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溯源：中國傳統武術技擊體系對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的指導作用

張 君

山東警察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是指人民警察在依法執行警務活動過程中，制止違法犯罪行為或遇到不法侵害時，遇到不能或不便使用警械和武器的情況下，運用踢、打、摔、拿等攻防技法制止非法暴力行為，保護自身安全，控制抓捕犯罪嫌疑人所采用的技術。熟練掌握和有效使用徒手防衛技術，對于提高警察執法行動的成功率，增強單警作戰能力，最大限度地減少警察傷亡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提高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能的教學訓練水平，提升實戰運用技能，增強警察隊伍整體戰斗力，成為公安教育培訓的一項重要任務。

1 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現狀

目前，我國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的技能教學訓練體系主體借鑒于散打運動的教學訓練體系，其中吸收借鑒了少量國外武技的內容。眾所周知，散打運動是新中國建立之后，為了區別于武術套路運動而新興起來的現代競技體育項目，是中國傳統武術技擊體系中徒手格斗形式的現代競技體現。在現代競賽體制的要求和推動下，散打運動將中國傳統武術技擊術中風格各異、紛繁復雜的技擊術進行有目的地取舍整合，形成風格鮮明、簡練易學的，以拳、腿、摔法為主要內容的，符合現代體育競賽特點的技術體系，并導致散打運動在價值取向上與傳統武術的大相徑庭，即遵守競賽規則，強調公平、公等、公正，追求以更高、更快、更強為指引的賽程激烈而極具觀賞性的競技格斗。

由此可見，散打運動根源于中國傳統武術，是其在現代競技體育運動背景下發展的產物。作為一項競技體育項目，散打具有其自身的特點和不足。從技術體系而言，散打運動講究“遠踢近打貼身摔”的技擊原則，汲取傳統武術中共性的規律，依據“追求效果”的原則確定拳法、腿法和快摔為主要技術，具有體系相對簡練，動作簡單易學，成才周期短、見效快的特點。而從其體育性而言，其技術的運用在追求最大攻擊效果的同時，又受到體育道德的制約，一些易使人致傷、致殘的招法技術是不允許使用的。例如，不允許擊打后腦、襠部，不允許使用反關節的擒拿技術和肘、膝技術。從其競技性而言，競技雙方在規則的約束下，在公平、公等、安全的比賽條件下斗智較技。這些使得散打技術的實用性受到了很大限制，與真實的實戰格斗過程存在很大差異。

隨著國內經濟的高速發展，社會治安形勢日趨嚴峻，暴力性犯罪發案率大幅上升，警察在執法過程中遭遇暴力抗法、惡意襲警的情況時有發生，警察自身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警察傷亡率呈現逐年上升趨勢。警察在執法過程中，背負的是法律的尊嚴和國家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面對的是故意對抗法律、可能作殊死反抗的犯罪嫌疑人，其手段殘忍，方式和時機、人員數量不確定、不對等，目的是控制、擒獲犯罪嫌疑人，制止違法犯罪行為。在這種前提下，警察在執法過程中面臨的可能就是以被動防守為始的殊死格斗，是真刀真槍的搏斗實戰。這時所需要的是能夠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條件下，面對合適的對象，采取合適的技術盡快實現執法行動的勝利，這種要求遠遠超越了散打運動技術范疇，使得散打運動的技術體系在應用于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課程體系中時有些捉襟見肘。

2 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與中國傳統武術技擊體系的一脈相承

中國傳統武術是中國的國粹，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縮影。 止戈為武，以武止戈，即使用(包括但不限于)打斗等手法，來達到停止戰斗的目的。因此，傳統武術是以制止侵襲、停止戰斗為導向的技術應用，是一門修習制止侵襲的高度自保技術，而非“攻擊”技術。它的技術內容體系不僅包含徒手技術，還包含器械實用技術，強調“拳為械之母，械為拳之子”，即徒手技術乃是器械使用技術的基礎。這與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是警械、武器使用技術的基礎是一理相通的。現在普遍使用的警械，像防暴盾牌、伸縮警棍、防暴棍、警用拐棍等都是從傳統武術器械中演變而生的，其使用技法也借鑒了傳統武術器械的演練技法。

在以冷兵器時代，武術的技擊價值是非常突出的，是國家乃至個人自衛的重要手段，技擊是武術的本質。到了現代，武術中的某些攻防技擊技術雖然經過了時代演變的加工改造，但依舊包含著原來實戰技術的主要環節，所以，在掌握了這些技術之后，再經過必要的訓練過程，就可以還原它原有的生死搏斗中的實戰技術，實現防身自衛的目的。而這一訓練過程即中國傳統武術技擊訓練體系，包括基本功、套路、拆手、喂手、打散手五個過程。首先是練習基本功，繼而是某些武術套路。武術套路技術熟練之后，將各個技擊技術從套路中拆解出來講解其攻防含義，稱之為“拆手”。然后再讓兩人按照固定動作進行反復練習，使之逐步熟練，稱為“喂手”。在此基礎上，再過渡到二人自由地運用各種技擊方法進行對抗性練習，即打“散手”。通過這樣的訓練過程逐步將武術動作實用化 ，然后達到防身自衛的實戰中去。

在不斷強化社會槍支管理的今天，暴力抗拒執法常用的刀斧、匕首、棍棒等仍屬于冷兵器的范疇，執法時面臨的搏斗實況也與冷兵器時代相差無幾。真實發生的搏斗，不是游戲、不是競賽，是沒有任何規則可言，不受年齡、性別、身高、身份、人數、器械等情況限制，甚至于一旦開始，連選擇、猶豫的機會都沒有。因此，不管是徒手還是使用警械武器應對，都必須熟練掌握和運用攻防技法。而這些攻防技法，從開始習練到實戰運用，必須借鑒傳統武術技擊訓練體系，使之清晰準確、步步銜接、能用實用、返璞歸真。

中國傳統武術技擊體系，在攻防上主張“后發制人”，因為凡是發起攻擊者，必然先露出其漏洞、破綻；而后發者，可根據先發者的漏洞破綻，搶占制勝法。因此，傳統武術中的守、護、防、衛，其實是其實戰應用中積極主動的行動方略。守，意指掌管法度；護，意指以言語勸慰使之不受侵害，以手抓獲盜賊；防，意指用高超的設施或技術防止外來的侵襲；衛，意指在遵循指定路線和規則，來回巡邏。由此可見，守、護、防、衛均是專業技術，從最基本的掌握法度，到用語言曉之以理使其免受侵害，到修煉技術、來回巡邏，無一不是周密籌劃、高效專業的、主動積極的行為，而并非被動、不動的行為。守、護、防、衛與攻、擊、侵、襲是互相對立的。前者能在對方發起行動時，針對其行為采取相應的高效的反制舉措，實現反過來控制局面、而不被局面所牽制，保障成功的行動結果。警察執法過程中，面對暴力攻擊、惡意侵襲也往往是后發制人的，需要在最短時間內由被動的防衛積極轉換為主動控制，實現執法活動的勝利，這與傳統武術積極體系中的“后發制人”攻防轉換的指導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此外，傳統武術中“武”的核心意義在于：止為半步，一腿之距。武通戊，天干的第五位，方位居中。武居中，保半步之安，自立、自保、自安。意即實戰中與對手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保證安全的關鍵。與對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給自己留出“后發制人”的時間和空間，也是警察防衛與控制技術運用過程中保證安全的第一要素。

3 中國傳統武術技擊體系對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的指導作用

中國傳統武術技擊體系，在技法上豐富多變，有踢、打、摔、拿、擊、刺等，主流技法包括拳、掌、肘、爪、指、腿、膝、拿、摔、撞、靠法及點壓穴位等。不同的擊法有不同的勁力要求和技巧變化，有不同的擊打特點、部位和效果，形成多層次、全方位的技法體系，更有“渾身都是手，處處可打人”之說。它為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提供了豐富的技法資源，可根據不同需要有目的的選擇合適的技術方法。尤其是以控制反關節為特色的擒拿控制技法，已經成為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國傳統武術的傳承，追求解百招不如練一技，技精不如法通，法通、技精而自生百招。中國傳統武術拳種流派眾多，技擊技術復雜多樣，為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的選材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可謂“有需必應”。但這同時也會帶來困惑，相同作用和技法的動作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在選用時易形成分歧，意見不一。伴隨著對傳統武術的不斷發掘借鑒和對一些國外技擊體系（馬伽術、ISR等）的學習吸收中，國內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體系也在不斷創新，推出一些新穎的實用技術，使得其技術體系日益豐富。然而，由于受到教學訓練時間、條件等客觀條件的影響，公安院校學生和基層受訓警察都不可能掌握所有的技術，只能有選擇性地學練其中的一小部分。那么，這一小部分內容的選取就變得非常關鍵。其實，無論是中國傳統武術還是國外優秀武技，其技擊的精華部分，也就是拳理、拳法方面都是相通的，只是外在的表現形式不同而已，正所謂“萬宗歸于一理”。而這“一理”，無非“后發制人，后發而先至”“順勢借力”“隨曲就伸”“破壞重心”“守護中線”“正反關節”“勁走弧線”“螺旋纏繞”“虛實相濟”等。教學訓練中，選取拳理技法代表性突出而又簡單易學的技術動作，在講解動作要領的同時，講明拳理拳法及攻防含義，使學習者明拳理拳法，會技術動作，以此以點帶面，可以掌握領會同類型技術動作，實現技術動作的快速遷移。

在警察日常執法過程中，在執行突襲抓捕或遇到暴力抗法、惡意襲警等狀況時，在警員人數占優勢的情況下，執法對象逃脫傷亡、警察自身發生傷亡的情況仍屢見不鮮，造成了許多不良社會影響，民眾對警察的執法能力產生質疑，也給警察自身安全帶來巨大威脅。究其原因，除去指揮及戰術的因素，警察實戰能力的缺失是一個基礎性原因。這其中，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的實戰能力是關鍵。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訓練中特別強調“一招制敵”，要求技術動作實施快、準、狠，力爭一招見效，速戰速決。但是，在執法實戰中，真正能夠做到“一招制敵”的實戰運用可謂鳳毛麟角，究其原因，在于警察的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大都僅僅局限于動作技術外形的熟練模仿和無反抗狀態下的配合練習水平，在面臨搏斗實戰狀態時稍遇反抗，動作技術效果就會大打折扣，一擊不中而貽誤戰機，甚至反受其累。

其實，所有的技擊技術只要時機巧妙、力點準確、發力得當，都能實現“一招制敵”的，也就是成為“絕招”。何謂“絕招”，即絕技超群的技藝。我認為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的 “絕招”不能等同于傳統中的“絕招”，而是在“一招制敵”出現失誤時，隨曲就伸、順勢借力，以最少的技術銜接、最短的時間、最巧妙的動作實現后續的有效控制。目前，警察徒手防衛與控制技術訓練中恰恰忽略了這一點。其訓練內容大都是單一技術動作的配合練習，很少有幾種擒拿控制技術在順勢借力情況下的連貫運用。這就造成了警察在技術運用時臨場變換意識和能力上的缺失，又不具備后續實施技術的能力，最終導致行動的失敗。

針對此種情況，警察防衛與控制技術的教學訓練體系，必須借鑒中國傳統武術技擊訓練體系，包括基本功、套路、拆手、喂手、打散手五個過程。首先練習基本功，包括柔韌、抗擊打、拳、掌、肘、指、膝、腿、擒拿法等的練習。繼而是某些武術套路，將單個的技擊動作（包括擒拿）按照攻防轉換規律串連成正反兩路套路，既能單練，又能對練。繼而是“拆手”過程，在武術套路技術熟練之后，將各個技擊技術從套路中拆解出來講解其攻防含義，實現“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繼而是“喂手”，讓兩人按照固定動作進行反復練習，使之逐步熟練，展示出單個技擊技術所包含的直觀實戰用法及其隱藏招法，實現“知一而會三”。在此基礎上，即可打“散手”，二人自由地運用各種技擊方法進行連續性練習，借此掌握不同技擊動作的連續使用和快速的攻防轉換。而后，通過逐漸加大動作力量，由配合逐漸過渡為不配合，加大練習難度，逐步將技擊動作實戰化，為獲得執法活動的勝利奠定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