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瑩昕
緩緩抬起酸澀的眼睛,書本在新圖的燈光下顯出柔和的淡黃色,敞口的水杯正徐徐騰著水汽,漸漸模糊了墻角的那株半人高的綠蘿。
今天是中秋節后的第一天,寬大的綠葉輕輕托起窗外的一瓣弦月,月光流淌過秋夜高懸而清冷的天空,又映回到那片葉子上,泛起柔光,使得圖書館里嚴肅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了些許。環顧四周,一排排林立的書架中,不時有同學在其間穿梭尋覓;周圍的桌椅幾乎沒有一處空閑,盡是一張張揮筆奮戰的側臉。我忽而覺得這景象是那樣熟悉,卻又和記憶中的有些許不同……

2018年,剛剛上大學的我,要在通州校區學習一年。雖然周圍同學都說北工大通州校區是一個微型校園,但我還是對那里的一切充滿好奇,尤其是被學姐成為“通圖”的圖書館,因為據說圖書館藏在主教學樓——汲學樓的里面。圖書館雖然不小,常用書籍卻是應有盡有,設施設備更是先進便捷。凡走進其中,沒有一個人不被其壓倒式的學習氛圍所感染,一種強烈的儀式感亦由心生——寬大的木質桌面,舒適的座椅,比起雜亂吵鬧的宿舍,如此理想的學習環境不可辜負。
這間小圖書館人氣火爆,搶座兒便成為了關鍵問題,往往要考慮“天時、地利、人和”三方因素。睡眠不足是年輕人們的一大問題,因此,在清晨或是午休時間前往,便可隨意挑選心儀的座位,這即是“天時”。何為“地利”?如果恰好在汲學樓上課,一下課便沖進圖書館,自然比從其他教學樓趕來的同學們更據先機。所謂“人和”,與朋友相約結伴而去便可相互幫忙,即便稍晚抵達,也不至因為無處落座,悻悻而歸。
我最喜歡在午休期間來到圖書館,擇一處擺放著小盆綠蘿的靠窗小桌,簡單的收拾過后,愜意地安坐上一個下午。太陽不知不覺間落在晴空西側的云端里,薄薄的云彩映出金黃一片,操場的紅色跑道也仿佛更加寬廣。同學們陸陸續續或進或出,都盡力不發出一絲聲響:看似大大咧咧的男生,將椅子輕抬出來,再緩緩放下;腳踩高跟鞋的女生,幾乎是完全踮起腳走路,樣子雖有些滑稽,卻讓人十分欣賞;出門的同學絕不肯任由被推開的玻璃門肆意彈回;偶有同學低聲交談,也控制著僅有彼此可聞的音量。最后一縷夕陽溜進窗戶,桌子上的木蠟變得晶瑩剔透,那盆原本就鮮嫩的綠蘿更加鵝黃锃亮。每每此時,這間小圖書館里,青春四溢,一派明媚。

大一時偶有來平樂園校本部的機會,自西門進入,走過銀杏大道,逸夫圖書館,也就是傳說中的“新圖”,周遭被厚重的藍色圍擋遮蓋的嚴嚴實實,聽說已經施工三年有余。這期間,校本部便只剩下一座“舊圖”,無論是平時自習,或是期末復習,乃至于考研復習,大家都只依賴于此。舊圖正如其名,有著舊式的格局與裝修,是一座老樓,就連其中的書也大多是些舊的教輔書——多是因畢業的學生不要了,按斤稱了賣到此處的。倒也因此,學生們偶有丟書的情況,便來這里撿便宜的舊書,遠比在教材科購買省錢劃算的多。
新圖即將開館,舊圖則面臨關閉。閉館前夕,是一次“淘書會”。繁茂的銀杏樹葉將這扇不起眼的小門遮蓋的更加隱蔽。推開吱呀作響的玻璃門,幾張舊式課桌圍擺成的簡易貨架貼著醒目的“三折”標簽,書籍雖擺放得整齊,卻因其破舊顯得散漫凌亂。我也加入了淘書的隊伍,隨手抽出一本單詞書翻開,是滿滿的熒光筆痕跡與折角,而我的手掌瞬間便被灰塵侵占。于是我便不再輕易地翻書,只是用眼睛仔細地搜索著——各個專業的各類書幾乎都有!同學們擁擠著,艱難地從空隙中拔出一本書,又艱難地擠出人群。
我的后背無意間撞到了身后什么硬物,回過頭看,是灰色的水泥窗臺。我邊撣去衣服上沾染的塵土,又注意到窗臺的角落里,擠著兩盆打蔫的綠蘿。星點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漏過,將窗框上護欄的柵影投射下來;綠蘿下部的莖桿已經泛黃,葉子仍舊四散著,頑強地掛著上面,或是已經低垂在花盆外,或是獨自干癟卷曲,還有一只原本挺立的已經攔腰彎折;借著微光,每一片葉上,甚至連花盆里干裂的泥土上,都覆著一層灰塵。
“咱們一直都在這兒上自習,以后回來,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這里了?”“不過,現在馬上就要有新圖了,只可惜咱們大概趕不上她開館。”無意間聽見的畢業生們的談話,讓我感到自己十分幸運。就在2019年9月2日開學之際,這座氣勢磅礴的逸夫圖書館首次開館了!

逸夫圖書館總占地面積40463平方米,藏書251.2萬冊,六層樓間共設有3000多個不同形態的閱覽座位,甚至擺放著許多懶人沙發,還有3000多平米的學術會議區、1500平方米的古籍書庫、1800多平米的公共活動區、960平方米的展覽廳、20余間大小不一的研討室、裝備80臺電腦的多媒體閱覽室、兩個影音室,以及一個500多平米的報告廳,同時還擁有人臉識別、24小時自助借還機、自助查詢機、WIFI全覆蓋、消音地板、體感互動體驗等多種智能設備。僅僅開館四個小時,新圖就迎來了近5000名讀者前來參觀學習。
在暫未開放的北門前,白色的“LIBRARY”字樣赫然置于一片茵茵的綠草地上,吸引了大批同學前來擺拍藝術照,瞬間有了網紅氣質。
土木工程專業的我,開始本能地觀察這個巨型建筑。東西兩側的曲折平坦的彩色石子小路,不僅為圖書館整體提亮了色調,重點在于鋪路用的滲水材料,使這條路即便在雨天也十分干爽,再也不必擔心濕滑泥濘的路面染臟了鞋襪與褲腳。
立面的墻體呈現出中國傳統書籍的形式——一卷展開的竹簡,柔和靈動的同時又不失莊嚴,通透明快的巨大玻璃幕墻極具時尚感,將我國深厚的文化底蘊與藝術美學融合的天衣無縫;行至正南門,逸夫圖書館坐落在層層遞進的臺階基座之上,背靠青天,身沐光輝,氣勢之恢弘大氣,令所有學子震撼。西南角是仍在建設中的下沉廣場,不久之后,這里將建成一間面積767平方米,可同時容納240多人的自習室。
一步一階走上同樣具有滲水設計的石階,通過人臉識別系統,映入眼簾的是天光云影的開放式閱讀中庭,陽光透過以“博古架”為靈感設計的天光屋頂折射下來,灑在每一層溫暖的木質閱讀階梯上,這仿佛是最為浪漫的讀書場所。而所謂“博古架”,又稱多寶格,本是古人用來置辦在室內、豐富室內層次與格調的置物架。將其應用于圖書館的天光屋頂設計,不但創意新穎且環保節能,也更加貼切“圖書館”的意義——對于莘莘學子而言,最為可貴的,便是圖書館里滿滿的書籍,正如珍藏在博古架上的奇珍異寶。
繼續向圖書館深處走,便有一面建筑風格截然不同的紅墻吸引了我:磚紅色的墻體裝飾著黑色的鋼材,與那面壯觀的通天書墻形成呼應,這是一面極具工業風的墻面,殊不知這座工大專屬拍照墻還有更大的學問——應用了我校建工學院閆維明教授的抗震設計專利,默默守護著圖書館的安全。在零散擺放的齒輪狀長沙發上稍作休息后,沿著樓梯緩緩走上三層,木質的書架靜默著,傾斜而下的陽光照亮了這些老書的斑駁,指尖輕輕拂過那一本本古典而厚重的淡香,小心的抽出一本,簡單的裝訂,脆黃的封面,微微缺角的書頁,無不昭顯著歲月的脈搏。原本印刷的書名已經因褪色而模糊,是人們又用藍色圓珠筆生澀的重新描寫。書的最后一頁是一張老式借書證,整齊的表格里填寫著一位讀者的姓名和借閱時間:“1978年6月30日至7月15日。”墨藍色的鋼筆筆記與流暢連貫的筆畫,使腦海中浮現出幀幀畫面:這許是一位當年的工大學子,干凈的襯衫上別著一支黑色的鋼筆,站在簡陋的書架前細細尋覓后,終于翻看了這一本書,工整地填好日期后便將書橫放進斜挎著的布書包里,再心滿意足地離開。
穿過流轉的臨窗走廊,在一張寬大柔軟的皮椅上落座,面前是一圓形小桌,桌旁擺放著一株安靜沉穩的綠蘿,上方錯落有致的球形頂燈仿佛回應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在這里捧起一本書,文學書也好,專業書也罷,總能讓人思緒沉靜。讀到艱澀難懂處,抬頭遠眺,或凝望眼前這片綠蔭,便可一掃心中郁結,豁然開朗。
“你好,這旁邊有人嗎?”一位尋座兒的同學發現了我左側僅剩的一處座位,我輕輕搖頭,他點頭示意后靈巧的坐下,接著便攤開書本與筆記,埋頭苦學起來;身邊依舊偶爾有同學悄然經過,一番搜索后又不知了去向……
晚上十點,提示閉館的音樂裊裊響起,大家紛紛背起書包,向外走去,也仍有人執著地揮筆,不肯離去。秋夜微涼而潮濕,圖書館的最后一級臺階上,正坐著一對老夫婦,丈夫彈奏著一把尤克里里,一邊輕吟著,妻子斜倚著老伴兒的微駝的肩膀,安靜幸福。我披著月色,從容的走下臺階,駐足回頭張望還未熄燈的圖書館,在暗夜的襯托下更顯寧靜;想來,桌上的那盆綠蘿也會在一夜的修整后再次挺立,與新圖一同期待明日的第一縷朝陽吧。
責任編輯:鐘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