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穎
奧斯汀家族出身古老,是靠著早期圈地時期的羊毛業致富,賺錢買了土地,成了鄉紳階級,后來又不可避免地參與到十八世紀大范圍的土地圈圍中:或者是參與1793年后少量荒野廢地的圈圍;或者是從事圈圍以后的整理改進工作。整個家族中有史料記載的圈地者、奧斯汀一家與圈地階層的社交聯系以及奧斯汀父兄的經濟收益來源都證明簡·奧斯汀屬于圈地浪潮中受益的一方——鄉紳階層。
奧斯汀家族中的幾位牧師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到圈地中,卻都從圈地中獲取了可觀的利益。
簡的父親喬治·奧斯汀的斯蒂文頓教區不在當時的圈地名冊中,但是迪恩教區的公田先后在1733年和1773年被圈圍,并有史料記載直接涉及喬治·奧斯汀的利益分配:“……喬治·奧斯汀將擁有迪恩公田周圍散落的土地并從中獲利,包括波斯特農場、布蘭德利農場、卡普戴爾農場的霍爾農場、以及迪恩教區中小布里士高地和奧爾德高地在內的開闊高地……其享有自主改造的全部權利”。[1]這證實了奧斯汀像這個時期的眾多牧師一樣,參與到了圈地中。奧斯汀的托馬斯舅舅是艾德稠普教區的牧師,也是狂熱的圈地分子,在當地的圈地中獲取了最大分額的利益。簡幼年時,托馬斯教士經常前往斯蒂文頓,每次都會給孩子們買5到10先令的禮物,這樣一筆錢在當時相當于農業工人一周酬勞的一到兩倍。
圈地對牧師來說是恩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不必再費力征收什一稅。牧師原本需要從教區的土地收成中獲取相應比例的收入,而圈地極大地簡化了牧師們賴以為生的復雜經濟鏈:圈地法案中取代什一稅的土地一般是地主持有的七分之一到八分之一,在快速圈占的地區,教會附屬地平均呈兩倍或三倍的增長。《傲慢與偏見》中的柯林斯牧師將什一稅看得比獲得凱瑟琳夫人的恩準更為重要,因為他的教區是在都鐸王朝時期完成的土地圈圍,仍然推行著什一稅,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資金做個紳士。與之相反,奧斯汀筆下的牧師埃德蒙·伯特倫和亨利·蒂爾尼就像喬治一樣,安心地住在牧師居所中,周圍環繞教會附屬地,不必再擔心如何追討什一稅,當一位有教養的紳士。因此,圈地改變了牧師的生活,他們不僅僅是偶然的受益者,而是圈地中的核心人物。
牧師對教會附屬土地的熱衷還出于對圈地開銷的考慮。牧師也必須依照議會圈地法案的規定遵循對地主的同樣要求:當分割土地時,必須修溝渠,排水溝、樹籬和籬笆。大多數地主可以選擇一代或是兩代人來分期償還改良土地的花費,土地的增值可以彌補開銷,而且其后人可以繼承家族產業。[2]牧師依靠教會土地為生,不能傳給子孫。雖然奧斯汀先生比起農夫來更像學者,但是如何從自己的土地中獲得收入遠比收取什一稅對他有吸引力。[3]當詹姆斯接替這份工作時,他比父親更擅長從農場中獲利。1808年,奧斯汀寫信給姐姐,說:“詹姆斯打算用收入增長的利潤來養三匹馬,……我們現在可以非常確定詹姆斯的收入在撥除助理牧師的薪水后是1100英鎊,這個確定以及這個收入都讓我們高興”(27-28 December 1808)。《諾桑覺寺》中的亨利·蒂爾尼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亨利在比琴崖俯瞰巴斯時對凱瑟琳的一通演講中,大多是從農業到林業、經濟到政治學的改良觀點,[4]如何打理自己的土地并使其利益最大化已經成為他頭腦中最重要的內容,即使在浪漫的約會中都忍不住談及。
雖然奧斯汀的父兄不是直接的圈地者,但是家族中不乏大圈地者的存在。
1806年奧斯汀太太帶著兩個女兒搬去喬頓,這里便是其父老托馬斯在1741年圈圍,他從630英畝圈地中獲取299英畝。[5]奧斯汀母親的娘家利家族中頗有幾個積極的土地圈圍者,其中以格洛斯特郡的艾德稠普的莊園主最為著名。艾德稠普莊園在1759-1762年完成了大規模改建。詹姆斯·利隨即著手準備一項圈地法案,將租賃戶與公簿持有者從1763年的8戶降至1774年的2戶。他還預先起草了兩則買賣通知書,闡述了此次土地圈圍將把土地產值從每英畝10先令提至每英畝15先令。[6]教區內1307英畝土地,926英畝被圈,所圈土地分割為三個農場,占地分別是258英畝、250英畝和45英畝。僅1777年一年,利家族在布洛德韋爾圈占274英畝,1792年進一步通過私人法案從該郊區的1816英畝土地圈圍1203英畝。1795年,詹姆斯·亨利·利在拉夫伯勒教區圈圍1551英畝。[7]這次圈圍的“整個過程十分現代、充滿資本主義色彩”:一切都是為了租金的提高,以白紙黑字上的數字為準。[8]這不禁讓人聯想到簡·奧斯汀在小說中對數字的精準與敏感。
另外,18世紀圈地浪潮中的先鋒地沃里克郡的麗石莊園的利勛爵也是奧斯汀太太的親戚。1735年,利勛爵在哈尼漢姆圈地中大量購買自由農手中的田地,1755年他又在肯納爾沃思進行圈地。[9]利勛爵成了當時最大的地主之一,在1790年擁有土地就有25000英畝,土地收入從1762年的7496英鎊升至1818年的28876英鎊,在1784-1818年間達到125%的漲幅。[10]但是勛爵并無子嗣,便將龐大的家產交由奧斯汀的托馬斯舅舅繼承。1806年,托馬斯說服奧斯汀一家陪同他立即前往,確保遺產順利繼承。托馬斯雖然已經上了年紀,還是繼續他喜愛的圈地活動:1813年到1816年通過了一項議會法案,在麗石附近圈圍523英畝土地。[11]此時,奧斯汀正在著手寫作《曼斯菲爾德莊園》。雖然圈地一詞沒有在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直接提及,但是與之相關的景象卻貫穿小說。
奧斯汀將關于圈地運動的政治爭論留在了紳士聚集的餐廳里,就算她對此表達意見,也不會是完全譴責的態度。畢竟,她的牧師父親、表兄、兄弟們都極其依賴于土地上的收入。但是,她的書信和小說也表達了她對老樹的喜愛遠勝過時髦房屋和伐木利潤。同時,她對自私和貪欲的蔑視,使我們相信她對圈地在歷史上和現代對農村窮人的剝削并非視若無睹。她生活和創作都處于英國歷史上圈地運動影響最為深淵的時期,盡管她對其指涉極其微妙,她也絕沒有忽視其影響。
注 釋
[1]“Award for Enclosing the Common Fields atDean”.Hampshire Record Office,12M49/Box3.
[2]Turner,Baptist Noel.An Argumentative Appeal Addressed to the Right Reverend the Bishops,and the body of Parochial Clergy,on the modes of raising money for the Improvement of Church Lands,in Cases of Enclosure.London,1788.
[3]Collins,Irene.Jane Austen and theClergy.London:Hambledon,1993,pp.52.
[4]簡·奧斯汀[英]著,孫致禮譯.諾桑覺寺.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90頁.
[5]Chapman,John& Sylvia,Seeliger.A guide to Enclosure in Hampshire 1700-1900. Winchester: Hampshire County Council,1997,pp.97.
[6]詹姆斯在這條圈地法令(1775年)通過之前就去世了,因此最終將之付諸實施的要么是一家之主的西奧菲勒斯,或者更有可能是代表其繼承人詹姆斯·亨利·利的教區牧師托馬斯。See Clark,Robert.“Jane Austen and the Enclosures.” Green and Pleasant Land:English Culture and the Romantic Countryside. Ed. Amanda Gilroy. Leuven:Peeters,2004,pp.107.
[7]See Clark,Robert.“Jane Austen and the Enclosures.”Green and Pleasant Land:English Culture and the Romantic Countryside.Ed.Amanda Gilroy.Leuven:Peeters,2004,pp.107.
[8]Clark,Robert.“Jane Austen and the Enclosures.”Green and Pleasant Land:English Culture and the Romantic Countryside.Ed.Amanda Gilroy.Leuven:Peeters,2004,pp.108.
[9]Tate,William Edward.A Domesday of English Enclosure Acts and Awards.Reading:The Library,University of Reading,1978,pp.116.
[10]See Clark, Robert. “Jane Austen and the Enclosures.”Green and Pleasant Land:English Culture and the Romantic Countryside. Ed. Amanda Gilroy.Leuven:Peeters,2004,pp.113.
[11]Tate, William Edward. A Domesday of English Enclosure Acts and Awards.Reading:The Library,University of Reading,1978,pp.261.雖然托馬斯·利1813年去世,但是這次圈圍還是由他的侄子兼繼承人詹姆斯·亨利·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