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飛
父親可能是平凡的,但父愛卻都是偉大的。在中國,傳統意義上的父親形象大多都是默默無聞、不善表達的,但父親卻是我們無數個家庭的最大支柱。經歷人生大的風雨時,父親所迸發出來的強大與堅韌可能讓我們難以想象。盡管他們可能不善于表達,但他們用行動在教育著自己的子女如何更好的生存與生活。
《臺階》一文以“臺階”為意象,以父親操勞一生建造九級臺階的新屋經歷為線索,敘述了父親覺得自家房屋的臺階低,于是他決定重新建造有著更多級臺階新屋的故事。為了建造新屋,父親付出了辛勤的汗水。他勤勤懇懇,歷經數年終于建好了九級臺階的新屋。然而,新屋建成以后,坐在新屋臺階上的父親卻感覺到不習慣,不自在。兒子發現,父親極短的頭發就像是剛剛收割過的莊稼茬,參差不齊,灰白而失去了生機。父親終于老了,然而倔強的父親并不服老。他不顧“我”的反對,依然堅持自己去抬青石板,去挑水。閃了腰的父親,茫然失措,若有所失[1]。
對于父親的形象,我們可以從建臺階的前后進行分析。建臺階前,父親年輕健朗,積極的為建造臺階做準備。父親坐在樹蔭下,遠遠地望著人家門前高高的臺階,幾棵柳樹在父親的眼前隨風搖著,卻難以搖散父親那專注的目光。為了建造多級臺階的新屋,父親的準備過程是艱辛的。建臺階時,父親整天在為這件大事而忙碌著。白天,他和匠人一起干活,夜里他一個人還得繼續搬磚頭、擔泥、籌劃材料,常常一個人干到半夜。只睡三四個鐘頭的父親,又得起床安排第二天的活。臺階建好之后,父親已不復當年,他不再年輕,灰白的頭發枯槁而又失去了光澤。然而他并不愿意相信自己老了,他的倔強,讓人難以理解卻又非常真實。
讀完這篇文章,對于父親的形象我們基本上可以達成共識。父親忠厚老實、勤勞節儉、吃苦耐勞、謙卑而又艱苦奮斗,是中國傳統農民最樸素、最真實的一個縮影。
然而作者李森祥卻說:“這只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父親,卻不是我真實的父親”。回憶起記憶中的父親,李森祥曾經這樣講述自己的童年:“我六歲時還不會游泳,父親竟然將我一把扔進湍急的江水之中,任憑我在水中絕望地掙扎,撲騰了好一陣子后,才撈起了我。”
“有一年,父親領著村民們搞農田基本建設,挖開了年代久遠的墳墓。父親竟然將那些沒人敢要的墳磚全部搬回到自己家門口,命令兒子削干凈凝結于墳磚上的磚灰泥。當時作者七歲,那一堆墳磚在他的腦海里簡直就是一座大山,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的生命再也無法翻過眼前的這座‘山’,他苦熬苦撐而削掉了一個冬天。到春天的時候,這座‘山’竟然被他削沒了”。
通過了解作者現實生活中的父親,我們不難發現,作者的父親其實是一位嚴厲或者說嚴苛的父親,對于他的子女,他并不善于表露自己的內心。他寧可將自己殘忍的一面表現出來,也不愿意讓孩子看到自己柔軟的那一面。這就正如我們對傳統社會中嚴父慈母形象的定位一樣,母親自然是溫柔慈愛的,而父親是嚴厲嚴苛的。但這并不意味著父親不愛兒子,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去保護自己的孩子。就像作者的父親一樣,他也期望著自己的兒子可以成為棟梁之材,只是他選擇了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讓孩子直面困難,他期望讓兒子用堅強與堅韌面對困境與苦難。然而這一切在年少的作者看來,在我們普通讀者看來,到底是有些殘忍與冷酷。
李森祥,浙江人,當代作家、編劇。每當他談到自己創作受阻的經歷時,他都會想起兒時的那座“山”。作者說自己年少時簡直恨死了父親,他只想離開家,離開那個殘忍的父親。于是,作者走進了部隊,離開了父親。多年以后,父親已經去世。一個晚上,他在和母親聊天時回憶起了父親,作者突然淚如雨下。因為直到那一刻,他才讀懂了父親,原來自己一直站在父親的肩膀上,父親用他的肩膀,筑成了作者人生的臺階。父親用他的肩膀給了兒子克服困難的動力和勇氣,給了他男子漢所應具有的責任與擔當。
或許年少時的作者并不理解父親所做的一切,但經過時間與人生的歷練,多年后他也終于學會重新審視父親。他的父親雖然嚴苛,但也曾經像小說中的父親那樣,為子女撐起了一片天,關注著子女的衣食住行、成家立業。他操勞一生而后離去,并不計取任何回報。父愛是平凡的,更是偉大的。原來自己的父親也和別家的父親一樣高大、偉岸,原來父愛如山。
作者定居都市后才漸漸發現,他曾經所引以為自豪的誠實、信任以及幻想等能力正在丟失。于是,他再度從童年出發,回到曾經養育自己的鄉村,與那里的人開始重新交往、生活。他從父輩們生存的智慧、勤勞、樸實甚至狡黠中再度捕捉自我血液中流淌的原生物質[2]。此番尋找,作家再次找回了純真年代里那些早已經不復存在的人和早已流逝了的舊時光,他們是那樣地充滿著溫情與人性關愛。當作家用誠實樸素、疏密相間的語言敘述這一切時,他讓自己的內心也開始具有了凈化的能力[3]。
文末衰老的父親好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我”,父親怎么了?父親老了!操勞了一輩子的父親,剛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被時間摧殘的快速老去,曾經那個健壯筆直的身影永遠停留在了過去,只為“我”留下了一位飽經歲月滄桑面容枯槁的老人。對于這一切,“我”想做些什么也都于事無補。
對于小說的結尾,作者坦言當初他的確沒有將它作為悲劇來處理,但我們卻在小說中看到了一個陷入“悲哀”的父親。“因為在中國農村,父親的使命也就那么多,或造屋、或為子女成家立業。然后他就快速的老去,并且再也不會被關注。作者只是為他們的最終命運感到惋惜,但這幾乎是中國大多數鄉村農民最真實的結局”。于是作者李森祥說:“我也要像小說中的父親一樣,并且把他作為自己人生的標桿,成為自己所學習的榜樣。”
作者打心底里敬佩那個筆下的父親,那個謙卑質樸的父親,是自己的父親,也是萬千中華民族的樸素農民。那些生我們養我們、終年勞碌卻拮據貧苦一生的父親都是作者想要思考和學習的。
上個世紀的中國農村,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糧食產量低、家庭人口眾多,一年到頭的收成常常難以為繼一家人的生存。遇到饑饉之年,流離失所、凍死餓死的人都不計其數。由于農民文化水平低下,大多數農民只能把農業種植作為自己一生的職業。那個年代,農村里能蓋得起樓房的人家很少,只有經濟很好的人家才能實現。
李森祥《臺階》中的父親,正是一位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地道道的中國農民,以父親為代表的這些一無所有,但卻依然艱苦創業的中國勞動人民,這些樸實謙卑的父親,正是我們民族文化中最厚重的那級臺階。
作者希望用自己的文章,讓讀者能關注到那些為子女操勞一生的父親,關注那些老實厚道、低眉順眼、苦熬苦撐了一輩子的貧苦農民。當我們解讀《臺階》時,不能只簡單的分析文章中的父親形象。父親的一生都與自己的使命——建造臺階不可分離。深度解讀文本,我們有必要將父親的一生與臺階這一意象聯結起來,通過了解作者,了解作者生活中真實的父親,從而探求出臺階的真正意蘊,探尋到一個不一樣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