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焦慮與黑色寓言
——《新龍門客棧》敘事分析

劉麗蕓 張 文

一、武俠電影《新龍門客棧》的敘事結構

普洛普作為俄國民間故事研究的杰出代表人物之一，雖然其表面上與俄國形式主義學派并無多大關聯，但是其《故事形態學》的研究方法與俄國形式主義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對于日后形式主義的發展以及開創新的研究方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依據普洛普的敘事理論，“功能單位”是民間故事當中穩定不變的因素，且“功能”應該是民間故事中的最小單位。普洛普通過對一百個俄國民間故事的研究,得出了31種基本的“功能單位”的結論，同時該31種“功能單位”還包含在7個行動范圍之內。2

隨著電影敘事學的不斷發展，普洛普的敘事理論也被相關的電影學者運用到電影的具體分析當中。普洛普通過對故事角色—功能的分析總結出了一套完整的敘事公式，而這套完整的敘事公式對于當代類型電影的分析起到了重要作用。3武俠電影已經成為我國類型電影的重要標志之一，由徐克監制，李惠民導演的武俠電影《新龍門客棧》于1992年上映，在擺脫香港電影市場的工業化、流水化的生產傾向的同時，將“情懷”二字緊緊相扣，成為香港武俠電影巔峰時期的最為優秀的作品之一。對于該影片敘事的分析，普洛普的敘事學理論就成為一個可借鑒的理論模型。對于武俠電影《新龍門客棧》的整體構架，我們運用普洛普的31種功能來對影片進行分析。我們將31種功能總結成為6個敘事階段，它們分別是：準備階段、糾紛階段、轉移階段、對抗階段、歸來階段、接受階段。

武俠電影《新龍門客棧》主要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明朝天順年間東廠大太監曹子欽挾百姓以令天子，企圖謀權篡位，且將兵部尚書楊宇軒迫害致死，并以其兒女為誘，試圖將其部下周淮安等人一網打盡。俠女邱莫言受情郎周淮安所托，將楊宇軒一雙兒女救出且相約龍門客棧見面，不料東廠賈廷等人尾隨而至，龍門客棧黑心老板金鑲玉對周淮安產生愛慕之意。此時東廠賈廷等人百般糾纏，加上大漠風沙不定，周淮安等人不敢貿然出關。剎那間，周淮安、金鑲玉、邱莫言三人連成一心，共同抵抗惡人曹子欽的迫害。最后，惡人曹子欽被殺，邱莫言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周淮安遠離中原，金鑲玉將客棧燒毀并且追隨周淮安而去。

準備階段，大太監曹少欽將兵部尚書楊宇軒滿門抄斬卻故意將其一雙兒女留下活口，同年秋天將其兒女發配塞外，曹少欽借狩獵為名秘密調動黑騎戰隊出京跟蹤，企圖將楊宇軒親信周淮安引出，已達到斬草除根的目的（某個成員不在家），周淮安作為楊宇軒的親信，自然有義務將其兒女救出，于是尋求俠女邱莫言的幫助，試圖將楊宇軒兒女救出（一個禁令或是規定加在英雄身上）。

糾紛階段，俠女邱莫言聯同江湖人士賀虎、鐵竹等人試圖將楊宇軒兒女從衙役手中救出，經過一番廝殺，邱莫言等人成功救下楊宇軒兒女，并與周淮安相約龍門客棧見面，不料落入曹少欽部下的天羅地網（受害人落入圈套）。

轉移階段，周淮安與邱莫言等人在龍門客棧見面之后，打算將楊宇軒兒女送出關外，不料在龍門客棧內巧遇東廠三大檔頭賈廷等人，加之遇上大漠天氣不定無法及時離開（出現災難或是貧窮），以此導致周淮安、邱莫言等人被困在龍門客棧之內，周淮安只好另尋他路，通過刺探，周淮安發現老板娘金鑲玉的客棧內有一條密道能夠通向關外。

按照普洛普敘事理論的觀點，“回合”是由一個個功能所構成的，一個故事當中可能只有一個“回合”，也可能有多個“回合”構成。經過以上三個階段情節的發展，我們可以發現，金鑲玉答應周淮安為其提供出關密道的情節使得整個影片發生了“轉移”，使得原本走入“死胡同”的影片劇情繼續發展下去。影片到此并未結束，也就是說影片在此時進入了下一個回合。如下分析：

準備階段，由于老板娘金鑲玉的客棧內有一條密道能夠通向關外，周淮安只好與客棧老板娘金鑲玉進行交易，條件則是周淮安必須與金鑲玉成婚（一個禁令或規定附加在主人公上）。而后東廠賈廷通過脅迫衙役，發現周淮安與金鑲玉成婚只是一個騙局，實為周淮安等人想要通過密道逃到關外（壞人獲得受害人消息）。東廠賈廷等人知道真相后，為拖住周淮安等人，不惜再加重金繼續收買客棧老板金鑲玉。

糾紛階段，按照計劃周淮安與金鑲玉進入洞房，由于金鑲玉受東廠三大檔頭的十萬白銀的誘惑，使得周淮安遲遲不能夠得到密道的位置（主人公離家出走）。此時，邱莫言對于周淮安的真心受到挑戰（某個成員想要得到某物），江湖人士鐵竹、賀虎對于周淮安不再信任并決定奮起反抗。

轉移階段，邱莫言、賀虎等人在洞房外已經與東廠三大檔頭賈廷等人展開廝殺，金鑲玉從洞房出來后發現，掌柜的黑子被東廠白發老頭賈廷所殺，于是發起反抗。

對抗階段，江湖人士賀虎、鐵竹在帶領楊宇軒兒女逃出龍門客棧時被東廠亂箭射死，客棧內東廠三大檔頭賈廷、路小川等人被客棧老板娘金鑲玉殺死，而邱莫言為救楊宇軒兒女也深受重傷，此時大太監曹少欽帶東廠兵馬趕到。通過密道三人逃出客棧，但還是被大太監曹少欽發現，三人與曹少欽決殺于沙漠，周淮安、金鑲玉被困在沙中，邱莫言被曹少欽殺害，（主人公與壞人殊死交鋒）。客棧的人趕到，與周淮安聯手將大太監曹少欽殺死（主人公遇難得救、壞人敗北且最初的災難得到解除）。

歸來階段，周淮安與金鑲玉在大漠中相見，并打算遠離中原到關外去（主人公被賦予新的形象）。

接受階段，周淮安離開后，金鑲玉與達子將龍門客棧燒毀且二人上中原尋找周淮安（主人公結婚并登上王位）。

二、武俠電影《新龍門客棧》中的角色行動及類型變奏

根據普洛普的敘事學我們可以知道，其31種“功能單位”還包含在7個“行動范圍”之內，這7個“行動范圍”與之相對應的就是片中的角色的劃分。它們分別是：反面人物的行動范圍、英雄的行動范圍、幫手的行動范圍、公主的行動范圍、派遣者的行動范圍、主人公的行動范圍、假主人公的行動范圍。4結合普洛普的敘事理論我們可以發現，影片《新龍門客棧》并不能涵蓋所有的角色行動范圍。以下就是影片中主要人物角色的行動范圍分析。

東廠大太監曹少欽是一個典型的反面人物，他劍法兇悍，擅長馬戰，性格冷酷無情且囂張跋扈，妄圖一手遮天，將所有忠臣良將趕盡殺絕，謀權篡位，先是將兵部尚書楊宇軒迫害致死，且利用其兒女，企圖將其部下周淮安（八十萬禁軍教頭）等人引出趕盡殺絕，豈料遇龍門客棧眾人聯手抵抗，最后死于周淮安的手下。除此之外，影片中的東廠三大檔頭賈廷、路小川、曹天也是典型的反面人物，只不過在影片中相比大太監曹少欽來說是居于一個相對來說比較次要的地位，三人都追隨大太監曹少欽。迫害兵部尚書楊宇軒，追殺禁軍教頭周淮安等事都是其等人一手操辦，隨著影片劇情發展到高潮階段，三人也都陸續被殺。

顯然，禁軍教頭周淮安就是主人公。周淮安手持一把“傘中劍”，性格穩重樸實，城府深厚，凡遇事能夠顧全大局，是個重情義之人。作為兵部尚書楊宇軒的親信，其所擁有的地位與身份是由楊宇軒一手提拔所得。楊宇軒被大太監曹少欽迫害致死，留有一雙年幼兒女，所以拯救楊宇軒兒女自然也就成為周淮安的首要任務。為救楊宇軒兒女，周淮安不惜將相愛自己已久的女俠士邱莫言卷入其中。待邱莫言將楊宇軒兒女救出之后，二人相見于大漠之中的龍門客棧，由于大漠天氣原因加上東廠尾隨緊迫，周淮安不惜犧牲自己與客棧黑心老板娘金鑲玉結為連理，以此來換取客棧內密道所在位置，然后幫助楊宇軒兒女逃出險境。豈料事有多變，東廠大太監曹少欽趕到，周淮安與其決戰于荒漠之中，最后周淮安等人將惡人曹少欽殺于荒漠之中，成功將楊宇軒兒女救出，影片由此也就結束了。所以說，周淮安在影片當中就是主人公。

俠士邱莫言在影片中則是一個幫助者的角色。影片的開篇部分就交代了邱莫言對于周淮安的愛慕之情，為了幫助周淮安救出楊宇軒兒女，邱莫言著手策劃了整個營救行動，因為人手不夠，邱莫言甚至不惜花重金請江湖殺手來幫助營救，愛情可以說是邱莫言卷入這場追殺的最初動機。隨著影片的發展，邱莫言動機發生了轉變，由最初的愛情轉變到江湖俠義。周淮安為獲取密道位置與金鑲玉成婚，感覺遭遇了背叛的邱莫言依然選擇付出生命的代價，幫助周淮安救出了楊宇軒兒女。這就是“武林俠士”的高貴精神。但是，無論邱莫言的動機怎樣轉換，在影片中她都是一個幫助者的角色。

影片《新龍門客棧》當中的人物角色功能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人物角色功能的轉變，整個影片發生變奏。變奏使得整個影片敘事的內涵性與豐富性得以提升，相關人物角色較其他的人物角色來說更加具有吸引力，且對于20世紀90年代香港社會所處政治經濟的狀態的影射作用成為整個影片敘事的最終指向。影片《新龍門客棧》在不改變原影片《龍門客棧》基本劇情構架的情況下，將原影片當中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進行重新塑造，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在影片《新龍門客棧》當中是值得探討的。

首先，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行動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且較其他人物角色來說更加具有吸引力。結合影片敘事我們可以發現，金鑲玉這個人物主要對應以下4個角色：1、欲望的客體。其自認為傾國傾城，大漠也蓋不住她的風韻，就連千戶將軍也拜倒在她的腳下。2、反面角色。由于經不起金錢的誘惑，所以幫助東廠三大檔頭賈廷等人拖住周淮安。3、幫助者。除了其內心對周淮安暗生素情之外，更主要的是客棧伙伴黑子的被殺激起了其內心俠士、家國的正義之感，于是奮起反抗。4、被拯救者。金鑲玉認為在大漠中的龍門客棧中沒有情更是沒有義，聯手殺死大太監曹少欽后，將龍門客棧一把火燒毀且與達子追隨周淮安去了。邱莫言在影片中的動機是純粹的，甚至后來遭到背叛卻依然舍命救人，而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從影片剛剛開始的加害者到影片后半部分的幫助者身份的轉變，相比于邱莫言這個人物角色來說就更加具有立體性與多面性，觀眾的注意力更多地也會放在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上。

其次，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行動的轉變使得整個影片的敘事發生了變奏。金鑲玉左手使柳葉鏢，右手使柳葉刀，作為龍門客棧的老板娘，她掌握邊關密道和邊關將領，依靠經營黑店謀取利益，江湖上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都照樣通吃。貫穿整個影片我們可以發現，在影片前半部分東廠賈廷等人與周淮安等人同時入住大漠中的龍門客棧，為謀取利益老板娘金鑲玉想要將二者通吃，但是由于經不起東廠賈廷等人雄厚財力的誘惑，于是答應賈廷等人將周淮安等人拖住，使得原本剛剛脫離困境的周淮安等人再次陷入困境。隨著影片的不斷進行，周淮安等人為逃離龍門客棧，其通過刺探發現客棧內有一條密道通向關外，由于金鑲玉對周淮安暗生素情，金鑲玉便以需和周淮安成婚為條件將其等人送出關外，使得陷入困境的周淮安等人獲得希望。影片后半部分，由于邱莫言等人對周淮安的誤解，賀虎等人便發起反抗，在打斗過程中龍門客棧黑子被東廠賈廷等人殺害，從洞房剛剛出來的金鑲玉知道后便奮起抵抗，將東廠賈廷等人殺死，此時的金鑲玉角色行動發生了顛覆性的轉變，使得影片整體的敘事朝著另一個全新的方向發展。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發現，金鑲玉人物角色行動的轉變使得整個影片的敘事發生了變奏，使得原本較為單調的影片敘事更加波瀾起伏，影片的內容情節在一定的程度上也得到了豐富且影片的內涵性也得到了較大的提升。

三、身份迷失與黑色寓言

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香港，有金融動蕩，政局即將更改這一大的歷史背景，同時對于香港普通民眾，身份的不確定性，迷失和焦慮是時代的普遍特征。5作為新武俠類型電影，《新龍門客棧》打破了過去香港武俠電影逃避現實的創作傾向，取而代之的通過對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行動進行“新”的改寫來反映社會現實，在某種意義上有著黑色寓言的敘事特征。6

相比于原影片《龍門客棧》當中金鑲玉的身份來說，影片《新龍門客棧》當中的金鑲玉的身份更加具有不確定性。當東廠等人和周淮安等人兩大勢力集團在龍門客棧相遇之時，影片便賦予了她多重的人物身份。作為黑店老板，金鑲玉有著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她始終信奉著“大漠無情，來者更無情”的理念，只要是來到了龍門客棧，必將逃不過其手掌心。影片剛剛開始的住客因為好色而死于金鑲玉的柳葉刀下，最后住客的尸體通過客棧內的通道送入地下，經刀法極快的韃子做成“人肉包子”，面對三大檔頭賈廷的金錢誘惑，金鑲玉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了東廠一邊。影片通過以上兩點的展現，金鑲玉黑心的性格特征以及加害者的身份也就顯而易見了。當然，金鑲玉幫助者身份的建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隨著影片的不斷進行，東廠賈廷等人與邱莫言等江湖人士發生沖突，金鑲玉這個人物的身份發生了重要轉變，她由過去加害者的身份轉變到幫助者的身份，成為影片向前發展的重要推力。多情風騷可以說是金鑲玉的另一個性格特征，面對剛剛來到龍門客棧的周淮安，金鑲玉便對其暗生情愫。縱然金鑲玉對于周淮安暗生情愫，但是在面對東廠的重金誘惑之時，出于本能反應，并沒有使之轉變為一個幫助者的角色。客棧黑子被東廠白發老頭賈廷所殺害是其身份發生轉變的重要推力。面對黑子被殺金鑲玉選擇發起反抗，她將東廠三大檔頭賈廷等人殺死，并與周淮安等人聯手將象征著壓迫與暴力的曹子欽殺死，此時的金鑲玉更多地可以說是為“義”而不是為“情”。所以說影片當中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行動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其身份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種不確定性。

結合影片上映時期的社會背景我們可以知道，90年代初期整個香港社會的政治經濟發生了劇烈的變動，1997年香港回歸問題使得香港本土市民感到恐慌不安，影片透過金鑲玉這個人物身份的不確定性間接性地隱喻香港市民對于自身身份與未來社會發展的迷失與焦慮。7通過對于影片中金鑲玉人物身份的分析，我們發現我們始終無法對金鑲玉這個角色做出一個準確的身份定位。影片結尾之時，兩大勢力集團展開了一場生死大戰，雖然金鑲玉與周淮安等人一起聯手將東廠等人打敗，但是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還是無法確切地區分其是一個加害者的身份還是一個幫助者的身份，當她面對這紛爭不息的中原之地時，金鑲玉對于自身的身份問題產生了一種迷失之感。1997年香港回歸即將到來，在這樣一場政治變革中，港人對于自身的身份歸屬問題始終不能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于是他們對于自身的身份問題產生了一種迷失之感。雖說經過兩大勢力集團的廝殺，最后以金鑲玉的勝利作為最終的結果，但是對于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來說，她已經無法回到那個“黑吃黑”，“大漠無情，來者更無情”的龍門客棧時代，對于金鑲玉來說未來是焦慮的，面對這種焦慮，金鑲玉選擇了逃避，選擇了一種自我放逐，最后她將龍門客棧一把火燒毀，踏著周淮安的腳印而去了。彼時的港人對于這場即將到來的政治變革是無能為力的，他們無法預知這場政治變革的結果是如何的，以至于整個香港社會對于未來政治社會的發展也就產生了一種焦慮之感。當然，隨著1997年香港政權的順利交接，港人所謂的迷失與焦慮之感也就煙消云散了。所以說這就是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的意義所在，影片通過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身份的不確定性間接性地隱喻了香港市民對于自身身份以及未來社會發展的迷失與焦慮。

《新龍門客棧》為新武俠類型電影，在某種意義上有著黑色寓言的敘事特征。其將故事時間設置在明朝景泰年間，將故事發生背景主要設置在較為封閉的龍門客棧當中，龍門客棧作為大漠中唯一存在的客棧是整個影片敘事的“核心舞臺”，在這個核心的封閉空間當中有象征著壓迫與暴力的東廠賈廷等人，有象征著被壓迫的底層弱勢群體的周淮安等人，還有客棧內風騷黑心的老板娘，這就共同構建出了一個全新的武俠世界。8影片通過一種寓言化的敘事手段來展現故事主題的現實內核，我們可以發現龍門客棧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香港社會現實化的一個縮影。

金鑲玉這個角色，金錢可以說是其“欲望核心”。在影片當中多次出現與金鑲玉有關的金錢交易，比如說，影片三大檔頭在大風雨夜到達龍門客棧之時，面對三大檔頭賈廷的金錢誘惑，金鑲玉的態度出現了一個明顯的變化，當東廠賈廷派人打探虛實被金鑲玉發現之時，金鑲玉立即對客棧小黑子說道：“把銀子藏好，這年頭賊都要防賊”。東廠賈廷等人為拖住周淮安等人等待大太監曹子欽的到來，使用一千兩銀子將金鑲玉收買，未能料到，東廠賈廷發現周淮安等人打算借與金鑲玉成婚的理由從而出逃，金鑲玉坐地起價將一千兩銀子加到十萬兩銀子。金鑲玉與東廠三大檔頭的交易，可以說是影片當中金鑲玉金錢欲望體現最為明顯的情節片段。據相關數據統計，1990年香港人均產值是1961年的48倍，此時的香港經濟發展水平到達頂峰，金錢至上的想法彌漫著整個香港社會，象征著雄厚財富的東廠認為只要有錢就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普通市民以金錢多少來衡量個人是否成功。所以，可以說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在某種程度上寓言了香港本土普通市民最為真實的一面，預言了他們在欲望的驅使之下逐漸走向異化的過程。9

無論是金鑲玉還是周淮安，他們對于現實社會的態度注定是失望的。在影片當中，東廠這個勢力集團是壓迫、暴力、邪惡的象征，相反周淮安卻是忠誠、正義的象征，面對被脅迫的楊宇軒兒女，他選擇義無反顧地去營救他們，甚至不惜將知己邱莫言的性命搭了進去。前期金鑲玉的欲望核心固然是金錢，但是影片高潮階段她選擇對邪惡的東廠奮起反抗的原因主要在于，客棧黑子被東廠賈廷所殺害，金鑲玉為死去的黑子復仇的這種俠肝義膽之精神在其身上體現得可謂是淋漓盡致。最后，金鑲玉與周淮安等人聯手將象征著壓迫與暴力的東廠推翻。10在影片當中朝廷始終是一個懦弱的沒有力量的象征，結合影片故事背景我們可以知道，明朝景泰年間，宦官專權，權傾朝野，雖然表面上充滿和平，但內在卻充斥各種社會問題，大太監曹子欽為首的東廠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他們更是不惜使用各種手段將異己迫害致死，所以說朝廷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空殼。縱然象征著壓迫與暴力的東廠被推翻，但是社會的爾虞我詐、壓迫與被壓迫、紛亂繁雜的現實問題依然無法得到解決，周淮安最后的自我放逐，他選擇離開紛爭不惜的中原，金鑲玉放棄自己的女匪身份，一把火將龍門客棧燒毀，追逐周淮安而去，都是他們對現實社會失望之后的自我放逐。

結語

隨著越來越多的學者轉向結構主義的研究，普洛普的敘事學理論得到了較大程度上的發展，且其敘事學理論在我國也已經進入了多種故事題材作品的分析當中。通過運用普洛普的敘事理論分析當代新派武俠電影《新龍門客棧》我們可以發現，一方面，角色行動層面上沒有明確的界限，這就導致了其敘事理論在分析武俠類型片中的角色時不能夠涵蓋所有的角色。但在另一方面，通過對影片當中金鑲玉這個人物角色行動的具體分析，發現了影片當中的類型變奏，金鑲玉的多重身份和歸屬的不確定性，傳達出了彼時香港新武俠類型電影黑色寓言的敘事特征。

【注釋】

1 程正民.歷史的看待俄國形式主義[J].俄羅斯文藝,2013（1）.

2 弗拉基米爾·普洛普.故事形態學[M].賈放,譯.北京：中華書局,2016.

3 懷宇.普洛普及其以后的敘事結構研究[J].當代電影,1990（1）.

4 任義.電影《白雪公主與獵人》之敘事理論闡釋[J].電影評介,2006.

5 趙衛防.香港電影史：1897-2006[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7.

6 中國臺港電影研究會主編.香港電影回顧[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0.

7 石竹青.流光電影-香港電影：“九七新浪潮”之后[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

8 賈磊磊.中國武俠電影史[M].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

9 鐘寶賢.香港影視業百年[M].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2004.

10楊園園.《新龍門客棧》的女性人物形象分析[J].戲劇之家,201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