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葳
前不久,編輯老師在《大學生》校園記者群里上傳了部分文章的一校和二校,重點強調了文章撰寫過程中文字運用不夠簡練的問題。這些稿件,大多立意新穎,主旨切合,唯獨語言太碎,許多詞匯和語段沒有必要,不免有種為了湊字數而湊字數的感覺,無形中削弱了文章的閱讀體驗。
然后,我就被編輯老師在群里@了,單獨拎出來點名表揚。先是夸文章在當月所有投稿中質量最高,又夸我對待寫作態度認真,進行反復修改,才能將文章的語言錘煉得簡潔凝練,廢話極少。羞得我這個在群里潛水多年的老學長,都不知道怎么回應學弟學妹們的期待了。
寫稿多年,從原先一篇文章來來回回十幾遍改到吐血,到如今改稿次數壓縮在數次以內,其中變化緣由,有年月帶來的經驗累積,更有與編輯老師們在文章一來一往的修改過程中,對自己寫作習慣的雕琢。
在成為《大學生》校園記者之前,我偏好寫小說和散文,也曾有過拙作發表。在我看來,小說語言綿密,所謂時代、環境、人設,一切皆是為結局蓄勢;散文文字空靈,心境澄澈,筆下千言是無盡的寫意風流。二者皆有大意趣,至于語言文字簡練與否,更多是不同作家寫作風格的體現,并非寫作之時的硬性要求。

剛開始為《大學生》寫稿時,我曾以我過往的寫作經歷為傲,并力圖將自己的文筆功力全部展現在文章里。沒想到,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在散文和小說上的寫作經驗讓我吃足了苦頭,甚至出現過一篇近兩千字的稿件被刪得只剩一句話,然后發回重寫的可憐境遇。辛辛苦苦寫出的文章被刪得只剩寥寥數語,換作誰都會崩潰的。還好,當時的我沒有選擇放棄,而是痛定思痛,努力反思自己在寫稿過程中存在的問題。
依據編輯老師提出的意見,我寫作最大的缺陷在于寫作沒有目的性,如一個幼稚的孩童一般,總是炫耀自己的寫作技巧。這在我初期的采訪稿中最為常見,往往大段大段去寫主人公的個人經歷,個中穿插各種辭藻,卻不能較好地總結這些經歷對主人公的人生有何意義,對讀者又有何啟示。比如,我曾經采訪過一位人大新聞系78級的老先生,我與他聊了很多次,獲取了很多寫稿材料。但在初稿寫完后,編輯老師一針見血地指出,雖然文章字里行間都能體現出對老先生的尊敬,但實質上只是材料的堆砌而已。只寫經歷并無意義,要能夠從人物經歷中獲得激勵,吸取教訓,才是我們寫稿的目的。
從寫作方式講,像小說一樣事無巨細地對細節進行填充,忽略文章觀點的論述,以及像散文一樣行文毫無邏輯,惟愿真情流露順適我心,這兩者都是不可取的。因為一篇稿子的完成度越高,其中觀點、事例、總結各部分的聯系就越緊密,越缺一不可。可惜那時的我還不懂得這些道理,于是那些退稿返稿乃至棄稿,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后來的寫作中,我要求自己只做到一件事,那就是將寫稿過程中的敘事做到極致的純粹。盡可能開門見山,開宗明義,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表述清楚,細節描述準確,至于那些生發而來的感慨,靈感突至的炫技,找個角落一帶而過即可,或者干脆不寫。
對《大學生》的文章而言,敘事是重中之重。因為在《大學生》的稿件中,既有對于當下大學環境中新生事物的新聞報道,也有對自我成長的感悟分享。如果是前者,就要以報道的主題和事實為根本主旨,不需要在文章中摻雜對這些新生事物的個人看法,只需竭盡所能地將它們在文字中還原,為讀者再現它們的真實面貌。如寫天大老校友合力送給母校以“天津大學”為名的小行星這則新聞,需要表現的有兩部分,一是校友們誕生這個想法背后的故事,另一是以高校之名命名小行星的歷史淵源。寫這一類新聞稿,只需告訴讀者結局背后的真相,重點是對新聞事件進行各方調查了解,掌握第一手真實資料。
相對新聞報道而言,分享類的稿子可以擁有更高的寫作自由度,但這并不是我們可以天馬行空行文的理由。甚至,這一類型的稿子需要在語言上更簡潔,才能讓讀者在有限的篇幅中獲取更多的信息。其中,個人經歷是引導我們與他人產生共鳴的關鍵,專欄“一百位大學生一百種畢業方式”中的文章就是很好的例子。每一位畢業生將自己的畢業故事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關于行業,關于人生,處于十字路口的他們是如何思考與抉擇的。這種對于未來不確定的焦慮,就是他們與讀者的共鳴點。通過對實習、考研、留學等不同選擇的具體描述,能讓同學們在獲得閱讀興趣的同時,有效地緩解一些相似的焦慮。因此,此類文章的寫作重點就是主人公從稚拙到成熟的歷程,從初入職場到融入團隊的具體細節,從不懂就問的考研小白到如愿上岸的準研究生的經過。
所以,對于學弟學妹們關于如何寫稿的疑問,我的建議是:在下筆之前,不妨先在心中將所有試圖展現在筆下的文字“締結”一下。不是雜糅,而是濃縮,找出其中最希望他人能夠看到的那部分,再以此為基礎,慢慢寫。
以前不久我寫“傾聽00后”欄目的戀愛主題為例,如果我們想要表現大學校園中刻骨銘心的愛戀,換做從前的我,那種百轉千回,甜蜜爆棚的感覺,是我首先想要讓讀者感受到的;想要牢牢抓住對方,卻由于某些原因最終不得不選擇放手的無可奈何,也是我很想分享的教訓。但在有限的文章篇幅之中,一旦試圖將兩種感情都著重表現,就會相互打架,使文章沒有重點。哪怕通過種種細節去詳細刻畫,結果仍會如此。
反之,如果能做到有詳有略,把一種感情作為另外一種感情的襯托,用些倒敘和欲抑先揚的敘事技巧,就能在著重表現一種感情的同時,讓另一種感情也無法掩蓋其光芒。比如在《子非貓》一文中,開頭越是甜蜜,最后的分離就越顯得痛苦,對身心產生的分崩離析的震撼就越是合情合理。甜蜜是通過反復疊加的細節營造的,而最后的分離,只需要一句突兀的轉折。此時再開始倒敘,既是對甜蜜的回憶,也是在用甜蜜襯托分離,加深分離的痛苦程度。這樣的文章寫起來雖然有點虐,但不可否認,它具有更強的感染力。
莎士比亞說,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不能否認,文章主旨越是精純,語言越是凝練,可讀性也會越強。所以,不要著急,不要試圖讓自己所有的情緒和感悟在文章中完全呈現,因為人們永遠不會對他人真正感同身受。我們能感受到的,只有所有情緒中最強烈的那一種,是經過心中凝練濃縮,精純到宛如突破紙面的情緒刺激,迫使著我們去理解,去陪你哭,陪你笑,然后不由得感嘆一句:
這篇文章,寫得真好。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