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禾 文
郁達夫在描寫西溪的時候,提到了“西北風未起,蟹也不曾肥”。碰巧今天再次看到這一句,一絲得意從我的心底洋洋升騰起來?,F在正是西北風起蟹正肥的時候,我比苦苦等著西溪晴雨的郁達夫幸運多了。

住在南通這個海濱城市,我沒見過資料中記載的那些蜘蛛蟹、黃道蟹、皮尤吉特灣王蟹,但接觸的蝦兵蟹將也不算少——南通有河有江有海,出產大量的河蟹、江蟹和海蟹。
過去,我家附近的河水很清澈,夏天,許多孩子都會在晚飯后跳進河里游泳。小河蟹隨手就能捉到,這不算稀罕,孩子們通常將它們的腿扯掉,再隨意扔掉。
我對河蟹沒有什么感情,而對于江蟹,則完全不同。小時候我總在哥哥家過周末,哥哥的家在江邊??紤]到安全問題,家長們是決不允許我們去江邊玩的。那時娛樂項目還不豐富,玩具也不如現今先進,一個又一個漫長的下午打發不掉,百般無奈下,我們只好讓家長從江邊捎一網袋剛煮好的蟹回來,兄妹二人靠著吃蟹來殺時間。
從中醫的角度來看,蟹屬于寒性食物,體質虛弱的人不宜多吃,普通人在食用螃蟹的同時也應配上黃酒或生姜。小時候剝開殼就直接吃,連醋都不沾,見不到有任何副作用,而上個月卻因為食用了過多的蟹,掉了不少頭發,令我痛心不已。
后來,江蟹不多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陽澄湖大閘蟹,這些蟹規格統一,甚至擁有相同的裝備和等級,它們一只只躺在“陽澄湖大閘蟹”的功勞簿上,口味卻不盡人意。今年中秋,母親的同事竟然還從網上訂了陽澄湖大閘蟹快遞至西安,真是稀奇?;赝@幾年,陽澄湖大閘蟹幾乎將市場壟斷了,也許幾年之后,我再也吃不上其他各具特色的蟹了。
海邊常見的蟹類是梭子蟹。它的學名叫“蝤蛑”,外觀與傳統螃蟹圓圓的形象有些偏差,像只梭子,所以“梭子蟹”這個名字就叫得更響亮一些。
梭子蟹大多產自海上,味道極其鮮美。梭子蟹過去的銷路并不好,因為在沿海地區,海產品遍地都是,市場總供給遠遠大于市場總需求,完全是買方市場。
不單單是梭子蟹,其他海產品的價格也都很低廉,有的甚至不按斤賣,而以“筐”或“堆”為單位來計算。很多年前,海邊居民因紅白喜事請客,餐桌上若是出現了梭子蟹一類的食物,主人是會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的——呀,竟然用這種便宜貨來糊弄客人,這不是瞧不起人么!
在海里生長起來的梭子蟹沾上了大海的咸腥,卻因此收獲了另一種鮮美。外界對梭子蟹的評價很高,有說它肉質細嫩的,有說它營養豐富的,還有說它膏滿肉足的,我卻一直沒能接受它。我不喜歡它的原因,也許就如家鄉人愛它的理由一樣,僅僅是因為它的味道過于鮮罷了。

以前在海灘上“踩”文蛤,隨地都可以見到小蟛蜞,儼然到了“俯拾即是”的地步。蟛蜞是螃蟹的一種,我一直以為它長大了會變成大螃蟹,誰知它最多也就長到兩三厘米寬。蟛蜞太小,無法對它進行過于復雜的烹制,扔了又有些可惜。蟛蜞最普遍的做法是洗凈后一切兩半,再浸到白酒之中,過上半個鐘頭就可以吃了。據說外地人的腸胃不能適應醉蟛蜞,往往要在食用之前墊些黃連素在腹中。我一直對生食心存畏懼,沒有嘗試過這種吃法。聽吃過的人講,吃醉蟛蜞的感覺是很獨特的。
我猜,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大概是將螃蟹放湯水中煮熟了再吃的。后人發明了很多種蟹的吃法,最常見的應該是隔水蒸熟,后來慢慢又演變出了各種炒蟹,比如炒花蟹、毛蟹炒年糕之類。
我是一個相當懶惰的人,喜歡挑方便的食物吃,最好是不用動手乃至是不用過多咀嚼的食物。也許偉大的廚師們早就料到了我等懶人的存在,他們發明了蟹黃包和蟹黃魚丸。真正名副其實的蟹黃包我沒有見過,我所吃到的蟹黃包,餡料大多是大量豬肉加少許蟹肉,而且現在蟹黃包的價格越來越高,蟹肉也越來越少,令人很失望。蟹黃魚丸是我喜愛的一道菜,足足有半個拳頭大小的魚丸漂在湯中,光看著就眼饞。魚丸的餡里沒有添加豬肉,全部是純正的蟹肉與蟹黃。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先前滲進魚丸的湯汁從小口里緩緩溢出,還裹挾著幾縷橘黃色半透明的蟹油,饒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