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樊是我不折不扣的老同學。“老”到從小學到高中連補習加一塊兒,12年都同處一教室,用他的話說連長高都是一起的。我們熟悉到彼此一開口,就知道對方用意。同學之情一直濃濃地延續到現在。那天他話鋒一轉,興沖沖地說咱們小學同學也建個群吧?其他班熱鬧得都快上房揭瓦了。
我不冷不熱:“分開快四十年了,有必要嗎?”
“分開越久越有必要。”老樊跟了一個調皮表情圖。
“嗯,隨你便,到時拉我入群吧。”我漫不經心。
老樊對我的冷淡回應表示不滿,甩出了疑問、憤怒、抓狂等表情。
我不支持老樊,是因為他的想法不切合實際。小學對我們已太過久遠。況且那年,礦上另辟遠址,大部分人隨之遷徙,音訊全無,就連我朝夕相膩的同桌曉芳都失去聯系……
當然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在我這兒,不想觸碰小學那個傷心地。
這次我倆沒有合拍。聊天在短暫的氛圍中結束。
老樊似乎蓄謀已久,變戲法似的組建了四十多人的群。更意外的是,六十多歲的小學班主任張老師也被請進來。群里仿佛炸了鍋,寒暄的、打招呼的、自我介紹的、發紅包的……瞬間一個隆重的網上同學聚會開始了。大家用一波一波的高潮歡慶著這遲來的幾十年。
網絡時代的好處就在于它的無限可能性,能把時空和緯度不同的人拉到一個近乎面對面的圈子。同時我得感謝老樊,讓我見到了魂牽夢繞的曉芳。
記得當年送別曉芳時,大巴院里人頭攢動。我奢侈地裝了滿口袋煮熟的玉米粒。我們邊吃邊討論熱播劇《霍元甲》的精彩片段,又不管不顧找地方玩了幾把我送她的羊骨拐,做別分離。誰曾想到,當年一個青蔥轉身,竟如鐘擺穿越了若干個春秋,定到中年。
我倆毫無違和,不需過多言語便找回當年親密的感覺。
大家陸續交叉地懷著舊,敘著事。幾天下來,來自指尖的溫度烤得同學之情日漸熟絡起來。
這天張老師提議,每人回憶一件小學最難忘的事,熱熱群。同學們老夫聊發少年狂,烏拉響應。曾經藏在心底的能說的不能說的秘密都被扒了出來。
曉芳說,張老師那會兒愛梳兩根長辮子,寫字時一翹一翹的,忽而,辮子一閃,粉筆頭便飛向異動的地方去,準確率百分之百。
大家偷笑……
老樊說,放到教室爐子上的烤饃,每次總是故意拿錯,借機把每家的饃都嘗了個遍。
同學們打趣、哄笑,似乎又聞到了當年烤饅頭的味道。
此時,班長艾特所有人:感謝張老師當年推薦去夏令營,至今記憶猶新,回味無窮!
同學們各種詢問、點贊......
我此時故作鎮定,心底塵封的那件事還是按捺不住,被提出來。
四年級暑假期末,全縣首次統考。據說為了重視,學校破例嘉獎校前三名去南方夏令營。這個鼓勵,顛覆了幼小心靈對所有美好事物的想象。火車噪音成了神奇而美妙的音樂;湖和海成了盛滿快樂的遠方,夏令營則成了美麗的童話。考了全校第一的我,昭告了所有的小伙伴,并高調纏著母親買了件白襯衣,準備迎接遠方的到來。白襯衣最終被束之高閣,在小伙伴的譏笑聲中,這個童話故事用淚水封存。
之后幾十年,那個以“綜合評定”為由沒去成的夏令營成了童年最大的遺憾。
曉芳此時私聊我:“那次機會本來是屬于你的。”她說,班長的父親是副校長,當年路過老師辦公室時聽到他們對話……之所以一直沒說,是怕我會傷心。
我定了定神,調整了一下心緒。此時此刻,這個遲來的真相無論結果怎樣,其實都已不再重要。時光早已用寬容的手,為我撫平一切。往事隨風,我大可不必去追問了。
我返回群里,繼續跟大家扒開一個又一個快樂瘋狂的秘密。
作者簡介:劉海紅,山西省介休市作協會員,山西介休汾西礦業小小說沙龍秘書長。喜歡文字,作品散見于《精短小說》《山西焦煤報》《綿山文藝》及各種網絡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