村口，你可別送我到家。我娘知道了，還要揍我一頓，那我今天就挨兩頓揍啦！

丁望男：我不送你回家，你娘看你這樣也要揍你！你看你的衣服，你的臉，都是泥。

劉強生：那怎么辦？

丁望男：走，先上我們家。我給你洗完臉，你再回家。

劉強生乖乖地跟著丁望男，走進丁家院子里的自來水管旁，洗了臉。丁望男遞給他毛巾擦臉。

丁望男：以后放學，你就在學校門口等著我，我和你一起走，他們就不敢打你了。

劉強生：你真夠哥們兒義氣！好，以后放學，我在校門口等著你！

127.丁莊村部 日

字幕：1997年底。

江順流的構樹園已擴大到全體村民栽植，構樹開始外銷。

農民各家興起養牛，收入增加。大家嘗到了甜頭，丁莊成立了苗圃公司。

江順流為經理，王義方、丁滿紅為副經理。在鞭炮聲中，公司牌子掛在村部。

128.常詩真辦公室 日

字幕：1998年初。

常詩真：去年決算出來啦？

丁一雄：大賬出來啦，還不錯，開始盈利啦！

常詩真：多少？

丁一雄：200萬元吧。

常詩真：有沒有打馬虎眼？

丁一雄笑了：小人不敢！

常詩真：那可不好說。

丁一雄：沒有。預提費用，該提的都提了；待攤的費用，一下子都攤了。

常詩真：我也不跟你算細賬了，今年底你的承包到期了，咱們算總賬！

丁一雄：我心里還是沒有底啊，現在實現的盈利離目標一半還不到。承包這兩年，一到過年，就像是年關。

常詩真：好好過年吧。我現在正在運籌一個項目，搞成了，超額完成任務沒有問題。

丁一雄:感激不盡哪！

129.丁莊村部 日

王義方、丁可蘭來看江順流。

丁可蘭：我哥向你問好！

江順流：問好也看不見人，想死我啦！

丁可蘭：我哥不敢回來，害怕牽連到你。

江順流：我不怕！七八年不露面，這不是個小事。我琢磨挺長時間了，有個辦法，可以解決……

丁可蘭：大哥，你快說！

江順流：計劃生育這個事，我估計，不會松口了。即使將來哪一天松口，可能我們都老了。現在有個辦法，就是丁一雄交上罰款，就可以露面。

王義方：現在罰款的標準是多少？

江順流：農村居民超三胎的，夫妻雙方按當地鄉鎮農民上年人均純收入額為基數，一次性罰款三倍到六倍。咱們S縣是貧困縣，人均純收入也就1500元錢。最多按六倍征收，也就近1萬元。四個孩子4萬元。

丁可蘭：這些錢，我哥拿得起。

江順流：這些錢對你哥來說，小菜一碟。但是，我不能只收4萬。我要求你哥從大局長遠著想，為村子里做點貢獻——君子留路后來走！

丁可蘭：怎么做，大哥指路。

江順流：單是罰你哥幾萬塊錢，名聲不好聽。現在我們縣鄉村三級都在抓脫貧，有一項指標很重要，要求在義務教育階段沒有輟學學生。現在，村里學校——咱們都是在這兒讀的小學。可蘭你讀的時候，校舍還好一點，有一部分新房了，我和你哥哥上學的時候，有三句話——黑屋子、土臺子、泥孩子。指的是，房子是內墻坯，外墻磚。窗戶很小，屋子黑咕隆咚，老師講課桌是用大土坯壘起來的，教室里是泥地，一到雨天，濕漉漉的，沒法下腳……

這幾年，我年年跑縣教育局要錢，給點兒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學生教室安上玻璃窗戶了，地面鋪上紅磚了，可是老房子不行啦，有幾間房變成危房了……我睡不著覺啊！

王義方：你的意思是要扒掉重蓋？

江順流：危房扒掉重蓋，有些重點加固。籃球場鋪上塑膠的，其他不弄了就得20萬元。你家如果能拿出錢來，為了咱們村的子孫后代把這個事辦了，我看你哥榮歸故里，指日可待。

王義方：主任出的主意好。

江順流：我給你們開兩張發票，一張是罰款的4萬元，交給上面；一張是贊助費，修學校，發票寫得清清楚楚，不留后患。兩項加一塊兒，25萬元，你哥先帶個頭建學校。村里那兩戶，在深圳做買賣，我聽說也發了，下一步村里辦別的事，他們兩家也得做貢獻。

王義方、丁可蘭：我倆今晚就和我哥商量，你聽信兒。

130.常詩真辦公室 日

字幕：1998年春節過后。

常詩真和丁一雄商量工作。

常詩真：告訴你一個消息，首公建公司是我們常盛公司多年來的合作伙伴。去年，他們中標拿下了JZ高速公路一段20公里的建設工程，包括綠化項目。綠化項目他們計劃自己干，去年投標需要，急忙成立一個園林公司，是個空殼子。現在覺得沒有能力承擔這么大的綠化項目了。我知道這個情況以后，找到他們領導，經過商談，他們同意由我們常盛公司承擔一半，即10公里的綠化項目施工。

丁一雄：他們的綠化設計方案出來啦？

常詩真：有，包括分項設計或實例、分部分項工程量與計價表、投資估算，都給我們了。

這些材料你拿回去仔細研究，測算底數。綠化涉及的土石方工程,由常盛公司承擔；種植苗木，由你們來干。我們做，肯定造價要低于他們的造價。如果這次配合好了，下次高速公路綠化項目，他們還讓我們參與。

丁一雄：這個綠化項目出貨量太大了，我們現在的庫存全部用上可能也不夠。

常詩真：我們自己的住宅綠化往后排，全力投入這個項目。我們有自己的貨源，價格低。我看了，雖然只給我們10公里綠化。他們承擔那10公里綠化，貨源也得靠我們。我們干好了,今后高速公路綠化項目會源源不斷,還愁什么?

丁一雄：我們拼命也要干上去！

131.泉井村村部 日

丁一雄和王傳友來到村里，見到了苗木種植專業合作社主任，商量供貨問題。

丁一雄：我們今年要干一個綠化大項目，需要當地的樹，鄉土樹種，易成活。

村主任：二位經理想著我們，我們肯定全力配合。

王傳友：這是今年要求供貨林木品種、數量和價格的清單。我們今天研究清楚，馬上就要落實。

丁一雄：需要發動全體社員，供貨出貨。還要青壯年勞動力，到高速公路栽樹去。

村主任：我們專業合作社發財的機會來了！

132.JZ高速公路上 日

丁一雄、王傳友帶領園林工人和泉井村村主任帶領的村民，在高速公路上緊張地施工。

高速公路邊坡、中央分隔帶和公路用地兩側，各種植樹機械在作業，人們緊忙著栽樹。人們中午吃飯都在工地上。

133.丁莊小學 日

暑假期間，小學校來了施工隊，開始施工。

江順流在施工現場監工。

134.丁莊小學 日

開學了，施工結束。教室內外，操場上煥然一新。

修學校的事驚動了鄉黨委書記江一帆，一天，他在江順流陪同下，看了丁莊小學。

江一帆：你修了學校，真漂亮！這么大的事就悄悄干了，從哪里弄來的錢？

江順流：自籌的，我們村園林公司去年掙的。

江一帆：你和我說過，園林公司去年沒有掙著錢？

江順流：我說掙錢，你就要我進貢啦！

江一帆笑了：你這事兒干得好，我得給你宣揚一下，了不得！

江順流：你可別給我宣揚。你一宣揚，我就完蛋了，弄不好牽連你，你也完蛋啦！

江一帆：你什么意思，我聽不明白？

江順流：不用聽明白，你不怕狗皮膏藥黏上你，黑上你？我在你的英明領導之下，政績早晚是你的。但現在不能宣揚，等合適的時候，特別是提拔你的時候，我給你宣揚。我為你牽馬墜鐙這么多年，我要為你負責。你也要聽我的勸！

江一帆：好吧……

135.A縣城關小學 日

字幕：1998年的秋天。

王義方、丁可蘭領著女兒王俊男上小學。

136.常詩真辦公室 日

首公建公司綠化項目經理來找常詩真。

常總，我來向你們求援，我們公司承包的10公里綠化工程，現在進展不順利。你們承包的10公里馬上就要完工了，我們進展速度還不到一半。我們缺少熟練工人，已經栽種的樹木出現死亡。再干下去，虧損更大了。總公司責令我們停工，把未完的工程讓給你們，你們一定要把活兒接下來呀！

常詩真：你不必著急，我們兩家公司多年合作，就是虧損我們也要接。我立刻安排苗木公司丁經理具體和你們商談。

首公建綠化項目經理：你們的丁經理太優秀啦，和工人同吃同住，天剛亮就干活。自己辦伙食，賬算得到家啦。我看明白了，高速公路綠化項目，今后很難和你們公司競爭啦！

常詩真：我們兩家不競爭，永遠是合作。

137.永定河園林公司 日

字幕：1998年底。

丁一雄在會上發言：我們三年的“永定河園林投資有限公司”承包期結束。利潤成倍增長，超額完成原定各項指標。園林公司退回常盛公司撥下的流動資金，上交公司應得利潤。常詩真女士只保留百分之十的股權……

常詩真發言：控股股東丁一雄成為苗木公司的董事長，為公司今后的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138.北京某飯店 夜

慶功宴會燈火輝煌、觥籌交錯，丁一雄、王傳友、常詩真與常盛公司主要領導，還有顧問李民教授、泉井村農民專業合作社主任等人共同舉杯。

139.北京五環外楓林小區 日

常盛公司開發建設的楓林小區對外銷售。

丁一雄和王傳友在這里各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兩家同時搬入新居。

140.王傳友家 日

丁一雄、生玉坤來到王傳友家“溫鍋”。

生玉坤：做夢也沒想到還有今天。

王傳友媳婦：我們跟著丁大哥，好日子來啦！

王傳友：用大嫂的話說，幸福的雨點落到我們頭上啦！

丁一雄：傳友，沒有你們兩口子的幫助，我們也到不了今天，我們的好日子剛開始。來，為我們更上一層樓，干杯！

141.丁一雄家 傍晚

春節過后，丁可蘭領著丁盼男、丁望男來到北京。

生玉坤見到兩個女兒，抱頭大哭：娘快10年沒有見你們面了，白天晚上念叨你們哪！

丁可蘭：別哭啦，屋外的人聽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是大喜事，高興才對！

丁一雄抱著四妮兒從幼兒園回來。四妮見到了兩個姐姐，十分生疏。

生玉坤指著丁盼男、丁望男，對四妮說：叫大姐、二姐。

四妮兒驚奇地：大……姐姐，二……姐姐。

丁可蘭抱起了四妮兒。

丁一雄拉著丁盼男、丁望男的手在沙發坐下，鼻子發酸，眼睛不覺濕潤起來。丁盼男和丁望男也抽泣起來。

丁可蘭遞手絹給丁一雄，丁一雄擦去淚水：孩子，你們吃了不少苦，爹對不起你們。以后可以經常來北京了，我也可以回去看看你爺爺、奶奶和你們。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

丁盼男：爹、娘，我今年夏天中學就畢業了。兩條路，一個是考高中，再考大學；一個是直接考中專，念完就參加工作。

丁一雄：考大學吧。

生玉坤：咱家生活條件好了，你們念大學，家里供得起！

丁盼男：我現在的學習成績恐怕考重點高中有問題，考大學……不敢想。

生玉坤：頭一年考不上，再復讀。

丁盼男：我沒有把握，念中專能早點參加工作。

丁一雄：我尊重你個人的意見。望男呢，你有什么想法？

丁望男：我剛上中學，沒有什么想法,好好念書唄。

142.上海 日

常詩真在上海參加一個國際建筑技術會議。

丁一雄在上海植物園洽談合作項目，接到了常詩真的電話。

143.五星級賓館 日

在外灘一個五星級賓館的單間酒吧里，常詩真請丁一雄喝酒。

常詩真點了一瓶外國酒，倒進兩個高腳杯。二人舉起杯，碰了一下。

常詩真喝了一大口酒：開了一天會，頭昏腦漲的，喝點酒清醒清醒。你的項目談得怎么樣？

丁一雄：談得挺好，明天可以簽約。

常詩真和丁一雄又碰了一下酒杯，喝了下去：這酒怎么樣？

丁一雄：第一次喝洋酒，品一品再說。

常詩真：喝酒就是品生活，品人生，品命運！

丁一雄：這么多說道？

常詩真：明朝人沈鯨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丁一雄看著常詩真。

常詩真：我的生活……很苦……(又喝了一杯酒)當年我們的夢，破滅了！

丁一雄：我覺得你應該很幸福。愛人是副教授，一個小男孩，事業有成……你還想要什么？

常詩真：我想離婚……我母親在我這兒百般阻攔。她說，她當年和我父親離婚，給我造成的傷害，不能再傳給下一代！

丁一雄：這到底為了什么？

常詩真：我丈夫，和他單位的同事……亂搞！

丁一雄：這……

常詩真：那年，接了你寫給我的信，我都想休學了，想立馬回家見你！后來……

丁一雄：你怨我？

常詩真：我不怨你。我知道你考大學有困難，家庭負擔重。你說，我如果當時大學不念，回去和你成家，在丁莊生一窩孩子，是不是也很幸福？

丁一雄：你喝多啦……那樣做，就完蛋啦！

常詩真：哎喲，我看你身邊這個女兒，真漂亮……羨慕死了！小嫂子漂亮，生的女兒也漂亮。你還想要兒子，有什么用？我那個兒子，我一點都不喜歡，就我媽喜歡。(把瓶里的酒倒進自己杯里，一飲而盡)服務員，再拿一瓶！

丁一雄：別喝了，詩真……

常詩真：有美酒，夜如詩。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可惜，我的生活，一點詩意都沒有了。一雄，我現在沒有酒陪伴，活著也沒什么意義啦！

丁一雄：詩真，你生活出現了挫折，但是不能悲觀。我們從小到大是朋友。我是你的兄長，你是我的妹妹。人生是美好的，想想家人，想想父母，想想你管的公司有上千人，誰家沒有悲歡離合？我們應該負起責任，特別是你，公司正在準備上市。我相信你會處理好家庭和你個人的生活問題。

常詩真：談何容易？一雄，那年我們上中學，你第二次來你姑家，那天晚上，在那打麥場的麥秸垛下，我倆相擁在一起，看著那圓月亮……現在，你再抱抱我好嗎？

丁一雄遲疑了一會兒，拉住常詩真的手，兩人擁抱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丁一雄輕輕放開了常詩真，說：我在最困難的時候，看了一點佛經，“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你能明白嗎？

常詩真看著丁一雄。

丁一雄：我是你的哥哥……僅此而已。你能做到嗎？

常詩真無語。

144.楓林小區住宅 日

字幕：2000年初，千禧年到來了。

生玉坤生下第五個女孩，取名叫丁赫男。她喜氣洋洋地抱著孩子，親著孩子的小臉蛋，自言自語：我終于生了“五朵金花”啦，這輩子完成任務了。

丁一雄：不想再生了？

生玉坤：不想了！(忽然間，又有點抑郁地)那個老中醫給我算的命不準哪！

丁一雄：想通了就好。

145.楓林小區院內 日

王傳友媳婦生下一個男孩，她和生玉坤各自推著一個幼兒車在院內散步。

王傳友媳婦：大嫂啊，咱們孩子長大了，讓他們兩人成親吧。

生玉坤笑了：咱兩人是一百個愿意呀，不知道這兩個小東西長大愿意不愿意？

146.學校門口 日

字幕：2000年秋。

丁盼男和江海龍一同考上南京金融高等專科學校。他們戴著校徽，與丁一雄、江順流在學校門口合影留念。

147.飯店 日

丁盼男、江海龍、丁一雄、江順流一起吃飯。

江海龍：爸爸，丁叔，你倆知道我和盼男的故事嗎？

江順流：你倆有什么故事？不就是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念書，這回又一起來這個學校。你們要互相多幫助，照顧。

江海龍笑了起來：丁叔，你看呢？

丁一雄也笑了：你爸說得對，你們兩個要互相幫助。

丁盼男笑得不太自然。

江海龍：你們大人根本就不關心我們。我告訴你們，我和盼男從上小學就好上了，現在九年了。這次報考這個學校，是我們兩人共同挑選的。我們豈止是互相幫助？我們是戀人關系，讀完這三年，回去我們就結婚！

江順流和丁一雄的眼睛瞪得像核桃似的：啊！這是真的？

江海龍：不是真的還是假的？

江順流：你倆才17歲，就能說是談戀愛，和我們開國際玩笑吧？

丁一雄：盼男，這是真的？

丁盼男紅著臉低下頭。

江順流：哎呀我說丁一雄，這倆人看來是真的搞對象！那你們，你們來這兒是念書還是搞對象？

江海龍：當然是來念書啦。對象不用搞了，都成啦。海枯石爛的，堅如磐石的！

丁盼男：我們在這里會好好念書的，你們大人放心吧。

江海龍：對，你們放心吧！

江順流：處對象可以，越格的事情堅決不許做！好生學習，畢業到銀行，也是有頭有臉的工作。

丁一雄：盼男、海龍，要刻苦學習，畢業才能勝任本職工作。

江海龍和丁盼男站起來：爸，爸,我們倆回學校去了，你們繼續聊。

江海龍和丁盼男出門，走到大街上。

江順流：哎，一雄啊，我說現在的年輕人，比咱們……啊？你說……

丁一雄：很正常。

江順流：你同意啦？他倆就像小孩一樣！還搞了九年戀愛，咱們見過嗎？還公開和咱們叫板？

丁一雄：此一時彼一時，時代變化太快了。

江順流高興地：一雄，你還別說，他倆處對象，咱倆成親家，我心里早就合計過，我是真愿意。但是我沒想到，孩子走到前面去了。

丁一雄：我也真愿意！

148.常詩真辦公室 日

丁一雄來到辦公室。

常詩真：我這次去歐洲考察項目，給你買了一個禮帽、一雙皮鞋、一套西服。我的休息室有穿衣鏡，你去試穿一下。

丁一雄拿著東西，走到辦公室后面的休息室，一會兒又回來：都合適。謝謝啦！

常詩真走到丁一雄跟前，笑著問：我當年上大學臨走時，送你的東西還有嗎？扔了吧？

丁一雄：沒……沒有扔……可蘭給我保存的。

常詩真念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6)《古艷歌》

149.丁一雄家 日

丁一雄外地出差回到家中。

生玉坤：丁總經理一天百忙在身，算一算，出去有一個月不著家，就給我打兩次電話。

丁一雄：老夫老妻啦，沒有什么事，打什么電話。

丁一雄脫下外衣，生玉坤接過來掛在衣架上。

丁一雄躺在沙發上休息。

生玉坤走進廚房。坐在板凳上擇菜，唱道——

葫蘆小時生的嬌，

引得乖姐日日瞧。

相好莫學葫蘆樣，

葫蘆老時兩開交，

東也瓢(漂)來西也瓢(漂)。

丁一雄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廚房來：你唱的什么歌？什么葫蘆……瓢的？

生玉坤揚起頭：我唱的是酸曲兒。

丁一雄：什么是酸曲兒？說給我聽聽。

生玉坤：你能聽明白！

丁一雄：你別擇菜了，晚上我領你去外面飯館吃。(拽著生玉坤的手腕來到沙發坐下)告訴我，什么叫酸曲兒？

生玉坤：你出去一個月不著家，就我和五妮兒在家，她又不會說話，我悶得慌。

丁一雄：我整天忙，出去掙錢，為的是養活這個家。

生玉坤：現在我覺得，光有錢也不幸福，我覺得也夠花了。要是錢有了，人沒有了……我心窩得慌！

丁一雄摸了一下生玉坤的心口窩：我看看你的心如何窩得慌？

生玉坤：我不跟你拐彎抹角，我問你，你外面是不是有相好啦？人都說男人有錢就學壞！

丁一雄：我是不會學壞的。你把你的心放在肚里。什么酸曲兒，是醋酸，女人都愿意吃醋，你也免不了。去把赫男給我抱來，我抱抱小女兒，你也要吃醋？

生玉坤笑了：她還沒睡醒。晚上領我去飯店？

丁一雄：領你去飯店，犒勞犒勞你。

150.師范專科學校 日

字幕：2003年秋天。

丁望男考入B市師范專科學校，丁一雄與生玉坤送丁望男到學校入學。

151.上海證券交易所 日

常詩真任董事長的“常盛地產”公司在上海證券交易所A股上市。

公司上市的當天，常詩真帶領“常盛地產”公司的核心高管和協助上市的金融機構代表等，到達上海證券交易所的現場，一起敲鐘，觀看“常盛地產”股票正式在證券交易所交易的行情。

152.烤鴨店 夜

北京全聚德飯店，常詩真宴請A縣縣長江一帆及隨行人員，還有丁莊村主任江順流。丁一雄、王義方和李民顧問也參加了。

常詩真：前天剛從上海證券交易所敲完鐘，昨天起大早飛回北京，晚上舉辦慶祝酒會。我忙得頭昏腦脹。把你們邀請來參加慶祝,也沒細聊。今天晚上專門歡迎家鄉父母官，恭聽教誨。

江一帆：常總客氣！邀請我們來參加“常盛地產”公司上市慶典，這是莫大的榮幸！

常詩真：俗話說，“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看見了家鄉的父母官，聽見了鄉音，激動的心情無法形容。首先敬酒三杯，我先干為敬！

說完，常詩真連喝三杯酒。

江一帆：董事長好酒量！(說完自己干了一杯)這次來北京參加“常盛地產”公司上市的慶祝活動，我代表全縣80萬人民向我們常董事長——我們A縣的女中豪杰，北京著名的女企業家，致以熱烈的祝賀和衷心的感謝！昨天我們在酒會上見了面，看見了“常盛地產”公司上市的規模和氣勢，慶祝酒會的熱烈和隆重，心潮澎湃！特別是國家和北京市的有關領導出席，前所未見。今天晚上，常董事長又專門設宴同我們共敘鄉情，我的心情非常快樂和激動。我要向常董事長和公司的領導匯報一下家鄉近幾年來的發展和現狀，求得董事長的理解和支持，(端起一杯酒)這杯酒祝愿“常盛地產”公司蒸蒸日上，祝常董事長青春永駐，事業更上一層樓！

常詩真：謝謝！

常詩真喝干了杯中酒。

江一帆端起一杯酒：讓我們大家一起，這杯酒敬給德高望重，為我們家鄉富起來做出重要貢獻的李教授。祝李教授健康長壽！

李教授：不敢當。我現在還沒去過你們縣，只是送了些樹苗，聽說搞得還不錯。

江順流：相當好！我們村跟著李教授，富起來了！

大家都喝了杯中酒。

江一帆：昨天酒會上公布“常盛地產”公司的業績，連續三年銷售收入20多億，凈利潤5個多億。哎呀，我們縣一年可支配財政收入才1個億……

李教授：那是有點少。

江一帆：少得可憐哪！貧困縣的帽子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我不是開玩笑，我來見常總，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哪！

眾人禁不住笑起來。

常詩真端起一杯酒，走到江順流跟前：我敬村主任一杯酒！我幾次聽一雄說過你，好人哪！這次也是特意邀請你來……

江順流：我早就聽說過你，也是相見恨晚。能認識你這個女中豪杰，三生有幸！

常詩真：我要是早認識你……就不會……唉！我要回故鄉投資上項目，需要能人，準備起用你，你要有點準備……

江順流舉杯：謝謝董事長高看，我愿意效勞！

江順流、常詩真干了杯中酒。

常詩真回到自己座位上：從開始準備到今天上市，我們用了五年的時間。上市是我們公司的新起點，我和我們公司全體管理團隊深感責任重大。今后要進一步提高公司的核心競爭力和盈利能力，以優異的成績回報社會和廣大的投資者。這些年一直在北京忙，很少回家鄉看看，美麗的家鄉南太行，童年時清涼涼的漳河水，都在夢里。這次看見家鄉來人，說不出來的親切。我的心里也很慚愧，對家鄉發展支持太少，這是我的過錯。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幫助家鄉脫貧和發展，盡我應盡的義務。

江一帆：我們充滿了期待呀！

153.常盛地產公司會議室 日

常詩真與江一帆舉行會談。李民、江順流、丁一雄、王義方等人參加。

常詩真：昨晚縣長休息得還好吧。

江一帆：昨晚酒喝多了，回到賓館就睡了。我早就知道常董事長是我們縣的才女，這次才知道還是一個酒仙，人才難得呀！

常詩真：縣長過獎了。慚愧！今天真的要走？

江一帆：今晚就走。

常詩真：縣長在百忙之中，我也長話短說。A縣現在還是全國貧困縣，幫助家鄉早日脫貧，我們在座的都有義不容辭的責任。根據縣里提出的意向性項目，我準備由丁一雄同志帶隊，李民教授當高參，公司市場部參與考察，下周出發。這次去，要拿出一個具體的可行性報告。這個報告要根據S縣縣情，實事求是，征得縣里的同意和支持，我們再具體實施。救急容易脫貧難，今后我們有一個長期的措施。我們不是沽名釣譽，下點毛毛雨就完事了。我們要做實事，這樣才能面對家鄉的父老鄉親！

江一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我們縣里一定全力配合考察！

154.銀行 日

字幕：2003年秋天。

江海龍和丁盼男走進H市工商銀行的辦公大樓。

江海龍：今天我送你上班，明天你送我到建設銀行上班。

丁盼男：好。

155.縣政府小禮堂 日

常盛地產公司支援家鄉建設項目簽訂協議書會議在此舉行。縣里五大班子領導，各個部委辦局領導參加。

縣長江一帆主持會議。

常詩真在個人捐獻200萬元資金新建C縣一中教學樓協議書上簽字。

丁一雄在個人捐獻50萬元修建一所希望小學協議書上簽字。

常詩真在常盛地產公司投資修建南太行有關旅游景點和基礎設施項目協議書上簽字。簽完字，她向大家介紹項目負責人王義方。

常詩真在常盛地產公司投資縣工業園區農副食品深加工項目協議書簽字。簽完字，她向大家介紹項目負責人江順流。

丁一雄在永定河園林投資總公司與C縣供銷社共同投資山桐子種植項目協議書上簽字。

丁一雄在對C縣有關專業農業合作社項目投資協議書上簽字。

常詩真與縣委書記發表講話。

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156.C縣王義方家 夜

王義方陪著常詩真來到家里，丁可蘭和常詩真高興地擁抱。

丁可蘭聲音哽咽：真真姐，15年沒見面啦，叫我怎能不想你！哎呀，你還是那么年輕啊！

常詩真：我也想你呀！你呀，比我更年輕。我操心哪！人哪，操心就不禁老！

王義方倒上茶。

丁可蘭：你走吧，上賓館去陪真真姐帶來的人，你就在賓館睡吧。真真姐就睡在咱家。

常詩真：義方，晚點回來接我回賓館，我還是回去。

王義方走出了家門。

常詩真：可蘭，這些年生活怎么樣？

丁可蘭：還好。女兒上中學，兒子上小學。我開個服裝店，掙點錢。義方幫助村里賣構樹，收入還可以。

常詩真：義方對你感情怎么樣？

丁可蘭笑起來：對我好啊，挑不出毛病。模范丈夫！

常詩真：你們怎么認識的？

丁可蘭：說起來話就長了，我哥修水庫，認識了王義方，王義方認識了我，處了好幾年才結婚。現在結婚10年了。

常詩真：可蘭，你真有福氣！

丁可蘭：真真姐，你才是最有福氣呀！學歷呀，事業呀，家庭啊，都好啊！誰也比不了你！我哥呀，唉！

常詩真抑郁地：你哥沒有跟你提起我的家庭？

丁可蘭：沒有啊。他有一回給我打電話說你有時不高興，我問為什么?我哥說,可能工作累的吧，叫我給你打電話安慰安慰你。我覺得，我哥不了解女人，不高興可能不是因為工作。我又不好意思在電話里問你，我打算上北京親自去看看你。

常詩真抽泣起來：我的個人生活很不幸福，我，孤單哪！

丁可蘭遞上一個新手絹：真真姐……你……我們丁家，我哥……對不起你……

常詩真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可蘭，你當年見了我給你哥繡的手絹？

丁可蘭：在你上大學走的那天，我哥送你回來，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個小紅布包，鎖在他的小箱子里。我要看，他不給我看。我猜是你送給他的信物。

常詩真：這東西現在哪里去了？

丁可蘭笑了：真真姐，在我手里了。

說著，丁可蘭走進寢室，不一會兒，拿出來一個紅布包遞給常詩真。

常詩真打開紅布包，里面有一個嶄新的手工蘇繡真絲紅色大手絹，她說：可蘭，你看看，中間的一對鴛鴦是買的時候就有的，后加的字是我娘教我繡的。上面繡的“一雄留存”，下面繡的“真真切切”，這四個字我想了好幾天，又繡了好幾天才完工，手都扎破了。看看，這手絹上還有我的一絲血痕。臨走時送給你哥……唉，你說…….

丁可蘭：唉！我哥性格怯懦、順從……當年快結婚了才告訴你……無法回頭了。他辦事不像我嫂子……

常詩真：生玉坤？他們怎么認識的？

丁可蘭：也是修水庫認識的。我嫂子性格堅定，她要做的事，一竿子插到底。

常詩真：這水庫修的，值！你們兄妹倆，都找了對象……你嫂子給你們家生了五朵金花，有功勞！

丁可蘭笑了：五朵金花談不上，是五朵校花。哪個念書在學校都有男孩追。

常詩真：女孩長得像姑姑，你長得漂亮，侄女也漂亮。你給撫養的是哪一個？

丁可蘭：是三妮兒。她和她弟弟都叫我攆同學家去了，你今晚要來，三妮兒成天嘻嘻哈哈，話多，像生玉坤……

常詩真感嘆地：生玉坤在這么嚴格的計劃生育形勢下，生了五個漂亮姑娘……

丁可蘭笑起來。

常詩真看了一下表：哎呀，不早了，你打電話叫義方回來接我。叫你兩個孩子都回來，我要見見。

丁可蘭打完電話：真真姐，這個手絹你帶走嗎？

常詩真：我帶走干嗎？我們兩個誰保管都不好，還是你保管吧！

這時候，王義方回來了。

常詩真：我和可蘭聊到天亮也聊不完。義方呀，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啊！我們在縣里投資了好幾個項目，你負責的旅游項目是最大的。干好了，雙贏；干不好，那就兩頭都沒法交代。

王義方：常董事長，你跟我談了幾次，我盡我最大能力！

丁可蘭：真真姐，他行嗎？

常詩真：義方行。我不會看錯的！義方走南闖北，有主意，眼界寬。我從公司派來一個副總經理，配合你一段時間。縣里也來一個副總經理，你負全責。有問題解決不了，直接跟我匯報。

王義方、丁可蘭：那我們就放心啦！

女兒王俊男、兒子王俊嶺走進了屋子。

丁可蘭：過來，見見你們的大姨，也是你們親姨！

王俊男笑嘻嘻地扯住常詩真的手：姨，我的親姨！真的呀？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我同學差不多都有姨，就我沒有。哈，現在我也有姨啦！

王俊男拉住常詩真的手背親吻了一下。

常詩真樂得哈哈大笑：我有這么個外甥女，一笑就解千愁！我認了！

王俊嶺怯生生走向前去：大姨，你好。

常詩真：你倒像個大姑娘！(從拎包里掏出兩個紅包)來，大姨今天認了一個外甥，一個外甥女。一人給你一個紅包，好好念書。

姐弟倆看著丁可蘭。

丁可蘭：大姨給的，你倆就拿著吧。將來長大了，好生孝敬你大姨！

姐弟倆收下紅包：謝謝大姨！

157.H市大酒店 日

字幕：2006年。

同為23歲的丁盼男與江海龍在酒店舉行婚禮。

《婚禮進行曲》的樂聲中，丁一雄拉著丁盼男的手，走向婚禮前臺，交給新郎江海龍。

158.丁莊村部大門外 日

字幕：2008年冬天。

劉強生(18歲)穿著一身嶄新的軍裝，胸前帶著大紅花，站在路邊。

接兵的汽車停在路旁。

丁望男(21歲)在丁莊小學當老師，領著小學的鼓樂隊奏樂。

村里的男女老少前來送行。

劉強生父母站在兒子旁邊，劉愛香眼睛濕潤了。

村里的青年喊：強生，好好干！穿“四個兜”(7)表示當兵到部隊提拔當干部了。回家來！

劉強生點頭致意。

丁望男走到劉強生身邊，遞給他一個紅包。

劉強生登上軍車，鼓樂隊停止奏樂。

強生在軍車上忽然喊起來：丁望男，我愛你！你等著我！

丁望男高興地：好——我等你！

村民一起鼓掌，目送軍車走遠。

159.廣東中山大學 日

字幕：2010年秋天。

王俊男考入廣東中山大學。丁可蘭、王義方送她到廣州，三個人在學校門口合影。

160.丁莊丁家 日

丁家原來的房子全部扒掉，施工隊開始建新樓房。

新建二層樓完成,三面圍墻和院落煥然一新。

村婦女主任丁滿紅領著劉強生和他的父母走進丁家。

眾人在新房客廳坐下。

丁滿紅：今天把兩家聚到一起，商量劉強生男到女家這個事。現在婚姻法有規定，“女方可以成為男方家庭的成員，男方可以成為女方家庭的成員”，舊社會這叫倒插門，叫起來不好聽，現在叫“男到女家”。前幾天，我單獨和你們兩家溝通了，現在把這個事再議論一下，還有沒有不同意見？沒有，今天就定了。請強生爹娘先說。

強生爹：我們當父母的一百個愿意。俺們家老二現在還沒結婚，正愁呢。強生這么辦，等于我們娶了一個媳婦沒花錢，虧了老丁家了。強生男到女家，我們同意。

丁滿紅：還有，強生孩子改姓的事情，需要兩家商量。這事婚姻法也有規定，“子女可以隨父姓，可以隨母姓。登記結婚后，根據男女雙方約定”。老丁家意見是,劉強生不改姓，等強生、盼男小兩口生了孩子以后，他們的孩子改姓丁。

強生爹：同意。同意！

劉愛香：同意。我們能和老丁家成為親家，燒高香了！

丁滿紅：劉強生、丁望男，你們倆還有什么意見？

劉強生：結婚以后，我一輩子要對望男好。我岳父岳母也是我的爹娘。今后我在丁家生活，一定對老人盡孝。爹娘百年之后，我為你們盡長子的義務——披麻戴孝，摔老盆，背柳干！

丁滿紅：講得好！一雄你說一說。

丁一雄：你們二老先說。

丁父丁母：我們倆愿意。強生這孩子我們喜歡，和我們家望男從小就處的好。復員以后，家里家外的活兒都是他干。我們老人沒說的。

丁一雄：望男，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丁望男：沒有。

丁一雄：我高興，滿意！

丁一雄回頭看了看丁可蘭。

丁可蘭：滿意！

丁滿紅：好，都滿意。我這一手托兩家，還得對劉強生說幾句，你今后雖然到了老丁家生活，但是，你親生的爹娘老啦，你仍然有撫養的義務。

丁一雄：這個講得好，包括丁望男，你和劉強生婚后，都要孝敬雙方的老人。

161.丁一雄家 日

大學生李麥嶺來到丁家幫助丁秀男復習功課。

生玉坤：赫男哪，我出去買點菜，中午讓麥嶺在這兒吃飯，別走。

丁秀男看著生玉坤走出家門：老監工走了，別講了，歇一會兒。

李麥嶺笑了：你說你媽是老監工？

丁秀男：當她面我叫老園丁，她聽了很高興，老監工是背后叫她的。你媽怎樣管你的？

李麥嶺：我媽？我十天半個月都看不見她，我爸也不管我。我小時候是我姥姥哄著我，我在家享有充分的自由。

丁秀男：你媽真好！我上學大多是我媽去開家長會，她學會了“園丁”這個詞，把自己當成園丁，把我和赫男當成她永定河菜園子里的兩棵菜了，天天“澆水”，天天“拔草”……我真受不了。她越管我們，我倆越不聽。她一去開家長會，我就不給她好好考，成績就下降；我爸去開家長會，我的成績馬上就上來！

李麥嶺：你非常聰明，念書是給自己念的，這個道理你懂吧？你媽是為你好！

丁秀男：好過頭了，老拿我們當小孩子。我告訴你，麥嶺，你不來給我補課，我照樣考上大學！

李麥嶺笑了：我看出來了。我給你講的數學題，你自己都會做。

丁秀男：你愿意來給我補課嗎？

李麥嶺：我一百個愿意！咱們是老朋友啦，從幼兒園開始……

丁秀男：幼兒園沒幾天。印象深的一件事是常姨來接你，你叫她媽媽。我叫我媽媽叫娘。上小學開始，我就叫爸媽，再也不叫爹娘了。我媽干著急沒辦法，我爸爸同意這么叫了。

爸爸說，我和赫男生在北京，就叫爸爸媽媽。人有時候就要反抗！

李麥嶺：秀男，你喜歡我嗎？

丁秀男：你說呢？那次給李民教授過生日，咱倆二重唱，給那個老李頭祝壽——那次算重逢，你老是盯著我，我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

李麥嶺：那是因為你的眼睛里頭有我。我喜歡你，也知道你喜歡我。我媽叫我來給你講課，我給你講的課，都是你沒學過的。

丁秀男：我媽媽老說我學習成績不穩定，不知道怎么傳常姨耳朵里了，就叫你來給我補課，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來,咱倆玩對視，看誰先眨眼。

李麥嶺、丁秀男互相對視一會兒。

丁秀男喊道：你先眨眼！你輸了！

李麥嶺一下子摟住丁秀男,二人接吻。

162.南關鄉飯店 日

字幕：2014年。

劉強生與丁望男舉行婚禮。

丁莊村民都坐著面包車、汽車前來參加婚禮。

酒桌上村民一邊吃喝一邊在議論。

村民甲：看今天，老丁家生這幾個閨女，我明白了，男的你也比不了。就算你生了個男的，任嘛不是——媳婦娶不來，爹媽跟著窩心，那還不是白生！老丁家這幾個閨女，都能念書，工作都好找，比男的還強百倍！

村民乙：老丁家今天招養老女婿，老劉家一分錢沒花，就娶個媳婦。白撿的！

村民丙：劉強生說是養活老丁家老人。可是老丁家現在發了，你說是誰養活誰？

村民丁：你們看丁一雄他父母，樂得嘴都合不上啦。

163.縣醫院婦產科 日

丁望男生下一對雙男孩兒。

丁一雄、生玉坤在產房門口喜極而泣。

劉強生給大家發喜糖。

164.丁家新樓房 日

劉強生、丁望男抱著孩子走進家門，丁朝宗和老伴接過孩子左右端詳。

丁一雄、生玉坤請丁朝宗給一對雙男孩子起名。

丁朝宗：名字想好了，老大叫丁強，老二叫丁盛。家和國都強盛！

丁一雄、生玉坤：爹起的名字就是好，順口，響亮,含義深。他們長大肯定有出息！

165.丁家新樓房院中 日

丁朝宗去世。在司儀的指揮下起靈，丁一雄披麻戴孝，摔老盆，背柳干和魂幡，由兩個人左右相扶前行。劉強生等人緊隨其后。

166.王義方家 日

字幕：2016年春天。

丁一雄敲響了王義方家房門。

王義方的兒子王俊嶺開了門，喊了一聲：娘啊，大舅和舅媽來了。

王義方、丁可蘭迎上前：哎呀，忙得腳跟打后腦勺，也沒去車站接你們。

王俊男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到客廳，一下子摟住了生玉坤：哎呀舅媽，(又走過來摟住了丁一雄)哎呀大舅啊，你們都來了，我真高興！

生玉坤：我們不能送你到廣州，到這兒來送行吧。

王俊男：這舊風俗太不合理，為什么規定舅舅和舅媽就不能送親？

王義方：祖輩傳下來的，就是不行。

丁一雄：送親還有什么事要辦？

丁可蘭：沒有什么大事啦，我們頭一天到廣州，第二天晚上舉行婚禮。

生玉坤：一個地方一個風俗，咱們這兒過了中午都不行，他們在晚上。

丁一雄：來也幫不上什么忙，就是來吃飯。

生玉坤：俊男,你過來！

王俊男走過來，坐在生玉坤的身邊：干啥呀，舅媽？

生玉坤：你摸摸我的兜，看看里面有什么？

王俊男的手伸進了生玉坤的風衣兜，掏出了一個紅包：哎呀，舅媽，紅包，給我的？

生玉坤點點頭。

王俊男看了看紅包的封口處寫的字，念道：五，一個零，二個零，三個零，四個零……五萬哪！舅媽呀，你給我五萬哪？

生玉坤：怎么，多還是少？

王俊男上去對著生玉坤的左臉親了一口，又對著右臉親了一口：哎呀舅媽，可不少，真多！舅媽，你給我五萬，將來我弟弟俊嶺結婚，你給多少？

生玉坤：我給六萬！

王俊男：為什么比我多？

生玉坤笑而未答。

丁可蘭：你舅媽給你的真多，比我給的多。

王俊男：娘，你給我的也不少，我給你攢著，不花。等你和舅媽去廣州，我還花在你們身上。我夫家開工廠，先花他們的！

生玉坤：不能那樣，這是陪嫁的錢，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們摳門。

王俊男：那倒不是。娘對我從來不摳門，我不要錢也給我。娘對弟弟摳門，俊嶺要錢娘不給，我偷著給我弟弟。

丁一雄和王義方都笑起來。

丁可蘭笑著說：老話說，窮養兒子，富養閨女。

生玉坤：將來你可不要忘了你爹娘。

敲門聲傳來，俊嶺打開門，進來一幫人。

江海龍、丁盼男后面跟著已經上小學的兒子江春潮和女兒江秋月走了進來，倆孩子喊著姥爺和姥姥，直奔丁一雄和生玉坤的懷里坐下。

后面劉強生和丁望男抱著一對雙男孩也走到丁一雄的跟前，劉強生：叫爺爺，奶奶！

丁強、丁盛牙牙學語：爺……爺爺！奶……奶奶！

王俊男：咱們送親的，還有誰沒到？

丁一雄：秀男和赫男她們倆從北京直飛廣州，你們到廣州會合。

生玉坤：她們都走了，可蘭，咱們回丁莊，和老人待幾天吧。我和一雄再去看看我老娘。

167.北京林業大學校門口 日

字幕：2017年秋天。

丁一雄、生玉坤、丁赫男三人送丁秀男到北京林業大學報到。

這時，一輛轎車在丁一雄的轎車的后面停了下來，常詩真和兒子李麥嶺從車里下來。

生玉坤急忙迎上去：常總，你這個大領導，怎么有時間來？

丁秀男也上來握住常詩真的手：謝謝您，常姨！

常詩真：今天早上麥嶺才告訴我，說秀男今天入學報到。我一定要來，一個是祝賀，二是認識一下校門，今后有時間我就來看看秀男。(說著，把一個高級拎包給了丁秀男)這里面裝的是化妝品，給你！

生玉坤：老叫你破費，我們太不好意思啦！

常詩真：我未來的兒媳婦，我要好好關愛！你說呢，一雄，嫂子？

丁秀男的臉發紅，李麥嶺把頭轉了過去。

常詩真：秀男哪，麥嶺他們學校離你們不遠，你倆要多交流啊！

168.丁一雄家 日

生玉坤坐在沙發上照鏡子：老啦，老啦！50多歲了。一雄，你也快奔60啦！

丁一雄：就你老啦，人，誰不老？又沒有長生不老藥。

生玉坤：來，老閨女，幫媽拔一下白頭發。

丁赫男離開電腦，來到生玉坤身邊：媽，你躺下。

生玉坤躺在沙發上：有的人就抗老，你看常總，比我大好幾歲，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

丁赫男給生玉坤拔白頭發：媽媽，你說話，身子別動！我說呀，你怎能和人家常總比，人家就生了一個孩子，再就不生了。你呀，生了四五個！操心，費力、擔驚受怕，你還不老？我將來可不能像你那么活著！

生玉坤：哎呀，我的老閨女，我白養活你了。我不生，會有你？

丁赫男：是的，我感謝爸媽把我帶到這人世間來了。可是，你們到底是沒有跟我商量，就把我領來了！我將來，肯定不會像你們這代人這么活！

生玉坤：你將來怎么活？

丁赫男：我將來，不一定去結婚；結婚了，也不要小孩——丁克！我不要小孩，對這個社會也沒有多大影響……

生玉坤：別拔了，扶我坐起來！

丁赫男扶起生玉坤。

生玉坤面對著丁赫男：我的老閨女，你這想法跟誰學的？

丁赫男：沒跟誰學呀？

生玉坤：你們老師就這么教導你？

丁赫男：你不知道我一天學習有多累，作業像山一樣，壓得我喘不上氣來……

生玉坤：一雄，你聽聽你閨女說的話？

丁一雄：你讓她說唄，小孩子……

丁赫男：爸，我現在是個小孩子，可是我永遠不想再長大(一下子抱住丁一雄的肩頭)長大啦，也是穿新鞋走老路。你看看我大姐、二姐還有表姐結了婚，生了孩子，三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很快就變成了黃臉婆。特別是二姐，生了一對雙男孩子，全家高興得不得了。上次我去，二姐臉還沒洗，我給哄一會兒孩子，一開始丁強在哭叫，更確切地說是尖叫，另一個馬上響應，丁盛也跟著叫，一輪二重唱叫喚有半個鐘頭……二姐在吃飯，叫我也去吃飯。二姐說，讓他倆叫喚，叫喚長個頭。這都常事。我心里想，還吃飯，沒吃我就飽了！

丁一雄笑了：沒像你說的那么夸張吧？

生玉坤：你二姐拉扯孩子確實不行，我說抱來一個我給哄，她不干！

丁赫男：她們走過的路，對我來說就是悲劇啊！今天上午，在林業大學門口，常總——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管理上千人的領導、有成就的企業家——盯上我四姐了，給他的兒子拉郎配，張口就說四姐是她兒媳婦……我看她就像家鄉的老媒婆，人都不能免俗！爸、媽，我覺得你們這一代人，自己活得累不說，還要傳到我們這一代，太可怕了！

生玉坤：哎呀——我的老閨女！常總對咱家老大幫助了，你怎能這樣說她，不中啊！

丁赫男非常認真地說：爸、媽，我今天和你們說的都是多年來想說的心里話。你們說，中不中啊？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