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制暴君”帶給我的安全感

權蓉

大家聊天，說起缺乏安全感。我說我從小就怕黑、怕鬼、怕打雷、怕一個人走路。她們看鬼一樣看我，說你這是說反話吧？你那么強悍的一個人，歷來是戰斗機級別的。我說沒有，怕是一回事，在現實里隨著成長，能一直自己一個人走下來又是一回事。

她們奇怪，問為什么沒有安全感的人會給自己那么多安全感？

我說，那是因為我后天學習的，現在就怕沒錢。于是，被眾人唾棄。

說后天，也不太早，但時日倒趕得好，在少年時期的尾巴上。

當時學校為了評選一個什么示范校的名頭，新設了一個心理咨詢室，聘請了一個專家來，她不帶課，每周三四下午，到校做咨詢的事情。學生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也可以寫信到咨詢室門口的信箱，但大家面皮薄，主要以后者為主。

高中分科，我從理科班到了文科班，之前不覺得，以為自己到新班級會拔個尖，等文科班正式開拔的時候一看，班里女生特多，各種文科氣質百花齊放。當時文藝心加玻璃心的我特別失落，于是酸溜溜地往咨詢室寫了信。

大概源于羞愧，我都不記得自己信里寫的細節，但是主題我是知道的，不外乎那么幾點：青春期的苦悶、分班的壓力、少女時代的憂郁。更尷尬的是，當時我并不知道，那個專家的咨詢室噱頭不過持續了上邊來檢查的兩個月，后來往咨詢室寫的信，有落款姓名的，都直接交給各個班級對應的班主任了。

比起同級那幾個文科班，人家班主任不是語文老師，就是英語老師，或者是歷史老師，就我們，是任課的數學老師。數學老師抓晨練，說你們是學文科的，但不是學林黛玉的，一個個少給我弱柳扶風，身體是學習的本錢。他雷厲風行地沒收書，指著一堆言情武俠玄幻的書，說你們少打著學文科的幌子看這些東西，課外閱讀的范疇誰還不知道個道道。班會課上，讓每個人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三分鐘發言，說不管文科理科班，來學校是學習，不是為了浪漫……

我們班的整風運動，讓理科班都自愧不如，當然，也是其他文科班的笑談。所以，當我收到那些來自“咨詢室的回信”的時候，根本想不到那會是數學老師，因為他可是我們當時吐槽的“專制暴君”。

“咨詢室老師”說——

“每個人都會有擅長的事，有不擅長的事，所以不用盲目地自大自卑。現在在學校，比的最多的是學習成績，但隨著成長，進入社會，要比的還會有很多，而且那么多人，要是每比一件就要給自己心上劃個口子，自己豈不碎成校門口賣的酸豆花了。

“一切事情都要有度，你們這個年紀出現偏差是度沒有掌握好，而不是你們本身錯了。比如女孩子愛美，愛打扮，可以，但不能把所有時間花在打扮上;愛看一些閑書調劑，也可以，但不能把所有時間花在看閑書上;文科生有浪漫情結，可以，但不能把所有時間花在做白日夢上。

“所有自己要面對的事情，最后靠的還是自己。你自己翻越過去一座山，才算走過那座山，不然你就只能苦悶地看它擋在前面。不能因為是女孩子就覺得不用奮斗，要大氣也要有靜氣，讓自己變成一個開溜選手容易，但是變成一個戰斗選手，才更匹配無敵的青春。”

……

“咨詢室老師”這些教導讓我樂觀向上發憤圖強，和我們三班強悍的女將風倒是很契合。

直到高二結束收到我的學期成績單，后面班主任寄語的那欄里寫：知道你喜歡寫東西，也發表了很多，但是記得，現階段還是要有度，好好學習數學，別偏科，高三順利。

是“咨詢室老師”的語氣，是“咨詢室老師”的字跡。

后知后覺的我一時哭笑不得。高三，我們的班主任換了英語老師，她說，數學老師已經調走了，大家面面相覷。

看著他道勁的大字在后墻黑板報上鋪灑開，一時間，一批哽咽的。

他寫：謝謝你們和我這文科班的數學老師一起長大。

因為有他這一段教導，后來的我和我的文藝范兒女朋友明顯不一樣，心理強大，不偏激不柔弱也不暴躁，理性十足。當然，我沒有告訴她們的是，當年我們那個三班，比我還強大的姑娘一大片。

Amy摘自《潤》