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滿于山　意溢于海

朱紀明　胡艷芳

[摘? ? ? ? ? ?要]? 鐵凝借北方小山村臺兒溝——一個新辟小火車站為背景，通過描寫每天只停留一分鐘的火車和以香雪為代表的一群賣雞蛋的山村姑娘的關系，展現了山村姑娘純樸自愛的美好心靈以及擺脫山村封閉、落后、貧弱狀況的迫切心情。同時也表達了作者對改革開放初期，愚昧與開化、傳統美德與現代文明、城市文明與自然鄉村關系的思考。

[關? ? 鍵? ?詞]? 清純;落后;現代文明

[中圖分類號]? I06? ? ? ? ? ? ? ? ?[文獻標志碼]? A? ? ? ? ? ? ? [文章編號]? 2096-0603（2019）24-0258-02

《哦，香雪》是鐵凝的代表作，于1982年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及首屆“青年文學”創作獎。小說以一個北方偏僻的小山村臺兒溝為敘述和抒情背景，通過對香雪等一群鄉村少女的心理活動的生動描摹，敘寫了每天只停一分鐘的火車給一向寧靜的山村生活帶來的波瀾，并由此抒發了優美而內涵豐富的情感。表達了姑娘們對山外文明的向往和改變山村封閉落后，擺脫貧窮的迫切心情。同時也表達了山村姑娘自愛、自尊和純美的心靈。這個故事看似平常，但卻不平凡，它唱響了沉睡山村，特別是封閉落后的小山村，喚醒了她們濃濃的渴求知識的欲望，激發了她們對外界的好奇與向往。小說更深刻的意義在于借臺兒溝寫出了改革開放后中國從歷史的陰影下走出，擺脫封閉、愚昧、落后，走向開放、文明、進步的痛苦與喜悅。文章構思巧妙，語言精美，心理描寫細膩，意境優美，抒情自然，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

一、情景交融，意在動情

這篇小說人物少，情節簡單，但作者用詩一樣的語言寫活了山村姑娘純真、率直、清麗的情懷。《哦，香雪》源于鐵凝心泉之噴涌，自始至終浸潤著、洋溢著她細膩的、熾烈的感情，字字含情，處處關情，深深打動讀者心田，如飲醇醪，似醉似夢，忘我忘情。在鐵凝的筆下，臺兒溝是一個掩藏在大山深處、偏僻閉塞的小山村，是一個“掩藏在深深的褶皺里”的小山村，遠離文明，遠離現代，只有貧弱、閉塞、落后。然而，“來自山外的陌生、新鮮的清風”蕩滌了這里的一切，火車在這里僅停留短暫的一分鐘，但就是這一分鐘，打破了這“小得叫人心疼的臺兒溝”以往的寧靜。從前，臺兒溝的人們一吃過晚飯就鉆進被窩里睡覺。如今，臺兒溝年輕的姑娘們每當晚飯端上桌時，她們就心不在焉地順便吃幾口，扔下碗，開始搽脂抹粉，打扮自己。她們換上過年才穿的新鞋，把頭發梳得烏亮，比賽著穿出最好的衣服，十分看重自己的服飾和容貌。香雪的同村好友鳳嬌在火車上認識了年輕的乘務員“北京話”，在與“北京話”的接觸中，產生了朦朧的感情。鳳嬌很高興和“北京話”做買賣，并故意磨蹭買賣的時間，車開動時才把整籃的雞蛋塞給他，是故意不讓他有付錢的機會。而鳳嬌卻因此而開心滿足，激動不已，受到伙伴們的打趣。鳳嬌心甘情愿地為自己喜愛的“北京話”付出，這種愛毫不張揚，默默地埋藏心底，符合一個鄉村姑娘羞澀的心理特點。對鳳嬌的這些細節描寫，充分體現了山村女孩對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情的含蓄與執著。

臺兒溝是“封閉的、落后的、貧窮的”，但是，景色是美的。臺兒溝“那一小片石頭房子”也在火車到來的那一刻忽然完全靜止了，靜得那樣深沉，靜得那樣真切。“那綠色的長龍”——火車也被作者賦予靈性，像是在向世人訴說著臺兒溝的落后貧窮、偏僻閉塞，甚至連旅客也不想多瞥一眼臺兒溝的美景。因為臺兒溝太小、太偏僻了，鋼筋鐵骨的巨龍也不想在這多停留一分鐘。在作者滿懷深情的筆下，給予大山及大山深處的小山村無限的溫情與期盼。

“情以物遷，辭以情發”（南梁·劉勰《文心雕龍·物色》）。香雪為得到帶吸鐵石的自動鉛筆盒，上車用一籃雞蛋去和女學生換，來不及下車，被火車帶到了三十多里外下一站——西山口車站，但她很快樂。她發現月亮是如此的明凈，群山是如此的朦朧與嫵媚，像母親莊嚴、神圣的胸脯。在皎潔的月光下，她舉起屬于她的自動鉛筆盒，仔細端詳起來，感到心里很滿意。在香雪的眼里，一切都變得那樣的美好，那樣的溫馨，連那被秋風吹干的一樹樹核桃葉，像一串串的金鈴鐺，在風的慫恿下“嘩啷啷”地為她歌唱。四周的群山也被她感動得戰栗了，發出深情的吶喊，為她歡呼，為她雀躍。“一陣寒風迎面撲來”，拍打她那單薄的身體，“現在她害怕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黝黝的大山，害怕叫人心跳的寂靜”。當香雪從女學生手中用一籃子雞蛋換回自己夢寐以求的自動鉛筆盒后，愉悅之情溢于言表，月光下欣賞自己的心愛之物，高高舉起，仔細端詳，手中的小盒子儼然成了她黑夜中的指明燈，為她照亮前行的路，給她帶來了獨自一人返家的勇氣和信心，在這里，正是由于她對外面精彩世界的好奇，對山外新鮮事物的渴望，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向往，才使香雪產生了無畏的勇氣，不再逃避黑夜的恐怖、隧道的深遠、道路的崎嶇漫長、樹林的陰森可怕，意境之美也隨之生成。作者用詩意化的語言，一方面深情地眷戀和詠唱古老的大山，歌唱閉塞、貧瘠和落后的環境中的人們，尤其是洋溢在其中的人情美和人性美;另一方面又表達了對鄉村姑娘的深深關切和無限愛憐。

二、抒情之美，源于有愛

《哦，香雪》是鐵凝一往情深的忘情之作，也與作者小時候的農村生活有直接的關系，早慧的鐵凝從小跟著質樸的農村同齡姐妹一起摸爬滾打，她的農村生活經歷為她的小說創作提供了豐富的源泉，使其作品具有獨特的風韻。在飽含純真癡情的鐵凝的眼里，天地萬物看似無情實則多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大山深處，那些人，那些事，給予她創作的營養和靈感。在“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皺褶里”、被人們遺忘了的小山村臺兒溝，作者運用新奇的比喻、豐富的想象，表現了與常人不一樣的美。

魯迅說：“創作總根于愛。”鐵凝在這篇小說中恁般抒情，是因為她對這片土地充滿了愛。她把自己的愛和美的理念與理想賦予臺兒溝和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兒的人們。她驚喜地感受到火車在臺兒溝停留“短暫的一分鐘”給山村的年輕人帶來的欣喜激動，歡呼雀躍。也讓她欣慰地看到香雪迷戀的不是婦女頭上發卡和女士手腕上的手表，而是象征著知識、自尊的自動鉛筆盒。她敏銳地領悟了火車在這兒停留“一分鐘”的真正含義，也深入地挖掘出香雪對現代文明向往的社會內涵。她贊美那“一分鐘”，她愛香雪。她愛香雪那飽含聰慧的雙眸，愛那純凈得如芙蓉出水，天然雕飾的面孔。她愛香雪和鳳嬌的柔弱嬌怯與大膽率真;她愛她們嬉戲的友好或鬧點小別扭。因為作者愛得深切，愛得執著，她才能在別人不易察覺得到的細小微妙之處發現美、感受美、表現美。鐵凝通過細節展示香雪內心情感的單一與豐富，展示山村少女美好的內心世界，傳達出新一代對知識的渴求、對尊嚴的維護、對現代文明的熱切呼喚。一個山村少女的清純、樸實、執著、熱情，都通過鉛筆盒這個細節層次分明地展現在讀者的面前。若非鐵凝具有豐富而淳樸、敏銳而細膩的情意所至，是不可能借助新奇的比喻、美妙的想象，賦予香雪那么多的情感的。

三、心靈落差，自尊回歸

小說借鉛筆盒這個象征性的實物，描繪香雪的內心波瀾，反映傳統與現代文明的落差，也是香雪找回自尊的紐結所在。鉛筆盒作為一個文具，在鐵凝的筆下，它成為知識的象征、尊嚴的象征。對香雪來說，鉛筆盒留給她的是創傷的記憶。在公社中學里，她使用的父親親手做給她的木頭鉛筆盒，遭到了同學們的取笑，心地單純的她，自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當老實善良的香雪終于明白她和她的臺兒溝是被人恥笑的對象，她的內心深處也就埋下了對現代文明的向往。只要能擁有這種鉛筆盒，她就能理直氣壯地生活在同一種文明里，失去的自尊就能找回，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所以得到新型鉛筆盒，是香雪的個人需要，是獲得尊嚴、實現自我的需要。香雪的情結就是要洗雪文明的落差帶給她的屈辱。從首都開來的火車給她帶來了機會，她不惜代價地從女大學生手中換來了自動鉛筆盒。這個鉛筆盒將改變她的身份，使她進入先進文明的行列，與山外的同學平起平坐。鉛筆盒不僅給了香雪巨大的力量，幫助一向膽子小的她戰勝了走夜路的恐懼，還改變了香雪對這個世界的感受。

作者在寫到香雪從女學生手中換回自動鉛筆盒后，沿著鐵軌往回走的情形，調動了多種藝術手段，一會兒心理活動描寫，一會兒景物烘托，一會兒穿插回憶，一會兒起伏曲折，交織成一幅意味深遠的水墨畫，一曲韻味悠長的贊歌。這只自動鉛筆盒蘊含著一個山村姑娘對知識的渴望，對現代文明的追求，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向往。

四、意境優美，詩藝唱和

孫犁在看到《哦，香雪》時給予高度評價，稱贊它“從頭到尾都是詩”。它不僅表現優美的意境，而且精心創造的香雪這一典型形象，表現了一個生活在封閉、偏僻、貧窮的小山村的姑娘對都市文明的向往，在作者營造的特定氛圍中，以臺兒溝為主要場景，充滿濃郁鄉土的抒情氣息，具有豐蘊的詩意美。所以這些無不流露著“詩藝”的技巧，成為文壇不可多得的佳作。

《哦，香雪》呈現給人們的是清新優美、圓潤淡雅的意境，然而，讀過《哦，香雪》之后不禁令人思考，那純樸之美深深影響著人們，激勵著人們，讓人們不由自主地去欣賞，去贊美。在時代列車的呼嘯聲中，這種純樸迷人的美還能保留多久，是留給現代人思考的一個重要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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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馬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