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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園

2019-11-20 03:34:40
雨花 2019年1期

李 冰

李園船廳,位于興化城中武安街13號。原為清代富商李小波私家花園,大門朝東,有門樓影壁二門、南北耳房、前庭井、坐北朝南花廳。入李園園門便是船廳,開闊一間,進深七間,內外形似游船。西側有踏道似跳板,有坐登欄桿,室內有楠木雕落地荷門。

賈氏坐在床邊,握著撫琴的手輕聲低語:哪有什么五娘,也沒有皮影戲班子,衙門內打聽過了并沒有姓刑的捕頭……只有大風和暴雨,你受了寒涼發燒昏睡了好幾天……是啊,那夜的風雨大得可怕,圍墻坍塌了一大截,但是并沒有犯人跑脫……撫琴,你莫不是中了什么邪吧?賈氏盯著那雙空洞的眼睛細察了很久,又將輕盈得幾乎沒有重量的撫琴輕輕抱起來,摟在懷中。

窗外莫名竄入一股風,被吹開的雕花木窗吱呀作響,仿佛是對賈氏的應答。樓前桂花的枝葉劇烈地搖晃著,油燈差點兒熄滅,突然間又變得異常明亮,仿佛垂死之人回光返照。

撫琴動了一下身子,將臉挨在賈氏懷中。

難道真的是大仙作祟?賈氏自言自語道,很快又意識到會嚇著撫琴,便捋了捋她的頭發。早點睡吧,撫琴,我去吩咐老趙備好轎子,明兒一早咱們去觀音庵。撫琴,老爺說沒有,那肯定是沒有了。老爺的話怎能不信啊!

那年秋天,撫琴臥在床上足有三個月之久。李波不得不將已經回家養老的乳母招回來,送到李園照顧撫琴。

直到園子里的樹葉差不多全落了——除了樓下的桂花和貼著圍墻生長了一百多年的玉蘭樹——撫琴才歪斜著身子,倚著楠木扶手,顫悠悠地挪著步子下了桂花樓。初冬的風吹在臉上已如針刺,她并不覺得冷,內心微弱的火苗還在掙扎。一閉眼,撫琴就能看見一張臉——她真真切切看見過的臉,挨得那樣近——在閃電劃過的瞬間,那張前額寬大、棱角分明的臉發出銀子般的光澤。

也許真的是幻覺或譫妄,不然他何以未留一絲痕跡?然而五娘呢?跟她一起度過上百個日子,幾千個時辰,難道如此悠長的時光可以壓縮在一個密實得透不過氣來的夢境當中?五娘跟她說過的話猶記在心,逗她開心時的笑聲縈繞在耳,五娘還講了那樣一個故事,現在想來,故事中的主角何嘗不是她自己?

大仙有時候惡作劇,五娘或許是他老人家的化身……噓……這話可不能讓老爺聽到……撫琴,你什么也不用怕……咱們明天去燒香吧,燒了香就好了……這園子,也沒建幾年啊,怎么不干凈?難道是那棵老玉蘭樹成精了?還是離大獄太近,都好幾個朝代了,哪朝哪代沒有冤死鬼?得請師父來做個水陸道場才是,明天我跟老爺說說……乳母賈氏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對著她說。

撫琴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星光亮,頭腦內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若是大仙化為乳母的模樣,她又該相信誰呢?

撫琴頭一次坐在船廳內喝茶是在傍晚,陽光斜照到彩色玻璃上反射出五彩的光暈。門窗緊閉,腳爐燒得暖暖的。父親難得有興致,為她仔細講解李園的構造。此刻人如坐在瘦西湖的畫舫之中,高墻那邊傳來禁錮犯人的鎖鏈發出的撞擊之音,仿佛船工起錨。她甚至感覺腳下有些晃動,不禁放下茶盞握緊了木椅的扶手,心中嘆服這建筑的精巧,卻未曾料到,清脆作響的錨鏈聲并未讓她的人生之舟啟航,只因為這船出于臆想,被囚禁者在悲苦中無奈地拖動鐐銬的聲音才是真實,于是她的青春,以及殘余的人生都在這束縛的聲音中虛度,仿佛一路奔騰的溪流最終注入到被遺忘和廢棄的池塘之中。在靈魂極度燃燒之后,那生命中的冷與令人不寒而栗的鐐銬聲在緩慢流淌的時光中化作一條鞭子,驅使她遲緩的步履抵達永恒的終結,成為日漸淡忘的記憶和奇異的傳說。

來到李園后的第一個早晨,撫琴下樓,發現花臺上遒曲的梅枝綴滿了圓鼓鼓的花苞,竟然還有很多葉子留在枝頭,畢竟已經二九了。離開張家的那天,她記得窗前梅花早已落盡,枝上只殘留些許花萼。何以李園的梅花開得如此之遲?況且此地在揚州往北二百多里的地方,理應更冷些呢。

問花匠老胡。老胡說:“早開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

“第二次?梅花能開兩次嗎?這是個稀有品種吧?”

“品種倒不算稀有,是我移栽過來的。梅開二度的情形我也見過的,但著實稀罕呢!怕是什么兆頭吧……”老胡忽然就閉了嘴。

“什么兆頭?”

“啊,沒有什么,我隨口說說。”

“是兇還是吉?”

“也說不上吉兇……啊呀,小姐,我隨口瞎說呢,你不要聽我老胡的胡言……”老胡提著把大剪刀往方廳而去。

梅花竟然能夠開兩次!她癡癡地看著枝頭上一個個待放的花苞,不會太久,就全都開放了,也許明天,不,也許就是今晚……

“小姐,該吃早飯了!”雀兒在園門外脆生生地喊她。

撫琴一驚,臉便紅了。

“就來。”

撫琴看見雀兒剛穿上身的青色緞襖有些小了,胸脯很明顯地突起。兩年前,撫琴出閣前,雀兒還是個小孩兒呢。她一出神,腳下絆到了什么,打了個趔趄。

“小姐慢點兒。”雀兒慌忙來扶,挽住她的左臂。

“小姐”二字讓撫琴聽得有些酸楚,若是當初堅持一下,如今也不至于孤伶伶一人來到李園。

兩年前的春天,揚州城天祥典當行的張老爺帶著兒子上門求親,十六歲的撫琴躲在窗后看了一眼。張公子相貌倒是不錯,一張白凈的面皮,五官端正,只是太瘦。一陣風都能把他刮倒!她對母親說。媒人道,張公子讀書讀得太辛苦,現今兒有了秀才的功名,來日中了狀元、舉人什么的,做了大官之后,只怕小姐嫌他胖了。李波對這樁婚事甚為看重,盡管他有萬貫家財,但那些窮酸的讀書人總是不怎么待見他,他又未能生個兒子幫李家博取功名,女婿也算得半子,真中了舉人,將為他賺得多少顏面!

婚后不久,張公子帶著兩家人的期待趕赴金陵應試。才出揚州城,抵達瓜洲渡口,船行到江心被一陣狂風吹翻,人便不知所終。

撫琴為自己那句話悔恨不已,郁郁成疾。李波惜女,帶她回娘家養病。病愈了,撫琴說什么也不肯回去。張家也未有帶回她的意思,且有閑話傳出來,說撫琴是個克夫的命。

然而出了閣的女兒是不宜在家久留的,適逢李波新造一園,便讓撫琴暫且安下身來,來日再與張家理論。

在她生命殘余的三十多個春秋里,那個夢頻頻驚擾她,侵襲她。她對自己說,那不是真的,決然不是真的,只是個夢而已。除非這世上真的有仙怪和精靈……然而,那感覺如此真實,如此強烈,在生命的盡頭處依然未能消除。

強烈的感受還來自于五娘曾經講過的故事,多少年過去了,這故事仍令她臉熱心跳,回想起來時,面色紅艷得如石榴花一般。

從前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被一只狐貍給迷住了,不,應該是狐貍被她迷住了。這狐貍化作白衣書生,每日半夜與小姐相會。狐貍愛極了小姐,小姐也愛極了狐貍。這狐貍頗有些道行,來無影去無蹤,誰也不曾發現過,就連貼身丫環也未覺察。因為狐貍進小姐閨房前,往窗戶里吹一口香氣,小姐丫環便會一覺睡到天亮,房子塌了也不會醒來。只是小姐早上起來,感覺夢中之事如真切發生的一般,枕上亦有枕痕,分明是夢中男子留下的。

小姐一邊尋思,一邊回味,一邊昏睡,每日必到日上三竿方起來。家人有些奇怪,找來郎中,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時間長了也就罷了。

二人纏綿有半年之久,書生突然向小姐辭別,說回老家探望年邁父母。山高路遠,這一趟行程有半年之久,六個月后必回來與小姐相會,并留一信物置于小姐枕下以示所言不虛云云。原是狐貍道術尚淺,只能維持半年的人形,若再不加以修煉,尾巴便會暴露出來。

第二天小姐醒來,想起夢中道別之事惆悵不已。忽憶起信物,探手枕下,果有一物。取出來,只見一方手帕包著什么。小姐心中疑惑頓解,原來夢中之事都是真的。

解開帕子,小姐吃了一驚,雙頰羞紅,口中驚道:“哎!”

帕中飛出一物……

良久,小姐“嗐”然長嘆一聲,那物還入帕中如故。

自此,小姐每日早早便上了繡樓,只說困了,閉門歇息。

日子長了,丫環生疑,拿眼睛瞅,門縫內沒有一絲燈光,又將耳朵貼緊,只聽小姐先喚一聲,一會兒又叫一聲,兩聲之間有微微的喘息。丫環這才明白小姐并不曾睡下。

一日,小姐外出,丫環在房內收拾,翻到了枕下的東西,打開一看,吃了一驚,雙頰羞紅,口中驚道:“哎!”那物又不曾長一雙識人的眼睛,依舊……

良久,丫環“嚯”然長嘆一聲,誰知那物卻未還入帕中如故。這是為何?原來丫環是從鄰縣買來,口音與小姐便有些差異。丫環不停地“嚯”來“嚯”去,那物就是不聽話。丫環想盡辦法費盡周章,那物不聲不響也不動彈,竟如死了一般。

萬般無奈之中,忽聽墻外有叫賣狗皮膏藥之聲,丫環心生一計,跑到窗前叫道:“住、住!”卻見一年少郎中抬頭張望。

“膏藥可好?”

“膏藥是祖傳配方,沒有哪個比我的好!小姐要幾貼?”

“幾貼我也不知,你上來!”丫環下了樓,四顧無人,開了角門,放郎中進來。

進了閨房,緊閉了門,丫環蹙著眉紅著臉不知說什么好。

郎中甚是奇怪,又不便多問,只取了一貼膏藥問:“小姐,你看貼在哪里?若是不便,我閉眼便是。”

“這個……還是我閉了眼吧,不知你這膏藥頂不頂用……”

那郎中尚未婚娶,挨著這么近的妙人兒也是頭一遭,免不了驚叫了聲:“哎!”那物應聲而出,朝著郎中身后飛去。郎中大驚,立時“嚯”了一聲。

“你也‘嚯’了?”

“‘嚯’又怎么了,小姐?”

“完了完了!”丫環頓覺萬念俱灰,“她從來都不是這么‘嚯’的。”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聲音小,聽不清楚。”

“‘噓’呢?”

“你試試?”

“噓!”

“呸!”

“啾!”

“哇!”

……

郎中發出各種驚嘆聲。

“都不行啊!天哪,小姐回來我怎么交待!”丫環眼淚便流了下來。

“什么?小姐?你不是……”

“我哪是什么小姐……對了,你是從鄰縣來的?”

“正是!小姐是……”

“難怪‘嚯’呢!我也是那里人,打小被賣到此間……不如,你帶我走吧,不然小姐回來……”

“好咧!”郎中心下大喜,不曾費一文錢,得了個媳婦兒,快活哉……至于那不聽話的物什……回家再想法子吧。

撫琴記得當初還傻傻地問五娘,究竟是個什么?

五娘撫掌大笑,“你難道……”突然又閉了口,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那里面有淡淡的憐憫、微微的譏諷,還有不解。

五娘乃陜西扶風人氏,據說出自大戶人家,自小讀過幾本書,只因家道驟然敗落,債主強拉了去抵債,賣到了京城。李波相中她身子骨甚是壯實,人也長得漂亮,缺憾的是天足,但李波并未在意,花了五百兩雪花銀替她贖了身,指望日后幫他生出個兒子來。

頭一次見面,五娘便讓撫琴紅了臉。不知怎地,她突然從椅子上起身蹲下,一把握住撫琴的腳,“小姐的腳怎么長成的?真好看!”說著便除繡花鞋。

“不可以!”撫琴不由得身子后傾,幸虧有椅背擋著,才未仰面跌倒。

五娘抬頭問:“為什么不可以?”

“因為……我娘說過,女兒家的腳除了父母,除了……夫君,再不可以……”撫琴雙頰飛紅。

五娘早將她的腳擱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拍了拍,“這就對了!我嫁給了你爹,也算是你娘,看看何妨?”

撫琴正要掙扎,五娘身上那種香味突然變得濃烈起來,她便有了輕盈之感,身子飄浮了起來。

“你累了嗎?好好睡一覺吧。待會兒我送你回房。”五娘說道。

撫琴的呼吸變得貪婪,很快便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回想起頭一天的事情,怎么都像做夢似的。

撫琴一直以為,五娘不僅是一個女人,更是一種濃郁的香味。難以言說,兼具梅香之郁、檀香之幽、龍涎之淳……但又什么都不是,那是世上最美妙最獨特的味道。

她還未到五娘跟前,就被這香味打動了;還未看清五娘的面目,就已經喜歡上她了,那是從心底里升騰起的歡喜,毫無緣由。撫琴并不因為五娘是父親花了銀子買回來的而有所輕視,她甚至對五娘有了依賴之感,那香味悄然撫慰了她內心的憂傷和疼痛。

在李園,時間似乎是停滯的。比如梅花開了一次,隔些日子會重開一次;船廳的陰影并不因為太陽的運轉而向某個方向移動;遮天蔽日的玉蘭樹令正午與午夜難以分辨;撫琴時常看到“老太爺”蹲在墻頭或屋頂上瞪著她,仿佛一尊琉璃小獸,早就安放在那里。甚至時光可以倒流,撫琴坐在船廳內輕閉了眼,聽風在船頂輕吟,墻那邊傳來金屬相擊之音,便回到了行駛在運河上的木船里。

這輩子她只坐過一回船,從揚州沿著運河往北,再駛入不斷分岔的支流。透過船篷的縫隙,她發現河床變得越來越窄。

父親只在天黑透時,才允許她從船艙里出來。她在船頭看著黑乎乎的河岸,看河面上點點光亮,有行進中的船高高掛起的燈,有泊在岸邊的船點燃的炊火,還有星星的倒影……她聽著流水的聲音在船底汨汨作響,船尾的木櫓被船工搖得吱吱呀呀地叫喚,夜的風輕柔地吹過發際,飄起的頭發撓得面頰癢癢的……

她想象不出多大的風浪才能將船吹翻,將人吹落到水中。她凝視著黑沉沉的流水想道,這不過是個借口,他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借著水遁到某個地方,或許他不愿跟她在一起。她幾乎想不起他的模樣來。她只記得掀起蓋頭的手指細長且白皙,搖曳的燭光下那張臉模糊不清。她感到恐懼,但恐懼很快消失,他歪倒在她身邊呼呼大睡。他醉得不省人事,隨后大病了一場。當她醒來的時候,他已不見,從此再也沒有回到她身邊。

她記得有一天醒得很早。天色微明,黃嘴黑羽的鶇鳥在窗前啾鳴不已。起身推開木窗,她看見墻頭上立著一個人影,似五娘;再細辨,人影卻不見了。

早飯時撫琴提起,五娘笑說,小姐將我當成神仙了吧?忽又正色道,莫非大仙顯靈?

撫琴吃驚,手中竹筷竟落到桌上。

五娘笑著安慰,說說笑話而已,小姐莫怕。

“別說話!”五娘突然神色一凜,“也別動!”五娘眼神像根釘子似的釘住了撫琴。

撫琴滿腹狐疑,目光游離,她抵擋不住五娘的眼神。過了會兒,她抬起眼皮又看了一眼五娘,才發現是在注視著她身后的窗子。

“慢慢地轉過身去,”五娘悄聲說,“看那花墻上,花墻上是什么?”

撫琴被她的神情嚇住了,屏住呼息,忐忑不安地轉過頭去。一團火!她看到了一團火!那一團火中有兩粒冰晶樣的珠子,發出清冷的光,直直向她射來。

她“啊”了一聲,嚇得手腳冰涼。那團火隨著她的聲音騰躍而起,從窗格中消失。回過身來,她正想抓五娘的手,卻看見五娘雙掌合十,目似垂簾,微啟雙唇念著什么。

五娘分開雙掌,握起她的手輕撫著,“不用害怕,咱倆又沒得罪他。天黑之后,我們給他燒幾炷香吧。”

撫琴點頭,“那是什么?是什么東西?”

五娘伸手掩住撫琴的唇,“不要稱東西,那是老太爺,是大仙!”

那只寬大的手不僅掩住了她薄薄的雙唇,也幾乎蓋住了她的雙頰。五娘的眼睛有些發亮,放下手時,五指從她面頰上輕輕滑過。撫琴的心顫動了一下。

“惹惱了大仙,可不是鬧著玩的。”

“怎么了?會有什么災禍嗎?”

“災禍倒不一定,他會作弄你,讓你生不如死!”

“真的嗎?”撫琴有些疑惑。

晚飯后,撫琴一直思索著那團火,那是個什么樣的仙啊?她等待著與五娘一起去敬香。癡癡等了一個時辰,忽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起身一看,竟然是張公子,一身灰色的衣衫,面孔隱在油燈照不到的地方,卻顯得很蒼白。

“怎么……是你?”

“是我。”

“你是怎么來的?”

“你在這兒,我就來了。難道我不是你夫君嗎?我該來這里呀。”

“你……沒事就好!”

“我有什么事?”張公子走到她跟前坐下,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聽說你掉進江里……”

張公子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掉進江里?我什么時候掉江里了?我這是剛考完就回來了。”

“是的,你去趕考了。考得怎樣了?試題做成了?”

張公子自信地笑著點頭。

“發榜了?”

“是的。”

“中了?”

“二甲第三名。”張公子搖晃著腦袋說。

“那……豈不是成了進士老爺了?”

“啊,娘子,不要這么稱呼我,我還年輕……對了,我們還不曾圓房呢!”張公子伸出右手輕輕托起撫琴的下巴,撫琴雙頰飛起兩道紅霞。“委屈娘子了,應試在即,獲取功名甚于兒女私情。娘子你說呢?”

“嗯。”撫琴喉嚨有些發澀,聲音變粗,呼吸急促起來。

張公子湊過臉來,呼出的氣息讓撫琴有些恐懼,就在四片嘴唇將要印上之時,門“當”的一聲被推開,撫琴一驚,抬頭看見五娘闖了進來。

撫琴回過神來,張公子不見了。

恍恍惚惚過了好些日子撫琴才明白過來,張公子早就不在了,他怎會出現呢?而且是那樣真切!

難道是大仙所為?有好些日子,那兩粒冰晶似的眼珠子總是不時地閃現在她面前,閉著眼,便在黑暗中發著綠瑩瑩的光。

她向五娘提起燒香的事,五娘說:“是啊,你不說我幾乎忘了,這么重要的事情,瞧我這記性。”

五娘差了老胡買了香燭,一條鯉魚,一只豬頭,并一些果蔬。

時值月半,玉蘭樹遮住了圓月,船廳內一片黑暗。五娘將香案設在了船頭上,裊裊煙氣在枝葉間漏下的細碎月光中忽隱忽現。

“你可以許個愿,”五娘拉著撫琴一同跪下,“只能一個,很靈驗的。”

她學著五娘的樣,低垂著頭,雙手合在心口。她在心中默默對自己,當然也對大仙說了一句什么。她用余光看五娘,五娘此刻正伏在拜墊上,過了許久也未起身。她不敢動,不敢將合起的雙手分開,只在內心又將那句話重復了一遍,然后是第三遍……這樣,大仙便不會忘記或是忽視她的愿望了吧?她自己也不會忘記,永生永世不忘。然而,在那個風雨之夜,她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甚了然。她只記得,當時的愿望是如此強烈,如同正午灼熱的陽光。然而,她只朝著陽光瞥一眼,便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那真是一個夢嗎?當她感覺自己醒來的時候,產生了一種恐懼感,她害怕她所經歷的,無論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她想起床,可是手腳無力不能動彈。她懷疑自己還在夢境之中,只是無法擺脫,這種經歷是有過的,尤其是午后睡了很長時間后,得掙扎良久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可這一次尤為嚴重,頭腦如此清醒,而身體如同融化了一般癱在床上。

她曾異常清楚地聽見很多人的沉重腳步聲,整個桂花樓被震動得搖晃起來。

“這是小姐的臥房。”五娘的聲音。

“小姐的?”一個男人。

“刑捕頭要進去看看嗎?”

“我也是公事,就請開了門,看了就走。”

“這么多人,只怕嚇壞了小姐。”

“唔,你們統統下去。”

“大人真的要進去?這可是小姐的房間,除了我,誰也不能進去。刑捕頭,要不我替您進去看一看吧?”

“我是公干在身,身不由己啊!還望見諒!”

“那好,”撫琴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要看請盡快看,小姐正病著呢。”

“嗯,攪擾了。”

“仔細看看床下,”五娘語帶譏刺,“要不要把床簾挑起來給大人搜一搜?”

“大人,守北城門的老王來報,剛剛有兩個人抬著個大木箱出了城,一路向北去了。”有人在樓下喊道。

“大木箱?有什么異常嗎?”

“箱子挺沉的,兩個人哼著曲兒,腳下走得急。”

“沒問問?”

“老王問了,說是唱皮影戲的。”

一陣急促的下樓腳步聲。

“快快備馬!”

“刑捕頭,您不再仔細看看嗎?”

五娘進了房間,一同進來的還有撫琴從未感受過的濃烈香味,她又沉沉睡去。

當撫琴醒過來的時候——或許是進入另一個夢境——李園內一片寂靜,仿佛什么也不曾發生過。但五娘不見了,雀兒不見了,老胡也不見了。父親卻不知怎地出現在她面前,還有揚州老家的幾個仆婦。

她驚異自己是否做了個夢,如此清晰而真切。她突然想起了皮影戲,只身來到船廳。船廳內幽暗,寧靜,干凈得一塵不染。她懷疑是否真有人在這里唱過戲,“情思昏昏眼倦開,單側枕,夢魂飛入楚陽臺……”那一老一少, 咿咿呀呀的吟唱聲難道是幻聽?那么這廳,這花園,這宅子是否是真實的?她自己呢?也是真實不虛的嗎?

到了夜里,他依然在夢里出現了。他是故事里的狐貍嗎?難道她是在夢中幻想那個故事?難道她在李園之中才是一個夢?她其實就是那個小姐,那個小姐在夢中創造了李園,創造了五娘,還有她?她跟她處于鏡子的兩側,哪一側更加真實呢?

數年后,她才聽說父親當時遇到了很大的麻煩。官府三天兩頭請他去喝茶,還不許他回揚州去,難怪他在園子里悶悶不樂地待了好幾個月。她還聽說,當時大獄內跑了一個犯人。

冬天快要來臨時,父親才回了揚州。臨別前,關照她養好身體,“等到梅花開時,我就回來。”

回到揚州不久,李波大病一場,這輩子再也沒有踏入李園一步,而她則將在李園內終老一生,仿佛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這是第二次開花了。新來的花匠老張說。

她只看了梅花一眼。

梅花開了,梅花落了,一年開十次也不打緊,跟她又有何相干呢?

三十年間,她時常回憶起那個暴雨之夜,她仿佛漂浮在無邊的水面上,她的床如一只小船在狂暴的風雨中顛簸。不,是整個房間在跳動,整座桂花樓、整個園子在瘋狂搖晃,一開始,她感覺到極度的恐懼,她想到園子里有一艘船,不會沉沒也不會漂流的船,她想逃到船上……然而,很快她就沉溺于這地動山搖的瘋狂之中……

多少次,她一直回憶那個夜晚,想弄清發生的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起先,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讓她倍感羞慚與甜蜜的經歷,后來,她發現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個夜晚,其實是她不受控制的內心對羞慚與甜蜜一次又一次地回味,這讓她極為不安。她努力抑制自己,然而那一幕幕似幻似真的東西總是出其不意地從某個隱秘的地方鉆出來,比如起床前那種迷糊的狀態,或是半夜突然醒來的時候,甚至于吃飯時的走神,有時候干脆就在睡夢中重演。有一天,她意識到自己就是五娘故事中的小姐,這讓她羞愧無比,恨不得立即死去。然而,又一個念頭反復折磨著她,那個人又是誰呢?她為何受他的迷惑?難道他不是人,是大仙的化身嗎?

有時候,她感覺自己從未從睡夢中醒來,清晨那金屬叮當之聲也未能使她回到現實當中。她腳下是搖晃著的,為了穩住身子,她不得不讓鶯兒一直扶著她,直到她坐下來才好些。她不安地盯著桌上的杯盞,擔心滑落下來摔成碎片。

這樣的感覺能持續一整天,有一次竟達三日之久,她總感覺身處一條不住搖晃的大船上。直到第四日的清晨,一只鶇鳥停在窗臺上不住地唱歌。她閉著眼睛對自己說,一定是靠岸了,岸邊有樹,還有鳥。睜開眼睛后,腳下果然就穩了。

“沒有五娘,沒有風雨之夜,只有你三天高燒不退。”父親沉著臉說,“你要好好休息。”

多少年來,撫琴在心中重演著和父親的對話,她渴望父親為她驅除團團迷霧,讓她看清這園子內的一切。

“雀兒呢?”

“被她父母贖回去了。這是鶯兒。”

“老胡也走了?”

“老胡被兒子接回家養老了,現在的花匠是老張。”

“衙門里的刑捕頭還聽著差吧?”

“不在了,刑捕頭收受賄賂,被革職查辦,回老家去了。”

“這么說,除了我還在園子里,別的人都走了?”

“也可以這么說吧。”

“當時,我怎么就沒了知覺呢?

“大夫說,這是氣血太虛所致。”

……

怎么會沒有五娘呢?

有一天,她突然意識到時間的停滯是從那天傍晚起風的時候開始的。風推開窗戶,驅散午后的燠熱,她看見園子內所有的植物全都搖晃起來,掀起陣陣綠色的波浪。下了樓來到船廳,等候父子倆接著頭一天,再唱兩折《西廂》。然而張生跳了粉墻之后的故事再也聽不到了,只因那日的夜晚來得迅捷。

她猶記得五娘穿著件水紅的衫子坐在船廳里喝茶,五娘也倒了茶給她。一陣大風吹來,拂起的衣袖險些將注滿茶水的杯子掀翻。

風狂雨驟,船廳成為一條在風雨中飄搖的船,天地間落下的不是雨,是墨,什么也看不見。一道閃電照亮了面目猙獰的大樹扭動著身軀在狂風中吱呀作響。那一晚似乎所有的雷全部集中在李園的頭頂一個接一個地炸裂,撫琴緊緊握住了五娘的手。突然,一聲巨大的聲響震得她幾乎暈厥,似乎是一根樹枝被雷擊斷后砸破屋頂的聲音,又似一堵墻遽然坍塌。

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倆,被逃生的水手遺棄在一條將要沉沒的船上。撫琴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和寒冷。

沒有誰能聽到她們呼喚的聲音。

五娘拉著她棄船跳入水中……

五娘緊緊地抱著她顫抖的身軀,她在極度的恐懼中產生了奇怪的困意。

醒來之后她發覺自己躺在床上,她清晰地回憶起恐懼的電閃雷鳴之夜,爾后做了一個極為漫長的夢,夢里的一切是不可解的,卻又如此真切,包含著那些難以啟齒的經歷,令她如此惶惑、羞慚,亦讓她品嘗到從未有過的甜蜜滋味。

直到垂暮之年,她才得到了一件可疑的證據——半副鐐銬,從廚房前的水井里被掏井人撈上來。鐵鏈被砸壞,鐵環有明顯的銼痕。她將手腕鉆入環中,顯然那環實在是太大了,也許是套在腳脖子上的。她無法想象戴著它的人是怎樣移動腳步,又怎樣從戒備森嚴的大獄中逃脫。

李波早已離世,如果有一份卷宗的話早該被封存起來,覆滿灰塵。那個電閃雷鳴風狂雨驟的夜晚發生了什么,已經無人追究,即便那個夜晚是真實存在的。

李波滯留李園的日子里,撫琴一直臥床不起。請了好多先生,熬了好多藥,可她的身子就是不見好。

經人指點,李波從觀音庵請了妙能師傅日夜陪在她身邊,教她念準提咒,“降伏一切惡魔,令百邪震驚,獲無上功德。”

三個月之后,撫琴下床走動;又過了三個月,差不多恢復了身子,只是內心的疑惑實在難以解開。

妙能師傅說:“你看見了嗎?其實你什么也沒有看見。你看見的都是你的想象,是太陽升起時的霧氣,是煙消云散前的電光,一切都是幻象。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撫琴漸漸有些釋懷,但仍苦苦思索,四處尋覓,她以為總是會找到一些夢中遺留的痕跡,然而什么也尋不見。她驚異,有誰能夠把這一切抹得如此干凈?

好多年之后的一個早晨,她在鏡子里看到一個陌生人,滿頭青絲已染上重重的白霜。那不是她,那只是一個幻像,一個陌生人,一定是那位大仙施了魔咒,她要好好地奉上祭品,請求他不要再對她這樣惡作劇。

她將鏡子倒扣在那本《金剛經》上,這是李波花了不少銀子請來的,那一個個暗紅色的字,是妙能師傅刺了手指用血寫成。

風從窗子外吹進來,那一半未被壓著的書頁仿佛被一只手不停地翻弄著,似乎想讓她看到什么。

撫琴轉過身去沒有理會。在她的余生中再沒有將鏡子翻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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