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國勝 ,劉 冰 ,2
(1.遼寧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2.中國人民銀行沈陽分行,遼寧 沈陽 110001)
我國國有商業銀行自產權制度改革以來,通過引進戰略投資者、公開上市等多種方式實現了股權結構的多元化,并逐步建立健全現代公司治理結構。可以說,產權制度改革可以提高我國國有商業銀行以及整個金融業的經營效率。清晰的產權結構有助于建立有效的委托—代理關系,按照現代企業制度的要求,產權制度改革能夠推動我國國有商業銀行建立有效的激勵和約束機制,形成完善的商業銀行公司治理結構,提高工作效率,增加經濟效益,從而提高商業銀行競爭力。
自20世紀30年代起,就陸續有一些經濟學家開始關注公司治理的問題。Berle和Means在研究公司治理問題時發現,所有者和經營者利益一致才是公司治理的焦點所在[1]。此后,許多經濟學家從多角度研究公司治理的相關問題。其中Beck等人及Claessens側重于研究公司治理與企業發展績效關系方面,他們一致認為良好的公司治理結構有利于企業的發展,而公司治理結構不健全的公司,發展會受到阻礙[2][3]。Klapper認為企業由于市場競爭的存在,為了自身的發展不得不改善公司治理結構以及優化股權結構[4]。Carney則研究了家族企業,他認為家族企業之所以在市場競爭中占有優勢,根源在于良好的公司治理結構[5]。
在商業銀行公司治理方面早在1994年,美國GAO組織針對1990年至1991年間美國倒閉的286家銀行進行了專項調查,并認為有90%的銀行倒閉是由于董事會的玩忽職守,也就是公司治理結構出現了問題。Anderson及Simon等經濟學家針對日本和東南亞國家金融危機暴露出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得出低效的公司治理機制是銀行業危機的深刻根源的結論[6][7]。次貸危機發生后,Hennie van Greuning分別針對單個銀行以及商業銀行體系的公司治理情況進行研究,得出公司治理結構對于兩者而言都是安全穩定運行根本的結論[8]。
國內學者針對商業銀行公司治理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早在20世紀90年代,張維迎等學者對公司治理進行基本的研究,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對公司治理結構進行界定,從而開始了我國對公司治理結構以及商業銀行公司治理的相關理論研究[9]。
李維安等人則將公司治理的外延擴展至商業銀行領域。其研究指出,由于商業銀行具有產品及資本結構的特殊性,導致商業銀行公司治理具有不同于一般企業的特殊機制,因此對公司治理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10]。李維安在進一步的研究中發現金融機構不完善的治理結構會蘊含著一系列的風險,這種風險的不斷累積會導致金融事故甚至是金融危機的爆發[11]。肖麗等人在次貸危機發生后,針對大量銀行倒閉暴露出的公司治理方面的問題,并通過運用熵權法對2002—2012年我國銀行業穩定程度進行測算,深入研究了銀行業公司治理與銀行穩定的關系[12]。
公司治理是協調委托人和代理人行為的一束制度安排[13],就國有商業銀行而言,還包括利潤最大化、社會責任、政治任務等的多元化目標。本文試圖通過一個簡易的函數模型說明公司治理對國有商業銀行經營目標及經營績效的影響機理。
本文認為,國有商業銀行的運營受到外部環境、戰略目標等多種因素影響。假定國有商業銀行所處軟環境為E,戰略目標為S,公司治理為C,經營績效為P。
環境因素既包括經濟金融全球化背景下信息技術和網絡化等硬件環境,還包括市場環境和行政力量等軟環境。對于影響國有商業銀行的環境因素,本文側重研究市場環境和行政力量兩種截然不同的軟環境影響因素。本文假定環境因素(E)是一個多維向量,且假定e1代表金融深化的程度,e2代表行政力量的干預,其展開形式可以表示為:
我國國有商業銀行具有多重戰略目標,國有商業銀行必須以經濟類戰略目標為首要目標。同時國有商業銀行必須承擔一定的政治任務和社會責任等非經濟類戰略目標。其中,經濟類戰略目標又可以細分為利潤最大化目標、市場占有率目標等,非經濟類目標又可以細分為扶持小微企業、實施普惠金融、綠色金融等助力國家戰略發展的措施和目標。因此,戰略目標(S)是一個多維向量,其展開形式可以表示為:

為了簡化分析,本文將戰略目標精簡為利潤最大化的經濟目標(S1)及助力國家經濟和金融政策的行政目標(S2)。
由于國有商業銀行戰略目標受到環境因素制約,因此,可以將環境因素與戰略目標的一般函數關系可以表示為:

國有商業銀行公司治理則受到戰略目標及環境因素雙重影響。其函數關系可以簡化表示為:

縱觀我國經濟體制改革歷程,在傳統計劃經濟時期,環境變量中E2(行政力量的干預)占據絕對重要的地位,由此決定此時我國國有商業銀行以S2(行政目標)作為唯一戰略目標,國有商業銀行并沒有成為真正的企業。這一時期對(4)式S1及S2分別求偏導數,可以得出:

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開展,以及我國國有商業銀行產權制度改革的不斷推進,國有商業銀行所處環境向量中E1(金融深化的程度)占比重要程度不斷提升,E2重要程度不斷下降。在產權制度改革中國有商業銀行逐漸成為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企業。由于歷史遺留問題以及國有商業銀行中國有產權仍是最大股東等原因,此時國有商業銀行以S1及S2為雙重經營目標,這一時期對(4)式S1及S2分別求偏導數,可以得出:

這一結果反映了國有商業銀行的經濟目標(S1)對公司治理起到邊際遞增的作用,而行政目標(S2)對公司治理則起到邊際遞減的作用。且隨著我國經濟體制不斷健全、金融市場不斷開放、金融深化不斷推進,(4)式中S1及S2的權重也在進行不斷調整,S1所占比重會越來越低,而S2所占比重將會越來越高。
產權制度改革是公司治理的前提。國有商業銀行通過引入民間資本及外資資本,改變了國有商業銀行單一國有產權的產權結構狀況,民間資本股東及外資資本股東必然要求企業的利潤最大化目標,從而有助于國有商業銀行增加經濟目標的權重,降低行政目標的權重。
產權制度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建立并完善國有商業銀行的公司治理。公司治理以“三會一層”為表現形式,其實質為股東與銀行經理層的制衡與激勵。在公司治理框架下,國有商業銀行權力機構、執行機構及監管機構相互分離,相互制衡,既能夠避免“內部人控制”,保證經理層做出的重大經營決策受到董事會的監督和制約,又能夠極大地調動經理層的工作積極性,提高國有商業銀行的經營效率和利潤率。
公司治理可以最大限度保證國有商業銀行在制約約束的框架內運作,保證了運營的規范性[14]。避免國有股東作為國有商業銀行最大股東決策的隨意性,避免國有資產的流失。
產權制度改革雖然國有股權仍然是第一大股權的性質未變,但國有商業銀行形成了包括國家股、國有法人股、社會法人股以及流通股在內的多元股權結構。作為“經濟人”的股東必然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第一目標,由于“用腳投票”機制的存在使得國有股權必須在經營過程中提高公司治理效率,最終實現經營效率的提高。
假設1:第一大股東比例的降低有助于提高國有商業銀行上市后的公司治理效率。
股東通過股東大會選舉董事會和監事會,并由董事會任命經理層實現國有商業銀行的運營。董事會成員所代表的利益集團也必然是多元化的,在國有商業銀行的決策過程中代表不同股權性質的股東為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相互制衡,相互監督,能夠提高國有商業銀行公司治理效率。
假設2:股東之間相互制衡能夠提高國有商業銀行上市后公司治理效率。
完善的公司治理是包括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以及經理層在內的相互監督相互制衡的有機組織。適度的董事會規模既能保證在國有商業銀行決策過程中集思廣益,又能避免推諉扯皮,能夠有效提高上市后國有商業銀行的公司治理效率。此外,監管部門通過引進獨立董事制度保護中小股東的利益,董事會中包括一定數量的獨立董事能夠較好的平衡大股東與中小股東的利益關系。
假設3:公司治理結構的完善能夠提高與上市銀行公司治理效率。
本文嘗試構建非平衡面板數據模型研究國有商業銀行公開上市后公司治理效率的變化趨勢,并做如下設定。
1.被解釋變量。參考國內外學術文獻,比較公認的是使用上市公司的托賓Q值作為能夠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指標。由于非上市公司沒有能夠較好衡量公司治理的指標,而能夠反映上市公司市場價值的Tobin’s Q(托賓Q值)則能夠較好地反映公司治理效率。本文擬選擇能夠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指標作為模型的被解釋變量。
托賓Q值(Q)用公式表示為:

2.解釋變量。本文選擇反映國有商業銀行股權分布情況指標,包括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S1)、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CH10)。股東制衡情況指標,具體為Z指數。公司治理指標,包括董事會規模(BOARD)、獨立董事比例(ID)。
設Z為Z指數,Si為第i大股東持股比例,則:

Z指數是衡量其他股東對第一大股東制衡程度的指標,Z指數越大,意味著對第一大股東制衡的程度越大。
3.控制變量。由于不同規模的銀行風險承擔的能力不同,因此,本文選擇銀行總資產的自然對數作為控制變量指標,資本充足率成為次貸危機后衡量銀行風險的重要基礎性指標。因此本文選擇銀行資產規模(Asset)及資本充足率(CAR)。
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本文選擇四大國有銀行上市數據作為研究數據,并選取上市的股份制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作為對比組數據,用以研究隨著產權改革不斷推進國有商業銀行公司治理效率的變化趨勢。所有數據均來源于各行年報及wind數據庫。
由于四家國有商業銀行內地上市時間分別為2006—2010年,本文選取自國有商業銀行上市以來(即2010—2018年)的數據作為研究樣本。為保證數據完整性,本文選擇2010年以前上市的股份制銀行及城市商業銀行作為對比組,除去國有商業銀行,共有12家作為對比組樣本銀行。
1.描述性統計與分析
首先,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托賓Q值。考察期內,最大值為10.996,最小值為5.078,平均值為7.339。
其次,反映商業銀行股權分布情況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考察期內,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最大值為67.72%,最小值為34.71%,平均值為49.526%。可見,隨著國有商業銀行產權制度改革的不斷完善,第一大股東比例比改革初期有了較為明顯的改善。前十大股東比例最大值為97.98%,最小值為93.35%,平均值為96.193%,說明國有商業銀行上市后股權結構仍然較為集中。
再次,反映商業銀行股東制衡情況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考察期內,Z指數最大值為1.793,最小值為0.438,平均值為1.070。說明國有商業銀行形成對第一大股東的制衡程度還較不均衡。
最后,反映商業銀行公司治理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考察期內,董事會規模最大值為17,最小值為10,平均值為14.028。獨立董事比例最大值為0.5,最小值為0.167,平均值為0.376。說明國有商業銀行在產權改革中都建立較為完善的公司治理結構。

表1 國有銀行組變量描述性統計表
2.模型篩選

表2 國有商業銀行組模型篩選表
面板數據模型根據常數項和系數向量是否為常數可以分為3種類型:混合回歸模型、變截距模型和變系數模型。經計算,本文設定的面板數據模型接受變截距回歸結果。
3.回歸分析

表3 國有銀行組估計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除去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CH10)以及獨立董事比例(ID)兩項指標不顯著以外,其他指標均與被解釋變量托賓Q值呈現顯著關系。我們可以得到如下結論。
第一,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S1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指標托賓Q值具有顯著的負向相關關系(在1%的水平下),符合“第一大股東比例的降低有助于提高國有商業銀行上市后的公司治理效率”的假設。
第二,反映股東之間相互制衡關系的Z值指標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與“股東之間相互制衡能夠提高國有商業銀行上市后公司治理效率”的假設不相符。
第三,董事會規模在5%水平下顯著為正,且獨立董事比例指標不顯著,在一定程度上符合“公司治理結構的完善能夠提高與上市銀行公司治理效率”的假設。

表4 股份制銀行及城市商業銀行組變量描述性統計表
1.描述性統計與分析
首先,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托賓Q值。考察期內,股份制銀行及城市商業銀行最大值為13.582,最小值為3.626,平均值為7.778。
其次,反映商業銀行股權分布情況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考察期內,股份制銀行及城市商業銀行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最大值為67.13%,最小值為12.68%,平均值為26.033%。前十大股東比例指標最大值為98.12%,最小值為39.56%,平均值為63.098%,可見,非國有銀行股權分布普遍較為分散。
再次,反映商業銀行股東制衡情況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考察期內,Z指數最大值為3.906,最小值為0.282,平均值為1.844。說明非國有商業銀行對第一大股東的制衡程度差異性較大。
最后,反映商業銀行公司治理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考察期內,董事會規模最大值為21,最小值為9,平均值為15.796,。董事會規模的較大差異主要受制于銀行間資產規模的較大差異。獨立董事比例最大值為0.467,最小值為0.25,平均值為0.361。說明非國有商業銀行在考察期內都建立了較為完善的公司治理結構。
2.模型篩選
同上述國有銀行計算方式,經計算,本文設定的非國有銀行面板數據模型接受混合模型回歸結果。
3.回歸分析
回歸結果顯示,所有解釋變量均與被解釋變量托賓Q值呈現顯著關系。我們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第一,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S1與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指標托賓Q值具有顯著的正向相關關系(在10%的水平下),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CH10在5%水平下顯著為負。

表5 股份制銀行及城市商業銀行組模型篩選表
第二,反映股東之間相互制衡關系的Z值指標在5%水平下顯著為正。意味著前十大股東對第一大股東制衡的程度越大,公司治理效率越高。
第三,董事會規模顯示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而獨立董事比例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
由于本文中研究組國有商業銀行回歸結果與非國有商業銀行回歸結果有較大差別,因此本文將研究組國有商業銀行數據與對比組非國有商業銀行(包括股份制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數據進行對比,并試圖分析產生差別的原因。
1.反映公司治理效率的指標托賓Q值指標。從表中看到,不論是均值還是中位數,非國有銀行組均略高于國有銀行組。可見非國有銀行的公司治理效率總體略高于國有銀行,國有商業銀行產權制度改革雖取得階段性成效,但仍有進一步深化改革的空間。
2.反映商業銀行股權結構的指標S1和CH10,國有銀行組不論從均值還是中位數都遠遠高于非國有銀行組。非國有商業銀行股權結構更加分散、更趨于多元化,可以看出,對于國有商業銀行,第一大股東通常已經占到一半的股權,而前十大股東則能占到全部股權的95%左右。說明國有商業銀行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過高,這一比例的下降有助于提高公司治理效率,而非國有銀行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較低,提高這一比例則能夠提升公司治理效率。

表6 股份制銀行及城市商業銀行組估計結果

表7 國有銀行與非國有銀行描述性統計對比

表8 國有銀行與非國有銀行回歸結果對比
3.反映股東之間相互制衡關系的Z值指標,國有銀行組不論從均值還是中位數均低于非國有銀行組。Z指數是衡量其他股東對第一大股東制衡程度的正向指標。可見,非國有銀行其他股東對于第一大股東的制衡作用更加突出。非國有商業銀行Z值則顯著為正,說明非國有銀行股東之間相互制衡能夠提高國有商業銀行上市后公司治理效率。而國有商業銀行Z值顯著為負,原因主要在于國有銀行一股獨大問題仍在,不僅從持股比例上其他股東無法與之抗衡,從實質上其他股東對其制衡和監督可能只是流于形式,并未真正起到監督和制約作用。
4.反映公司治理結構是否完善的指標,董事會規模和獨立董事比例非國有銀行和國有銀行并無太大差別,說明從形式上國有商業銀行產權制度改革后已基本完善公司治理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