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在為新中國奠基的日子里

張家康

1949年10月1日下午3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盛大慶典上，毛澤東主席面對天安門廣場聚會的30萬軍民以及來賓，鄭重地宣讀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第一號公告，宣布“任命周恩來為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作為開國總理，周恩來面對百廢待興的新中國，在短短的92天里，朝乾夕惕，忠于厥職，做的是為共和國大廈奠基性的工作，而這關乎到新中國的生存和發展，關乎到新中國走向世界走向國際大舞臺的步伐。

組閣

新中國成立前夕，周恩來實際已經做著“內閣總理”的工作，在新政協籌備會議上，初步確定了“內閣”的基本框架。中共中央對此有一個大致的方向，那就是以華北人民政府的人員為主，再從各大行政區抽調一部分人員補充。各大行政區負責人李富春、高崗、鄧小平、彭德懷、鄧子恢、賀龍、陳毅、烏蘭夫、李先念、習仲勛等陸續調來擔任政府的重要職務。

在政務院及所屬各部門中安排民主人士的工作，周恩來更是費了不少心思。他根據自己長期與民主人士的交往和社會各界的反映，草擬了一份民主人士任職的名單，這份名單得到黨中央和毛澤東的認可。當時，要讓這些民主人士在新政府任職，還有許多認識上的問題，為此，周恩來做了大量工作。

北平得以和平解放，傅作義功不可沒。鑒于他有過在綏遠時興修河套水利工程的經驗，中共中央決定安排他擔任水利部部長，同時調時任北京市委副書記的李葆華任水利部副部長、黨組副書記。周恩來當面叮囑李葆華，在水利部的人員配置時，“凡是傅作義提的人我們都要用”。正是因為知道共產黨的胸懷，傅作義才向政務院推薦兩位國民黨時期的人員入水利部，一位是原國民政府黃河水利委員會技術專家張含英，一位是原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國民黨河北省黨部主任委員、北平市長劉瑤章。政務院按照傅作義的意愿，讓他們分別擔任水利部副部長和水利部辦公廳主任。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民以食為天，誰來擔任新中國的首任農業部長呢？周恩來推薦了大家不太認識的李書城，李書城是老同盟會會員，武昌起義時是黃興的參謀長，參加過討袁護國和護法戰爭。中共一大就是在他家召開的，他的弟弟李漢俊是中共一大代表。他是中國共產黨的老朋友。經過介紹，大家接受了周恩來的推薦，李書城擔任新中國的第一任農業部長。

這些知名的愛國民主人士多曾拒絕做國民黨的官，以示不同流合污。新中國建立后，請他們“入閣”做共產黨的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典型的當算民主建國會領導人黃炎培。早在北洋政府時期，他就兩次拒任教育總長，此事已成一段佳話。抗戰勝利后，國民黨一手包辦舊政協組織聯合政府，內定黃炎培等7人為委員、部長，又被他拒絕了。

新中國成立后，黃炎培應中共之邀參加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當選為常務委員。政務院的組建，毛澤東與周恩來都認為新的“內閣”內，不能缺少黃炎培。周恩來為表示求賢若渴的誠意，親自登門拜訪。這天是10月11日晚，也就是開國大典后的第11天。

當周恩來說明來意后，黃炎培面有難色地說：“1946年68歲時，就覺得老了，做不動官了。如今我已72歲，還能做官嗎？”周恩來知道他曾有過“不為仕，不做官”的信念，有意打消他的顧慮，笑著說：“在新政府任職，不同于在舊社會做官，現在是人民政府，是為人民服務。在全國政協會議上，由全國各黨派一起千斟萬酌制定的《共同綱領》，就是為人民服務的‘劇本。我們編了‘劇本，自己怎能不上臺唱呢？”是啊，黃炎培也是這個“劇本”的編者之一，怎能不負責任而只做看客呢？黃炎培默然。次日晚，周恩來再次登門時，黃炎培欣然同意擔任公職。

新中國第一屆“內閣”的組成，周恩來思慮之周到，作風之完美，令人心悅誠服。民主建國會負責人孫曉村說：“民主人士在中央政府中擔任部長以上職務占全體人員的三分之一強，他們德高望重，深受人民信任。……我深深感到這樣的人事安排，充分體現了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是任人唯賢的楷模。”

1949年10月21日下午，周恩來走進中南海勤政殿主持召開第一次政務會議。他在會上宣布：“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今天成立了！”與會者報以經久不息的掌聲。

從第一次政務會議的這一天到12月30日，周恩來共主持召開了13次政務會議，處理紛繁復雜的政務工作。10月25日，他在第二次政務會議上宣布，華北人民政府工作結束，原華北人民政府所轄五省二市歸中央直屬。周恩來主持政務會議，為政府工作建章立制，為機構作人事安排等等，政務院工作在他的領導下，有聲有色地啟動起來了。

經濟

大規模的戰爭基本結束了，擺在新中國面前的事情千頭萬緒，可最迫切最重要的莫過于恢復經濟，發展生產，改善民生。在此之前，共產黨雖然也在根據地和解放區搞過一些區域性的經濟工作，其規模和內容遠遠比不上當時的經濟建設。戰爭年代，周恩來擔任過軍委副主席，協助毛澤東指揮過軍事斗爭，現在他的心思就是盡快完成角色轉換，盡快把全國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他在所主持和參加的各種會議上，逢會必講經濟工作。他說，經濟工作不搞好，剛剛奪過來的政權也守不住。

在政務院第六次政務會議上，周恩來在聽取關于物價問題的匯報后，分析了通貨膨脹的原因，并決定成立專門小組研究解決。他說：我們的困難是勝利所遇到的困難，同國民黨的通貨膨脹是有本質的區別。他強調解決目前的困難唯有恢復生產和開源節流。他說：“（一）恢復生產。今天的工作中心是恢復生產，凡對生產有利的都要盡量發展。要想恢復生產就必須依靠農業生產，它是可靠的基礎。在城市，重點在恢復工業生產。生產增加了，稅收就增加了。（二）開源節流。辦法是：首先，農村的負擔還不能減少。第二，新解放區的城市在安定后，就應收稅，要適當，不能少了，不可以使農村負擔太重，城市負擔太輕。第三，發行公債，將公債變成儲蓄手段，使游資不動，我們用折實公債保證其信用。第四，借外債。總之，源開得越多，源與流的比重就會好起來。（三）正確運用金融物價政策。”

就在喜慶的10月里，全國的物價繼1、4、7月三次大幅度上漲后，又一次飚升。上海的一些資本家和投機商人囤積居奇，大肆進行金融投機活動，導致全國的金融風潮和物價風波，他們妄想證明“共產黨搞經濟只能打0分”。

周恩來找來陳云，共同研究平穩物價的良策。根據周恩來的指示，11月5日，陳云主持召開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議題只有一個，如何解決物價問題。這些新中國的經濟學家們針對紗布價格上漲是物價上漲的主要原因，想出了一個高招，那就是由財政部撥一部分糧食給貿易公司，用糧食收購棉花，減少貨幣的投放，并迅速運輸棉花供給上海。這一著果然妙，紗布的價格很快得以平抑。接著，中央財委又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采取了一些針對性的緊急措施。到了12月，平抑物價的行動基本結束，囤積居奇和投機倒把者受到重創，全國物價已經趨向平穩。

新中國的經濟建設是個嶄新的課題，周恩來把新中國的經濟建設歸納為六種關系，即城鄉關系、內外關系、工商關系、公私關系、勞資關系和上下關系。如何正確地處理好這些關系，是啟動和引領新中國經濟建設的關鍵所在。他提出“以農業為基礎”，“工業領導農業”，“生產是我們新中國的基本任務，當前生產任務的重心是恢復而不是發展”，“生產建設上要自力更生，政治上要獨立自主”，“在中國，城鄉關系是一種非常重要的關系”，“公私兼顧”和“勞資兩利”等。

正是因為貫徹執行了這些原則方針，新中國的經濟恢復工作才度過了最為嚴峻的時期，經受了考驗。周恩來領導的政務院交出了滿意的答卷，這是全中國全世界有目共睹的事實。

從開國大典后到1950年底，政務院的工作卓有成效，周恩來把它總結為：“經濟戰線上，我們打了一個勝仗，就是把國民黨反動統治時期遺留下來的一個由物價波動、經濟危機造成的嚴重現象扭轉過來了，人民生活得到安定。”這樣的勝利來之不易，這是不失時機地開展大規模的有計劃的經濟建設的前提條件。

治水

1949年，全國各地旱、凍、蟲、風、雹、水災頻發，其中尤以水災最為嚴重，被淹耕地1億畝，災民4000萬人。中央政府之所以成立水利部，就是要興修水利，發展農業生產，造福億萬人民。11月18日，在政務院成立不到一個月，周恩來便召集政務院第六次政務會議，專門聽取水利部長傅作義關于召開各解放區水利聯席會議的匯報。三天后，他出席會議并聽取水利專家、教授及有關部門負責人意見。他在會上用“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勉勵水利工作者為人民除害興利。

全國大面積的水災嚴重影響了農村經濟的恢復與發展，作為農業大國的總理周恩來非常清楚，“農業的恢復是一切部門恢復的基礎，沒有飯吃，其他一切就都沒有辦法。”在還是基本靠天吃飯的情景下，興修水利是農業恢復與發展的關鍵。

治水工作剛剛起步，老天爺就變臉作難了。1950年六七月間，河南與安徽交界地區連續暴雨，史、洪、淮、淠四條河流洪水并漲，一片汪洋，造成豫皖境內受災面積4000萬畝，災民1300萬人。華東防汛指揮部立即給中央防汛指揮部發來特急電報，報告嚴重的災情，稱洪水已超過1931年的最高水位。

毛澤東讀到這份電報后心急如焚，立即把電報批給了周恩來：“周：除目前防救外，須考慮根治辦法，現在開始準備，秋起即組織大規模導淮工程，期以一年完成導淮，免去明年水患。請邀集有關人員討論（一）目前防救;（二）根本導淮問題。”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周恩來召集政務院副總理董必武，政務院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薄一波，水利部部長傅作義和副部長李葆華、張含英等開會，專門討論導淮問題。決定由水利部與財政經濟委員會計劃局負責，草擬一個導淮根本方針和1951年度水利計劃。治理淮河，是周恩來為解除人民的長期水患之苦，領導的第一個大的治水工程。水利部根據他的指示，于1951年9月制訂出治淮工程的動員和勘察計劃。蘇、皖、豫三省同時于10月動工，預計工程以3年為期，從根本上消除淮水之患。

政務院工作千頭萬緒，哪怕再忙，但凡是研究討論水利問題，周恩來都要想方設法，擠出時間參加會議，認真聽取與會者的意見。正是在集思廣益，征求專家意見，并對淮河上中下游的危險水位及最大流量等具體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治理淮河的總方針：“蓄泄兼籌，上中下游兼顧，以達根治之目的。”1950年9月22日，他給薄一波、李富春和傅作義、李葆華、張含英寫信，提出貫徹治淮計劃的要求。

經過反反復復的調查研究，這份《關于治理淮河的決定》終于在10月14日，由周恩來正式簽發。這個決定所體現的辯證法的思想，反映了他治水的理念和智慧。這就是“蓄泄兼顧”，“上游應籌建水庫”，“中游蓄泄并重，一方面利用湖泊洼地，攔蓄干支洪水，一方面整理河槽，承泄攔蓄以外的洪水”，“下游開辟入海水道，以利宣泄，同時鞏固運河堤防，以策安全”。

1950年下半年，大規模的治理江河湖泊的工程，因治淮工程的正式開工而拉開序幕。周恩來認為這是在做“大禹以來從未做到的”工作。回首一生，他非常在意自己所做過的這件工作，他說：“20年來我關心兩件事，一個上天，一個水利，這是關系人命的大事，我雖是外行，也要抓。”他對水利投注了心血，也結出了成果，全國江河治理的全部框架，水電工程的整個布局，包括丹江口、葛洲壩、劉家峽、三門峽、興安江等大型水電工程，以及北京的密云水庫、河北的岳城水庫等等，都是在他的主持下確定并興建的。

外交

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天，蘇聯政府就予以承認，兩國即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10月10日，周恩來同董必武、郭沫若、聶榮臻和各民主黨派負責人，以及首都群眾3000余人，前往車站迎接蘇聯首任駐華大使羅申。繼蘇聯之后，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匈牙利、朝鮮、捷克斯洛伐克、波蘭、蒙古等7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他致電這些國家外交部長，歡迎與這些國家建立外交關系，并互派大使;照會德意志民主共和國臨時政府外交部長，聲明中國決定同其建立外交關系。

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于11月8日正式成立，周恩來出席成立大會，并在會上發表講話，強調應該根據馬列主義的觀點，認真整理在抗戰以來的對外斗爭經驗，“使它科學化、系統化，而成為一門學問”，“我們應當把外交學中國化”。他說：“中國一百年來的外交史是一部屈辱的外交史，我們不學他們”，而是“要認清帝國主義的本質，要有獨立的精神，要爭取主動，沒有畏懼，要有信心”。

新中國的這批外交官都是剛脫下軍裝的“新兵”，外交對他們來說是一門嶄新而又陌生的課程。他告訴出席成立大會的這些新中國的第一代外交官們：“外交是代表國家的工作”，“一切都要正規化，堂堂正正地打正規戰”。“一切從學習開始，不要驕傲，不要氣餒。……同時還要有紀律，外交同軍事一樣，外交不過是‘文打而已。”處理外交事務“一切都要事先請示、商討，批準后再做，做完后要報告，這一點很重要”。

1947年以來，毛澤東曾經5次要求訪問蘇聯，與蘇共中央和斯大林交流中國的情況，都被斯大林以種種理由婉拒。新中國建立后，恰值斯大林誕辰，毛澤東再提此議，得到蘇共中央和斯大林的積極回應。11月13日，周恩來起草了中共中央致中國駐蘇聯大使王稼祥和參贊曾永泉的電報，告知他們毛澤東主席將于12月初訪問蘇聯。

毛澤東出訪前與周恩來商定，他先行一步，先給斯大林祝壽，然后再談簽訂新條約的問題。如果這個問題確定了，周恩來隨后前往莫斯科，具體商談條約的一些細節。12月6日，毛澤東乘火車啟程，經過10天的長途旅行，于12月16日中午到達莫斯科。半個月后，毛澤東給中共中央發來電報，說他在莫斯科的這兩天的工作“有一個重要發展。斯大林同志已同意周恩來同志來莫斯科，并簽訂新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及貸款、通商、民航等項協定”。

毛澤東十分欣賞周恩來的外交才能，特別是在具體的事務性外交談判中的應變能力。他讓中央在收到這份電報的“5天內準備完畢。希望恩來偕同貿易部長及其他必要助手和必要文件材料，于1月9日從北京動身，坐火車（不是坐飛機）來莫斯科”。這個新的條約來之不易，因為蘇聯曾在1945年與國民政府簽訂過《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斯大林無意廢除舊約，締結新約，為此，毛澤東與斯大林出現了意見分歧。現在斯大林好不容易被說服，毛澤東意在趁熱打鐵，盡快簽訂新約。

1950年1月10日，周恩來率領中國政府代表團乘火車由北京啟程，于1月20日下午到達莫斯科。中蘇立即就新約問題進行談判，周恩來談了中方的立場和原則。可在蘇方整理出來的草案文本中，根本沒有這些內容，這令周恩來很不滿意。隨團翻譯師哲回憶說：“周總理看后說：‘不對，我說的很多，內容沒有全包括進去，要修改。當即把王稼祥、陳伯達叫來商量，同時向毛主席作了匯報。毛主席說，我們自己重搞一個吧。”

在草擬出新的條約草案時，細心周到的周恩來提出應在條約的名稱上加上“互助”二字，以表明中蘇兩國互惠互利，既是同盟，又各有獨立性。毛澤東對此十分欣賞，讓師哲立即將條約翻譯成俄文。1月24日，周恩來將《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草案）》送交蘇聯外交部長維辛斯基。師哲回憶說：“蘇方沒有改動多少，表示滿意。看來，這是出乎他們意料的，他們沒有想到我們會提出內容這么充實的條約。”

從1月24日開始，周恩來等又著手起草《中蘇關于中國長春鐵路、旅順口及大連的協定》和《中蘇關于貸款給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協定》等文件。2月14日，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舉行簽訂儀式。毛澤東和斯大林出席，周恩來和維辛斯基分別代表兩國政府在《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中蘇關于中國長春鐵路、旅順口及大連的協定》和《中蘇關于貸款給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協定》上簽字。2月17日，毛澤東、周恩來一行離開莫斯科回國，結束了這次圓滿的外交活動。新中國從這一天開始，邁開堅實的步伐走向世界政治舞臺。

（責任編輯：巫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