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莉 劉紫燁 俞妙苗
清末封建主義王朝落后于世界是不爭的事實,先進知識分子們為國家的慘敗而悲痛的同時,也意識到西方科學技術的強大。有識之士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進而“推進西學”拉開了帷幕。清末民初對日本的學習使“日本販入之新詞”——日語借詞在中國得到了廣泛地傳播,對當時人們思想與社會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清末民初是日語借詞傳入中國的高峰期,外來詞語進入的現象與外來文化對中國的沖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西學東漸”是我們不能忽視的重要背景。
清末民初出國留學人數達2萬余人,僅1960年,赴日留學生便達12000余人,至1904年譯書已達533種,此背景下新學術的形成為必然的趨勢。日語借詞滲透進新學術門類的名稱中,例如“社會學”是章太炎翻譯日本學者《社會學》后被廣泛接受,代替了嚴復使用的“群學”;此類譯名還有“哲學”、“心理學”、“邏輯學”等等。
日本的“西學東漸”起源于“蘭學”,即以荷蘭語為媒介傳播到日本的西方近代科學技術。雖先后五次頒布鎖國令,日本仍能接觸到西方的科學技術,統治者也未對學習西方技術表示反對。明治維新期間日本采取一系列有資產階級性質的改革措施后,西學進入繁盛時期。
中日兩國都有閉關鎖國和被迫打開國門學習西方的歷史,中國有“中體西用”,日本有“和魂洋才”,但中日兩國發展結果卻大相庭徑。日本不斷學習西方文化技術,且明治維新為資本主義的發展開辟了道路。而中國最初對西方的技術幾乎一無所知,仍舊保留以自我為中心的心態,西方文化并未動搖統治者的封建思想。日本雖受中國文化影響,但當遇到更強大的西方文化沖擊時,相對于中國就更易接受西方文化技術。
1898年,梁啟超推動的變法運動失敗,于是他東渡日本。在日本的十四年間,梁啟超積極倡導使用日語借詞,為中日詞匯的交流作出巨大貢獻。
當時,中國正處于大變革時代,需要大量引進西方新事物、新概念,而西方音譯詞冗長、難讀,國人對此類詞的接受度普遍不高。梁啟超在接觸日語后,認為借助日語來學習西方先進文化不失為一個有效的方法。他曾道“學英文者經五六年而始成……而學日本文者,數日而小成。”從中可看出他認為中國人學習日語具有先天優勢,因此積極宣傳日語借詞。在文學創作中他大量使用日語借詞,并且特意附注“日本人謂”、“日本或譯”等,以達到傳播的目的。例如常識、美術、化學等詞就是因梁啟超的使用而流傳到中國的。
魯迅在留學日本的七年半期間深受日本文化影響。謀求思想改革創新的他在語言上同樣謀求創新,于是在寫作過程中開始嘗試使用日語借詞。他在《阿Q正傳》、《堅壁清野主義》等作品中多次使用革命、主義等詞。魯迅作品中的日語借詞涉及方面廣泛,他對日語借詞巧妙運用,形成自己獨特的語言風格,對當時的國人了解新事物、新概念起到重大幫助。
除了梁啟超、魯迅之外,黃遵憲、周作人等人也是清末民初日語借詞大高潮的推動者。例如黃遵憲在《日本國志》中使用廚子、飛車等559個日語借詞,周作人在《語絲》雜志上發表的73篇散文有198個日語借詞。
1.運用方面
20世紀中期有學者統計從日本輸入的詞語達459個之多,總量占到漢語外來語詞匯的35%以上,其中大部分詞匯屬于科學技術類范疇。據統計,社會科學借詞和自然科學借詞占日本借詞的一半以上,但生活類借詞更能體現融入市民日常生活的一面。例如:保管、參觀、承認、出版、登記等。受當時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一方面,人們開始普遍使用從日本輸入的新名詞;另一方面,這些“日本販入之新名詞”極大地沖擊了漢語的語言體系,填補了漢語語言的空缺并得到廣泛運用。
2.傳播媒介方面
當時本著“西學東漸”的原則,大量中國青年赴日留學訪問,翻譯了大量日本文學作品并撰寫了留學筆記,留日學生群體創辦了《民報》,梁啟超、黃遵憲等人在上海創辦了《時務報》,其中由日本人古城貞吉擔任翻譯的“東文報譯”欄,開啟了日語借詞早期進入漢語的一個重要渠道。這些日語借詞很大一部分保留了字形及其本義,完整地流傳了下來。
清政府還派遣官員和教育代表團出訪日本,回國后撰寫了赴日游記和考察報告,這些游記中也包含了大量的日語借詞,例如黃遵憲的《日本國志》和黃慶澄的《東游記》。而部分考察報告也被編輯成教材運用于日常教學中,例如《初等小學國文教科書》。由于日語教科書的廣泛使用,日語借詞被學校和師生引入社會,極大地促進了日語借詞的傳播。此外,《新爾雅》、《英華大詞典》中收錄的日語借詞也為其廣泛傳播做出貢獻。由于這個時期的日語借詞較為穩定,因此在社會上使用率較高。
面對大量日語借詞,社會上不只一味地贊成與吹捧,其中也不乏反對之聲。雖然嚴復與王國維都曾倡導西學且有著長遠的眼光,但同時也表達過對當時譯文的憂思。
1.嚴復認識的局限性
嚴復認為提倡白話文而廢除文言文是文學的退化。嚴復的文學理念是“求其爾雅”以便傳世久遠,“用漢以前字法、句法,則為達易;用近世利俗文字,擇求達雅。往往抑異就詞,毫差千里”,認為翻譯作品時就要找到漢語中與其匹配的,衍義最少,便于傳誦的文字。因此嚴復堅持用古文創作和翻譯。
2.王國維對日語借詞的抨擊
王國維在《論新學語之輸入》中直接批判日語借詞大量涌入中國的現象。“日本所造譯西語之漢文,以混混之勢,而侵入我國文學界。好奇而濫用之,泥古者而唾棄之,二者皆非也。”認為中國學者們不經仔細推敲,全盤接受,會對中國文學界產生不利影響。
王國維還對日語書籍翻譯魚龍混雜的現象進行了客觀分析,“今之譯者,其有解日文之能力者,十無三四焉;其有國文之素養者,十無三四焉,其能兼通西文,深知一學之真意者,以余見聞之狹,殆未見其人也;……故其所作,皆粗陋龐雜,佶據而不可讀。……若謂用日本已定之語,不如中國古語之易解。” 進一步指出時人翻譯能力不足,需要精通中西方文化的學者作為溝通的橋梁。
1.與原有漢語詞相比
“科學”是日語借詞,“格致”是原有漢語詞,它們都指西方自然科學。然而,在“格致”和“科學”共存一段時間后,“格致”最終退出歷史舞臺。因為“格致”詞義較多不易區分,而“科學”詞義簡潔明了。另外“格致”與儒家思想有密切聯系,而清末民初的知識分子們認為西方近代科學是一個完全不同于儒學的體系,所以“格致”不再適用。而“科學”與傳統思想不存在聯系,可以清楚區分中國傳統儒學思想和西方近代科學。
總之,日語借詞與原有漢語詞相比,語義更為清晰明了,與傳統文化有著明確的分割線,更具有創新性。
2.與西方音譯詞相比
日語與漢語屬于同文同種,絕大多數日語漢字與漢語漢字字形相似,字義相近甚至完全相同,所以從未學習過日語的中國人能大致讀懂日語文章的情況也存在。因此由于日語和漢語同文同種關系的存在,中國大眾對日語借詞的接受度普遍較高。
而西方的語言與漢語完全分屬兩個體系,絕大部分中國人對西方外來語的字形、字音都不熟悉。西方音譯詞的字形雖已改為漢語漢字的字形,但對國人來說依舊存在發音拗口難讀,詞義難以理解等等難點,所以國人對西方音譯詞接受度普遍不高。因此日語借詞憑借其獨特的優越性,成為了我們了解西方文化的重要媒介。
1.社會背景方面
1896年,康有為上書清政府,例舉了日本學習西方的事例,提出中國也應該向其他國家學習科學技術吸取經驗教訓。于是,從翻譯日本書籍、編寫詞典到創建報紙、出版教科書,中國引入了各個方面的日語借詞,使當時社會充斥著一股從日本刮來的“新風氣”。由于當時大量日語借詞進入漢語系統的模式已經形成,所以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持續了近半個世紀。
2.語言文學方面
本時期翻譯的日文書籍在數量上前所未有,因為日文書籍里漢字較多比較容易理解,日本譯者在翻譯西方書籍時已經把不符合東方文化的內容作以修改或刪除,所以再翻譯成中文更為便利。可以說,通過翻譯日語書籍,日語借詞更好地促進了漢語的發展,補充了漢語詞匯的空缺。
本文通過對清末民初時代背景的了解,從日語借詞的運用、傳播媒介以及當時中國社會各界人士對日語借詞的看法中,分析了清末民初中國社會對于大量涌入的日語借詞的反應,其中也不乏反對之聲。對于清末民初的中國,現代先進科學技術與日語借詞的引入相輔相成,與此同時日語借詞也充分反映了人的思想意識,體現了當時人們思維的進步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