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阿來小說《塵埃落定》中的情節發展

武秋平

◆摘 ?要：阿來作為首位獲得茅盾文學獎的藏族作家，在他獨特的文學根基上構筑了一個真實又充滿想象的西藏世界，通過文字的傳達，將土司制度下的各階級人物的生存狀態融入西藏風土人情中。這使他的作品獨具特色，通過特定歷史時期土司制度的興衰，反映戰爭時代權力、制度更替下人民的生活苦痛。

◆關鍵詞：阿來;土司制度;權力;社會變革

阿來的長篇小說《塵埃落定》獲得茅盾文學獎以來，各方面評論熱議，作為一部可以從任何側面解讀的文學作品，無論是從富有魅力的語言，獨特的寫作視角，厚重的有別于傳統文化的傳奇色彩的藏族文化出發，還是對于展示的復雜人性的解讀，都使得《塵埃落定》這部作品顯得更有價值。它的文學價值與歷史價值交融，在90年代，《塵埃落定》這部純文學作品抓住了讀者的心。

批評家們說《塵埃落定》的獨特視角體現在，阿來在社會的轉型期，在歷史河流的轉折處，或者是歷史河流的斷裂瀑布出現的地方，用那種馬爾克斯似幻非幻，似魔非魔的“魔化現實主義”的眼光，象游龍一般穿透歷史結合部，社會階段結合部，民族結合部，穿透中國西部藏族支系的結合部，尤其穿透四川西北部梭磨河流域安多藏族之嘉絨藏族一支的歷史，直抵了“塵埃落定”所有故事內部。

這部作品在特定題材中發展卻又超越特定題材，重視寫實又擺脫寫實，植根現實卻又充滿想象。親情、家庭、宗教、階級包裹著獨特的藏族文化，使讀者更加好奇并自覺地被吸引進文中世界。

一、權力的認識

阿來認為對于權力的認識是能夠探尋人類普遍歷史的一種方式，他通過權力的興衰與轉移，在權力的游戲中呈現了麥其土司一家的生活發展，權力輾轉在麥其土司、大兒子旦真貢布和傻子少爺之間，權力的變換直接推動了現實的更替。

（一）土司制度下的權力獲得

土司制度是中國封建王朝采取的一項統御少數民族的政治懷柔政策。“以土制土”是這一政策的主要形式，其目的在于加強對少數民族地區的政治統治。對內，麥其土司是“皇帝冊封的轄制數萬人眾的土司”，有著“清朝皇帝頒發的五品官印”，實行世襲制，管轄“東西三百六十里，南北四百一十里的地盤”，“三百多個寨子，兩千多戶”的百姓，向百姓征收賦稅，有自己的官寨、專門的行刑人、書記官，有保衛自己的衛隊和為自己服務的活佛、喇嘛等宗教僧侶階層，甚至擁有相當數量的軍隊。如此，統治者、土地或領地、人民以及內部政治、經濟制度等等，在民族部族內部結成了一個政治生活的實體。對外，他一方面絕對服從中央王朝的政治統治，一方面則與汪波、拉雪巴、茸貢等其他土司往來，也與漢族人進行經濟、文化往來。可以說，土司制度下的權力來源于中央王朝的給予，也來源于世襲制度下年復一年的傳承發展。

小說中，阿來寫道：麥其土司說：“你難道不想麥其家更加強大么？”傻子說：“對一個土司來說，這已經夠了，土司就是土司，土司又不能成為國王。”

二少爺作為一個傻子，一個父親醉酒母親清醒下的產物，麥其土司和土司太太作為他的父母，已經認定他是一個傻子，就連傻子少爺也這么認定自己。傻子少爺眼里，麥其土司是個聰明人，作為這個麥其管轄地區的最高領導者，麥其土司擁有最大的權力。麥其土司與濟嘎活佛之間有一次對話，活佛是借雕喻土司，而土司則是以鷹自指，充分顯示了自己的霸氣，盛氣凌人，不可一世。他認為天下所有的好的事物理應歸他所有，這就使他滋生出無限的私欲和貪婪。麥其土司代表著大部分土司階層，也代表著那些私欲膨脹的聰明人們，比如被土司搶來的漢族土司太太，三天不能離開女人的聰明人大少爺。他們自以為是，目光短淺，只知在小小的康巴高原上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不間斷地斗狠斗法，用古老的喇嘛和活佛的宗教信仰，重視寫實又不完全寫實的展現了通天來下冰雹的奇幻情節，完全不聞不理不問外面的世界發展成什么樣子，發生著什么樣的變化，就連遠處的拉薩城也不能吸引他們分毫。傻子少爺曾說，朝貢者走向拉薩一路乞討，麥其家族為什么不能去朝貢，因為他們不可能乞討，也不愿意死在去拉薩的路上。老麥其土司貪財、好色、專制。他為滿足情欲而霸占了最為忠誠的查查頭人的妻子，并順勢擄去他的家產，由此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他貪圖權力，在其他土司大面積種植罌粟而顆粒無收的時候，將糧食價格上漲十倍百倍。對于自己的親子，甚至上演禪讓的把戲，裝作即將死去的狀態，大兒子旦真貢布被仇家刺殺腐爛致死后，反而精神大振似年輕了二十歲，又充滿了當土司的活力。阿來在事件一步步的發展中，揭示出了復雜殘忍的人性，引人深思。

（二）權力是社會生活的軸心

阿來的筆下，社會歷史發展到一定的階段，權力就會成為社會生活的軸心。

麥其土司一家，土司太太有一定的女性權力，她能作為一個曾經的漢族人，在黃特派員來種植罌粟的時候，能夠使土司參考她的意見，保護著傻兒子不受欺負，不讓土司輕視他。與傻兒子作對比的藏族太太生的自以為是聰明人的大少爺。大少爺拼命想要得到麥其土司的賞識，他在糧食短缺的年限依舊想要大面積的種植罌粟來掙錢，在父親采納了傻子弟弟種植小麥的意見后，大為惱火，認為大家竟然相信一個傻子的話，這簡直是對聰明人的侮辱。為此，他一路在認為是聰明的路上，在認為是與傻子相反的路上走遠，最終成為父親權力下的犧牲品，并且在生命的最后才體會到和傻子弟弟的手足之情。

在阿來的敘述下，哪怕是作為一個傻子的二少爺都對土司的權力有著向往，這說明權力在封閉的官寨環境下，已經成為了社會生活的核心。汪波土司想要罌粟的種子，也是為了積累錢財來維護自己的權力。一代只有一個人世襲的行刑人則更是權力的象征。絕對服從土司的行刑人為土司鞭撻懲罰甚至殺死一切土司想要殺掉的人。他們總是像長條人一樣，長手長腳，仿佛天生就該是行刑人。而在傻子身邊，跟隨著的小行刑人爾依也展示了人性溫暖的一面。

二、權力與知識的關系

在《塵埃落定》中，阿來按照自己的理解，從對麥其土司與僧侶、書記官等知識層關系的描述中展示了歷史生活中權力與知識的緊張關系。

（一）權力者支配知識者

麥其土司代表權力，他遵循的生活邏輯便是維護自己的不可侵犯的權威。濟嘎活佛或書記官翁波意西代表著知識，他們崇尚自己的信仰，希望用新的教義帶給人們新的希望。目的性完全不同的兩者之間矛盾必然發生，盡管某些時候知識會因為現實環境順從權力，但二者關系的緊張狀態卻似乎永遠不會完結。現實的情況是，濟嘎活佛在麥其土司強大的權力下選擇沉默或者屈從，翁波意西被麥其土司關進大牢并割掉了舌頭。如果說，麥其土司司主是土司權力象征的話，那么，濟嘎活佛、門巴喇嘛、翁波意西書記官等人則是藏族民族文化精神的載體。而麥其一家只有傻子少爺接受了翁波意西的思想，讓他成為歷史的記錄者，成為麥其家的書記官。在一些重大決定之前，傻子少爺都要征詢翁波意西的意見，傻子二少爺和智者翁波意西表面上看他們站在智性的兩級，但他倆就恰似地球儀上的東經180度和西經180度，貌似南轅北轍，實際卻是站在一條方位線上的人。阿來以傻子和翁波意西兩極形象所隱喻的歷史辯證的意圖昭然若揭，歷史記載一切又證明一切。

但實際上，權力對知識占有絕對的優勢，知識者墮入歷史的煉獄。知識者在民族生活中擁有新鮮知識和更高的信仰，企圖參與歷史文化建構，然而卻被權力劃定了活動界限，被權力者壓制。知識者的這種人生結局不僅意味著他們自身人生的悲劇，更意味著歷史理性的缺席，阿來在書中也傳達出對于理性的一種深切呼喚。

（二）權力的游戲催生悲劇

權力的游戲始終圍繞著麥其一家，麥其土司堅定維護者著自己的權力，經過罌粟帶來的金錢和糧食的短缺，他選擇了有著另類聰明的傻子少爺的建議，決定全部種植小麥，在經歷了麥其官寨麥子豐收而其他土司求借糧食時，他通過派遣傻子少爺到邊界，無意中促進了土司間的往來和邊境貿易的開發，鞏固了他的權力。但是大少爺就沒有遠遠沒有這么幸運，他以一個聰明人的思想討好著父親，成為藏族的勇士，他不明白父親派他去邊境造糧倉的用意，而是建造了一個堡壘，而這個堡壘也成為為最后白色軍人的棲身之所。他死在父親的障眼法之下，死在父親為情欲招惹的仇人刀下。他的軀體死在散發惡臭腐爛的傷口之下，權力始終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誘惑著他，他是權力游戲中的失敗者。

傻子二少爺也是權力游戲的參與者，他用獨特的視角洞察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每一件事：土司家庭內部、土司與頭人、土司與土司之間以及土司與家奴、百姓之間等圍繞權力爭奪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他開倉濟民，倍受愛戴;他開辟前所未有的邊境貿易市場，在土司的立場上第一次把御敵的堡壘變為市場，以和平的方式解決了土司間的矛盾沖突。他的舉動一次次讓聰明人吃驚萬分，他似乎擁有左右世界、透視未來的神奇力量。傻子對客人的到來、官寨里出事、復仇殺手的幾次現身、旦真貢布的被刺都有未卜先知的預感。最后當仇人向他下手時，他平靜以對，以一個先覺者的敏銳與氣度，像一個真正高原男子漢那樣主動接受父親仇人的刀劍。

三、歷史發展的必然性

（一）權力的變革是滅亡的開端

阿來在敘事上有著讓人意想不到的情節發展，老麥其土司身體虛弱下，大少爺理所應當成為下一任土司，他甚至像已經得到權力一樣，占有了弟弟的妻子塔娜，卻沒想到成為仇人復仇的對象。情節上的起伏使讀者對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充滿期待，在讀者期望中，《塵埃落定》發揮著更大的文學價值。

傻子少爺在鞏固了邊境的貿易后，對白色漢人與紅色漢人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他感到又一股新的力量即將來到這里，帶來一些又毀滅著一些。漢族與藏族的往來，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妓院和病毒，白色漢人又對藏族獨特的廁所充滿好奇，淺層的文化交流已經開始改變著邊境的生活。傻子少爺雖然有著先知者的一面，但面對解放軍的到來，面對成為紅色藏人的仇人，他像眾人一樣失去了自己的判斷，只知道快速回到父母的身邊，保護著麥其官寨。他深知不會再有土司了，自己永遠不會成為土司了，所以當他把一切權力都握在手上的時候，他沒有去比老土司退位，也沒有殺掉自己的岳母成為茸貢土司。因為他知道，權力不再屬于麥其官寨，不再屬于藏人，社會有了它新的權力者，土司制度終將完結。

（二）歷史發展必將塵埃落定

“旋風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開了。里面，看不見的東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見的是塵埃，又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亂石。但塵埃畢竟是塵埃，最后還是重新落進了石頭縫里，只剩寂靜的陽光在廢墟上閃爍了。”

小說的最后，傻子少爺回到了麥其官寨，解放軍在圍剿最后的國民黨軍時炸掉了土司的官寨，厚厚的圍墻壓倒了土司制度下的一切，主人公在一片廢墟中意識到土司制度的完結，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四、結語

《塵埃落定》作為阿來第一部長篇小說，在經歷出版的波折后，在90年代讀者對純文學的狀態下，反響熱烈。作為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優秀的文學作品，以我之力，不能夠完整深刻的解讀深層意蘊，僅僅作為一個讀者，從權力的視角嘗試著分析故事所表達的情感和意義。為了能夠深入發掘作品內涵，我還需要學習并閱讀大量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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