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縣城，小小的

作者簡介：陳倩茹（1989-），女，四川攀枝花人，助教，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語言應用研究。

很多人會說如果厭惡了當下的生活，最好的方式便是出走。也許只要踏出家門，就能收獲不一樣的心境。挎著相機，走在仿青石板路上，街道兩邊是古色古香記載著歲月的老建筑。一個個鋪面如果和主流城市的商場鋪面相比，一定會被打上鄉(xiāng)土氣息的便簽吧，我在心里尋思著。

這是自己每年都會回來一兩次的地方，因為是媽媽的爸爸媽媽——也就是我姥姥、姥爺的家，慢慢的我知道了這樣的地方有個學名叫“家鄉(xiāng)”。小小的縣城承載著自己和它一起的無數回憶，等大了能脫口而出的會是“會理雞火絲餌塊”、“會理羊肉米粉”、“會理銅板燒”（最好吃的莫過于烤小腸，曬圖被朋友所見，會把我同吃蟑螂、吃老鼠的人歸為同類，血腥殘暴。也許只有會理人才能懂我喲）。一次次回來，一次次又出走，漸漸長大的自己發(fā)現(xiàn)，小小的縣城和印象中的相比是真的越來越小了。沒有嶙峋的高樓，也沒有集娛樂、購物、餐飲甚至是健身、影院為一體的綜合性商場。這里的人買農副產品會去農貿市場，古城街邊也不乏背著背簍、推著小車賣著自家田地東西的殷勤農人。偶爾遇見城管執(zhí)勤，他們會迅速消失，一下清靜的街道反倒讓人覺得少了它本該有的樣子。

伴著午后的陽光，我行走于陌生又熟悉的小路上，會理記憶中和現(xiàn)實中的模樣不時交錯出現(xiàn)在腦海。記得小時候，自己總是和二姐瞞著家里人偷偷去坐人力三輪，車夫會問上不上坡，不上坡距離不太遠都是兩塊，上坡的話得加錢。剛好夠兩個人的位置，隨著車夫蹬三輪的節(jié)奏而有著不同的速度，那樣舒服的體驗是坐摩托、汽車都體會不到的。當然隨風飄來的車夫身體的汗味也是不得不有的體驗之一。現(xiàn)在不時還是可以在路上看到人力三輪，但已不像從前——日子為單數時車夫會穿深藍色馬甲，雙數時車夫則穿橘橙色馬甲。沒有著裝要求的人力三輪不再像過去一樣，給人一種規(guī)范和正式的感覺。現(xiàn)在的我們已經很少再坐人力三輪車了，家里有車、出門打的是一個方面，還因為人力三輪真的貴——比打的還貴，不時還會被車夫誤以為是外地人而報高價。我想有的東西和體驗也許只能留在兒時，留在過去吧。

會理小，卻承載著太多，是不是被國家列為歷史文化名城的地方都有義務承擔著屬于自己的責任。一代代人走著，保護著歷史的古跡，保存著歲月的痕跡，卻又因國家的變革，社會的發(fā)展?jié)u漸落后于時代的腳步。或許更客觀地說，應將小小縣城發(fā)展的緩慢歸結于它本就封閉和偏遠的地理位置。當自己漸以習慣重慶的生活，再回到這里的時候，我時常在想這里的人會不會也想著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不同。感受下公共交通便利的都市，看看發(fā)展迅速商業(yè)氣息濃厚的商圈，到不同城市的地標性建筑、地標性書店走走，感受下當地特有的文化和氛圍。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走過熟悉而古老的城樓，穿過還是土墻修葺的科甲巷。年邁的老人杵著拐杖坐在院門，戴著黑色帽子，布滿皺紋的臉上神情嚴肅亦輕松。一個人靜靜地望著門外，一坐便又是一個下午。是不是他們孩子已經出走了，離開了這個閉塞，每日廣場上放著各種廣告，只有一個新華書店的小小縣城，去更大的地方看看去了。如果是，老人的心里一定是開心的吧。就像那些能夠供孩子讀書，把孩子送出大山的父母一樣，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更大的就業(yè)和擇業(yè)的選擇空間。不必像自己一樣，在大山守著一畝三分地;不必像自己一樣，在小小的巷子一坐就是半輩子，土墻還是土墻。

看著老人嚴肅的樣子，我沒有按下本想按下的快門鍵，我怕打斷他心里的沉思。是因為難過把孩子送走所以神情嚴肅嗎？姥姥去世已經多年，她還活著的時候，應該也是這樣期盼著她出走的孩子們能夠常回家吧。每每放寒暑假跟著父母姐姐一起回家，都會發(fā)現(xiàn)姥姥一開門的熱情和掛念，“到了就好，到了就好”。記憶猶新的是寒假，我們小孩子是一定先于父母而放假的，大人基本要過年的前幾天才可以從外地趕回來。他們回來的當天，只見姥姥半彎著腰一個人來回地在走廊慢慢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怎么還沒到呀，不是都出發(fā)很久了嗎”——一遍又一遍，完全不理會誰讓她坐一坐，誰讓她不要擔心的話。姥爺也只能瞪她一眼，而后便自顧自地繼續(xù)抽著葉子煙。看著大家都回來，拉著她，叫著她，問候她身體可好時，姥姥笑得像個小孩一樣，眼睛笑得瞇成縫地說“好好好，回來了就好”。其實都八十多的她不大會聽得清大家在說什么，只是拉著兒女的手，就覺得開心，就覺得好。

放假之所以美好或許正是因為它短暫而不同，一旦經歷完就不得不回歸到常態(tài)的上班生活。走的時候讓姥姥、姥爺不送，自己保重身體，他們卻堅持一定要走一走。兒女嘴上說著“放假再回來看您”，長輩說著“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年年自己就在這樣相聚又別離的日子里長大了。看著姥姥走了，還剩姥爺一人;看著父母、姨媽姨父都不再年輕;看著姐姐妹妹都各自忙著自己不能言說的生活。會發(fā)現(xiàn)小小的縣城它小，可是它好。

它是媽媽的爸爸媽媽，還有媽媽的妹妹生活的地方;是承載著我一次次出走，又一次次回來的地方;是一家人每年過春節(jié)都要一起走走看看的地方……姥姥、姥爺和子女們講著他們的人生;媽媽、姨媽、舅舅帶著他們的孩子走過他們長大的地方，講著屬于他們的成長。我想或許有天，我也會帶著自己的孩子，帶他回小小的縣城，和他講自己的故事。也會拎著他陪他外婆一道去山上看看祖祖，給她老人家磕磕頭，上上香，最重要的是跟她講一聲：家里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