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

王志娟 彭宣維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深圳大學，深圳 518060)

提 要：經驗隱喻是語法隱喻的重要類型之一，但先前的經驗隱喻研究集中在詞和句級階，主要涉及從復句向小句、短語或詞組的級階向下轉移現象和詞類之間的類轉移現象；本文首次對復合詞的經驗隱喻生成進行全面描寫和闡釋。作者從梳理有關概念入手，進而論證：英語復合詞共有32類經驗隱喻，具有“雙向流向”特點：不僅有韓禮德意義上從其他詞類向名詞的流向，也存在相反方向或其他情況的生成機制。此外，構型相同的復合詞可以體現不同類別的經驗隱喻，而構型不同的復合詞可以體現同一類別的經驗隱喻。本研究從語法隱喻的角度揭示英語復合詞的意義構建過程，為相關教學以及詞典編簒提供啟示。

1 引言

本文研究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屬于語法隱喻的范圍。以往相關研究基本上圍繞詞或句級階展開，尤其是復句向小句、詞組或短語的級階向下轉移現象和詞類之間的類轉移現象(如Halliday，Martin 1993；Halliday，Matthiessen 1999，2014；Simon-Vandenbergen 2003；曾蕾 2007；錢坤 2017)。然而，語法隱喻是意義構建過程中語義層在詞匯語法層的非自然選擇：一方面，語法隱喻的實例化體現可能發生在語言的任何一個級階上(Peng 2017)，包括從詞到詞組過渡中的復合詞；另一方面，以往關于英語復合詞的研究主要討論重音位置(Chomsky, Halle 1968；Bauer 1983；Arndt-Lappe 2011；Bell 2012)、構型與內部句法關系(Quirk et al. 1985；查遼夫 1988；Jackson, Amvela 2000；Bloomfield 2002；王文斌 2005；Jespersen 2014)、構成成分間的語義關系(Levi 1978，陳晚姑 2008，Preslav 2013)等。這些研究忽略復合詞在復合與衍生過程中意義建構的動態性與隱喻性。個別學者(文軍 唐林 1985；潘震 2010；Halliday, Webster 2014；周先武 2014)提到英語復合詞的隱喻問題，但無系統描寫，也缺乏相應解釋。

本文旨在解決以下問題：英語復合詞涉及什么類別的經驗隱喻，它們如何由詞匯語法手段體現；兩者是同一問題的不同側面——探究前者需要同時考察后者。語料選自《英漢大詞典》(第二版)(陸谷孫 2007)和《英語復合詞》(查遼夫 1988)。《英漢大詞典》是一部大型綜合雙語詞典，注重收集第一手語言材料，盡可能科學地描寫英語各語體的使用情況，及時記錄最新語言動態，可保證語料選取的代表性和全面性；《英語復合詞》是一本關于復合詞的專著，實例詳實豐富。在上述文獻的基礎上，所有復合詞由我們人工篩選和甄別，并對結果交叉校對和抽查檢驗，避免主觀性。

鑒于先前關于語法隱喻的研究多圍繞句級階展開，其識別標準不完全適用于復合詞，我們需要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從一致式、詞匯隱喻、語法隱喻、同宗式關系的角度扼要回顧語法隱喻的判定標準。

Halliday(1998b)從語言演化的角度將一致式界定為“語義和語法在它們共同進化的起始階段的相互關系”，且“一致關系會在經驗識解與人際關系構擬中優先進化和發展”(Halliday 2009:117)，并提出級階一致性和成分一致性原則(同上 1998a:40)；語法隱喻轉移現象不僅可能發生在不同大小的級階之間，也可能發生在詞類之間(同上 2009:128)；轉移后的體現式，相對于原體現式，須有“語義交匯”發生(Halliday, Matthiessen 1999:259-260)。因此，語法隱喻涉及語法范疇(語法功能和語法詞類)的轉換，它們具有雙重語義特征。隱喻式和一致式并無明確界限，只有隱喻性或一致性程度的不同。需要指出的是，級轉移或詞類轉移并非語法隱喻產生的必要條件。

這里有兩點說明。第一，從實際操作看，我們的著眼點是從隱喻式推導一致式，但由此獲得的表達式并非一致式本身，而是隱喻式的同宗式(Agnate)(Ravelli 2003, Lassen 2003)，它們可能和一致式相當，也可能存在一定的差異。這一認識將貫穿于后文的具體討論中。第二，作為擴展意義資源的隱喻策略，詞匯隱喻和語法隱喻是對同一經驗現象從不同角度的解釋。它們都涉及一個意義域對另一個意義域的識解(Taverniers 2004)，區別在于，語法隱喻涉及的語義概念的精密度較為概括，如“序列”“言辭”“成分”，而詞匯隱喻涉及的語義概念的精密度較高，如隸屬于“成分”的“實體/事物”。詞匯隱喻與語法隱喻構成一個隱喻連續統，兩者分屬連續統兩端，中間無明確界限，但存在一個理論上的“理想界點”，在這里兩者融為一體，故詞匯隱喻屬于語法隱喻的范圍。

英語復合詞中存在32類經驗隱喻，其中28類體現為具體的隱喻轉移，既有詞類轉移，也有級向下轉移；另外4類為傳統詞匯隱喻下的明喻、暗喻、提喻和轉喻。下面我們按類轉移和級轉移兩種隱喻現象做分類陳述。

2 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

2.1 類轉移現象

第一類是“品質”向“實體/事物”的轉移，由形容詞+-ness構成。復合派生詞在詞根的基礎上添加詞綴形成，如復合名詞snow-blindness是在形容詞snow-blind的基礎上加詞綴-ness形成的。Snow-blindness具有“實體/事物”特征，snow-blind是“品質”性的，從形容詞到名詞轉移，伴隨語義特征的轉移與融合，使snow-blindness體現“實體/事物”，同時帶“品質”特征。因此，與snow-blind相比，snow-blindness是隱喻式。

第二類涉及“過程”向“實體/事物”的轉移，由7種構型不同的復合名詞體現，分別是：名詞+名詞構型的blood test等；名詞+(動詞+-ing)構型的boatbuilding等；動詞+-ing構型的window-shopping等；動詞+副詞構型的knockdown等；動詞+連詞+動詞構型的復合詞組smash-and-grab等；介詞+名詞構型的ingrowth等；以及介詞+(動詞+-ing)構型的upbringing，inbreaking等。如blood test可改寫為to test blood，前者是隱喻式，后者是一致式；test的意義在后者中由動詞表達，體現“過程”；在前者中由名詞表達，體現“實體/事物”。在這里，詞類范疇和語義特征范疇的雙重轉換引發新意義的產生，使blood test中的test帶上“過程+實體/事物”雙語義特征。除此之外，名詞+名詞構型的blood test以及名詞+(動詞+-ing)構型的boatbuilding等復合詞同時體現“范圍”到“類別”的經驗隱喻(下文詳述)。

英語復合詞還體現“環境”向“實體/事物”的經驗隱喻，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名詞體現，如lineout和underworld，前者由名詞+介詞構成，后者由介詞+名詞構成。在表達lineout的意義時，我們可以選擇一致式out of the line或復合詞lineout. 由短語一致式到復合詞的隱喻式，意義由環境“處所”(介詞短語)轉換成“實體/事物”(名詞)。這一過程賦予lineout雙重語義特征：除了系統性的“處所”義，也有“事物”義。

從“過程”到“品質”是復合詞中比較普遍的一類經驗隱喻，由9種構型不同的復合形容詞體現。它們可以是復合派生形容詞，由動詞+-ed構成，如動詞oft-change和often-mend后添加詞綴-ed，分別形成復合形容詞oft-changed和often-mended. 在一致式情況下，動詞oft-change與often-mend體現“過程”，形容詞oft-changed與often-mended體現“品質”。形容詞到動詞的詞類轉換引發語義成分的轉換，在復合詞oft-changed與often-mended處產生“語義交匯”，即oft-changed與often-mended既可體現“過程”，又可體現“品質”。Oft-change與often-mend是一致式，oft-changed與often-mended是隱喻式。其他構型的復合形容詞如下：名詞+形容詞形成的plague-stricken；名詞+(動詞+-ing)形成的back-breaking等；名詞+(動詞+-ed)形成的container-grown等；動詞+副詞形成的knockdown，live-in等；形容詞+(動詞+-ing)形成的fresh-smelling等；副詞+動詞形成的outspread；副詞+(動詞+-ing)形成的backward-looking等；副詞+(動詞+-ed)形成的much-discussed，plainspoken等也體現“過程”到“品質”類隱喻，如back-breaking的同宗式為詞組to break one’s back：從詞組到復合詞，break經歷由動詞break到形容詞breaking的轉換，由此引發語義成分由“過程”到“品質”轉換。其中back-breaking的breaking具有“過程+品質”雙語義特征，為隱喻式。

上述不同構型的復合詞中有些不只體現一類經驗隱喻。如復合形容詞container-grown發生“過程”到“品質”的隱喻轉移，關注點是grown的語義變化。如果關注點切換到container上，就會出現另一類經驗隱喻。從to grow in the container到隱喻式container-grown，由介詞短語in the container體現的“處所：地點”環境成分變成container，在復合詞中被重新識解為“類別”，是從“環境”到“品質”的隱喻(也見后文)。這種在同一語法單位中同時發生兩類或多類語法隱喻的現象稱為“語法隱喻綜合征”(Halliday 1998b: 214；Halliday, Matthiessen 1999: 250)，即相互關聯的轉化會群體性發生，對語法結構加以重新配置(Halliday 1998b:214)。

“環境”到“品質”類經驗隱喻包括6大類，17個子類。

第一大類是從“跨度”到“品質”的轉移：“跨度”涉及“距離”和“持續時間”；“品質”涉及“類別”和“特征”。“跨度：距離”向“類別”轉移的隱喻由名詞+(動詞+-ing)體現，如ocean-going，轉移公式為：環境(跨度：距離)—類別。ocean-going的意義可由同宗式to go across the ocean表達，與ocean-going相比，ocean的意義由同宗式“跨度：距離”(介詞短語across the ocean識解)轉變為隱喻式“類別”(名詞ocean識解)。語義范疇的轉換引發新意義的產生，使ocean-going中的ocean具有“跨度：距離+類別”雙重語義特征。副詞+(動詞+-ing)構型的long-suffering等和副詞+(動詞+-ed)構型的long-continued，well-worn等復合詞，體現“跨度：持續時間”到“特征”的隱喻。如long-suffering的同宗式是to suffer for a long time：與long-suffering相比，long的意義由同宗式“跨度：持續時間”(介詞短語for a long time體現)變為復合詞的“特征”。短語型復合形容詞across-the-board等也體現“跨度：距離”到“品質”類經驗隱喻。復合形容詞across-the-board可改寫為介詞短語across the board，后者為同宗式，體現“跨度：距離”環境，前者為隱喻式，可以發揮名詞詞組中的“品質”功能，帶有“跨度：距離+品質”的雙重語義特征。

第二大類涉及“處所：地點/時間”環境。

從“處所：地點”到“類別”的經驗隱喻由6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名詞+名詞構型的forest fire，kitchen work等；名詞+動詞構型的water-ski，sun-bathe等；名詞+形容詞構型的world-famous等；名詞+(動詞+-ing)構型的water-growing；tree-living等；名詞+(動詞+-ed)構型的island-born，store-bought等；以及副詞+(動詞+-ing)構型的highest-ranking等。如water-growing的同宗式是動詞詞組to grow in the water，water的意義由同宗式“處所：地點”(介詞短語in the water體現)轉換為“類別”(名詞water體現)。“處所：地點”到“特征”的經驗隱喻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副詞+(動詞+-ing)構型的high-lying等和副詞+(動詞+-ed)構型的high-placed，wellborn等。如high-lying可改寫為動詞詞組to lie at a high place，high的意義在后者中由介詞短語at a high place表達，體現抽象的“處所：地點”環境，在前者中則由副詞high體現，識解“特征”。而介詞+名詞構型的復合形容詞off-duty，onstage等和短語復合形容詞out-of-the-box，over-the-horizon等也體現“處所：地點”到“品質”類經驗隱喻，均涉及介詞短語體現的同宗式(如out of the box)到復合形容詞體現的隱喻式(如out-of-the-box)的轉變。

注意，體現“處所：地點”類經驗隱喻的復合詞，除構型不同外，所體現的“處所：地點”環境在抽象程度上也有差異。如water-growing中water指的是具體的“地點”；to lie at a high place中a high place與water相比，更為抽象；off-duty的同宗式為off the duty，其中the duty體現“處所：地點”，比前兩者更為抽象。

涉及“處所：時間”的經驗隱喻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名詞+名詞構成的night-watch, daydream等和名詞+(動詞+-ing)構成的night-working, summer-flowering等。如night-working可改寫為同宗式動詞詞組to work at night，night的語義由同宗式“處所：時間”(介詞短語at night體現)轉換為隱喻式“類別”(名詞night體現)，這一范疇轉換賦予night-working中night“處所：時間+類別”雙重語義成分。

第三大類是“方式”環境的經驗隱喻，共5個子類：環境(方式：方法)—類別，環境(方式：方法)—特征，環境(方式：性質)—類別，環境(方式：性質)—特征，環境(方式：比較)—類別。

體現“方式：方法”向“類別”隱喻轉移的復合詞有4種構型：名詞+名詞，名詞+動詞，名詞+(動詞+-ing)，和名詞+(動詞+-ed)。如復合名詞teamwork，其同宗式可擬為work done by a team. 從同宗式到隱喻式，team的意義由“方式：方法”(介詞短語by a team 識解)轉換為“類別”(名詞team識解)，使teamwork中的team具有“方式：方法+類別”雙重語義特征，故為隱喻式。復合形容詞spoon-fed可改寫為to feed with spoon，前者是隱喻式，后者是同宗式。Spoon由介詞短語with spoon轉變為復合詞中的名詞spoon，語義成分相應地由“方式：方法”轉變為“類別”。即是說，復合詞中spoon的語義被重新識解成“類別”，既可體現“方式：方法”，又可體現“類別”。副詞+(動詞+-ed)構型的復合詞well-used，high-handed，plainspoken等和形容詞+動詞構型的dry-clean等體現“方式：方法”到“特征”類經驗隱喻。Well-used可改寫為to use in a proper way，與復合詞well-used相比，屬于同宗式。Well的意義由介詞短語in a proper way體現的“方式：方法”轉變為復合詞中副詞well體現的“特征”，使復合詞中well帶有“方式：方法+特征”的雙重語義特點。High-handed既涉及詞匯隱喻又涉及經驗隱喻，high體現“方式：方法”到“特征”類經驗隱喻，hand轉指“權力”，屬于詞匯隱喻。

“方式：性質”到“類別”經驗隱喻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名詞+動詞(如speed-read等)和副詞+(動詞+-ing)(如best-selling，fastest-going等)。如best-selling的同宗式是something sells best，因此best是“方式：性質”到“類別”的經驗隱喻。但best的詞性在同宗式和隱喻式中均為副詞，其隱喻特點是“語法隱喻綜合征”的作用。副詞+動詞構型的復合詞free-associate是從“方式：性質”到“特征”的經驗隱喻，free的語義由to associate freely中的“方式：性質”(副詞freely體現)轉變為free-associate中的“特征”(副詞free體現)。副詞+(動詞+-ing)類復合詞slow-lifting，bright-shining等和副詞+(動詞+-ed)類復合詞fresh-shaved，smooth-shaven等也體現該類隱喻。

另一類經驗隱喻表現為“方式：比較”到“類別”的轉移。如名詞+形容詞構型的復合形容詞crystal-clear可恢復為介詞短語as clear as crystal，使crystal的語義特征由“方式：比較”變成“類別”。即是說，復合詞中的crystal被重新識解成“類別”。又如，名詞+(動詞+-ing)構型的mushroom-smelling可改寫為smell like mushroom，前者是隱喻式，后者是同宗式。Mushroom的語義由“方式：比較”轉變為“類別”，語法表達也相應地由介詞短語like mushroom轉變為名詞mushroom，賦予mushroom以“方式：比較+類別”特征。名詞+名詞構型的ironwood，snake fence等也體現該類隱喻。

第四大類體現為“原因：理由/目的/利益”環境到“類別”的轉移。涉及“理由”的經驗隱喻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名詞+名詞構型的sunburn, windburn等和名詞+形容詞構型的tra-vel-sick，snow-blind等；涉及“目的”的經驗隱喻由3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名詞+名詞構型的dinner clothes，bookshelf，light adaptation等，名詞+(動詞+-ing)構型的fortune-hunting等，和名詞+(動詞+-ed)構型的purpose-made，涉及“利益”的經驗隱喻由名詞+形容詞構型的bulletproof，bomb-proof等體現。這里我們只討論sunburn和bulletproof，其他同此。Sunburn可改寫為同宗式inflammation of the skin caused by (overexposure to) the sun，后者中sun的意義由體現“原因”的介詞短語by the sun表達，而前者中sun的意義由體現“類別”的名詞sun表達。語義成分由“原因”到“類別”的轉換使復合詞中sun既可表達“原因”意義，又可表達“類別”意義，故sunburn為隱喻式。Bulletproof的意義除用復合詞體現外，還可由be proof against bullet體現。其中bullet的語義成分由“原因：利益”(介詞短語against bullet識解)轉變為“類別”(名詞bullet識解)，bullet具有體現“原因：利益+類別”的雙重語義特征。

第五大類“環境”到“品質”類經驗隱喻體現為“伴隨：隨同”到“類別”的轉移，由名詞+名詞構型的blue-white, purple-red, rainstorm等復合詞體現。我們且對blue-white略做說明。當表達blue-white意義時，我們可以選擇blue with white或復合詞blue-white. 前者中white的意義由介詞短語表達并體現“伴隨：隨同”意義；復合詞中white的意義由形容詞表達并體現“品質”意義，于是white在復合詞中具有同時體現“品質”和“伴隨：隨同”的雙重意義特征，blue-white為隱喻式。

最后一類“環境”到“品質”經驗隱喻涉及“角色：成品”到“特征”的轉移，由形容詞+動詞構型的復合詞hard-boil，soft-boil等體現。Hard-boil的同宗式可擬為to boil sth. until it has become firm or solid，hard由“角色：成品”轉換成“特征”，hard-boil中的hard具有識解“角色：成品+特征”的雙重語義潛勢。

復合詞還體現“實體/事物”到“品質”的經驗隱喻，包含3個子類：“范圍”到“類別”、“動作者”到“類別”、“實體/事物”到“品質”。“范圍”到“類別”隱喻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詞體現：如名詞+名詞形成的sales resistance，sunblock，shoolboy等；名詞+(動詞+-ing)形成的belt-tightening，face-saving，law-abiding，fortune-telling，painkilling等。體現該類隱喻的成分，其詞性在同宗式和隱喻式中都沒有發生轉變，但所體現的語義特征發生變化，這同樣是受“語法隱喻綜合征”影響。如belt-tightening中存在兩處經驗隱喻：一是tighten從to tighten the belt中的“過程”(動詞tighten體現)轉換為復合詞belt-tightening中的“品質”(形容詞tightening體現)；另一個是belt的語義由同宗式中的“范圍”(名詞詞組the belt體現)轉換為復合詞中的“類別”(名詞belt體現)。后者的語義成分發生轉換，詞性沒有發生變化，原因在于后者是受前者隱喻轉移的影響而形成的：由復合形容詞belt-tightening改寫成同宗式to tighten the belt時，belt只能作為tighten的“范圍”參與到此過程中，后者依賴前者，不能獨立存在。名詞+名詞構型的復合詞rocket propulsion等和名詞+(動詞+-ed)構型的heaven-sent，snake-bitten，plague-stricken等體現“動作者”到“類別”的經驗隱喻。該類隱喻同樣是“語法隱喻綜合征”的作用。

還有一部分復合派生形容詞和復合詞組體現“實體/事物”到“品質”的經驗隱喻，共有5種不同構型：名詞+-ed構成的red-lipped，big-nosed等，名詞+-y構成的sunshiny，back-achy等，名詞+-ish構成的open-airish等，名詞+連詞+名詞構成的life-and-death等，和形容詞+名詞構成的foreign-language，long-distance等。如red-lipped在red lip的基礎上添加詞綴-ed，在同宗式的情況下，名詞識解“實體/事物”，形容詞識解“品質”，名詞到形容詞的詞類轉換伴隨語義成分“實體/事物”到“品質”的轉換，出現語義交匯和融合。又如life-and-death由識解“事物”的名詞詞組life and death衍變而來，從名詞詞組到復合形容詞，life-and-death被重新識解為“品質”，產生語義交匯，具有體現“事物+品質”的雙重語義性質。

英語復合詞中另一類經驗隱喻涉及“實體/事物”到“過程”的轉換，由兩種構型不同的復合動詞體現：名詞+名詞形成的machine-gun，pin-point等和形容詞+名詞形成的black-market，strong-arm，backtrip等。這一類動詞由名詞衍生而成，也沒有形態上的變化。如動詞black-market由體現“實體/事物”的名詞black-market衍生而成，相較于名詞black-market，動詞black-market既識解“實體/事物”，又有識解“過程”，是隱喻式。

從“品質”到“環境”的經驗隱喻由形容詞+-ly構型的復合派生副詞體現。如在形容詞open-hearted的基礎上添加詞綴-ly形成副詞open-heartedly，前者識解“品質”，后者識解“環境”。從形容詞到副詞，詞類轉換伴隨語義范疇的轉換和融合，使后者既體現“品質”，又可體現“環境”。

2.2 級轉移現象

體現“言辭”到“品質”類級轉移隱喻的是小句型復合形容詞，特點是每個復合詞都可以改寫成相應的小句。如I-don’t-know-your-name的同宗式可構擬為I don’t know your name，體現“言辭”，而復合詞體現“品質”。由轉換產生新的意義，即I-don’t-know-your-name，具有體現“品質”和“言辭”的雙重意義，故為隱喻式。

英語復合詞中還存在“言辭”向“實體/事物”類級轉移經驗隱喻，由小句型復合名詞體現。一種意義既可用小句表達又可用復合詞表達時，選擇復合詞必然導致語義壓縮，形成語義交匯。如what-might-have-been的意義既可由小句what might have been表達，也可由復合詞what-might-have-been表達，前者識解“言辭”，后者識解“實體/事物”。而小句到復合詞的級轉移伴隨著語義特征的轉移，使what-might-have-been形成“言辭+實體/事物”的語義交匯。

英語復合詞中最后一類經驗隱喻以傳統詞匯隱喻形式出現，包含明喻，暗喻，轉喻和提喻4類。由于篇幅限制，這里以eggplant，small potato，running hand，blackmail為例，具體分析復合詞是如何以詞匯隱喻的形式體現經驗隱喻的。Eggplant表示“茄子”，是一種植物果實，而非其字面意義：一種植物，且這種果實的形狀與雞蛋形狀相似，即“一種形狀像雞蛋的果實”。這里同時涉及提喻和明喻。“提喻”指用“植物”指代“果實”，從語義成分上講，是“實體”到“實體”成分的轉換；“明喻”指以“雞蛋形狀”喻“果實形狀”，也屬于“實體”到“實體”的轉換。又如small potato，是指“無關緊要的人或物(多指人)”，運用以“物”喻“人”的暗喻機制，所以small potato屬于從“實體/事物”到“實體/事物”的轉換。又如，復合動詞blackmail識解“過程”，表達“敲詐，勒索”意義，并非字面意思。但black在這里是匿名的意思，“敲詐，勒索”的意義是通過sending anonymous mails(發送匿名郵件)這一“方式”體現的。因此，blackmail既體現“過程”，也體現“方式”，是隱喻式。Short-hand的意義也與其字面意義無關，而是指一種速記方式。這里short表示“快速”，hand指代“記錄，書寫”方式。同理，該復合動詞既體現“過程”又體現“方式”，為非一致式。

綜上，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多出現在復合名詞和復合形容詞中，且以詞類轉移為主。兩類隱喻尤為突出：從“過程”到“品質”和從“環境”到“品質”。前者關注復合詞中的分詞成分，由9種構型不同的復合形容詞體現；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動詞在復合形容詞形成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后者關注復合詞中的修飾成分，有17個子類，其修飾成分不僅作為“類別”或“特征”修飾復合詞中的其他構成成分，在意義構建方面也有差異，如book learning中book是learning的“方式：方法”，ocean-going中ocean構建going的“跨度：距離”等。這些經驗隱喻方式具有雙向流動特點：既可能向“具體”(由名詞組體現的實體/事物)方向流動，也可能向“抽象”(由副詞組/介詞組體現的環境)方向流動。它們共同揭示了復合詞意義構建的歷時性(即隱喻轉移方向體現為由“具體”到“抽象”的“通用流向”(Halliday 1998b:211)和共時性，即隱喻轉移體現為由“抽象”到“具體”的復合衍生過程。此外，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不涉及“關系成分”，但出現“言辭”到“實體/事物”，“言辭”到“品質”的級轉移隱喻。

3 結束語

本文從經驗隱喻的角度考察了英語復合詞的意義構建過程，有3點發現：(1)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多出現在復合形容詞和復合名詞中，共32個子類，其中28類體現為具體的隱喻轉移，4類表現為傳統詞匯隱喻下的明喻、暗喻、提喻和轉喻；(2)英語復合詞中的經驗隱喻呈現“雙向流向”，既存在由“抽象”到“具體”的過程—品質等的轉移，也存在由“具體”到“抽象”的實體/事物—品質，實體/事物—過程，品質—環境等的轉移，不僅有成分級階內的詞類轉移，也存在向下的級轉移，如言辭—品質，言辭—實體/事物等；(3)構型不同的復合詞可體現同一類經驗隱喻，構型相同的復合詞可體現不同類的經驗隱喻。

總之，本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完善語法隱喻在復合詞級階的實例化過程，揭示英語復合詞意義構建的動態性，為英語復合詞教學及字典編撰提供啟示。此外，以《英漢大詞典》為本、輔以《英語復合詞》詳盡梳理、分析復合詞的方法具有語料庫特點，彌補單個實例解釋力不足的缺點。接下去我們詳細討論英語復合詞中的人際評價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