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傳明
研究型大學在美國創新生態系統中扮演著經濟發展的驅動者、創新網絡的聯動者、創新生態的能動者等角色,它通過創造新知識、新文化、關系鏈來推動美國創新經濟的發展。我國大學的改革與發展應吸取美國的經驗和教訓聚焦核心專業領域,持續激發創新生態系統的活力;加快知識的擴散,扶持中西部的研究型大學;促進知識的轉化與應用,發展我國的制造業;注重社會與自然環境,營造適宜的創新生態。
創新生態系統是一個新生概念,有關它的理論研究仍然處于隱喻和探索階段,例如,人們經常把創新系統比作生物系統,將創新系統中的各要素比作生物系統中的各個物種,利用生態學的理論來解釋各要素之間的關系。由于切入分析的理論視角不同,學界對創新生態系統的理解存在許多分歧,有的人認為創新生態系統模仿的是復雜關系的經濟動力學而不是能力動力學,[1]有的人認為它包括來自學術界、產業界、基金會、科學和經濟組織和各級政府的一系列的行動者,[2]有的人認為它是由企業、消費者和市場及所處的自然、社會和經濟環境構成的系統等。[3]盡管如此,學界對創新生態系統的理解還是存在一些基本的共識。首先,主張用生物學的理論來揭示創新的過程,認為創新生態系統中的基本要素(比如企業、政府、大學等)就好比生物界的物種或種群,各要素的相互聯結則構成了各種群落,整個創新系統處于動態的演化中。其次,創新生態系統具有自組織性、動態性、多樣性、平衡性、生長性以及創新主體的共生共融等特點,與國家創新系統相比,創新生態系統更加關注內部各要素的相互聯系以及系統與環境之間的相互轉換。再者,同國家創新系統一樣,創新生態系統中的高等教育機構(尤其是研究型大學)不可或缺,并且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但在創新生態系統中它不僅僅是知識的生產者,還扮演著其他的多重角色。此外,創新生態系統更加強調各個創新行為主體之間的互動,在此基礎上形成聚合反應、創新的價值鏈和網絡,重視政產學研用的深度融合、科技創新創業促進產業群落轉型與升級、新技術的孵化和新興產業的成長等。
研究型大學是美國創新經濟的驅動者。奧巴馬曾指出,美國能引領20世紀世界經濟的發展是因為美國引領了世界的創新。當今世界的國際競爭日趨激烈,各國面臨的挑戰也越發嚴峻,這就是創新比以往更為重要的原因。諸如美國這樣經濟高度發達的國家,創新是其經濟增長的核心動力,而創新的源泉則是以知識創造為主要特征的研究型大學。研究型大學是美國高等教育機構的金字塔,具有強大的知識創新和技術轉化能力,從而締造了像硅谷、128號公路、北卡三角園區等經濟高度發達的區域生態系統。美國研究型大學通常在以創新為基礎的區域經濟發展中扮演關鍵角色,它們是美國國際競爭力的基石。[4]以研究型大學驅動為特征的美國創新生態系統與其他大多數以技術改進為特征的國家有顯著不同,在美國的區域創新集群當中,研究型大學的研究項目和設施可以支撐與地方企業開展合作研發項目,它主要依靠原創理論和技術生成來提供知識密集型服務,同時還伴有專業化的高素質人才培訓、市場需求評估、技術轉移、激勵文化變革等服務。
研究型大學是美國創新網絡的聯動者。創新生態系統強調多元主義的重要性,即代理人、行動者和組織的多樣性:大學、中小規模的企業和大公司,它們分布在流動的、異種的創新網絡和知識集群當中。[5]不同物種之間相互連接形成復雜的創新網絡,研究型大學是創新網絡的重要聯動者,與企業、政府、社會文化、自然環境等共同演進、共同發展。“大學—企業—政府”三螺旋的國家創新模式(模式2)有助于知識的非線性增長和區域層面創新,但無法彌合參與群體因為利益、角色、自身模式不同而產生知識雙方面的耦合力,由于三螺旋中合作模式單一,內部利益失衡,角色轉換趨同,耦合能力缺乏,導致自然、社會問題影響了知識生成的正向效應發揮。[6]第三代創新范式(模式3)強調不同知識和創新模式的共生和共進,將“以媒體和文化為基礎的公眾”、“自然環境”作為主要要素納入三螺旋結構當中,形成了多維的、可持續發展的四螺旋、五螺旋創新生態系統。[7]研究型大學在其中與各方要素相互聯動。
研究型大學是美國創新生態的能動者。四螺旋強調整合以媒體和文化為基礎的公眾視角的重要性,其結果是形成一個新興的碎片化知識和創新生態系統,這恰好滿足了知識經濟與社會的需求。[8]如果把高等教育機構比作美國創新生態系統中的一個“種群”,那么研究型大學則是美國創新生態系統中最重要的“物種”之一,它以深厚的基礎研究能力和超強的創新能力在以生產知識為主要職能的“種群”中獨樹一幟,創造新知識與新觀念,并與其相關的“物種”“種群”和“群落”共生競合,以保證可持續性的創新活動。研究型大學是知識的生產者和傳播者,承擔著國家高科技人才的培養和絕大部分的基礎研究,因此它可以以這樣的身份嵌入任何“群落”,形成復雜多樣的、相互交織的創新網絡。其能動的特點表現為自覺性、靈活性和創造性:一方面,研究型大學可以自覺地融入任何復雜的創新網絡,靈活參與各種創新活動,因為知識經濟時代離不開知識的創造者;另一方面,研究型大學可以因外部環境的變化而自覺地做出適應性的調整,源源不斷地創造新知識,以滿足創新生態系統中各要素的需求。
創造新知識,推動國家創新經濟的發展。美國研究型大學的基本職能有教學、科研、社會服務等,其中,高水平的教學質量保證了強大的科研能力,新知識源源不斷的涌現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從知識生產的角度來看,早期的線型結構生產模式1被模式2的三螺旋結構所取代,知識的累積方式由原先單一的線型模式轉變為非線型的螺旋模式增長。而在創新生態系統中,知識的生產方式則變得更為復雜,模式3強調不同知識和創新模式共生共融,各種創新模式相互取長補短,形成了一個交互式的、多螺旋式的創新模式。不同創新系統都有國家、區域、部門和技術層面的,創新生態系統由于其推動區域發展的潛能而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9]研究型大學是美國區域創新生態系統的驅動者,它生產原創理論和技術,培養和訓練高素質的勞動力,提供更加專業的知識服務。為此,聯邦政府正不斷采取措施來深化它與政府、私立部門和公眾的聯系,降低創新生態系統中各要素之間相互溝通的障礙,加強研究者在學術機構、產業部門和政府之間游走,從而推動了美國經濟的可持續增長,并且創造了高質量的就業機會。
創造新文化,激發創新生態系統的活力。一個高效運轉的創新生態系統離不開適宜的文化氛圍以及良好的自然環境,而在創造新文化、打造融洽的創新環境方面,美國研究型大學功不可沒,因為它具備世界一流的創新文化與企業家精神。在創新生態系統中,研究型大學身份的多元化使其既可以具有傳統學術機構的使命和責任感,捍衛世界一流的科研水準和培養世界一流人才;又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具備產業部門所體現的商業倫理,傳承和創造世界一流的創新文化和企業家精神。隨著研究型大學與產業部門之間合作的深度加強,與其他研究機構相比,由于研究型大學的教師具有更加靈活的時間、豐富的資源和專業的助理員,因此它更易于將其自身的創新文化與企業家精神帶入產業部門的知識擴散和應用過程,進而在創新網絡中激勵文化的變革與創造。正如植物生長需要陽光、空氣和水源一樣,高效運轉的創新生態系統也需要適當的文化背景和自然環境,美國研究型大學可以創造世界一流的創新文化與企業家精神,營造適宜創新的自然環境,因而它可以維持創新生態系統的平衡狀態,激發活力。
創造關系鏈,構建新區域創新生態系統。自然生態系統中的樹木,如果沒有發育良好的根莖系統,枝丫和樹葉就得不到水分,它也就不可能長成參天大樹。同理,在創新生態系統中,如果沒有欣欣向榮的研究群落構建扎實雄厚的基礎,就不可能有可持續的創新與社會進步。研究型大學是創新生態系統中研究群落的一個重要“物種”,它是美國基礎研究的主力軍,基礎研究生成的新知識是各要素之間的連接點,新關系鏈的形成可以加速知識的轉移,進而衍生出不同區域的創新生態系統。不同區域的創新生態系統之間存在自然地理環境、社會公民等要素,從而編織成相互關聯的創新網絡。從組織社會學和商業戰略的研究中顯現出的普遍圖景是:網絡和創新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外部的關聯推進創新,同時,創新的產出也吸引著更多的合作關聯。[10]創新生態系統中的各個組織在相互關聯中的生長,研究型大學創造的關系鏈構成了越發復雜的創新網絡,創新網絡又為各個組織的溝通提供了極為便利的渠道,促進了創新生態系統的不斷演化。
與其他國家相比,美國創新生態系統具有絕對優勢,它擁有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學、企業家冒險文化、知識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高度集中、高科技產業等,但同時它也面臨著巨大挑戰,例如經過幾十年的離岸外包之后美國需要重建先進制造業的共享資源,制造業對外依賴已經成了阻礙美國創新生態系統高效運轉的短板。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學的本色決定了它能在美國創新生態系統中扮演著驅動者、聯動者、能動者等多重角色,另外創新生態系統中的其他組織也與研究型大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果角色和地位決定了研究型大學在美國創新生態系統中的作用,那么與其他組織的聯系則進一步鞏固、加深了美國研究型大學的這些獨特使命。近些年,美國聯邦政府正大力發展他們的先進制造業,試圖擺脫長期的對外依賴,而研究型大學勢必會參與其中。
本文通過對美國研究型大學與創新生態系統的關系的深入分析,可以為我國大學的改革與發展和創新生態系統的融合提供一些啟示。第一,聚焦核心專業領域,持續激發創新生態系統的活力。美國是世界上最具競爭力的國家,其競爭力體現在生命科學、生物及生物醫學科學、工程學、計算機與信息科學、地球科學、大氣與海洋科學、農業科學、天文學、物理學、化學等重要的國家優先戰略領域。我國研究型大學作為國之大器,應致力于國家優先戰略領域,承擔起國之利器的角色,推動創新生態系統的可持續發展。第二,加快知識的擴散,扶持中西部的研究型大學。我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但各個地區的發展水平差異較大,除了北上廣等發達地區創新生態系統的發展較為顯著,總體上還處于初級起步階段,世界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學較少,不能滿足國家層面創新生態系統的構建。因此,加快知識的轉移與擴散、構建布局合理的世界一流大學是我國高等教育改革與發展的重要任務。第三,促進知識的轉化與應用,發展我國的制造業。創新不僅僅是知識的生產過程,它涵蓋了將創意從頭腦中的構思變成消費者手中產品的全過程,它與制造分屬于經濟體系的兩端,“當一個國家失去制造能力時,同時也在失去創新能力”。[11]我國大學的發展應該吸取美國的教訓,大學注重知識生產的同時也要參與知識的擴散與應用,為我國制造業的勃興推波助瀾。第四,注重社會與自然環境,營造適宜的創新生態。美國創新生態系統除了擁有研究、開發和應用三大群落之外,還有極為重要的社會公眾和自然環境。我國研究型大學在參與創新生態系統的過程中,應關注到營造創新氛圍的重要性,因為經驗表明:絕大多數對經濟發展有實質性貢獻的創新都源于非正式的自然環境。
注釋:
[1]Deborah J. Jackson. What is an Innovation Ecosystem? [EB/OL]. http://www.urenio.org/wp-content/uploads/2011/05/What-is-an-Innovation-Ecosystem.pdf. 2018-2-25.
[2]President's Council of Advisors 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University-Private Sector Research Partnerships in the Innovation Ecosystem [R]. Washington: The White House, 2008.
[3]Marco Iansiti, Roy Levien. Strategy as Ecology [J].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2004, (3): 68-78.
[4]Committee on Competing in the 21st Century. Best Practices in State and Regional Innovation Initiatives: Competing in the 21st Century [R]. Washington: National Academies Press, 2013: 17.
[5][8]Elias G. Carayannis and David F. J. Campbell.“Mode 3”and“Quadruple Helix”: Toward A 21st Century Fractal Innovation Ecosystem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echnology Management, 2009, 46(3/4): 201-234.
[6]黃瑤,王銘.“三螺旋”到“四螺旋”:知識生產模式的動力機制演變[J].教育發展研究,2018,(1):69-75.
[7]Elias G. Carayannis, David F. J. Campbell. Triple Helix, Quadruple Helix and Quintuple Helix and How Do Knowledge, Innovation and the Environment Relate to Each Other? A Proposed Framework for a Transdisciplinary Analysis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Social Ecology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al Ecolog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2010, 1(1): 41-69.
[9]Ricardo J. Rabelo, Peter Bernus, David Romero. Innovation Ecosystems: A Collaborative Networks Perspective [A]. In L. M. Camarinha-Matos, F. Bénaben, and W. Picard. Risks and Resilience of Collaborative Networks [C].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2015: 323-326.
[10][挪]詹·法格博格,[美]戴維·莫利,[美]理查德·納爾遜.牛津創新手冊[M].柳卸林,等譯.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8:70.
[11][美]加里·皮薩諾,威利·史.制造繁榮:美國為什么需要制造業復興[M].機械工業信息研究院戰略與規劃研究所,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