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李哲律師事務所,哈爾濱 150000)
我國1993年《公司法》第60條第3款規定:董事、經理不得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第214條第3款規定:董事、經理違反本法規定,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責任取消擔保,并依法承擔賠償責任,將違法提供擔保取得的收入歸公司所有。情節嚴重的,由公司給予處分。上述規定引發理論界與實務界的極大爭議。2005年《公司法》第十六條規定“公司向其他企業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有限額規定的,不得超過規定的限額。公司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必須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前款規定的股東或者受前款規定的實際控制人支配的股東,不得參加前款規定事項的表決。該項表決由出席會議的其他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通過。”2005年《公司法》的出臺,相關爭議并未解決,伴隨著理論界的爭論不休,司法實踐中也出現了不同的判例。不同的價值取向,不僅表現為對公司的規范與調整上,同時也體現在對第三人尤其是善意第三人利益的保護上。
2000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頒布了《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4條規定:董事、經理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六十條的規定,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擔保合同無效。但是爭議并未得到根本性的解決,公司對外擔保以及直接為股東擔保的行為比比皆是,在上市公司中也極為常見。
隨后的2001年11月17日,最高人民法院審理中福實業公司擔保案的終審判決認為公司法的上述規定既針對公司董事亦針對公司董事會,公司董事會無權做出以公司財產對股東提供擔保的決定,但是對于公司股東大會是否有權決議公司對股東提供擔保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從證據效力認定角度予以回避。最高人民法院“中福實業公司擔保案”在《中國民商審判》2002年第1卷上發表后,立即引起了實務界和理論界的高度關注。《財經時報》以“最高法院一本新書危及銀行2 700億資產的安全”為題進行了相關報道。
該判例無疑加重了相對人的義務與責任,在《公司法》框架內弱化了對第三人包括是善意第三人的保護。
在光彩集團案件中,最高人民法院認為1993年《公司法》第60條第3款系針對公司董事而言,并不約束公司董事會,董事會經公司章程授權可以為公司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從法律基本原理看,最高人民法院在光彩集團案中的裁決思路更為可取。公司董事與董事會的性質截然不同,董事可以參與公司管理,但是只能以參加董事會的方式,自己無權直接決定公司事務。董事會則是公司的日常事務決策機關,對公司事務享有當然的決策權。
該判決顯然是對中福實業公司案件的突破,呈現出明顯的加強保護債權人的態勢。
2005年《公司法》第十六條規定“公司向其他企業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有限額規定的,不得超過規定的限額。公司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必須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前款規定的股東或者受前款規定的實際控制人支配的股東,不得參加前款規定事項的表決。該項表決由出席會議的其他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通過。”
在新《公司法》的框架下,對善意第三人的保護再次呈現強化趨勢,最高人民法院民二庭認為:
公司為股東或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公司法》第16條第2款規定“必須經股東會或股東大會決議”,這是法律做出的強制性要求,未經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不得為股東或實際控制人進行擔保。如果公司為股東或實際控制人之外的他人提供擔保,《公司法》第16條第1款規定“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法》將需要何種決議的選擇權交給公司章程,則章程自定。
公司為股東或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未經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的,不宜籠統認定擔保無效。對封閉性公司,比如有限公司或未上市的股份公司,由于股東人數少,股東通常兼任公司董事或高管,管理層與股東并未實質性的分離,股東對公司重大事項仍有一定的影響力,該類事項即使未經股東會決議,通過也不違背股東的意志。況且封閉性公司不涉及眾多股東利益保護、證券市場秩序維護等公共利益問題,因此,能否絕對地以未經股東會決議為由認定擔保無效,值得商榷。但是如果是公眾公司,比如上市公司為股東或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應當審查該擔保是否經過股東大會決議同意,未經股東大會決議同意的擔保,屬于重大違規行為,侵害了眾多投資者利益,擾亂了證券市場秩序,應當認定無效。尤其是在當接受擔保的債權人是商業銀行等專業金融機構時更是如此。應當注意的是,商業銀行接受擔保時對股東大會決議僅負形式審查的義務,不應要求其進行實質性審查。如果上市公司提供了偽造的股東大會決議,不影響擔保效力。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在中建村集團進行出公司訴北京大地恒通經貿有限公司、北京天元盛唐投資有限公司、天寶盛世科技發展(北京)有限公司、江蘇銀大科技有限公司、四川宜賓俄歐工程發展有限公司進出口代理合同糾紛案中,認為:《公司法》第16條第1款規定:“公司向其他企業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有限額規定的,不得超過規定的限額”。該條第2款規定“公司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必須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但公司違反前述條款的規定,與他人訂閱擔保合同的,不能簡單認定合同無效。第一,該條款并未明確規定公司違反上述規定對外提供擔保導致擔保合同無效;第二,公司內部決議程序,不得約束第三人;第三,該條款并非效力性強制性的規定;第四,依據該條款認定擔保合同無效,不利于維護合同的穩定和交易的安全。
關于公司為股東、實際控制人或者他人提供擔保行為的效力認定問題,歷來是司法實踐中存在爭議的問題,即使在《公司法》修訂以后仍是如此。最高人民法院相關審判業務庭的意見曾認為,若擔保不符合公司章程規定,應認定擔保協議缺乏生效要件。公司提供的擔保協議被認定為未生效,公司應當承擔締約過失責任,債權人如果不能證明其盡到了充分注意義務的,亦應承擔相應的過錯責任。
中國信達資產管理公司深圳辦事處與大鵬創業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等借款合同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認為,1999年《公司法》第60條第3款雖有“董事、經理不得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規定,但該規定規范的是董事、經理的個人行為,而非公司行為,并非對公司為股東提供擔保的行為一概禁止。對于經公司股東會、董事會會議研究決定為公司股東提供擔保的行為,1999年《公司法》并未明確禁止。保證人章程中雖有“董事不得以公司資產為任何個人或者公司的股東債務提供擔保”的約定,但該約定限制的是董事、經理的個人行為,而非公司行為,并非限制經公司股東會、董事會會議研究決定為公司股東提供擔保的行為。保證人經公司董事會會議研究決定為公司股東提供擔保的行為并未違反1999年《公司法》的規定和公司章程的約定。保證人關于涉案擔保未經公司股東會決議通過,違反法律規定和公司章程,涉案的董事會決議違反公司章程,保證合同無效的主張不能成立,且違反民事訴訟中的禁止反言規則,不予支持。
東北特殊鋼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與中國長城資產管理公司沈陽辦事處借款及擔保合同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公司法》(1993)第60條和《擔保法解釋》第4條的規定,是為了防止公司的一部分股東損害另一部分股東的利益。但公司章程是設立公司的股東自主制定的,各股東的利益保護已經包含在其中。公司章程明確規定了一定額度以上的對外保證事務的決策權分別屬于股東會和董事會,但并未明確規定該額度以下為股東提供擔保是否需要董事會或者股東會決議通過。在沒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當公司債權人與公司股東的利益發生沖突時,應當優先保護公司債權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