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詩經》中的憂傷情懷

焦真

摘 ?要：《詩經》是我國古代最早一部詩歌總集，是我國現實主義詩歌的源頭，其內容廣泛，特別是有許多篇目表現的憂傷主題，給后世的文學作品中的憂傷情懷提供了理論依據。結合《詩經》中表達憂傷情感的詩篇，本文主要從愛情、婚姻中的憂傷情懷、政治、生活困境下的憂傷兩方面，發現《詩經》中憂傷情懷。

關鍵詞：詩經;憂傷;男女情感;政治生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9-0-02

自古以來，憂傷主題在文學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憂傷也是文學作品中重要思想情感，在諸多作品中皆有體現，如屈原《離騷》中詩人的走投無路、煩悶失意，曹操《龜雖壽》中嘆惋光陰易逝、自我悲憫，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的憂國憂民等，都體現作者內心的“憂傷”情感。探其淵源，《詩經》中存有大量與憂傷情懷相關的篇目，特別是以愛情、婚姻及社會政治生活為主題的詩歌，表現出獨特的憂傷主題。

一、婚戀詩中的憂傷情懷

在《詩經》中，與愛情、婚姻題材相關的詩篇大量存在。婚戀詩的內容極其豐富——表現出男女之間豐富的情感關系，有男女自由的戀愛關系，男子追求心愛的人無果的單戀關系、也有丈夫外出不歸，女子對男子思念的分離婚姻關系，還有女子在婚姻中遭遇不幸。特別是在封建傳統觀念下，男尊女卑的思想深入人心，女性在婚姻中處于較低的身份。婚后男子變心后所受的折磨，表現出女子在婚姻關系的痛苦與憂傷，這些都是在婚戀詩中表現出主人公的憂傷情懷。

1.愛而不得之憂

《詩經》中有大量關于婚戀的作品，表達青年男女對愛情的渴望，與婚姻的主動權多掌握在男性手中的傳統觀念不同，《詩經》中有表現男性追求心愛之女子而不能實現的憂傷。如《詩經》的開篇之作《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1]就描寫了雎鳩關關相對唱，窈窕淑女采荇忙的圖景。這樣清新秀美的春光勾起了少年男子的無限情思。他遠望那關雎出雙入對，又想到自己只身一人，唯三更有夢才能見姑娘的姣好幻影。“求之不得”的痛苦使男子“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男子因追求女子失敗，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使男子心生不滿與惆悵，這種憂傷情懷體現在男子無限的愁苦與憂思中。

《秦風·蒹葭》中也體現了男子追求意中人而惆悵的憂傷情懷。“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深秋露水結成霜，蘆葦青青隨風蕩。而“我”心愛的姑娘，在河水的另一方。男子見意中人近在咫尺，想同她交好，奈何“道阻且長”“道阻且躋”“道阻且右”，追求意中人的道路曲折坎坷，溝壑縱橫，追求到心愛姑娘的愿望無法實現。全詩雖未提及一個“憂”字，但男子對意中人可望而不可及，奮力追求最終夢想幻滅，可以看出，男子有不可言喻的憂傷情懷，憂傷情感層層上升。

2.苦苦思念之憂

在封建思想的籠罩下，女子地位低下且大多不被重視。特別是在愛情、婚姻生活中，角色轉換之后，受社會環境影響，不同女性在婚姻生活中有著不同的體驗。如《周南·卷耳》中所述：“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一位婦人因想念丈夫，悲不能已，便將不盈一筐的卷耳菜同筐一起丟在路邊，兀自想象丈夫登高飲酒，馬疲仆病，憂傷思鄉的場景。借丈夫思鄉之景，言婦女思夫之情。這位婦人心中既有對丈夫的思念，又有對丈夫的擔憂，承載著“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也無法消散的愁緒。

《周南·卷耳》中的相思之苦尚有零星希冀，但《周南·汝墳》中戰亂里婦人對服役者的思念卻是迷茫與遙遙無期。“遵彼汝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魴魚赪尾，王室如毀。雖則如毀，父母孔邇”寫一女子在汝水旁砍柴時思念她遠役的丈夫。她想像自己已與丈夫相會，卻又深知兩人相隔萬水。這種徹骨徹心思人之憂，也只有當事人才能深刻體會。

3.無情被棄之憂

滿心憂慮的女子，有可能等來念家思歸的丈夫，然而在封建禮教的壓制和男人千變萬化的喜好中，嫻淑的女子在婚姻中也有可能淪為棄婦，墜入深淵。如《邶風·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開篇寫女子憂愁心焦的情態。女子明明儀容嫻靜、品行端莊，卻任由丈夫及其眾妾欺凌、侮辱，橫遭陷害多次，群小怨言更多。在這種情況下，女子表現出“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等反抗精神，仍舊換不來絲毫自由與幸福，體現女性在不幸婚姻中的壓迫和痛苦。此詩不止言一位女子的婚姻之苦，更是反映出古代社會眾多女子不幸的婚姻，反映了千家萬戶下層婦女面臨的婚姻問題，也反映出女性被拋棄的憂愁與無奈。

4.婚姻受阻之憂

先秦時期，作為重要的社會轉型和西周禮制逐漸發展確立的時期，男尊女卑的傳統思想貫穿整個社會中，其中最突出的表現便是女子無法自由選擇婚姻，婚姻的主動權掌握在父母、兄長手中，女性便成為婚姻中的犧牲品。如《鄭風·將仲子》：“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一女子因害怕父母、兄長、鄰人的阻撓，害怕輿論指責而拒絕心愛情人的無奈之舉。愛與禮教的矛盾使女子放棄幸福，苦不堪言。

在《詩經》中也有一部分有獨立意識的女性，主動反抗無自由的婚姻，對婚姻的失望和痛苦一展而現。《召南·行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一位失去婚姻自由與選擇權利的女子，被一個已有家室的強暴男子要挾成婚。詩中女子將該男子比作麻雀和老鼠，將男子逼婚的行為比作損壞麻雀的巢、老鼠的窩，表達女子對男子的深惡痛疾與對逼婚行為的強烈不滿。激烈的言辭、深重的厭惡、堅定的反抗源于女子的婚姻獨立的思想，也反映出在不自主婚姻中女性的痛苦、憂傷和無奈。

二、政治、生活困境中的憂傷情懷

《詩經》中除了婚戀詩中表現出憂傷情懷，在政治生活詩中也表現出主人公的憂傷情感。在西周末期，禮崩樂壞，社會黑暗，政治動蕩不安，貴族階級和有志之士為國家安危擔憂不已，人民百姓也遭受殘酷的剝削與壓迫，貴族階級、官員、百姓的憂傷情懷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人民受壓迫的憂傷

西周時期，禮崩樂壞，戰亂頻繁，所有人都附著在戰亂背景之下，人民苦于勞役與壓迫，便對君主發出的怨詞。如《邶風·旄丘》：“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在統治者殘酷剝削與戰爭的壓力下，百姓紛紛逃亡別國。當然，也有勢單力薄，流離失所的他們呼喊：“叔兮伯兮！”，渴望得到貴族的救濟。因難民與貴族情感不通，地位不等，悲慘境遇使難民既無助又憤懣，面對世態炎涼，百姓心中有道不盡的壓抑與憂愁。

動蕩時局之下服役的布衣心中也多有愁苦和憂慮。《邶風·式微》：“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軀，胡為乎泥中？”記述了苦于勞役的人民天色漸晚也不得休息、有家卻不被允許回家的悲慘遭遇。“胡不歸？”的疑問表達人民對統治者壓迫的極端憎惡，以及對自己悲慘命運的嘆惋，反映出主人公勞役的無奈與痛苦，有家不能回的憂愁與悲傷。

2.落寞貴族的憂傷

春秋時期，與社會變革同時出現的社會現象是——曾經靠世襲地位豐衣足食的領主此時輝煌不再，如《秦風·權輿》：“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無余。于嗟乎！不承權輿！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于嗟乎！不承權輿！”貴族人士感慨自己從前住宿環境優越，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如今卻淪落到終日難以果腹的地步。“於，我乎！”“于嗟乎！”感嘆聲不斷，因其心中憂傷難以排遣。《曹風·蜉蝣》：“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于我歸說。”也是落寞貴族不得志而寫的詩篇。當時曹國在曹共公統治下，許多新興人物登上歷史舞臺，一些舊貴族因此沒落，便發出人生短促的感慨。在這位感傷的詩人看來，蜉蝣的朝生暮死與人的“生年不滿百”是一樣的，都逃不出死亡的規律，因而心生惆悵。落沒貴族因生活境遇改變發出感慨，嘆惜人生短暫，憂思處境悲涼。

3.失意官吏的憂傷

面對政治的黑暗與腐敗，以及令人揪心的末世景象，一些有政治良知和使命感的貴族人士，渴望憑借一己之力重振朝綱。然而在沒落的社會亂象中，有志之士總顯得孤獨無力，壯志難酬的憂傷情感便油然而生。《小雅·正月》即是一位失意官吏憂國哀民、憤世疾邪的詩。開篇以“正月繁霜”這一反自然現象，抒發“我心憂傷”之情。面對天降的不祥之兆，作者已經意識到“今茲之正，胡然厲矣？”的統治問題，又親眼目睹“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無祿，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獨”的百姓疾苦。無奈作者只是一小官吏，根本無法解決貧富對立和統治階級內部矛盾，于是產生“念我獨兮，憂心京京”的憂愁與孤獨;“心之憂矣，如或結之”“終其永懷，又窘陰雨”的凄涼與無奈。《小雅·鼓鐘》：“鼓鐘將將，淮水湯湯，憂心且傷。淑人君子，懷允不忘”寫作者耳聞編鐘叮當，目送淮水東流，回想古代明君，慨嘆周王慌亂，不禁“憂心且悲”“憂心且妯”。全詩緊扣“憂”字，抒發作者憂國憂民、感時傷世之情。

憂傷主題是《詩經》情感抒發的重要組成部分，文章從不同角度對《詩經》中的憂傷主題進行了分析。既有封建社會制度對人性的壓抑產生的憂傷情緒，也有當時社會矛盾激化帶來的感時傷世之情。它對后世的詩歌創作基調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后期文學創作的有很大啟發和借鑒意義。

注釋：

[1]本文所引《詩經》皆出自程俊英的《詩經譯注》，以下不再一一出注。

參考文獻：

[1]程俊英.《詩經》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2]張莉.《詩經》中的女性形象探析[J].太原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6）4.

[3]陳鵬程.試論《詩經》中的憂傷主題[J].遼寧行政學院學報，2008（5）.

[4]藍小梅.《詩經》中的女性世界解讀[J].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18，（3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